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冷血热-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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膏药旗。
马占山为什么一度降日?俺抵抗了,可你们关内不出兵,不帮俺,俺自己个打不过日本子。他绝望了,还上当了,上了日本人的当,想与日本人周旋一番,俟机而动。
而从马占山到邓铁梅,以及以往难得关心国家大事的胡子出身的将领,支撑着他们浴血奋战的信念之一,就是认为少帅和中国的当家人不会把东北扔给侵略者不管。这是最简单、最基本的ABC了,简直不需要任何人再告诉他们什么。可忙于“安内”的蒋介石,向东北发过一兵一卒吗?国民党政府从未承认“满洲国”,一纸《塘沽协定》却把冀东大片地区划为“非武装区”,等于成了中华民国与“满洲国”的“安全边界”,也就在事实上釜底抽薪把义勇军出卖了。
张学良倒是同情、支持义勇军的,也不光是“旅长”、“师长”、“司令”地发些委任状。可他总担心被日寇用作寻衅的借口,好像不是日本强占了东三省和热河,而是他偷了人家的东洋三岛似的,那支持、援助几乎都是秘密进行的,其能量、作用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为无望取胜的抗争。
但请记住邓铁梅的那句话:“能被打死,不能被吓死。”
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描述马上就要呈现在读者面前的义勇军失败后的抗日联军?
没有政府支持,没有军事编制,没有后方,因而也就没有兵员、给养、弹药补充。一句话,作为人、军人、军人生存、作战的一切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的力量去解决。这是在古今中外的战史上,都属别样的、罕见的,甚至是再难寻觅的一支队伍。而在人类反法西斯战争的广袤天地,无论黑眼睛、蓝眼睛,都再也找不到一支武装力量,像这片生我养我的黑土地上的抗联那样,面对那样强大的敌人,那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以及自身的种种缺陷、弱点,全凭人的意志、毅力和不甘当亡国奴的中国心,不屈不挠地进行着那样艰苦卓绝、悲惨壮烈的斗争。
惟其如此,当年发生在东亚一隅的冰天雪地中的、迄今仍难为人详知的这场可歌可泣的殊死抗争,才爆发出灼目的光芒,也就愈能照亮历史和未来。
只是必须让我们尽力地走近历史。
一、奋起
第1章 伟哉,罗登贤
正好有了自己的领袖
一盏油灯摇曳着,映照着一张张或明或暗的严肃的面孔。
这是“九一八”事变几天后,准确的日子搞不清楚了。地点是哈尔滨江桥下一个叫牛甸子的小岛上,党的联络站冯仲云的家里,北满党的高级干部在召开紧急会议。
主持会议的年轻人叫罗登贤,这年夏天作为中共中央代表,来东北巡视工作,正赶上这场震惊中外的大事变。
在分析了当前的形势后,罗登贤说:国民党的不抵抗政策,出卖了东北和东北同胞,我们共产党人一定要与东北人民共患难、同生死。敌人在哪里蹂躏我们的同胞,我们共产党人就要在哪里和人民一道与敌人抗争!
