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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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上,似乎忽然感到了秋风送来的阵阵凉意。
“天凉啦,队长。”一个老兵哆嗦着说道。崔华看到士兵们还穿着单薄的夏装。靖难军一年按标准发两套冬装两套夏装,这一阵子事情忙碌,却忘了发下冬装了。今年秋天天凉得早,士兵们单薄的夏装外套冰凉的铠甲,一个个都冷得发抖。崔华不知道是后勤部单单忘了他们这座孤城还是全军都忘了这码事。城里的仓库里边还有两千件冬装,这他是知道的,不过这些军需品没有命令谁也不敢私动。但是现在城被围得铁桶似的,想来即使有命令也传不进来了。
靖难军军法严苛,像几个守羊马墙的士兵私自后退,犯在执法队手里的话肯定是死罪,崔华让他们夺回自己的阵地就是保全他们的性命的意思。私自挪用军需品,也是死罪。所以虽然眼前就守着两千件冬装,眼看着协助守城的民兵都穿上了自家厚实的秋装,城外的苏中军也穿着暖和的冬装,崔华也只能干瞪眼。
“大伙儿唱个歌吧,总不能天凉了就不打仗了吧,呵呵。”崔华干笑两声,试图冲淡一下敌人围城带来的心理压力。
“俺来起个头,白天在外边光顾打仗了,都没来得及好好唱唱。”郎枫粗声粗气地接过了话。虽然同样是穿着夏装,他站在那里倒是没有一丝瑟缩的样子。他身上几处缠上了绷带,闻人寒晖和张荇也没有老老实实待在城里休养,不知什么时候也都上了城墙,张荇是被抬上来的。
“老大,我们支持你!”张荇神气十足,嗓门宏亮,一点儿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就是一动就龇牙咧嘴的。
“快点儿,二哥,来个有气势点儿的。”闻人寒晖直接催促起郎枫来了。
郎枫想了想,一拍大腿道:“有了!”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郎枫雄厚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是当时很流行的一首军歌,士兵们声音低沉地加入合唱,放在此时此地倒也应景。低沉的歌声反复咏唱,士兵们身上的寒意似乎也逐渐消退。
张荇用胳膊肘捣了闻人寒晖两下,笑道:“别看咱二哥老粗一个,没想到也有雅起来的时候啊。”
闻人寒晖嘴角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右手轻击着刀鞘,和着士兵们的歌声打着拍子。听了张荇的话,闻人寒晖道:“咱二哥能耐着呢,当初可是得过吴忧公子的亲手提点的。”
张荇道:“我倒不知道二哥还有这个荣幸呢。听说吴公子赏识的人都发达了,怎么二哥”
闻人寒晖将刀拔出来一截,轻抚着刀锋道:“吴公子赏识的人,必有其过人之处。”他的脸上一道旧伤疤不经意地抽搐了两下。
他想了想又对张荇道:“老四你可得好好活着,只要能过了眼前这一关,咱们出头的日子不远了。”
张荇从担架上费力地抬起身子,眼睛平视着坐在那里的闻人寒晖道:“咱们兄弟齐心,有什么办不到的?”
闻人寒晖听了这话,身子不由得轻轻一震,出神想了一会儿,眼睛一亮,似乎想通了一个重要关节,伸出右手握住张荇一只手道:“倒是我应该叫你一声兄长才对,你说得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咱们四兄弟就以青城为起点,纵横天下,怕得谁来!”
