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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千禧年三部曲-第20章

小说: 千禧年三部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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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的真正用途。罗巴哈知道如何争取合约,他这个人很有趣、性情又好。完美的纳粹人。后来我慢慢发现他也有一个拼命想隐瞒的秘密。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二日一早,罗巴哈来敲我的房门。我的房间与他妻子的卧室相邻,他以手势示意我静静地穿好衣服跟他走。我们下楼后,坐在吸烟室里。罗巴哈整夜没睡,一直在听收音机,我这才察觉事态严重。‘红胡子行动’已经展开,德国在仲夏节前夕侵略了苏联。”范耶尔无力地摆摆手。“罗巴哈取出两只杯子,替我们俩各倒一大杯烈酒。他显然受到震撼。当我问他这代表什么时,他有先见之明地回答说,这代表德国和纳粹完了。我只是半信半疑——毕竟希特勒看似无人能敌——但罗巴哈和我为德国的衰败干了一杯。然后他便将注意力转向现实面。”

布隆维斯特点点头,表示他还在听着。

“首先,他无法联络我父亲征求指示,但他主动决定缩短我访德的行程,送我回家。其次,他请我帮他一个忙。”

范耶尔指着一幅泛黄的画像,画中有个露出四分之三侧面的深发色女子。

“罗巴哈结婚四十年,但在一九一九年遇见一名年纪小他一半、充满野性美的女子之后,便陷入疯狂热恋。她是个贫穷、单纯的缝纫女工。罗巴哈追求她,而且也和其他许多有钱男人一样,可以将她安置在离他办公室不远的公寓。她成了他的情妇。一九二一年,她生下一个女儿,取名为爱蒂。”

“富有的老男人,贫穷的年轻女子,和一个爱的结晶——这在四十年代应该不至于引发丑闻。”布隆维斯特说。

“对极了。只可惜有一点:那个女人是犹太人,因此罗巴哈在纳粹德国有一个犹太女儿。他成了他们所谓的‘种族叛徒’。”

“啊……这样的情况确实不同。后来怎么样了?”

“爱蒂的母亲在一九三九年被发现,后来失踪了,我们只能猜测她的下场。他们当然知道她有个女儿尚未列入流放名单,而专门负责追踪逃亡的犹太人的盖世太保们也正在寻找她。一九四一年夏天,我抵达汉堡那个星期,他们不知怎么从爱蒂的母亲追查到罗巴哈,因而传唤他去面谈。他承认他们的关系,也承认有个女儿,但声称自己已经十年未与女儿联系,不知道她人在何处。”

“那么他女儿在哪儿呢?”

“我在罗巴哈的家中天天与她碰面。一个甜美又安静的二十岁女孩,她替我打扫房间,也帮忙准备餐点。到一九三七年,对犹太人的迫害已经持续数年,爱蒂的母亲哀求罗巴哈伸出援手。他也确实帮忙了——罗巴哈对这个私生女的爱并不亚于婚生子女。他把她藏在他所能想到的最不可能的地方——就在众人眼皮底下。他替她伪造文件,请她来帮忙家务。”

“他妻子知道她是谁吗?”

“不,她似乎毫不知情。就这样平安地度过四年后,罗巴哈觉得危险已逐渐逼近。盖世太保迟早会找上门来。于是他将女儿找来,并向我介绍她的真实身份。她很害羞,甚至不敢直视我。她肯定大半夜都没睡,等着被召唤。罗巴哈请求我救她一命。”

“怎么救?”

“他全都安排好了。我原本还要再待三星期,然后搭夜车到哥本哈根,再转搭渡轮过海峡——即使在战时,这样的旅程也相当安全。就在我们交谈过后两天,范耶尔企业名下的一艘货船即将从汉堡启程前往瑞典。罗巴哈希望我改搭这艘货轮,立刻离开德国。我改变行程的计划必须经过维安部门许可,那只是形式上的手续,没有问题。但罗巴哈希望我上那艘货轮。”

“应该是和爱蒂一起吧?”

