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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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说的是。二小姐也该当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老管家点头附和。
“管伯,请您们别说这话吓我好吗?”江喜多颇为无奈。
江来喜与王天俊互望一眼,对视而笑。
“喜多的性子,用讲是讲不通的。娘,我看您就干脆找顶花轿,将她往轿里一塞还比较省事。”
惹江喜多瞪她一个大白眼。
“我说的不对吗?”还要往火里添油。
“天俊哥在,你还学一般女子嚼舌!”
“我这叫嚼舌,那你这叫什么?”指指她那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束。
“这个呀……”刚要开口,瞥见江夫人气急的表情,识趣的吞回去,打个马虎眼,转开注意,道:“娘,还有没有参汤,我想再多喝点。”
江来喜扬嘴笑,想再说什么,王天俊扯扯她衣袖,微微摇了摇头。
“娘,喜多要喝参汤呢!”聪明的来喜莞尔一笑。
“快吩咐春喜去弄。春喜!”
江夫人急忙呼唤大丫头春喜。
总算躲过一劫。江喜多望望她的亲姐,算是领情了。
第3章
一路过来,不时可见到摘浅在河两岸的木材。这里一些,那见几根,零散的躺死在浅底的河床或岸边上。
江喜多还没走近,就能听见秦游方气急败坏吩咐运夫们这个那个的慌躁声及运夫们的吆喝。
不算明媚的日头下,秦游方满额的汗水,隐隐闪动,一险的气急败坏也没能掩住他的严肃认真;他不断来回巡走,靴子及袍子下摆都溅湿,满是泥泞。
江喜多走过去,心里有些儿躁动。秦家二世原来这有这样一面。
有人禀告了秦游方。他当即转头看到他,俊脸便沉下来。
“少爷。”嗯哼,她才到,他就给她脸色看。
“你来做什么?我不是让你留在府里?”
他来做什么?来看他手足无措、急得满头冒汗,不知如何是好吗?
“二太爷吩咐我来的。”
一见她,脸色就阴沉成这灰土模样,这二世真跟她有仇似。
“太爷、太爷、太爷!你到底听谁的?!”
见了他,他莫名就烦躁!
他已经焦头烂额了、够烦了,他这来干什么?来看他的笑话?
啊!
秦游方愣一下,目光一时发直,望着江喜多。
他干么在意他的想法?在意他对他的看法?
他不过是他买下的——
他恶狠狠瞪他一眼,又沉下脸。
“给我滚远一点!”这个倒楣精!都是他,他才会这么倒楣!
“可是太爷他——”
“又是太爷!”秦游方忍不住,高声吼叫。
唾沫喷溅到了江喜多脸上。
江喜多提起衣袖抹掉唾沫,心里头有点恼,一时忘了身分。
“你对我吼有什么用?又不是我让这些木材搁浅的!”啥事都怪她,怪她带来楣运!他二世不过就这点本事,亏她方才见了他那认真的神态还躁动了一番。
“你——你——你——”秦游方指着他,连说了三声“你”,却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反了!奴才这般顶撞主子,他却不知拿他如何……
“你能干些什么?”气急冷笑起来。“奉太爷们的命令来监视我?哼!吃里扒外的东西!”
骂得这般难听!江喜多蹙了蹙眉,又忍不住。
“不就是了?我们为人奴才的哪能自己作主,还不就你少爷爱骂便骂,想斥责便斥责?我们有时本事能干什么?不就让你大少爷道怒发泄?”
呵,他说一句,他回这么一长串!
哪家奴才敢如此大胆妄为?
秦游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瞪着江喜多。
但看他满眼全是火气,到底忍住了没发作,闷哼一声,又恶狠狠瞪他一眼,忿恨的袖子一甩,甩头离去。
“少爷!”瑞安叫了一声,对江喜多一跺脚,指着他鼻子,埋怒加斥责说:“你哟!也不掂掂自己的身分,居然跟少爷顶嘴,看你把少爷气的!”
到底不是家生的奴仆,又读过章文,出身书香之家,虽然落拓了,还有书生的傲岸脾气,竞跟他家少爷顶嘴,而他家少爷竟也忍得。
若换你是他瑞安……
不敢想!不敢想!瑞安跺跺脚,丢下江喜多,连忙追了上去。
※※※
运夫将沼浅的木材就近拉堆在一起,就地搁在河岸。
但这样堆着也不是办法,不妥善安置,河岸地湿,木质恐会腐败。
可怎么办?