灯光把他瘦高的身影拉到墙上,那张清癯的南方人特征明显的脸上,沉稳冷峻中透着激情:同志们,我要庄严地申明一点,不驱逐日寇,党内任何人不能提出离开东北的要求。谁如果提出这样的要求,那就是恐惧动摇分子,就不是中国共产党党员。
我们谁也不离开!大家异口同声。
罗登贤原名罗光,曾化名达平(到东北后)、光生、何永生。1905年生于广东省顺德县,幼年父母双亡,被姐姐接到香港抚养。因生活困难,十一岁辍学,跟姐夫在太古船厂做工,四年学徒,又当六年钳工。他聪明、勤勉,又敢仗义执言,颇受工人拥戴,是香港金属业工会的创建人之一。1925年加入共产党,之后参加省港大罢工的组织领导工作,担任中共香港省委常委,参加广州起义的领导工作。1927年底在香港被捕,在狱中经历各种刑罚,坚强不屈。1928年春被组织营救出狱后,担任江苏省委书记,在党的第六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当选为中央委员和政治局候补委员。1930年任中华全国总工会党团书记,不久调任广东省委书记。1931年初又调回上海,任中华全国总工会委员长。
当时,满洲省委机关设在奉天。11月中旬,省委军委书记廖如愿、宣传部秘书杨先泽被捕入狱,经受不住酷刑,供出省委书记张应龙的住处,张应龙随之被捕。这个人也是个软骨头,省委机关受到严重破坏。
12月,中央决定由罗登贤担任满洲省委书记兼组织部长。
满洲省委自1927年10月成立后,到1935年4月无形中撤销,不到八年的时间,换了12位省委书记。他们依次是陈为人(1927年10月至1928年12月)、王立功(1929年1月至5月,因病未到职,由刘少猷代理书记)、刘少奇(化名之启、赵子琪,1929年6月至1930年3月)、李子芬(1930年4月)、林仲丹(张浩,原名林育英,1930年5月至8月)、孙杰(陈潭秋,1930年8月至1931年1月)、张应龙(1931年2月至11月)、罗登贤(1931年12月至1932年6月)、魏抱一(李实,1932年7月至1933年9月)、李耀奎(1933年10月)、老马(林电岩,1933年1月至1934年9月)、杨光华(1934年10月至1935年4月)。
领导人频繁变化的重要原因,就是被捕的多(仅张应龙一人叛变),占一多半。其中最有名的,后来担任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的刘少奇,“文化大革命”中成为“叛徒”、“内奸”的重要“证据”之一,就是在满洲省委书记任上被奉系军阀逮捕的经历。
说明了东北地区斗争的残酷、环境的恶劣。
“九一八”事变后,就更残酷、恶劣了。
不能说今天鲜为人知的罗登贤,倘若能活到1949年10月1日,会成为何等人物,历史已经证明的是这位新任满洲省委书记,二十六岁的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确是非同凡响的。
“民族革命战争”
这是一个急剧变化的时刻,一个需要迅速做出判断和决策的时刻。敌对阵营和各种政治、武装力量,包括苏联和美英法等在东北有其政治、经济利益的国家,都在审视、调整自己的方针、政策,以期在新的局势下占据有力的地位。
罗登贤的一个重要的战略性举措,是抽调有力干部到农村去,宣传、发动、组织群众,进行武装斗争。一是积极支持、帮助东北各地义勇军的抗日斗争,二是大力发展共产党直接领导的抗日武装,进行抗日游击战争。
现在,我们必须用点篇幅了解一下“九一八”事变后的东北是个什么样子。
1935年12月20日,东满特委书记冯康(魏拯民),在《关于绥芬大甸子及安图的反日工作等问题》的报告中说:
我们的人——军(“人民革命军”,中间的3个字原文省略了——笔者)现在天天在离城一二里活动,敌人不敢出来,安图全县只有一个日本人。
1935年底了,安图县只有一个日本人,这在当时东北的154个县中,应属个例。可在1932年,见不到日寇影儿的县是太多了,特别是偏远的县份。“九一八”事变后,所谓日军不到3个月就占领了辽吉黑的大片领土,它占据的主要是大中城市和铁路沿线。广大农村,或当地驻军,或民众百姓,或军民结合,义勇军蜂起达93个县。义勇军失败后,靠近苏联的一部分过界去了苏联,被缴械后遣送、流落到新疆。留下来的和其他大部分地区的,有的散了回家了,有的投降了,有的潜入山林成了绺子(胡子),用当年的文件资料中较文雅的词儿,叫“山林队”。
