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真潇洒-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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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小雀
前言
啊,在很久很久以前……
昨天,跟我家四姊哈啦闲聊兼打屁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聊到小时候在社区里的剥虾寮工厂的趣事。
那时候每到星期六中午放学回家,最害怕听到的就是从村里的广播器里传来有人拍拍麦克风,吹两口气,接着便是:“报告!报告!剥虾寮今天要剥虾子,剥虾寮今天要剥虾子!“
所有的小朋友听到的那一刹那,心都凉了。原本热烈讨论着要去谁家玩的计画全部泡汤,有气无力地经过庙口走回家时,阿母已经准备好了塑胶桶、塑胶椅以及橡胶手套,等着我们吃饱饭后前往剥虾寮工厂。
那是一间位于村子海边的工厂,就算以现在的眼光看来依旧是个先进宽敞明亮干净的好地方,但是对七岁以上十六岁以下的孩子来说,这里等于是残酷的罗马竞技场……当然不是一进去就会被猛狮吃掉还是怎样,但是这里“卧虎藏龙”的欧巴桑们的威力可是比猛狮还要厉害,她们手上剥虾的功夫和嘴上刻薄的功夫通常呈正比,越会剥虾的欧巴桑越懂得怎么监督并且批评谁家的小孩子没出息,今日剥了不到一百斤的虾子云云。
所以每个小孩走进去的压力可是大到不行,像是头上绑着“蔡家代表”,“林家代表”、“王家代表”……的白布条,一坐下来剥虾就要不断的越剥越快,越剥越多,剥出的虾仁越多就代表钱赚得越多,小孩越了不起,越能替自己的阿爸、阿母争取村里的荣耀和敬佩的眼光。
小孩子们常常要忍受虾子的腥臭味,和一天至少十一个小时的工作时间,蹲坐在椅子上,面对着矮桌上满满的虾山,剥完了一座再被倒入一座,直到晚上六点多,秤完了当天最后成果的虾仁斤两,收好厂方发的虾子牌(上头会记载几斤多少钱,够古老吧?),这才带着洗完的桶子和满身臭味回家。
通常,在上学期间是星期六到星期日都要到工厂报到,寒暑假就更不用说了,几乎是天天待在虾子工厂里,在里头上演着悲欢离合……呃,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戏码。
以前我是非常痛恨剥虾子的,因为每次都剥到手指磨破皮、流血、指缝裂,腰酸背痛就更别提了,我还记得小学老师都会教我们,手上是有指纹的,可是几乎是只要来自我们村子的小孩子十指一摊,上头根本没有指纹嘛,因为统统被坚硬的虾壳去角质了,十根指头光溜溜的,连蚂蚁都能在上面溜冰。
而且凡是来自我们村子的小孩每个手上必定会有紫药水残存的痕迹,因为手指永远伤痕累累。
不过,小时候的不谅解,到长大后我才明白,在以前那个传统又贫困的年代里,有工作做是多么棒的事,小朋友剥了一天的虾子,至少可以赚一百五十块台币以上,一个暑假两个月下来可以赚不少钱,对于贫苦的家庭绝对有着莫大的帮助。
说到在剥虾寮里的岁月,真是有喜有悲,有哭有笑,那是一个最黑暗的时代,也是一个光明的时代,里头眼泪交杂着笑话轮番上演,今天想起来都还会觉得那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小宇宙。
剥虾寮里的辛酸和趣事是说上三个月都说不完,昨天让我们两姊妹笑得前俯后仰的就是关于那些腰酸背痛的欧巴桑们——
大家也知道,在传统社会里的女人家几乎什么都要做,非常的辛苦(当然现在也是差不多啦,只不过换个形式),所以欧巴桑们每个人身上至少都有一种病存在,当然也有两三种、三四种病同时住在里面的。
每当早上工厂一开门,欧巴桑们就兴奋地冲进去,选了桌位、捞了大篓虾子倒上去,就开始剥剥剥……一边剥还要一边闲聊天,要不然这种机械化的动作是具有催眠和让人提前得老人痴呆的危险。
闲聊的内容从我家那个死鬼不争气到我儿子考试第一名,或是我家婆婆每天碎碎念到今年的花生收成不错又大又好吃……诸如此类的,但是林林总总下来,根据本人不成文的统计,其中欧巴桑们聊的最多就是八卦跟“炫耀”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病入膏盲、药石罔效了。
为什么呢?
