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归来-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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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气?”我也抬起头看看这间客厅,在昏暗而暧昧的灯光下,房东太太健硕的身体,把一大块阴影投射在墙上。
“这个大学生是三个月前来租房的,刚开始我就觉得他有些古怪,那双眼睛里有股说不出的味道,而且总是在东张西望,好像有人随时要来抓他似的,这人说话又非常紧张,总之就是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本来我不太敢把房子租给这种人的,但我给这房子开的租金很高,又已经空关很久了,他倒愿意一口价谈下来,我犹豫一下就把房子租给他了。”
“也许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吧。”我想苏天平也去过荒村,也经历过那种恐惧,特别是那种深度昏迷数天之后,又奇迹般醒来的感受,一定会在他的心里留下很深的阴影,他变得胆小怕事也可以理解吧。
房东太太不以为然地说:“我看这小子就是鬼上身了!特别是最近几天,我就住在这套房子的隔壁,几次听到半夜里传出奇怪的声音。”
“你肯定是这间房子发出的吗?”
“当然,这房子隔音不太好,我的耳朵又特别灵。而且那声音好像还有规律,总是在每天半夜十二点钟响起,你说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时钟走到十二点整,忽然听到隔壁传来奇怪的唱歌声音,你能不害怕吗?”
我心里忽然抽了一下:“你说是唱歌的声音?”
“对啊,但毕竟是隔着一堵墙,具体唱什么我听不清楚,既有些像唱歌,也有些像唱戏,很古怪的音调,伊伊呀呀的,听不出是男人还是女人唱的。”
“是最近几天?”
“嗯,就是最近三四天的功夫。有几次我在门口碰到他,发现他脸色苍白地吓人,两只眼睛像见了鬼似的扫来扫去,浑身散发着一股怪味,简直就是个活死人!”
“那最近还见过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吗?”
房东太太的口气忽然变了:“咦,你怎么像是公安局一样问个不停啊?”
“苏天平是我的朋友,我想要快点找出他出事的原因,起码你也不想让这屋子背个闹鬼的名声,弄到最后租不出去吧?”
“这倒也是!那小子平时没什么人来往,反正我从没看见有人找过他,不过他经常在半夜里出门,有时凌晨三四点钟都会听到他进出的动静,谁知道他和什么人交往呢?”
易风书苑_荒村归来(蔡骏)
荒村归来·第一天
夜(2)
我微微点了点头,某个危险的念头又从心底升起了,我暗暗对自己说:喂,你不要再冒险了,回家好好写你的心理悬疑小说去吧。可我现在做不到,在这昏暗而诡异的房间里,仿佛有一只手紧紧拽着我,使我留下来坠入一个更深的漩涡之中。
是的,这个危险的念头越来越强大,终于使我脱口而出:“房东阿姨,我有个小小的请求,能否让我在这里过一夜。”
“什么?你不会也和你的朋友一样中邪了吧?”这时房东又看到了一直站在里头的春雨,便又充满暧昧地说,“唉呦,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就这么猴急呢?把我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春雨的脸色立刻就变了,红着脸生气地说:“乱说什么啊,我可不要留在这里!”
这让我也变得很尴尬,赶紧解释说:“对不起,你误会了,我想在这里留一夜,是为了找出苏天平出事的真正原因。”
但房东毫不客气地说:“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可现在那小子躺在医院里,房租到现在还没有付,你说该怎么办?”
