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器-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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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里这种感觉也摆脱不掉,敌人也没有出现。虽说路跑了不少,但是直线距离并没有走出去多远,在绕大圈的过程中吴忧也没有发现前面失踪的哨兵的任何痕迹,牛群已经将那片草地踩得乱七八糟,放牛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吴忧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又开始慢慢呈弧线形前进,就像之前已经做过多次的动作一样。马的速度也逐渐增加,就在弧线到了头,吴忧好像要转下一个弯的时候,他忽然调转了方向,将马头带了一个半圆,猛冲向刚才的来路,这一次他毫无减速的意思,果然看见在他的左前方距离几百米的地方一个骑马的身影一闪而过。
这个距离上双方都不在弓箭的射程之内,所以都只是冷静地看对方跑过。其实杨汉的跟踪术也简单,三个人交替跟踪。吴忧绕的路线虽然很适合反追踪,但是他走的大方向是不会错的,他不可能和其他人离得过远,看他们分散的路线,他所走的方向也不大可能和其他人重叠,吴忧这种诱敌的诡计可能对于生手来说很容易上当,但是对于敢死队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猜测到吴忧的前进路线之后事情就简单多了,一个人提前到吴忧前面的路线上去守候,另一个远远地伴随着目标,还有一个远远吊在后边,三人不在一条线上,组成一个不太规则的三角形牢牢把握住对手的行踪,不时换换班,他们不会跟着吴忧绕圈子,走得路线也多是直线,所以反而比吴忧走的路要少。
杨汉知道吴忧迟早得回头,只是他不太确定吴忧的侦察半径有多大,所以吴忧的突然回头早在他的意料之内,对于吴忧回头的时机选择则有些意外,另外两个同伴似乎一下子还追不上来。吴忧和杨汉的马远远地交错而过,对于对手看得不是太清楚,吴忧倒是第一次看见了威胁着自己的敌人。远远的距离使得他只能看出对手的马极其雄壮,人则显得矮小了许多。身着云州军的青色战甲,没有戴头盔,面目看不清楚。
吴忧马速很快,两人很快就相互错过,杨汉嘴边浮出一丝冷笑,轻轻一带马缰,一踢马腹,黑马立刻一声长嘶,撒欢儿跑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慢慢拉近。
吴忧不理他,继续跑自己的。杨汉虽然跟得很紧,但是也没有动手的打算,围猎才拉开序幕,要是现在拿下了打头的,以后也就没什么意思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开始。
第十二节海之威
盛夏的热浪席卷周国的土地,灵淄两州也不例外。吴忧离去所带来的影响就如同湍急的河流中激起的一个漩涡,很快就随着流水消逝了,靖难军的日常工作仍然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不同的只是阮香脸上的笑容少了很多,她变得寡言少语,威严自重。
朝廷的旨意已经下来了,任命阮香为淄州牧,事情顺利得超乎想象。阮香本来以为张静斋会设法从中阻挠,不过现在看来张静斋显然承认了阮香的存在这一事实,他甚至没有装模作样要挟一下,而是很痛快地在朝议中支持了这项任命。回来的使者直接带回了授予阮香的印绶还有正式任命的圣旨。
圣旨中开始不疼不痒地申斥阮香未得旨意就擅自攻灭郝萌,然后很快就转入正题,几乎原封不动按照阮香所表公布了郝萌十项大罪,又对阮香进行了嘉许,任命她接任淄州牧,圣旨最后特意加了一条,泸州刺史赵熙不尊朝廷号令,招降纳叛,收容拭前靖南王之叛逆苏中,窃据州郡,拥兵自重,抵抗天兵,着征东将军阮香尽快起兵进讨云云;又及,怀州刘向勾结异族,图谋不轨,颇有异志,命阮香就近监视,着意提防,若有反叛征象,不必申报朝廷,可自行征讨云云。