因为有的有轻微肾脏病的啦!还有头痛的啦!腰骨痛的啦!眼睛有问题的啦!心脏病的啦!长年咳嗽不好的啦!几乎什么病都有了,几乎什么诊所也都看过,什么药都吃过了。
以前的医药观念又不发达,只要感冒或是哪里不舒服,肯定是马上杀去诊所要医生给她们一针……嘿!不要想歪了,是给她们一针特效药(谁知道针筒里面装的是什么药剂?),再不就是要打点滴,打完保证生津止渴、耳聪目明、头脑清凉,百病消散矣。
所以每天必有的对话是这样的——
“阿卿嫂,啊你昨天怎么没来?”
“唉,不要提了,我感冒得要死,咳了好久都不好,昨天去给医生吊了点滴,今天才舒服很多。”
“我也是啊,腰骨酸到快断成两半,昨天剥虾子赚了四百块,晚上就去诊所注射了一针六百块……”
“哎呀,我们真是老罗,没用了……”
“对啊,罔市婶,女人就是歹命,身体又没用,也不知道哪一天要断气。”
“是啊、是啊,我连走路膝盖都没法支力,这一身骨头都快散光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载满新鲜虾子的运虾车驶进了工厂里——
“虾子回来了!“
刹那间,所有刚刚还在那里哀声叹气,互相比自己身体多烂、多惨,以及随时都会嗝屁的欧巴桑们瞬间跳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用俐落猿猴的姿态冲向运虾车,眼明手快,相中最大的那一篓,只见她们抓住车栏杆飞跃上车,一把抓住相中的那篓虾就拖下车,双手一捞,硬生生扛起了重达五、六十斤的虾篓飞快往自己的桌面冲——然后电光石火间倾倒下去,再将空篓飞掷回去!
一气呵成,大功告成矣。
然后坐下来,继续用有气无力哀声叹气的声音讨论——
“唉……我这三补身体真是没有路用了,手酸脚麻,每天都要吃药,也不知哪一天要死,唉,女人就是拖磨一世人,命苦啊!”
通常,我们这些小孩子见此“医学界的奇迹”,往往是看到瞠目结舌,傻在当场连下巴掉了都不知道!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久了就知道,这种事情在虾子寮工厂是很正常的。
由此可知,女性的韧性和伟大啊,她们真是我们台湾经济的奇迹……
啊!福气啦!
楔子
苍穹大风五花马
银缕绣衣黄金甲
情丝细穿两边过
今番大王真潇洒
——京城相思先生
这是个非常非常有文化的朝代,水准高,品味好,时时可咏柳寓花,处处可吟风诵月。
诗人一箩筐一箩筐地出现,书生一牛车一牛车地进京赶考,好笔良砚是人人必备要件,舞文弄墨是家家最新风潮。
这年头,宝剑当街卖,一字值千金!
这股流行风吹遍了中原大江南北,也吹到了极北之北的极北峰上头的“春风寨”。
杜小刀——
春风寨的三寨主,为人温柔,多愁善感,虽有一身小礼飞刀好武功,却渴望终有一天能金盆洗手考状元,娶得温柔贤淑好老婆,从此幸福过一生。
但是……
莫飞——
春风寨的二寨主,为人浪漫,感风吟月,虽有一身非凡轻功好了得,却渴望终有一天能洗心革面考状元,娶得德容兼备好老婆,从此幸福过一生,
然而……
君实秋——
春风寨的山寨王,为人潇洒,多情不羁,虽有一身出神入化好武艺,却渴望终有一天能放下刀剑考状元,娶得才艺双全好老婆,从此幸福过一生。
结果……
正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可是对这三个习武当喝水,读书打瞌睡的帅气绿林高手来说,不管用刻的、用烫的、用刺的,都得把学问塞进脑袋瓜里,唯有这样才能实现多年美梦——变书生,娶贤妻,彻底摆脱刀光剑影和泼辣女贼们的纠缠。
于是乎,这个读四书背五经考状元,强盗扮书生的终极计画开锣罗!
第一章
盛暑当空,林间凉风习习,蝉声不断唧唧唧……
春风寨上,原本宽敞的议事厅里,不知几时摆了一百零九张桌椅,每张桌子都有人,随着背诵读书声摇头晃脑。
“山不在高……”
砰!坐在前头的王大彪昏昏然睡到撞上桌面。
坐在寨主大王椅里,英俊潇洒、帅劲惊人的君实秋不着痕迹地微皱了下眉头,随即继续念道:“有仙则铭……”
砰!砰!
“水不在深……”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砰!砰!砰!