“苏天平还欠你多少房租?我先垫付给你吧。”
听到这里房东终于露出了笑脸,很爽快地收下了我一千六百块钱,便匆匆离开了这间屋子。
春雨走到我跟前,语气冰凉地说:“为什么要留下?你以为这有用吗?”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现在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我不希望今天发生在苏天平身上的事,再在我们的身上重演。”
她的目光也有些茫然了,无奈地叹了一声:“该来的总要来的,任谁想逃也逃不了。”
但我猛然摇摇头说:“不,我不相信宿命会如此残酷。”
“不是早已经在半年多前就注定了吗?”春雨忽然露出惨淡的微笑,“哼,我只当自己早已经死过两回了,我的灵魂已不属于我自己。”
这时我已经无话可说了,只能由着她离开这里,渐渐消失在黑暗的楼梯里。
一切又都归于寂静。
独自站在阴冷的房门口,忽然觉得自己是那样无助,不管写过多少本悬疑小说,却始终无法走出自己的恐惧。
我把门关紧了,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半。想想一大早还在北京的阳光下,晚上却到了上海这间阴冷的房子里,命运对我真是太恩宠了。
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地板上全是碎玻璃,“圆圈”几乎已经不成形了,留它下来也没什么用。我把这些玻璃都收拾掉了,唯独“圆心”处的白色五角星,仍然醒目地留在原地。我用手摸了摸“圆心”,好像一时半会儿也擦不掉,那就暂且留着它吧。
房间里的空气非常闷,像罐头车厢似的让人透不过气,怪不得进门来会闻到股怪味。我急忙走进卧室,吃力地拉开那张厚得吓人的窗帘。
于是窗玻璃第一次展现在我眼前,在室内白色的灯光下,发出某种幽暗的反光——
瞬间,我的眼球几乎弹了出来,窗玻璃上这个奇异的符号,像烙印一样刻进了我的瞳孔里。
我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却坐倒在了床铺上,身体后仰着端详着窗户。没错,窗玻璃上就是这个符号,立刻使我想起昨晚北京后海的冬夜,那张神秘的书迷卡片上的“姓名”......
这是个致命的符号,某个神秘的“姓名”或密码,富于未知的诱惑,却又充满了恐惧和危险。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又靠近那扇窗户仔细看了看,圆形符号在窗玻璃的正中,是用某种红色的颜料写上去的,大约有酒杯口的大小,在晚上显得特别扎眼。
窗玻璃上的深深刺在我眼中,又像团迷雾般扩散开来,似乎笼罩着我的全身,让我陷入长久的沉思之中。
有谁会在窗户上画这种符号呢?是苏天平还是其他什么人?它和那个寄给我卡片的幽灵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无奈地摇摇头,小心地打开了窗户。外面有几排高大茂密的水杉树,遮挡了更远处的视线,只能见到细细的树叶在冬夜中摇摆。
总算能享受到外面的空气了,我把头探出窗外贪婪地深呼吸了几口,直到寒风吹得我浑身发抖,才关上窗回到屋里。
静静地盯着卧室中央奇怪的“圈”,眼前又浮现起了苏天平的脸,似乎他依然坐在这个“圆心”之中。
这难道不也是一种符号吗?
我忽然有些恍惚了,视线里只剩下那个圆,它越来越趋于标准,渐渐地发出白色的异光,而周围的一切都沉入了黑暗中,就像神秘宇宙中的某个环形星系。
啊,怎么会想到这个?
我立刻把目光从“圈”上移开了,但一想到要在这屋子里度过漫漫长夜,身上又泛起了鸡皮疙瘩,毕竟是别人住过的房间,况且总感到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于是我走出卧室,在客厅昏暗的灯光下,仔细看了看那张长沙发,长度刚好躺下一个人,看起来还算是干净,干脆就在沙发上凑活一晚吧。
我试着找到了空调遥控器,里面装着新的电池,说明苏天平前几天还在使用。我立刻打开了空调,而且把温度调得很高,很快就感受到温暖了。我又打开了卧室的橱子,翻出一条干净的羊毛毯,应该是夏天时候用的吧。
想想真可怜,昨晚还在北京的宾馆里,好不容易回到了上海,却无法享受家里大床的温馨,竟要在这鬼地方挨一宿,作家亦有作家的苦处耶。
终于,我关了客厅里的灯,就这么和衣躺在沙发上,从头到脚紧紧裹着羊毛毯。
空调的热风对着我吹,使我还能抵挡充满湿气的冬夜。在这间黑暗的屋子里,我闭着眼睛调整着呼吸,努力让自己不再恐惧。
因为我曾经对自己说过:我不再怕黑了。
子夜十二点的歌声还会响起吗?
这是归来后的第一夜…….
易风书苑_荒村归来(蔡骏)
荒村归来·第二天
昼
眼睛,一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的眼睛。
它在看着我。
“喂!你是谁?”
我大声喊了出来,然后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周围如山洞般漆黑,只有某处微弱的光线射在地上。
这是哪儿?