张荇被扯动了伤口,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道:“你能这样说,我就可以安心回去躺着了。”
城下号角“呜呜”吹响,苏中军趁着夜色发动了新一轮攻势。
这一次他们仍然是以投石机和床弩打头阵发起了进攻。在照得如白日般明亮的战场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敌人缓缓移动的高大的云梯和天桥等攻城器械,崔华微眯起来的眼睛注意到了一个混在云梯中间的一个高大的暗影,他费力地分辨出来那是一架冲车。
冲车分好几层,下装车轮,每层有梯子可以上下,车顶有天桥,车下有撞木,外用生牛皮被覆,车装备各种武器和破坏工具。将车推到墙角之后,既可以顺天桥爬上城墙肉搏,又可以以撞木撞击城墙。对于守军来说,是一种比较难缠的武器。
“把杠杆装起来吧。”发现了敌人的冲车之后,崔华命令工匠将一堆散乱的零件组装成一个高大的杠杆。杠杆由底座和长臂杠杆组成,底座带绞盘,内有复合滑轮,一端伸出城墙,下悬铁抓钩,专门抓吊敌人的攻城器械。
闻人寒晖见众人忙忙碌碌各司其职,感到自己在这里似乎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对郎枫道:“二哥,咱们一起把老四弄下去吧,这城墙上也怪冷的。”
郎枫往城外看了一眼,又看看四周,道:“好吧,本来还想在城墙上多杀几个呢。”
说罢,恋恋不舍似的,一弯腰,“嘿”地一声,将张荇横抱起来,嘴里小声抱怨道:“老四你他娘的都吃啥了,这么沉重!”张荇嘿嘿直笑,却不答他。
闻人寒晖对崔华道:“大哥我们下去了。”
崔华正忙着指挥士兵调试器械,头也不回地答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见了。
这次敌人至少动用了两千人的规模,不像上一次那样只是试探性的进攻。崔华也不敢掉以轻心。首先是发挥远程武器的威力,投石机、床弩满负荷连续发射,尽量多击毁敌人的攻城武器,不过摇曳不定的火把光到底比不得白天的阳光,大大影响了观察手的目测精度,石弹弩箭十停倒有八停落了空,一辆云梯都没击毁。
看起来地方军还是和常规军有差距啊,崔华看着那些不是打近了就是射远了的石弹和弩箭,心里不由得感叹。
城墙上每隔五步就安放着一个松明火把,眼看敌人逐渐逼近,崔华让士兵们停止了大型武器的操作,留下部分士兵操作撞杆、叉杆、杠杆,其他人准备火箭、扎枪,准备和敌人近战。同时用传令撤回羊马墙上的守兵。夜间传令用火把。羊马墙上的士兵们自从将它夺回来之后就守在了那里,现在看到收兵回去的命令,心里却都有些不怎么情愿,毕竟这是死了好几个人夺回来的,再次放弃有些可惜,不过城里毕竟比较安全些。
崔华刚刚调遣完毕,敌人的攻城兵已经挨近了城墙。
这次进攻声势浩大,云梯二十架、对楼十五座,冲车五部,苏中军的士兵们喊着号子,推着高大的攻城器械,一步步逼近城墙。看到敌人进入了射程,崔华命令放火箭,两架云梯中箭燃烧起来,过了一会儿就停下不动了,里边和周围的士兵都逃了开来。这两架云梯不一会儿就烧得通红,宛如两个巨大的火把,直刺黑沉沉的夜空。
苏中军这次势在必得,士兵们明显比上次英勇得多,他们还没等梯子架稳就顶着盾牌,敏捷地向城墙上攀援。守军手里的撞杆再次显示了其威力。十几个士兵齐心合力,硬是用撞杆将一架云梯给推倒了,上面正在攀援的士兵只好眼睁睁随着云梯倒下,敢跳下去的士兵不是被摔死就是被下面的排叉木叉死。尽管如此,其他士兵仍然悍不畏死,继续奋勇攀登。每个对楼里边一次可以载五十个士兵,推到城墙根之后,放下桥板,隐藏在里边的士兵可以直接冲上城墙。
崔华并不怕敌人上墙,靠近城垛一边,早就摆上了三排排叉木,那些运气好登上城头的敌兵,一上来就被高达三米的排叉木格住,这时候早已准备好的守军扎枪、弓箭、连枷、戟、斧、椎一起招呼,配合高高耸立的弩台的交叉射击,敌人基本上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戳下城去。只要守城兵不累,敌人来多少都是白给。
另一部分士兵依然憋着劲儿往下面投掷石头、滚钉木、钉排等,还有士兵将原本用来防箭的粗麻绳编制的软幕(学名“累答”)浸了油,点着了往城下扔,这东西覆盖面积大,一烧一大片,城下蚁集攻城的敌人步兵被烧得哇哇乱跳。还有一种火擂木,两边是轮子,中间是一束柴草,点燃之后顺城滚下。不过士兵们很快就发现有些潮湿的柴草虽然不大好点,但点着之后却冒出浓浓的黑烟,比直接点着干柴草的效果更好。
不一会儿功夫,枪挑箭射,烟熏火燎,各种各样从天而落的奇怪东西,加上撞杆、叉杆的威慑效果,城上守军很有默契地进行着杀戮,而苏中军能对守军做出的杀伤却微乎其微。苏中军的进攻为之一滞。
崔华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了什么东西沉闷的撞击城墙的声音。敌人的冲车终于冲到了。
不待崔华命令,十几个士兵操作起了刚刚架设好的杠杆。探出去的铁抓钩像风中的树叶一样飘摇不定,每次快要抓到敌人的冲车的时候,都被车顶上的士兵用长杆武器拨拉开,崔华见状,命令士兵点燃了两个松明火把,绑在长杆上,伸出城墙,就在冲车士兵眼前晃荡,晃得他们眼花缭乱的时候,操作杠杆的士兵们欢呼一声,趁敌人看不清楚东西的时候,他们成功地将杠杆的铁抓钩钩上了冲车的顶棚。
“一二三,哟!一二三,噢!”
