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军旅系列-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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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嘴八舌地讨论了几套整治那个男人的方案。讨论来讨论去,最后由小虎拍板,他们要用电影《地道战》整治日本人的办法去整治那个男人,也就是说,他们要在树下挖一个大坑,让男人掉到坑里,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在大坑里放上稀屎,淹不死他,也要臭死他。
几个人为这个方案雀跃了,一经达成共识,他们便想办法实施了。那天晚天,小乐回到家后,高兴得一个晚上也没有睡踏实,他想象着那个男人掉进深坑之后的情景。那一定是很让人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小乐在梦里都笑出了声。
盼星星,盼月亮,小乐终于盼来了第二天,上午学校的课结束之后,下午学校要去学工,他们没去,便集体逃学了,这一步骤也是昨天晚上早就商量好的。小虎、来仓显得很积极,甚至比小乐还要兴奋,他们在那树下挖了一个很深的坑,又用脸盆端了几盆水倒在里面,接下来,又找来许多树枝铺在上面,把挖出来的新鲜泥土运走,又用原来的干土铺在上面,如果不仔细留意的话,根本看不出来这里有人动过。
做完这一切,三个孩子显得很兴奋,接下来他们就有好戏看了。黄昏很快就降临了,接下来就是傍晚了,三个孩子掩藏在对面的一片草丛中,静等着一场恶作剧的开始或结束。
还是每天那个时间,那个男人和小尉又出现了,男人用一只手推着自行车,车后座上夹着小尉的琴盒,他一边走一边和小尉说着什么。小尉仍那么美好,妩媚地笑着,他们走得很慢,一点点地向那棵树下接近。小乐显得很紧张,他的手心都出汗了。
终于,男人和小尉来到了树下,男人把自行车停在一旁,向树下走去。他还跟小尉说着什么,没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正在等着他,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掉了下去,他掉下去时,好像还伸手拉了小尉一把,小尉也跟着掉了下去。
小虎和来仓笑得在地上打滚,小乐却没有笑出来,他本是想给那个男人点颜色看一看的,没想到把小尉也连累了,所以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小尉和那个男人的样子便可想而知了,小尉的连衣裙弄脏了,泥呀水呀的,让人都认不出衣服的颜色了,男人的衣服自然也是一塌糊涂,两人爬上来后,很快就分手了,小尉回家,男人推着车子,低着头,很快就消失了。小尉离开树下时,似乎还朝小乐这边望了一眼,从那开始,小乐觉得小尉发现了他。从那以后,小乐一直在自责着。
也就是从那以后,小乐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男人,似乎小尉也失踪了。更听不到小尉那好听的琴声了。
没有了琴声,甚至很少见到小尉的身影,小乐烦了好久,他后悔搞那样的恶作剧,如果没有那种事情的发生,说不定他仍能不时地看见小尉,听见小尉的琴声。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呀。后来,小乐在饭桌上听母亲说过一次小尉,小尉要考军区文工团,现在已在青年宫抓紧学习呢。小乐听到这个消息,释然了一些,他想,也许小尉学琴时间紧,没有时间在院里走来走去了。
没有了小尉和琴声的日子,小乐又恢复到了过去那个样子。他又成了小虎、来仓和小芹的好朋友,小虎、来仓似乎并没有记恨前嫌,又一次接纳了小乐。他们在黄昏时分又开始抓那只野猪。那只野猪似乎通人性了,他们想尽法子,那只野猪就是不上他们的当。正当小乐快要忘记小尉时,小乐在母亲嘴里又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是吃晚饭的时候,母亲是冲父亲说的。母亲是这么说的:小尉那孩子可惜了。
父亲问:怎么了?