在恍惚了许久之后,我总算回忆起了一切。没错,这是苏天平租的房子的客厅,我正躺在一张沙发上,身上还裹着条羊毛毯,空调机的热气吹在我脸上,让我直感到口干舌噪,仿佛喉咙要烧起来似的。
我赶紧掀开毯子爬起来,大口喘了几下,还好并没有感冒。客厅里只有从卧室射进来的微光,现在应该是清晨了吧。我并没有急着开灯,只是仰头盯着天花板,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但我依然睁大着眼睛。
是的,我感觉这个房间里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我。
虽然无法用自己的眼睛看到它,但我确信他(她)的存在无疑,就在我眼睛朝向的那个角落——黑暗中的眼睛,他(她)在看着我。
对,就在那个隐蔽的角落里。
我立刻把手摸到了墙上,当客厅里的电灯打开时,我的眼睛忽然被眩了一下。但我并没有低头,而是拼命地睁大着眼睛,继续盯着头顶的那个角落——
就是它!
没错,我终于看到那双眼睛了。
更确切地说是一只眼睛,它躲在天花板与吊橱的转角里头,只露出一颗黑色的玻璃眼珠。
居然是一个针孔摄像的探头。
必须要感谢我的第六感,就是这个摄像探头在盯着我,这只锐利无比的眼睛,能穿越白昼与黑夜,包括这房间里每个人的灵魂。
我立刻搬了一张椅子站上去,仔细打量这个探头。它确实太隐蔽了,藏在这样一个转角里,绝大部分都被吊橱挡住了,露出的探头只有两厘米的直径,和周围的颜色非常像,除非是在刚才那个角度盯着它看,否则绝对不会发现它。
怪不得昨天一进入这房子,就感到有双眼睛盯着自己,人还是该相信第六感的。我打开壁橱,发现里面藏着探头机身,还有好几根电线连到墙里。
不,绝对不止它一个眼睛,我想这房间里一定还有其他探头。
于是我跳下椅子,仰起头仔细扫视一圈。墙角和天花板所有的角落,都没有逃脱我的眼睛。果然我发现在房门上头,还藏着一个小小的探头,如果有人从大门进来,肯定会被从正面摄下来。
在厨房的脱排油烟机底下,我又发现了一个小探头,它正好被阴影所覆盖着,把整个厨房都尽收“眼”底。
更可怕的是在卫生间,探头就躲在浴帘的缝隙后面,正好对着淋浴的莲蓬头,要是有人在这里洗澡,肯定会被它“一览无遗”,把探头藏在这个位置简直是变态。
我又冲进了卧室,这里的天花板和墙角都很干净,好像没有探头存在的迹象。最后我把目光对准了窗帘,果然在窗帘箱里发现了一个小探头,正好隐蔽在一块阴影下面,而且无论窗帘怎么拉,都可以保持它的视野。
现在我总共发现了五个探头,不知道其他地方还有没有?它们是一群无所不在的眼睛,永远监视着你的一举一动,看着这些隐藏在暗处的龌龊眼睛,你不由得不产生衣服被剥光了的感觉。
这些“眼睛”都是苏天平安装的吗?为什么要在自家安装探头监视自己?简直是疯了!或者他已经疯了。
现在是清晨七点,我感到肚子有些饿了。更要紧的是,我再也受不了那些“眼睛”了,总是下意识地仰头瞥向天花板,似乎那探头背后有个活生生的人或幽灵。
于是我立刻离开了这鬼地方,匆匆回到家里洗漱了一下,又饱饱地吃了顿早饭。
然而,当我如释重负般地吁出一口气时,眼前似乎又浮现起了那个符号——
不,就这么逃跑了吗?等待那个恶梦的降临,乖乖地束手就擒?
半年前是霍强、韩小枫,现在是苏天平,这些曾经去过荒村的人,都已经GAME
OVER了,如今只剩下我和春雨两个,而那个神秘的已经来到了我面前。就算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春雨想想,她是个被命运开过许多玩笑的女孩,在经历了那么多恐惧之后,不应该再承受这样的煎熬了。
“你可以再勇敢一些。”
我轻轻地对自己说,然后收拾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又一次出门赶往苏天平的房子。
很快我又回到了503室,一进屋还是产生了那种奇怪感觉。于是我突然仰起脖子,盯着隐藏在门框边的探头,地说:“别看我。”
我快步走进卧室,从包里拿出数码相机,把地上那个“圈”的形状拍了下来,毕竟它不能总这样摆在地上的。我把那些东西都收拾了起来,每一样都仔细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