明器-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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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界限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眼看要冲到跟前,莫言愁集合了二百弩手,集中对他一人来了一次齐射,两千支劲弩尖啸着射向董不语,饶是董不语英雄无敌也难以抵敌这样密集的箭雨,他猛地跳下马,躲在坐骑身后,爱马立刻被射成了刺猬,董不语虎吼一声,右手持戟,左手持铁盾,不要命地冲上前来,眼看就要杀入步兵阵地,忽然鲍雅的流星锤、狄稷的狼牙棒分别从左右攻到,二将借助马力,每一下都奋千钧之力和董不语硬碰硬的硬磕,董不语奋展神力,硬接两人三十多招,嘴里吐出大口的鲜血来,鼻子眼角都有鲜血渗出,内脏已经遭受重创,他眼神散乱,神光不凝,步伐踉跄,口中兀自荷荷邀战,鲍、狄二将钦佩他是条好汉,各自约束马匹,这时候宁家众将将将赶到,宁英、宁雄、宁豪、宁杰四将两人敌住一个,苏华拼死抢了董不语上马奔逃。
其时,在云州军的拼死冲突下,终于撕开了步兵阵的一个缺口,大队骑兵汹涌冲上。吴忧亲率骑兵发动反冲锋,两军在那缺口处反复厮杀,至天黑,吴忧部下骑兵部队伤亡过半,金赤乌只剩下了不到千人,总算将云州部队赶下山去,虽然形势几次危殆,莫湘仍然没有动用床弩。被突破处的小阵,步兵几乎被屠戮殆尽,副将哈齐宗重伤。莫湘收缩了阵型,将剩下的步兵调成五花阵,士兵们打了一下午,手臂酸麻,连弩都拿不住了。
鲍雅狄稷请求出击,吴忧摇头道:“敌军虽疲,指挥不乱,未可轻出。”半天厮杀下来,他脖颈上的创口再次崩裂,疼得他龇牙咧嘴。
当天夜里,云州军又一次发动了全面进攻,这一仗更加惨烈,吴忧军的阵地几处被突破,步兵死伤惨重,全仗莫湘以金鼓灯火为号调动骑兵策应其间,中军阵始终保持不破,堪堪顶到天亮。云州军终于疲惫了,慢慢退了下去。当这无比漫长的一夜过去,看到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的时候,吴忧第一个反应是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冲莫湘喊道:“我们撑过来了!我们还活着!”周围的兵将个个一身尘土血污,只有莫湘战袍整洁,盔甲鲜亮,目光清澈明亮,嘴唇鲜润丰满,就像丝毫不曾参与到这场战争中来一样,她站在飒飒秋风中,恍如女神临世。吴忧看着她,就感到自惭形秽。
“咱们还有四千多弟兄能打,两千人能骑马,损失太大了。”莫湘平静地道。
“云州军还有六七千吧?咱们这次可栽了。”吴忧了叹口气道。“你还是不打算用床弩吗?没有它们,我们很可能就死在下一轮进攻中了。”
莫湘看看身边疲惫地呼呼大睡的士兵,坚定地道:“昨晚我们也以为撑不过来了,现在我们还活着。我们不但不会败,我们还要打胜这一仗!”
莫言愁讥刺道:“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希望?云州军队只要缓过劲来,咱们的好日子就算到头了,连弩的弩箭消耗的差不多了,你还留着那该死的床弩干什么?要是早用的话,咱们还能少死几个人。”
莫湘道:“少死几个又如何?能扭转局势么?反而错失了取胜的机会。”
莫言愁道:“取胜!取胜!人都死完了,我看你怎么取胜!”
