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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山海经-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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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庙里,她与城里经营茶庄的姚府夫人巧遇。姚家有女初长成,今年恰及笄,长得亭亭玉立。游方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跟老太爷们商量后,好说定这门亲。

“瑞安,夫人吩咐,去请太爷们过来,说夫人有事相商。”丫头交代瑞安。

“夫人有说是什么事吗?”瑞安就是好事。

丫头抿嘴一一笑。“多半是要替少爷说亲。”

丫头跟着秦夫人赴庙里上香,那姚府小姐丫头也见着,自然能猜上三分。

“说亲?”瑞安喃喃着去了。

等太爷们请了过来,没消多久,秦府上下全知道了这回事。

秦夫人一五一十将巧遇姚府夫人千金的事仔细说清楚,对姚小姐简直赞不绝口。

“姚小姐才刚及等,与游方正好匹配,个性温婉娴淑不说,长得是丰盈多福之相。而且应对相当得体,敬老尊贤,是不可多得的好对象。二太爷,三太爷,五太爷,您们觉得如何?”

“嗯……”三位太爷望望彼此,捋捋长须,沉吟不语。

姚府在激州城也小有名望,经营茶庄有成,与秦府可说是门当户对。且姚氏千金听来是宜男之相,秦府一脉单传,娶了姚氏千金,或可多子多孙。

“嗯……游方早到该娶亲的年纪,姚府与我们门当户对,姚小姐与游方也相当匹配。”

“不错。姚府这门亲是挺合适的。”

“不管家世、年纪,姚小姐与游方都相当匹配,不如,让他们先合合八字。”

“太爷们是赞成了?”秦夫人大为欣喜。

“是不反对。不过,还是先合过八字较妥当。”

“那是当然的!”

“对了,游方呢?”

“应该是在府里。”秦夫人笑道,询问丫鬟。“少爷呢?在哪里?”

“少爷在书房里。”

“书房?他在书房做什么?”

秦夫人让丫鬟去瞧瞧。丫鬟回前厅后,说道:

“太爷,夫人,少爷说他在读经。”

“读经?”秦夫人愣一下,大为意外。

三位老太爷也面面相觑,诧异极了。

头一遭听说秦游方会自动自发去读经书。

“真有此事?游方若能想通,那是好事。”

果真如此,喜事又添一桩。

老太爷们呵呵笑起来。

※※※

是的,秦游方在读经。

读“江喜多”这本经。

这“情”这本经。

读他与她之间,这本“山海经”。

甚至,她比经书还耐渎。

瞧她莲步款款,婀娜多姿;瞧她流日四顾,万般风情;瞧她举手投足,百媚千娇。

一举一动,都如磁石般吸引住他目光。

“大少爷,你说要写字,让我研墨研了半天,到现在这纸上还是一片空白,你究竟是写是不写?”

“写!写!我当然写!”

但写不到两笔,又盯着她看得出神,发怔起来。

那目光也不尽露骨,却隐着什么意味在,江喜多被看得别扭,不由嗔他几眼。

她仔细上上下下瞧妥自已,很确定没露出任何破绽,安心说道:

“大少爷,你这般别说求取功名,恐怕连个秀才都考不取。”

“谁想考秀才了?”如此小瞧他。他仅是笑,也不愠恼了。

“要不,好好的大晴天,你关在这书房里做什么?”

“读经啊。”真真不懂他的心!

他不过借个名目,与她两人独处,不让任何人打扰罢了。

“读经?”里里外外却看不到一本经。“我瞧你在读‘无字天经’吧!”

忍不住笑。

他愉快起来,爱瞧她笑起的娇媚。

“实在说,”他老实承认,“我不好这些。可秦家向有好儒之风,老太爷们总希望我能考取个功名。后来约是明白无望了,不得不放弃。”

说罢,竟微笑起来。

可倒老实,这等事也说与她。江喜多瞧他笑得那般自得,亦不禁勾勾唇角。

“其实,若真想步入仕途,捐个官也是可以。”不觉替他出起主意。

“这不好。”秦游方连忙摇头。

他哪有心思为官!说到底,他们从商之人“贾而好儒”,不过为更便于为商经营罢了。

江喜多出身商贾,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她想想,说道:“不求个一官半职,求个好名望这是必要的。”

“哦?”

“秦府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为地方做点事,也是应该的。何况,又能添得好名声。”

“有道理。可你说,该怎么办?”