阮香也明白,现在皇帝掌握在张静斋手里,这一纸圣旨任命其权威性根本就没人放在心上,对于各家诸侯来说和废纸没什么两样。估计也只有在那些小兵的心里才有点儿神秘的意味吧。不过张静斋这么痛快地发下这任命倒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本来她是做好了另一种准备的。
看到了后边附加的条件,阮香不禁微笑了,张静斋打得好算盘,承认一个既成事实,却要她同时开辟南北两条战线。即使是拥有了两州的地方,阮香也不敢进行这样的冒险,何况现在至少表面上还和赵熙维持着盟友的关系。不过对于这道圣旨她也不能完全置之不理,既然它给了她占领淄州的擅作主张的军事行动一个合法的正统的名正言顺的名分,她总得为这个“朝廷”做些什么。阮香初步打算是用快速有力的动作,通过一两次战斗,拔掉苏中这颗拦在面前的钉子。
阮香对赵熙收留苏中很是不满,难道他不知道苏中和自己是死仇?现在近在咫尺的苏中成了阮香的一块心病,苏中就在阮香的眼皮底下扩充他的军队,赵熙则给了他大量的军需物资,皋城和凤来城两城的城防也日趋严密。根据宁家透露的情报,最近淄州那些接连遭受沉重打击的豪族已经打算投向苏中那里,他们打算让苏中替他们训练军队,特别是由他们本家子弟组成的军官,为此他们打算动用他们的外州的关系,为苏中提供大量的金钱和物资,以便得到他们最需要的军事援助。苏中采用蔡忠之计,向这些豪族借钱为他的军队换装,这样就一方面解决了他捉襟见肘的军费问题,一方面将这些人牢牢地绑在自己的战车上。这些世家大族联合起来的势力非同小可,尤其是他们在淄州广泛的人脉,无疑将成为苏中最大的助力,只要有他们的支持,不难在淄州和阮香再次一争长短。因此苏中的部队扩充的速度是惊人的,如果不采取措施的话,阮香毫不怀疑苏中将在秋季到来的时候拥有一支不下于五万人的训练有素的军队。
让阮香操心的事情还不止这一件,接手淄州,也意味着接手了淄州的海防,不同于贫瘠的灵州,淄州沿海地区都是非常富裕的地区,海岸线也长得多。很多人都是在大海里讨生活,海洋运输、渔业、海盐生产等和海洋密切相关的产业是沿海居民的重要经济来源。但是海洋为淄州人带来了巨大的财富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风险,每一次海上刮起台风——这在淄州来说是经常的,总会造成不小的损失,沿海靠着海洋的地方寡妇也特别多。阮香虽然采取了不少措施保障那些船员和渔民的安全,但是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毕竟以前她没有接触过海防方面的东西,所采取的那些措施也只能算外行人的好意。
宁宇综合了不少老水手的意见,倒是提出了一些有针对性的意见,但是阮香主要精力还是放在陆地上,对于修筑防波堤等耗资巨大的计划只能先放一放。而且考虑到以后靖难军的主要威胁还将来自于陆上,所以阮香对于宁宇提出的重建一支强大的水师的建议也缺乏兴趣。再说她现在也实在拿不出更多的钱来造船。所谓上行下效,阮香对于海防的忽视直接导致了其下属的官员们也重陆地而轻海防,物资补给等也都以陆上为重,沿海地区得到的照顾少,赋税徭役却一如以前的繁重。这也造成了一种奇怪的现象,灵州水师虽然击败了号称大周最强的水师的淄州水师,但是却没有因此而取代原淄州水师的地位,不管是装备还是人员配置都还达不到原先的训练装备水平,船只的补充也很不到位。
很快阮香就为自己的决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六月份一场突如其来的猛烈台风让沿海居民损失极为惨重,台风肆虐过的地方惨不忍睹,几十条来不及躲入港口的船只倾覆,宁宇麾下的一个正在训练的舟船中队也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上,一个人都没回来。
这次灾难使得沿海的物资和人员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损失,受灾人家达到几万户,一时间沿海各地的村落几乎都挂起了召唤亡魂的白幡,村村有哭声,半数以上的人披麻戴孝。人们的各种不满和怨恨在积累,有迹象表明,这种不满在某些有心人的蓄意挑拨之下有变成一场暴乱的可能。