莫湘不去理睬她,再次调整防御部署。
第十一节乍寒
沃城之战结束得颇有戏剧性。
杨鼎北亲自指挥发动了最后一次攻势,就在吴忧部队的防御全面瓦解的时候,莫湘推出了笨重的床弩,只一次齐射,就将站在四百步外没防备的杨鼎北和他的幕僚副将们几乎全部射杀,杨鼎北小腹、胸口各被一支弩箭洞穿,当场阵亡。云州军的指挥体系瞬间崩溃,吴忧乃率全军进击,失去了首脑的云州军大败溃逃。吴忧斩俘甚多。
吴忧乘胜回援沃城,黄烈风不敢交战,丢弃辎重连夜退走,吴忧军进入沃城休整。战斗结束,结果果如莫湘所料,吴忧的部队打胜了,就连吴忧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一点。
来不及为死去的将士悲哀,吴忧再次整理部队,准备出征北上救援那些留在伏虎山的军民。对杨鼎北的这仗虽然胜了,锐兵劲卒却几乎损折殆尽。唯一值得称慰的就是缴获了不少物资,吴忧手头终于宽绰一点儿了。经过这次战乱,沃城的百姓逃亡加上死去的又少了大半,剩下四五万户十几万人,这些人家大部分都是被吴忧军征走了家中的壮丁劳力,走也走不掉的。
城中的内政现在都委任给了陈玄。他照先前宁家许诺的条件免除这些百姓的赋税,发给他们过冬的粮食,派人搜购牲畜,以极低的价钱租借给百姓,声明来春产下的幼仔都归租借人所有。一系列安民措施逐次施行,百姓们逐渐安定下来。
虽然不想扰民,吴忧还是不得不再次征召兵员,以维持部队的战斗力。吴忧给莫湘和莫言愁每人配发了五百套骑兵装备,一千套步兵装备,让她们自行招募部曲,平定沃城周围各县。吴忧还给两人各配备了一名副将,并留下了重伤未愈的哈齐宗在沃城养伤。
虽然莫湘请求代替受伤的吴忧北征,不过吴忧这次下定了决心亲自出击,斩杀叛变的管豹、迩封二将,夺回被掳走的百姓。
莫湘见无法改变吴忧的心意,就又劝道:“这次出征的部队以新兵为主,沃城离得既远,支援也很有限,主公作战中应加以注意。我军在伏虎山深得百姓信赖,剿灭叛匪应该不难,然而库狐兵人多势众,兵强马壮,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招惹他们,多用计谋,保存实力为上策。”
吴忧道:“湘儿不必多言,我自有计较。”
部队一队队开拔,走在部队最前面的吴忧忽然让鲍雅继续带队前进,他自放马跑回沃城,没有通知任何人,单是悄悄拜访了陈玄。
吴忧不顾陈玄满脸的惊讶,问他道:“我夜里梦见庭院中有二白二黑四蛇,各生四脚,蜿蜒游动,不时反顾,似有眷恋,唤之不停,出门去了,追至门口,白蛇入水,黑蛇入草,皆消失不见,心悸而醒,这是何兆?”
陈玄慢慢皱起,道:“主公博学多闻,所学杂学驳杂,恐怕不下于我,这个梦主公已经有解了吧?”
吴忧默然,良久才道:“蛇儿向主女子,披鳞带甲,难道是女将?蛇生足,非其所适也,若主女将,恐是阵亡之兆,心悸而醒,我怕会有我亲近的人离我而去。”
陈玄道:“主公,梦寐之事向来虚无缥缈,解梦之说也不止一种,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主公何必为这种小事斤斤计较呢?主公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梦而不让二位莫小姐从征?”
吴忧笑道:“怎么会呢?不过是个梦罢了,岂能因此而影响军中大事呢。”
陈玄也笑了笑,对吴忧拱手作揖道:“主公一路保重。”
吴忧也是拱手作揖,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陈玄望着吴忧的背影,若有所思。他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草”字,又写下一个“元”字,又想了一会儿,将“元”字涂掉,添了一个“院”字,想想还是不对,飞快地涂掉了“院”字右边的宝盖头,变成了一个“阮”字,又略一思索,在“草”字右边加了一捺,变成了一个“莫”字,陈玄凝视着这两个字,他的脸在烛火下忽明忽暗,忽然他将这张纸团成一团,放到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孛尔瑞曾经以为,她可以一直过着虽然贫困却幸福的生活,秋天已经接近尾声,库狐骑兵还没有南下,大概今年他们用不着向南迁徙了吧,他们现在扎营的地方水草相当丰美,她还指望在这里给牲口上一身秋膘,这样它们就可以渡过漫长寒冷的冬季。现在看来这个愿望很接近实现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今年的库狐兵没有象往年一样南下。