“这简单。大少爷你不爱读经,就让好学之士多读几本经。”她朝他投去一瞥,掩不住眸里半说笑的意味。

“好呀!你是在取笑我懒读经是吗?!”他佯装发怒。

“岂敢!”她收不住眸里的笑意。“少爷你既无意捐官,那就损资兴学,资助办学堂,并延邀文士讲学,刻书藏书,出资修方志。如何?”

“好主意!”秦游方兴奋的击拍臀腿一下,近乎忘形。“我怎么没想到这主意!还是你聪明!喜多。”

他已不耻“甘拜下风”了。

不吝赞她的聪明多智。

“这么说,你是赞成了?”

“当然!”

“那好,”她指指纸砚。“这该可抵销一个月卖身期。”

“你——”

“我怎么了?”她望着他,笑盈盈的。

她哪儿不对了?居然替秦游方出主意,为秦府树立好名望?

可瞧着他那似恼似不平的模样,她竟觉得那般甘心——心甘情愿为他做这些。

“喏!”秦游方心不甘情不愿的把写载抵消贾身期一个月的文约递给她。

“多谢了。”

她接过墨迹尚未干的文的,瞧了一眼,朝外走去。

“我去去就来。”

“你上哪?”秦游方蓦地跳起来。

他都没准她离开,她倒自动自发!

用文契绑住她,这法子,愈推敲其实愈禁不起推敲。他细思过,倘若她真悄悄溜个无影无踪,他真上江府去讨人,即使有文契,如何指认恢复女儿身的她?

就算有她亲笔划押,如何将江府二小姐与来历不明的“文士江喜多”相提并论?

之前,他心存报复,不仅将事情公开闹大,使她名声扫地。可如今,他万万千千无法如此下作。她要真一走,一切便难,他再难如此强留她在身旁。

“茅房。”她随便丢下一句。

“等等!我也去!”

“我上茅房,你也跟?”她诧异回头。

秦游方窘起来,站在哪儿,十分尴尬,硬着头皮道:“有何不可?我也正打算上茅房。”

江喜多不可置信的摇头。

“大少爷,我跑不远的,去去就来,你这是去办事正经。”

“你得随我一起才行。”

哎哎!“随身小厮”也得“随身”到寸步不离才成吗?

“好吧。”她妥协。“你在这里等,我马上就回来。”

想也知道她哪真是上茅房。秦游方不放心,末了还是只得随她。

江喜多偷空草写了张简笺,找着小丫鬟小翠,请她照上回送到茶铺去。

尽管替秦游方出了那么些主意,可她终究是江家女儿,而且还是秦府的对头商之一。

唉唉!

她的心说不出的矛盾。

※※※

听说“碎月楼”新近从京城有名的“太自居”挖了一位名厨,秦游方立刻拉了江喜多前去捧场。

“来,尝尝这道‘碎花鸡’,这可是掌厨的拿手好菜,远近驰名。”

殷勤的夹了一块切能如花的鸡肉,送到江喜多嘴边,也不怕人侧目。

“主仆”俩同据一张桌台,凭窗而坐,不仅“同茶而茗”,“同饭而食”,甚至“同壶而饮”,只差没“同杯而干”了。

“我自己来!”江喜多连忙阻挡他的殷勤,举筷夹了块肉。

“唉!一番盛情付沟渠。”秦游方装模作样慨叹起来。

这多日,进进出出,里里外外,他都紧带着江喜多。编借出各种名目,就望与佳人两人独处。

或试探,或旁敲侧击,他存心纠缠不清。或回避,或装聋作哑,她有意疏离关系。

他便真真假假;她就虚虚实实。

“好歹你称呼我一声‘少爷’,合该敬我一杯是也不是?”

哟,端起大少的派头了。

“是,是。”江喜多睇他一眼,唇一抿,似笑又非笑。

她温顺的替他斟杯酒,自己也斟了一杯。举起酒杯送到唇边,红唇轻含着杯沿,轻啜一口。

“就这样?”他不满意。

可也不为难她,唇角一勾,一点不怀好意,取过她喝过的酒杯,就她唇齿沾过之处,将剩下的酒一仰而尽。

“你——”江喜多惊住。

如此不避讳!

他是故意的吧?

存心叫她难为情!