有句话叫祸不单行,这回算是全叫阮香给赶上了。阮香正为赈灾的事情忙碌的时候,又传来一个坏消息,来自东海的岛国蝎台的海盗趁灾后海防松懈的机会,明目张胆在沿海登陆,烧杀劫掠,无所不为。碰上正规军的围剿他们就退回海岛上的基地,大部队一撤,他们又卷土重来。宁宇那支显得十分薄弱的水师只有一些中小型号的船,大多只能在内河航行,不具有远洋航行能力,阮香又不能提供给他足够的经费制造适合海战的大船,直接征用民船是不被允许的,所以宁宇等一众水师将领每每对着大海扼腕悲叹,而被蝎盗(沿海人对来自蝎台的海盗的称谓)劫掠过的村庄那一片狼藉的景象更是像刀扎在他们的心上,对村民们丢过来的死鱼烂虾他们都不愿意躲避,他们感到不敢面对那些手无寸铁的悲愤的村民们怨毒的眼光。由于水师多数操船熟练的士兵都是来自淄州沿海,每天只能在内河巡逻让这些士兵憋的十分难受,来自于家乡父老的指责和挖苦让水师官兵的士气日渐低落。水师中开始出现士兵逃亡的现象。
在阮香终于注意到水师的异常的时候,事情已经恶化到这样的程度:有一个水师中队——它的士兵完全是由淄州人组成的,发生了哗变,杀了他们领队的灵州军官之后,夺船向外海逃亡,而且他们夺取的正是宁宇手下不多的几艘能在大海中航行的大船之一,航速快,禁风浪能力强。宁宇闻讯大怒,亲自组织船只追击。但是老天正好像专门和靖难军过不去似的,先是一阵大风打散了宁宇的追击船队,几艘船沉没了,有两艘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追上了叛逃士兵们的船,在随后二对一的交战中,竟然一艘被叛兵击沉,一艘负伤逃跑,结果正好碰上了蝎盗的船,整艘船的人都被俘虏过去。后来叛兵们不敢登陆,居然就投降了他们的死敌蝎盗,成了为虎作伥的爪牙。在这些熟悉当地地形的士兵指引下,蝎盗们更加猖狂和肆无忌惮,甚至敢于深入内地上百里祸害那些以前从来没有受过劫掠的地区了,一时间海防一日三惊,让原本就一团糟的救灾工作火上浇油。灾后重建也迟迟不能取得成效,沿海地区民怨沸腾。靖难军在这一地区的威信降到了冰点。
这一事件所造成的恶劣影响是难以估计的。阮香在淄州所推行的各项政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靖难军靠一系列军事胜利所积累起来的威信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阮香现在在一个她所不熟悉的领域面临着巨大的困难,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的话,靖难军将面临着全面失去淄州民心的危险,而现在靖难军的威信滑坡似乎正是一个不祥的预兆。
这次事件也暴露出阮香现有的军政体系中非常缺乏擅长行政工作的人材,从一开始忽视海防,到后来出事之后仓促的应变,笨拙的处理,还有很明显的缺乏和沿海居民的交流,对于水师的问题缺乏足够的重视,直到出事之后好几天的时间都没有拿出有效的解决方案。阮香在军事方面显得驾轻就熟,在政治阴谋上也游刃有余,但是在处理内政问题上手段就显得生疏得多,这也是因为靖难军成立至今一直没有停止过军事方面的行动,不管是人才的选拔,还是官员的任命,都明显带有军事化的色彩。不知不觉间阮香似乎将最根本的老百姓的问题忘在了脑后或者摆在了一个不是那么重要的位置,直到形势严重恶化,才意识到这方面的问题。但是损失已经形成,如何善后就十分考验领袖的才干了。
阮香面对着这一堆麻烦问题,眉头越皱越紧,脸色只能用阴沉来形容了。在北方针对苏中的兵力集结也因为这些事情受到了严重干扰,大规模的军事调动已经基本上停顿了。现在军心浮动,流言四起,陆军的士气也受到了影响,而因为那个叛变的水师中队都是淄州兵,军队的非淄州籍指挥官们对于自己队伍里的淄州兵都产生了疑虑。看起来不妥善解决这件事的话,军队很难形成完全的凝聚力。阮香从来没有像这一时期那样强烈地感受到争取民心的重要性。阮香在这一时期是那么的焦虑,以至于在一次私下的谈话中,她曾试探着询问宁雁完全放弃沿海地区,像灵州一样,让淄州沿海居民全都撤向内地的可能性。
宁雁是开始时候主张轻水师而重陆军的最坚决的人之一,现在尝到了亲自制造的苦果的滋味,自然心中很不好受。和阮香一样,他在开始的时候是从纯军事角度考虑水师的问题的,而现在局势的发展显然已经超出了军事武力所能解决的范畴,形势发展到这一步他也没有料到。这时候大家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同一个人——吴忧。要是有他在的话,局势肯定不会这样糟糕,几乎每个熟悉吴忧的人都这样想。吴忧这人平时看起来松松垮垮,一点儿都不注意小节,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