“有龙则……”他脸色铁青。
砰!砰!砰!砰!砰——
“你们够了没?!‘他火气狂冒。
登时所有昏睡在桌面上的一百零九条好汉全吓醒了,二话不说齐齐挺腰坐好,僵直着身子冷汗猛流。
“大、大寨主,俺在、在背诗哪!“王大彪慌得挺起胸膛,急忙澄清。“真的,俺最乖了,俺不像他们那群没诚意的狗崽子……”
“是吗?”实秋眯起深邃的黑眸,蓦然大吼一声:“明明就是你第一个睡着的,当我瞎了眼吗?“
“寨主饶命啊!”王大彪吓得双手捂耳。
“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其他一百零八条好汉此时此刻也顾不得“一日歃血,终生兄弟”的盟誓,赶紧撇清关系,坐得离他老远。
“好你们这些……”王大彪火大。
“你们统统都一样!”君实秋气得七窍生烟。
“饶命啊!大王,俺不是故意的啊!“
“该死了吧!”随着清脆的嗑瓜子声响起,但见俊朗飞扬的莫飞悠哉悠哉地晃了进来。
本来一百零九条好汉都恼怒地瞪向那个幸灾乐祸的家伙,可在瞥见原来是他们的当家二寨主后,急忙咽下险些冲出口的咒骂,苦瓜脸显得更苦了。
“大哥,我不是说了吗?跟这些家伙背书简直就是对牛弹琴。”莫飞叹气,嘴里嚼着瓜子仁,“不对,那还委屈了牛呢。”
“二寨主话可不能这么说,您不能自个儿上岸了就不顾我们这些还在河里的呀!“金钱豹脸上原本显得杀气腾腾的刀疤也变得有气无力,哀怨地道。
“亲爱的豹,各人造业各人担,我自己的那份书可是啃完了,现在该你们了。”莫飞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光,嘻皮笑脸的说:“哎哟!我该去帮我家小娘子摆摊了,大伙晚上吃饭见啊。”
“二寨主!”众人齐声哀叫。
怎么会变成这样?以前那个动不动就来个伤春悲秋,吟风咏月的二寨主哪儿去了?
实秋如果不是太恨铁不成钢,早就被所有人脸上惊骇的表情给逗笑出来了。
“你们把掉了的下巴全给我接好,继续跟着我念。”他用书生扇敲了敲座椅扶手,要他们集中注意力,“山不在高,有仙则铭,水不在深……”
“不要哇!大寨主……”全场一片哀鸿遍野。
夏日阳光灿烂,极北峰上林树送风,在这种午后薰人欲睡的辰光里叫人背书,实在太残忍了啦!
但是窗外树上的蝉声仍旧叫得快乐不休,唧唧唧……
“唉!”
月儿圆圆,松木窗畔有个挺拔身影伫立,兀自哀声叹气。
那个身影正是春风寨的大寨主君实秋是也,平素洒脱的神情全被忧郁取代,还不忘手中执着一本相思先生最新着作“浓情状元娇千金”,对月嗟叹。
“怎么会这样呢?我身为春风寨大寨主,又是极北峰一哥,还是今科最有希望的状元郎候选人,应该是春风如意、满面喜气才是,为什么这么悲惨,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叹气呢?“他自言自语,语气里尽是自怜。
瞧二弟和三弟,虽然没能如愿夺魁当上状元,可至少也娶了心爱小娘子,开开心心地“妇唱夫随”起来了。
而他呢?
真是越想越伤心,他都快哭了。
“不成!再怎么说我也是老大,怎么能输给两个弟弟呢?不管怎么说今科大试我定要拿个状元郎来扬眉吐气一番,看来咱们春风寨光宗耀祖就靠我了!”他黑眸亮闪闪的,满面兴奋。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二话不说急忙转身翻箱倒柜打包起来。
每次都是那两个小子偷跑,这次也该他了吧?
嘿嘿嘿!
一个时辰后,杜小刀和莫飞一个拎了壶上等好酒,一个端了只大沙锅老母鸡汤,来到门外扯开嗓门大唤——
“大哥,来吃夜消罗!“
“对啊、对啊,今晚咱哥儿三个好好喝一杯。”
“大哥?大哥?”
看着静悄悄紧闭的门扉,这等情景熟悉得有点诡异……小刀和莫飞面面相觑,堆满笑容的脸庞蓦然一怔,随即恍然——
“哎呀!”
水唬镇十里坡
“珊娘,再来一笼肉包子。”
“我们这儿也要肉包子!”
“还有我们这儿,这儿也要!“
“来罗!”
人未掀帘包子香先飘了出来,野店里坐着的几桌客人不约而同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了掩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