士兵们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拉动着杠杆。绞盘和滑轮加上杠杆,形成了强大的力道,城上城下的人同时见识了一副奇景,沉重的冲车连着上面的三十多个士兵先是被拉得倾斜,最后居然被从地上吊了起来。冲车里边的士兵们发出了一阵杂乱恐慌的叫声。崔华果断地命令:“放手!”
士兵们猛一松手,高大的冲车发出了一阵难听的吱呀声,缓缓倒了下去,压倒了十几个还在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来不及躲避的士兵,连着上面原有的三十多个士兵一起摔成了肉饼。攻城军一阵慌乱。守军又在火把的配合下,开始为杠杆寻找下一个目标了。
崔华见时机差不多了,攻城军已经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城墙上,便传令埋伏在藏兵洞里边的士兵出击,冲突掩杀敌人。
这时候攻城军在久攻不克的情况下损失了一批悍勇的骁卒。城下现在又是烟又是火的,攻城军带来的火把熄灭了大半,视野极差,军士乱窜,没人注意城墙上南北两边同时悄悄开了个口子。这种藏兵洞是建造在城墙里边的,十分隐蔽,和外边只隔着一块城砖,外表和城墙的其他部位一样,是守城者留下的一道暗门,里边伏兵,作为突击杀出之用。暗门内侧还备有带风箱的窑灶、柴草和障碍车,以备敌军发现,从中杀入时,加以烟熏和堵塞通道。
南北两个藏兵洞的伏兵同时呐喊着杀出,城下的苏中军士兵们大吃一惊,烟雾中也看不清楚敌人有多少,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跑,军官们拼命约束着手下的士兵,试图鼓励起他们的斗志,可是好像不怎么管用。
眼看苏中军的这次进攻又要一败涂地,冲出城来的士兵已经在砍斫云梯了,就在这危急的时候,苏华毅然登上高台,亲自击鼓,鼓舞士气,三军将士一齐呐喊,黑兰率领一个千人骑兵队如风般地冲到城下,手里都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大声呼喊,苏中军一时气势大振。崔华见敌军士气复振,只得传令伏兵撤回,黑兰军也不追赶,顺势向城墙上射了一轮羽箭,同时掩护已经十分疲劳的攻城军撤退。崔华同样不追。
城下的余火逐渐烧尽,好像宣告着一天的激战落下了帷幕。月光下,散乱的攻城器械的残骸和人的尸体呈现出一种奇怪的苍白色调,一副惨淡的景象。崔华还是让几个民兵出去将城外敌人没带走的尸体就地掩埋了,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却不用动,这些东西会成为敌人下次进攻的障碍物。受伤的士兵包扎治伤,死者同样掩埋,同时整理守城器械,补充箭矢木石等,连夜修补城墙上破损的地方,虽然不喜欢血腥味,饭还是要在城墙上吃的。安排了岗哨之后,崔华和士兵们一样,在城墙上和衣而卧。不过他躺了一会儿,觉得睡不着,还是起来巡视哨卡。敌人连营的灯火好像就在跟前似的,这已经不能让崔华感觉到害怕和激动了。因为可以替换的兵少,士兵们大都战斗了一天,都很累了,不少人都是一躺下就睡着了。行军毛毯十分单薄,睡着的士兵在梦里还使劲地拉毛毯,整个身子都蜷缩在毯子里。
崔华意外地遇上了郎枫,他腰间左佩刀,右悬剑,手里还拿把硬弓,精力充沛地沿着城墙慢慢踱步,眼睛警惕地扫过城外。城外的的景物在月光下显出各种各样奇怪的阴影,有风吹过,这些影子就随风摇摆起来,郎枫有时候猛地停住脚步,死死地盯住一处看上几分钟,有时候向着似乎潜藏着敌人的地方射上一箭,侧耳倾听一会儿,有时候吁出一口气,又恢复了他矫健有力的步子。
“二弟,没有睡?”崔华压低了嗓门道。
“呵呵,睡不着,出来遛遛。”郎枫咧开大嘴,做了一个夸张的笑容。“现在守军是最困倦也是最薄弱的时候,要是我攻城,不管成不成,也要偷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