母亲说:昨天晚上从青年宫回来,在一个小胡同里让两个流氓给糟踏了。
十岁的小乐,已经上三年级了。糟踏一词他明白,他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母亲刚才说的话,他就想起,法院经常贴出的布告,那布告上经常有强奸等字眼,有的还被打成了红叉,那就是意味着死刑。
小乐想忍着,结果他没有忍住,泪水像雨点似的落了下来。母亲不明真相地问,小乐你怎么了。他突然大哭起来,站起身来离开饭桌,一头闯进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几天之后,小乐早晨上学,他最后一次看见了小尉,小尉夹着她的琴盒,脸色苍白,以前她最爱穿的那件碎花连衣裙不见了,换成了长衣长裙,因此,小尉似乎老了好几岁。小尉在姨的陪伴下,匆匆走出了家属院。
就在那天的晚上,母亲冲父亲说:小尉让她姨给送走了。送到她父母下放的农村去了。
在小乐家里,小尉的名字这是母亲最后一次提起。从此。小尉在小乐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人们发现,从那以后,小乐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起来,母亲逢人便说:我儿子长大了。小乐一直在痛恨自己,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是不搞那次恶作剧,也许什么都不会发生。如果什么事也不发生,小尉也许真的能考上军区的文工团。那时,他就会经常看见穿着军装的小尉在家属院里走来走去。也许,在黄昏时分他还能听到美妙的琴声。小乐每次都这样想,他总会在被窝里泪流满面。
秋天的时候,有一天小乐放学回来,他在家属院的大门口又看到了一张法院刚贴出来的告示。他下意识地走了过去,结果他在那张告示里看见了两个强奸小尉的人的名字,也看见了小尉的名字,那上面并没有直接写小尉,而是换成了女青年马××。但他知道那就是小尉。那两个强奸犯被各判了十五年有期徒刑。小乐觉得判得太轻了,见四下里无人,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支红色圆珠笔,在那两个强奸犯的名字上,重重地打了个叉。
那几天,小乐出来进去的,仍能看见那张法院告示。后来下了一场秋雨,又刮了一阵风,那张告示就不见了。
也就是在那一年秋天的一个晚饭后,小乐找到母亲认真严肃地说:妈,我要学琴。
母亲吃惊地望着小乐。
从那以后,小乐家的阳台上会经常响起小提琴的声音。
春去秋来,后来小乐的琴拉得已经不错了,有时在黄昏时分,小乐夹着琴站在家属院的花坛旁拉上一会儿,人们都说小乐这孩子真不错。
小乐高中毕业那一年,小提琴拉得已经有模有样了,一个军文艺宣传队来招兵,小乐很顺利地被接走了。
小乐果然很出色,没两年他就提干了,后来还当上了宣传队的队长。再后来军文艺宣传队撤消,小乐便转业了,转业到本市青年宫当了一名辅导教师。
人们经常在军区大院看到小乐推着自行车很慢地走,还不时地甩着头上的长发,样子很帅。小乐有时会把自行车停在一棵树下,点燃一支烟,一边吸烟,一边绕着那棵树走来走去的。这时候的小乐,显得满腹心事。
·11·
孤岛
1
天上游了几丝残梦般的云,有柔柔又轻轻的风,贴着平静的海面微微荡过。海的深处几只海鸥在那里慢慢地飞翔,似在寻找着什么,又总也找不到的样子,于是它们便在那里永远地寻找。
一涌一漾的海水,带着缕缕的清凉慢慢又轻轻地孕着,孕着一块巴掌大的海鸟,岛上高高低低地矗着一块块粗砺的石头,日日夜夜,风吹雨淋,那些石头便愈发地粗砺了。远方一抹地平线,朦胧地显现出来。太阳很清秀也很温柔地照耀着这方世界,于是那朦胧的地平线就有一丝浅浅的绿显现出来,如一抹姑娘的黛眉,自然是很秀颀的样子。这些对于这方巴掌大的小岛,只能是远远地羡慕着。
老兵躺在石屋前那块凹陷的石头上,享受着阳光的沐浴,沉沉的似睡去。海风拽起他的一片衣角,抖抖的,似一面张扬起的旗帜。老兵眯着眼,双手不停地在身下的石头上搓,动作均匀又有力。老兵常常这样,已经十几年了。手指上的皮肤也就变得如石头般粗糙,摩擦在石头上就一片沙沙地响。
小岛的中心,矗立了一棵用水泥做成的旗杆,旗杆孤独地立在粗砺的石头中央,一面很鲜艳的五星红旗,正在风中有滋有味地飘抖,呼啦啦的,很有节奏的样子。老兵就寻了那呼啦啦的声音眯眼望去,眼前便有一片胭红在眼前燃着。老兵的目光中于是就有了依伴和神采,那目光渐渐就活泛起来。一日日一月月,他就是这么望着,似望着永远也走不近的情人,什么时候望,什么时候就鲜活神采。