“这才叫‘同杯而饮’!”秦游方咧嘴一笑。“喜多,你该晓得,我没真将你当作仆从看待。怎么会呢,你是不一样的。”

有时江喜多或有疑惑,她是否泄露了什么,引得秦游方这等怪异举动。可听他这些话,又不像真看穿了什么,倒像惜才的原因多些。

“来,”秦游方将自己那杯酒喝了半杯,然后递给江喜多。“轮到你了!”

他笑嘻嘻的,不像有什么算计。

江喜多迟疑片刻,正寻思该如何推辞,秦游方道:

“你可别寻什么借口措辞,我们‘主仆’俩,如此同杯而饮,同桌而食,甚至同室而居,才亲热——不,不,我说错了,不是‘主仆’是‘兄弟’俩才是。”

“这我怎么敢当。”她怀疑秦游方是否醉酒,胡言乱语一通。

“敢不敢,你都当一当。把酒喝了吧,嗯?”一声暧昧低问,将酒送得更近,到她唇边,像是要喂她。

“我自己来!””她被逼得只好接过酒,硬着头皮将秦游方喝剩的酒一仰而尽。

酒甜微辛,滋味扑鼻。

她忍不住转开脸,揩拭唇角,不意撞到两道晶亮的眸光。隔着两三张桌台,江来喜妙目圆睁,似笑非笑睬着她。

江喜多大吃一惊,蓦地脸红起来。

“我去醒醒脸!”不由分说丢下秦游方。

“等等!喜——”

“这不是游方兄吗?”秦游方要迫,被一位熟识绊住。

江来喜不动声色跟了出去。

“喜多。”追上江喜多。

江喜多心虚的止住脚步,半晌才回过身。

“干么见了我就跑?心虚什么?”来喜故意激她。

“少胡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江喜多白白她。

“我才要问你呢。你怎么会与秦大少在一起?”

“你忘了我在秦府‘当差’?”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喜多,你与秦大少究竟有什么‘纠葛’?”

“别胡说,我跟他能有什么纠葛!”

“是吗?”来喜平静的望她两眼。“要是没纠葛,你怎竟与他同饮一杯酒?别告诉我我瞧差错了。”

“这——”江喜多语塞,脸色羞红起来。“这是意外!”她无力的辩解,毫无说服力。

来喜摇摇头。那情景多暧昧,多少半推半就的情愿。

“你是不是喜欢上秦大少了?喜多。”这阵子,城里百姓津津乐道秦府大少的“足智多谋”。来喜心里有数,没喜多这个“师爷”出主意,凭他二世能成什么气候。

“算你有良心,帮秦大少出主意时,还记得通知家里一声。我已经说服爹捐资兴学,出钱修方志。”来喜笑睇着喜多。

江喜多李透红如熟柿,辩道:“你别胡说,来喜,我怎么可能喜——喜——”她顿一下,吞了吞口水。“我是不得已的。”

将签下卖身契的事一一说明。

“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来喜摇摇头。“可若真要脱身,也不难。难不成他秦大少真能上我们府里搜人不可?就算如此,他要搜出你,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是没错。

开始或没能想得仔细,还有理由道是被逼就范,可想深些,若她真想脱身,怎可能想不出任何办法?

道是有顾虑,恐怕八成八是她心甘情愿的被束缚吧?

“喜多,”来喜正色道:“莫怪我多嘴,可女子首重名节,你这般再待在秦府有弊无利。听我一句劝,夜长梦多,若是有个万一,到底麻烦。娘一直盼着你回去,你还是尽早脱身,别再眷恋。”

淡淡一句“眷恋”,说得江喜多脸又是一阵羞红。

“倘若你真的喜欢秦少爷,让爹找人说媒——”

“这怎么行!”江喜多立刻反对。羞煞人!

“这又有什么可羞?我与天俊哥,这不是我先主动向爹开口。”

“这情况不同。你千万别乱出主意,来喜。”江喜多郑重叮咛。

“你不要我管,我就不管。不过,喜多,以你现在身分继续留在秦府多尴尬,风险也多,这是听我的话,尽早脱身。明白吗?”

“我明白。你转告爹娘,请他们别担忧,我一切都好。”

“我省得。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说到这里,秦游方急急追出酒楼来,东张西望寻视江喜多身影。

“别忘了我说的。”江喜多又叮咛一声,才若无其事往前走去。

“喜多!”秦游方终于搜着江喜多,急步赶上前。

他怀疑的盯盯江来喜离去的背影,问道:“那位姑娘是谁?”

“哪位?”江喜多一脸茫茫然。

算了!

追上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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