他想了一夜,亦想不出妥善的法子。
“少爷,”臧老二道:“我看真不行,只有用马将木材运出山。”
“行得通吗?”秦游方摇头。
想也知难行。别说山路狭窄崎岖难行,就是勉强行了,木材那般厚重,以马拉纤万万不通。
“那怎么是好?总不能这样一直搁在河岸吧?”
怎么是好?
秦游方眉锁额蹙,疲累又烦躁不堪。
“我再想想。”他无力的摆摆手。
臧老二退出去。秦游方焦躁难受,坐立不定,绕着方桌不断走来走去。
怎么办?河水不够丰沛,水力不足将载了成旷木材的木筏运出山;由陆路更不可行。怎生是好?
他烦得坐不定,走了出去。
夜不浅,一干人早早歇了,没几处有qi書網…奇书烛火点着,漆黑得如同眼盲了。
他站定一会,待适应那昏黑,才重新迈开脚步。
这会儿他也没心情喊人点上烛火。摸黑而行。
经过江喜多休息的睡棚,见昏黑一片,敢情早休息入睡,他忽然忍不住心里一口气。
哼!他在这里千丝烦恼、寝食难安;他倒好,还能安稳的睡得那么好!
忍不住闯了进棚。
“起来!”踢了他一脚。
江喜多惊醒,只觉侧股生疼。
“还不快起来!”秦游方悻悻的。
“秦——嗯,少爷?”大半夜他二世不睡觉,究竟想干什么?
也不想她跋涉了一天,好不容易得能歇息,刚才入梦,他二世就来扰人清梦,连歇也不让歇!
“你倒好,还能睡得如此香甜,究竟是来干什么的?!”语气尖酸苛刻。
“少爷还没睡?”江喜多揉揉惺忪的眼,坐起来。
她合衣而睡,一身整整齐齐的,十分小心。
“还没睡醒你!”听那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秦游方便觉有气。
他没得好睡,这混帐家伙也别想好睡!
“少爷有事?”江喜多点亮烛火,便见烛火掩映下一张阴晴不定的脸。
“嗯。起来,跟我出去。”
“少爷有什么事?夜已深,外头黑漆一片……”
他二世就知道强人所难。
“哼!我说什么你都非得顶我不可?”
“小的不敢。”
“不敢就给我爬起来!”
可外头黑漆漆的……她尚在犹豫,秦游方气得耐不住,索性将被子一扯,硬将他提了起来。
“呀!”她脱口轻呼出来。
“叫什么叫!跟个姑娘家似嚷嚷,你丢不丢脸?!”秦游方轻蔑的斜睨她。
所以说他这家伙只会触他霉头。
他不让他来,他偏不辞麻烦来惹他烦躁!
啊!他为何要在乎他?
不过是他花钱买下的一个小陪读、跟班作伙罢了!
可不知为什么,在他那冷静的面前,他竞有股挫败感。真是!更气煞人!
“大少爷,你半夜不让人睡觉,我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手腕被提得生疼。
他二世没本事,恼羞成怒都迁怒到她身上来。
秦游方又连哼两声,放开手,没注意到那柔荑嫩得令人生疑。
他索性坐下来,将她一扯,一块坐在软被上。
江喜多心一惊,反而跳了起来。
“又怎么?”他恼的抬起头。“不是你说的,外头黑漆漆?那就留在棚子内好了。”
“少爷究竟有什么事,非得半夜找小的?”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江喜多不露痕迹的移到软被的另一头。
秦游方白眼一翻!
“不是太爷们派你来监视我的吗?我都还没睡,你倒睡得呼噜响!”
唉!敢情是来找麻烦的。
“小的不敢。少爷责备的是。”正襟危坐,能离秦游方多远就离多远。
但他一伸手就将她扯了过去。
“给我过来!”扯到他身旁。“看到你我就有气!”
气归气,现下他心头烦,也只能对他这臭小子发泄。
瞧那眉头间低掩的苦恼、无眼的焦虑,江喜多心头一动,脱口说道:“你在担心木材的事,是吗?”
秦游方没提防,一阵狼狈,面色掩不住尴尬,羞恼的恶狠瞪她一眼。
他哼一声。
“我有个想法,只不过少爷不知爱不爱听,又要嫌我多嘴——”不是白眼便是闷哼,再就暴跳如雷。
“要说就说!那么罗嗦做什么!”秦游方不耐烦的打断他。
“是是。”
就知道好心一定没好报。他二世跟只刺帽一样。
“我是想,假如——只是假如,我胡思乱想的,为什么不干脆把木材一根根投入河中,让它们顺流漂下,再在下游河岸建个临时的栈场,将木材贮放在一块?等梅雨来了后,河水涨泛,再沿青弋或新安两江运到芜湖或严州一带。总之,当务之急先将木材运出山便是。”
“啊?!”秦游方霍然挺坐起来,睁大眼睛盯住江喜多。
像根棒子,一记敲醒了他昏沉浑噩的脑袋似。
他怎么没想到?!