她的父亲和大哥一个月前被云州边防军征召入伍,加入著名的神威将军萨都的麾下,向边境开拔,去阻拦库狐骑兵去了。现在她不到二十岁的二哥成了一家之主,他坚持留在这片牧场直到冬天到来。“阿爸和大哥一定能把库狐畜生拦住,他们都是真正的好汉!”二哥说这话的时候,下巴上新长出来的黄绒绒的小胡子得意地翘着。孛尔瑞知道她的二哥是喜欢上了老哈桑家的小女儿了。哈桑婶婶得了严重的风湿,她已经赶不动羊群,也没法跟着流动的帐幕迁徙了,所以她留在了秋季牧场不走了。她家的两个女儿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但是她就是不让她们出嫁,她还指望着她们招徕个自由的阿拉特做上门女婿给她养老呢。
但是库狐兵终究还是越过了云州军的防线南狩来了。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二哥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叫上孛尔瑞和阿妈,一家三口匆匆忙忙连夜赶着牲畜向南走,哈桑家的两个女儿也跟来了,绝望的哈桑婶婶被留在了那已经空空如也的牧场中,年轻人带走了生存的机会,她也只能怨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一个儿子也没有生下来。离别的时候,孛尔瑞竭力不去看哈桑婶婶那绝望的眼神,直到车队离开了很远,他们都能听到哈桑婶婶的拉得长长的哀哭和诅咒声。
宿营之后,女人们忙碌着扎营做饭。男人们凑在一起聊天,二哥首先开始抱怨了,“原本云州部队足以守卫边疆,可是最近出了一个名叫吴忧的悍匪,萨都将军为了追剿他从边境抽调了不少兵力,结果库狐兵就渗透过来了。”二哥忿忿不平地诉说着不知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孛尔瑞当然不会同意他的看法,云州和库狐邻接的边界长达几千里,库狐兵几乎每年都会越境,有时候迷齐军队也会窜犯这里,跟所谓的贼寇关系不大。当然她也不会反驳二哥的话,深受兵匪之苦的他们总得有个发泄的对象。
“那个吴忧是个什么样的人?”哈桑的小女儿阿其其格好奇地问道,她是个身材丰腴的结实女孩,非常能干,男人们聚会的篝火正好在她的大车旁边,她一边忙活着一边好奇地问道。
这时候同行的一个赶牛的汉子接过话来道:“说起这个人可了不得,听说他身长两丈,头如笆斗,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每天拿人心下酒,拿人血当酒,只要一打仗,不杀够一千人绝不停手!云州所有的盗贼都听他调遣哩。”
阿其其格吓得吐了吐舌头,道:“那不是妖魔么?大神会惩罚他的。”
这时候一个戴斗笠的汉子嗤的笑了一声,道:“我听到的可不是这么回事。我听说那个吴忧的军队全部都是下贱的孛忽勒和阿拉特组成,他打着解放奴隶的旗号,召集部队毫不费力,而且这些人对他无比崇拜,都愿意为他赴汤蹈火。还听说他和吉斯特王是把兄弟,吉斯特王封他做汉王呢。”
听到提起吉斯特王,众牧人都没有接茬,曾几何时,他们把联军当成了希望所在,但是联军终于还是失败了。
这时候一个背着琴的牧人神秘兮兮地道:“你们说得都不对,其实吴忧是个女人!她长得美若天仙,还会妖术,为了打仗,才做男装打扮。听说她打仗的时候只要对着敌人一笑,敌人就会自己掉下马来。而她手下的士兵都是纸人纸马扎成的,上阵之前吹一口仙气,立刻就有千军万马,而且这些兵死了立刻就能活过来,除非把他们烧了,否则永远杀不完!”
同行的牧民们各有各的说法,听着各种说话越来越荒诞不经,孛尔瑞悄悄离开了谈话的人群,不一会儿,她提了一壶热腾腾的奶茶回来,给众牧人每人倒上一碗。呼噜噜的喝茶声立刻响了起来,牧人们喝了口茶,再次神侃起来,这次他们的话题又扯到了战争上面。
“库狐人的祸害一年比一年重了,”一个老牧人感叹道,“以前咱们的草场还得再往北五百里,大小月氏城周围的土地肥地流油,可是库狐人的南侵一年比一年靠南,规模一年比一年大,咱们就一年一年地向南退,以前建立烽火台的地方,现在都是库狐人的牧场了。苏平公子在的时候还好点儿,现在唉!苏公子也走了。”他摇了摇花白的脑袋。
“老伯伯,你太小看人了。咱们不是还有萨都将军么?”二哥忍不住反驳道,年轻的他充满了对于建立了赫赫武勋的萨都无限崇拜,何况他的父兄都在萨都将军麾下效力呢。“他一定会打跑库狐人的。”
“咳咳”老人被风呛地一阵剧烈的咳嗽,喝了一口热茶才道:“神威将军是个了不起的人,可是苏公子在的时候,咱们至少日子过得好些,萨都将军毕竟是个武将”
“唉,说白了无非名和利,要是所有人不这么打来打去,咱们还怕库狐人么?”一个独臂的中年牧人愤愤地道。
“你忘了大神的教诲?‘不可让敌人活过黎明。’好男儿就应该死在战场上,不能死在娘们儿的被窝里。”二哥有些生气了。
这时候那戴斗笠的人对刚才说话的独臂中年牧人一抱拳,然后教训孛尔瑞的二哥道:“年轻人别这么沉不住气,你要是死了,你的老婆孩子,父母姐妹谁来养活?你这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