1932年夏,东北许多地区暴雨成灾,松花江水甚至冲进哈尔滨,周围十几县皆成泽国。土里刨食的庄稼人的那点儿盼头,就是如何才能熬撑到明年秋收。逢上天灾,或是战祸,老年人就会摇头叹息,说这是“起胡子”的年景啊。东北人形容什么之多,来势之猛,就在这个名词前面加个“起”字。比如庄稼发生虫害了,就说“起虫子了”。近代以来,东北地区有三次较大的“起胡子”。一是甲午战争后期,二是日俄战争时期,再就是“九一八”事变之后。战乱加天灾,越发民不聊生,用笔者采访时有的老人的话讲,是“遍地‘起胡子’”。
后面将会详述的日寇的“治安第一主义”,事变不久就提出来了。虽然日寇不断增兵,可偌大个东北,十来万关东军,就是都撒下去又哪到哪呀?况且城市和铁路也不断受到袭击,兵力就更显不足。日寇铁蹄还未踏到的县份,县长和一班官员,有的辞职回家,有的逃难进关,有的就像锦西县长张国栋那样,准备迎接侵略者了,那地面会成了什么样儿?即便被日军占据的县份,也大都占个县城,城外就是各色武装的天下,少量日军轻易不敢出城。
奉系军阀对共产党人的镇压,难以与其他军阀比较出个谁轻谁重来。东北人民没有1925年至1927年大革命的经历,东北党组织力量比较弱小,则是确定无疑的。但是,“九一八”事变后的客观形势,广大农村的权力真空,给共产党人提供了发展壮大的机会,在那广阔天地间大有作为了。
“九一八”事变前,共产党在东北没有一兵一卒,满洲省委的工作主要面向城市。罗登贤主持省委工作后,很快开始了两个转变:将工作重点由城市转向农村,将反对国民党、奉系军阀的反动统治,转向对日寇的武装抗战。
罗登贤开始调兵遣将。
第一个被调动的是大连市委书记童长荣,让他去东满(大体为今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所辖地区)任特委书记。那里的党组织正在组织武装暴动,急需一员干将去那里掌舵。
罗登贤说:长荣同志,为了反日救国,你可以做任何事情。
之后,满洲省委派往各地的每个同志,罗登贤都要与之谈话。而这时是11月间,江桥抗战硝烟正浓,张应龙还未被捕叛变,罗登贤的身份还是中央巡视员。像本书将陆续写到的许多在东北抗战初期就牺牲的烈士一样,罗登贤给我们留下的资料很少,难以知晓他和童长荣以及后来的同志还都具体谈了些什么。但是,“为了反日救国,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不但果断决意,充分说明了他对童长荣的信赖,而且正好诠注了他在东北的所作所为。
在罗登贤的部署、指导下,满洲省委和各地党组织的干部,一批批分赴各地斗争第一线。像省委几任军委书记杨林、周保中、赵尚志,省委秘书长冯仲云,都被他派了下去。当时东北有党员2132人,仅派去组织、领导义勇军或是直接参加义勇军的党员,据不完全统计,至少在250人以上。各地稍大点儿的义勇军,几乎都有党员在其间工作。其中以活动在东满、吉东(大体相当于今天的黑龙江省牡丹江地区,当时属吉林省)的王德林的救国军,人数最多,力量最强,活动也最得力。像李延禄被王德林委任为参谋长,周保中为总参议。后来的抗联4军、5军,就是这时打下的基础,在义勇军失败后发展起来的。
童长荣、杨林、赵尚志、冯仲云等人,则被派往各地领导、组织、发展共产党的抗日武装。他们发动群众,夺取武器,从无到有,陆续创立了十几支游击队。像南满的磐石游击队、海龙游击队,东满的延吉游击队、和龙游击队、珲春游击队、汪清游击队,北满的巴彦游击队、珠河(今尚志)游击队、汤原游击队,吉东的穆棱游击队、宁安游击队,等等——后面将会一一详述。
“九一八”事变第二天,发表的《中共满洲省委为日本帝国主义武装占领满洲宣言》,不到1000字的正文后面,是19个口号,第5、第11个口号是:“不交租、不还债、不纳税,到地主家分粮去!”“不投降、不缴械,带枪到农村去实行土地革命!”
土地革命战争已经进行4年了,这样的口号也喊惯了,是不是顺嘴就出来了呀?
9月22日,《中共中央关于日本帝国主义强占满洲事变的决议》中说:
现在全国无产阶级及劳苦群众身上放着伟大历史的任务:这一任务便是武装保卫苏联,反对帝国主义的强盗战争,反对日本的殖民地屠杀政策,用革命斗争的力量消灭反动的在帝国主义怀抱中献媚乞怜的国民党政府,实行反帝国主义的土地革命,以求民族的与无产阶级劳动群众的彻底解放。
同年12月,在《团满洲省委传达中央关于满洲事变决议的报告》中,有这样一段话:
日帝国主义占领南满后,广大的群众在爱国情绪鼓舞下的反日的爱国运动,决议上没有指示出怎样去领导,怎样去利用群众爱国的热忱和对国民党的不满,领导他们走上正确的反帝运动及反国民党斗争上去。满洲省委书记保度同志初时也有我们共产主义者不做爱国运动的观点,更好笑的还要算党的北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