每天,东方海面上,那颗又圆又红的太阳刚刚从海水里奇迹般地探出半张脸,老兵就从小屋里走出来,手里捧着那面旗,一步步很小心地从小石屋前面的一块块石头上踏过去,走到那杆旗下,然后徐徐地把那面旗升上去。这时太阳把海面染得一片彤红,旗帜也红,老兵眼里的世界就都红了。
剩下来的时间,老兵就倒背着双手绕着小岛走一圈,走一走,看一看。然后在小岛上的五个靶位前逐次地停一停。靶位已经很模糊了,只有五个隆起用砂石堆成的沙丘,他就逐个地看过去,似看着五名立在他眼前的士兵,土兵们都挺立在他眼前,于是他就满足般地在五个靶位前走过去,留下一串胶鞋踩在砂石上“喀嚓喀嚓”的脚步声。随着老兵身影的远去,那声音也就渐渐地远去了。最后老兵的双脚就停在海边的一块石头上。冲着身后一块礁石上放着的笼子,笼子里一只海鸥正望着远方出升的太阳。红红的太阳,染得海鸥那双眸子也一闪一烁的,海鸥洁白的胸毛和漆黑油亮的羽毛在太阳的映照下,也一闪一闪地亮着。
“嘿,伙计,想什么呢?”老兵冲海鸥吹声口哨道。
海鸥就探出头,冲老兵很响很清脆地咕咕叫几声。老兵伸出手指插在笼子缝隙里,海鸥湿润的唇便一下亲吻老兵的手指,一股痒痒的感觉就流到老兵的心里。
“嘿,伙计,你准是饿了。”老兵就冲笼子里的海鸥笑一笑,然后打开门,从里面拿出两只贝壳做成的小碗,一耸一耸地走回小石屋。不一会儿,他又一耸一耸地走回来,把一碗清水和一碗米放在笼子里。海鸥又亲昵般地咕咕叫几声,眸子里就有滋润和晶亮的光放出,然后就慢慢地吃,慢慢地喝。
老兵这时便蹲下身,从衣袋里掏出烟和纸不紧不慢地卷烟,目光仍不离开那只海鸥,眯眯的,就像是位憨憨的汉子在看自己的婴儿在吮着母亲的奶水。
烟雾朦胧地在老兵面前展开,如缕缕舒卷的云。他就隔了那“云”怜爱又慈祥地望着那只海鸥。
“吃吧,喝吧,长得壮壮的,到时和俺一起飞,是吧?”老兵冲海鸥叙道着。
几年了,自从这只海鸥被弹片炸伤,他用劈柴做成个笼子把它养起来,从那时起他就天天叙道这几句话。时间一长,海鸥也似听懂了他的话,每次他说,海鸥总是探了头,很认真地听。他说完了,海鸥就清脆地咕咕叫几声算做回答。老兵就咧开嘴,露出一嘴被烟熏黄的牙齿,憨憨又满足地笑一笑。
白日里,老兵就拿着一只铁锹,把那五座靶位修理得饱满又瓷实。他做这些时,动作极轻,也极柔顺。每一粒砂石在他眼里都熟得不能再熟,于是他就像做一件工艺品般地把那一粒粒砂石很仔细地放在应该放的位置上。其实他天天修整这些靶位并不需要什么,可他做惯了,一天不在靶位前走一走、弄一弄,心里就空空的,无着无落的样子。于是他就天天地修一修、弄一弄,让那一座座靶位更瓷实更饱满。做完这一切,他才满意地立起身,绕着一座座靶位走一走,于是他的眼前就出现了一队队方阵,威武庄严地从他面前通过。此时,他的神情就分外地肃穆,俨然一位将军。
做完这一切,他就躺在石屋前那块凹陷的石头上,嗅着海面漾过的潮潮的带着腥咸味的海风,目光飘飘地随着那面鲜艳的旗在抖。
天幕和海融在一起,笼成了一方清澈的世界,无限广柔地在眼前铺开。老兵的眼前就仿佛出现一群群飞机,正隆隆地驶过头顶,把一颗颗炮弹泻在那五个靶位上,于是那一座座靶位,就在炮弹的爆炸声中,很辉煌地开花,斑斓的石子在阳光下光彩夺目。老兵便在这辉煌又斑斓面前陶醉了。小岛在这一声声爆炸声中也微微摇晃着,老兵躺在石头上的身子便软了轻了,老兵在那销魂的想像中,一次次摩擦着身下的石头,似在一下下抚摸着爱人光滑的肌肤。
太阳在老兵面前很耀眼地闪了闪,老兵睁开眼,冲着淡蓝的天幕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远方海面上,几只海鸥匆匆掠过,丢下一串朦胧不清的呜叫。海边笼子里的那只海鸥便也回应几声,这时的老兵心里就一动,爬起身,一耸一耸地向海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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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夏天就来了。这里的季节并不那么明显,只是海水变得更蓝了,天更热了。小岛光秃秃的样子依旧,太阳辣辣地炙烤着礁石,礁石们就似从火里搬出的一块块烧透的砖,在太阳下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