他兴奋激动的爬起来,一边嚷嚷:“我怎么没想到!怎么没想到!”
“少爷怎可能没想到,少爷就是太过谦了。”
想得到的话他就不叫秦二世了。
秦游方瞪他一眼,拿不定他是不是在讽刺;但看他低眉恭顺的模样,悻悻的哼了一声。
要不是他,他也不会楣运连连。他小子想得出这法子,多半只是运气,他能真成什么事?
是的。一定是那样!
※※※
好吧。
他承认,他是有点识见。
不过——
说到底,诸多不顺,这是从他在山场倒楣的被这个江喜多那么一撞开始,且更加恶化。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这姓江的不是。
命象说他今次犯太岁,他原还嗤之以鼻。可好!他竟发了昏,无缘无故带回这个太岁凶星,花的银两,足够他在紫云斋程老板那儿换回几块上等的“君房墨”。
“不过让你磨个墨,你究竟要磨蹭多久?”想及,就令他觉得气闷。
“小的不敢,不过,少爷,欲速则不达,书画琴棋原就为怡情养性,又不是在算帐本。”
就是算帐,也要细细磨,细细推敲,反覆计算,半点马虎不得。
秦游方瞪瞪眼,一时半刻也挤不出话来驳。
“算了!我自己来!”悻悻的抢下江喜多手中的墨石。
他挽起袖,小心翼翼的研磨。墨身散发出丝缕若有似无的麝香。
被那隐约的香气所引,秦游方怔了一下,举高手中的墨石,怔怔的望着。
“唉!”竟摇头慨叹起来。
又怎么了?
江喜多面向正前,很快斜瞥他一眼。
“可恨我生得太迟。先代制墨高人潘谷所制的墨品‘松丸’、‘狻猊’等,相传香彻肌骨,磨研至尽,而香犹不衰,被称为墨中仙品,我却无缘得见。
原以为他千喟万叹为哪桩,竟是为这等风花雪月之无聊事。
江喜多不禁暗地翻了翻白眼。
无怪乎秦府那些老太爷们要杞人忧天。
“少爷,这墨便是墨,能研磨书写供人所用就够,何必讲究那么多。”
“亏你也算腹有诗书,居然如此俗侩功利!”唉唉!秦游方连连摇头,轻蔑的瞥视江喜多。
商贾之流重实用,有什么不对?
“墨不仅是墨而已。你瞧这墨谱的图样,墨模雕刻得如此生动,花样如此精采,充满玄灵之气,岂是凡物俗品。再看这砚台,雕工如此精细,楼阁殿台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神态入微,可称得上是绝品!”
不就几块漆黑的石墨砚台,瞧秦游方激昂的那模样,江喜多着实不以为然。
“器具用品,首在实用。不能用的东西,根本没有实际用处,不是吗?”
在秦府不过个半月,他二世少说光顾“紫云斋”六、七回了,每次都捧回一堆没用的破铜烂铁。
“花了大把银子,我也没见过少爷用过那些墨石。”她指指摆在壁架上,根本是装饰用的成套墨品。
更有甚者,小小一块砚台就值几十两银子,更别提那些上品的墨石。
“上回您在程老板那儿花了近百两银子。百两耶!”她扳着手指一算道:“可整治几十桌上好的酒席,置不少十斤一品的茶叶,上等的绫罗绸缎,再不济,可以雇用多少运夫和伐木工——”
“得了!”秦游方气结,一口喝断他的比手划脚。
真是!周旁尽是些粗鄙俗侩之徒,开口闭口实利、用处,毫无半点文人雅士的风流!
“去去!”他厌恶的挥手。“少来扫我雅兴!我当日真是昏了,无端花了白花花的银两,找个楣星触我霉头,还一身俗侩之气。唉!”
江喜多识相的闭嘴。
他二世醉心雅士之风,不齿他们这等只知“钻管牟利”的俗侩之徒,难怪一木竹筏一木竹筏的木料会搁浅江边。
“还不下去!”秦游方又瞪眼。“看来我真该将你卖给程老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