“爱蒂是偷渡上船,船上有三百个装机器的板条箱,她被藏在其中一个里头。船还在德国水域时,她万一被发现,我得负责保护她,防止船长做出任何蠢事。等到离德国有相当距离了,再放她出来。”

“听起来很可怕。”

“我觉得很简单,却没想到这趟旅程竟变成一场噩梦。船长名叫奥斯卡·葛拉纳,奉命照顾雇主这个傲慢的小继承人让他老大不高兴。我们在六月初的晚上九点左右离开汉堡,船正要驶出内港时忽然响起空袭警报。英军突然轰炸,这是我经历过最大规模的一次,主要目标当然就是港口。但我们幸运地脱险,后来有一具引擎出现故障,又在布满水雷的水域中度过暴风雨的惊魂夜,才在第二天下午抵达卡尔斯克鲁纳。你很可能会问我那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

“我大概猜到了。”

“想当然耳,我父亲大发雷霆,因为这番愚蠢的冒险行动可能让我失去一切,而女孩也可能随时被逐出瑞典。然而我已经像罗巴哈爱上她母亲一样,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我向她求婚,并向父亲发出最后通牒:要么他答应我们结婚,要么他另外再去找个笨小子继承家业。他屈服了。”

“可是她死了?”

“对,一九五八年,实在太年轻了。她有先天性心脏病,结果我无法生育小孩。这也是我哥哥恨我的原因。”

“因为你娶了她?”

“因为——套他的话说——我娶了一个肮脏的犹太妓女。”

“可是他是个疯子。”

“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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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月九日星期四至一月三十一日星期五

据《赫德史塔快报》报道,布隆维斯特在此地度过的第一个月是有史以来最冷的,或者(据范耶尔说)至少是自一九四二年战时的冬天以来最冷的。在海泽比只待了一星期,他便学会所有关于长衬衣、毛袜与双层T恤的知识。

月中有几天温度降到零下三十七度,让他过得很凄惨,即便是在拉普兰的基律纳服兵役那段时间,也从未有过如此经验。

有天早上,水管冻结了。尼尔森给他两大桶水以便煮饭和清洗,但天气实在冷得令人动弹不得。窗户内侧结出冰花,而不管他放多少木柴进火炉,还是觉得冷。每天他都得花很长时间到屋子旁边的棚子里劈柴。

有时候他几乎就要掉泪,还会随兴想着搭上第一班南下列车。不过他终究只会再多添一件毛衣,全身裹着毛毯坐在餐桌旁,喝咖啡、看旧日的警方报告。

接着气候起了转变,气温稳定上升到凉爽的零下十度。

布隆维斯特开始慢慢认识海泽比的人。马丁果然信守承诺,邀请他去吃了一顿麋鹿肉排,他的女性友人也和他们一块用餐。伊娃是个热情、善于交际又有趣的女人。布隆维斯特觉得她非常迷人。她是牙医,住在赫德史塔,但周末则在马丁家度过。布隆维斯特渐渐得知他们已经相识多年,却是在中年过后才开始交往。他们显然都认为没有结婚的必要。

“她其实是我的牙医。”马丁笑着说。

“我实在不想嫁进这个疯狂的家庭。”伊娃深情地拍拍马丁的膝盖。

马丁的别墅以黑、白与铬黄色调装潢,其中有一些昂贵的设计师作品,内行的克里斯特看了一定喜欢。厨房的设备可说符合专业厨师的标准。客厅里有一组高级音响,还有一系列包括汤米·多西和约翰·柯川①的爵士唱片收藏。马丁多的是钱,他的住处既豪华又实用,但也缺少人气。墙上的艺术品都是复制品和海报,就像宜家家居卖的那种。至于书架——至少在布隆维斯特看得到的部分——则摆了瑞典百科全书和一些大本精装书,后者应该是旁人想不出更好的主意而送给他的圣诞礼物。总之,他只能看出马丁生活中两项个人兴趣:音乐与烹饪。他那三千片左右的黑胶唱片显示其一,而从马丁腰带上方便便大腹则可窥见其二。

① 汤米·多西(Tommy Dersey)与约翰·柯川(John Coltrane),两人均是摇滚爵士乐派的大师,前者演奏的乐器是伸缩喇叭,后者演奏的是萨克斯风。

这个人本身综合了单纯、敏锐与和善的特质,无须高明的分析技巧便可推断这名公司总裁是个问题人物。聆听《突尼斯之夜》时,他们正谈论到范耶尔企业,马丁也毫不隐瞒公司正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事实。虽然认识不深,他想必知道今晚的客人是财经记者,如此公开讨论公司内部的问题似乎失之轻率。也许他认为,既然布隆维斯特替叔叔工作,也算是家里一分子;而且他的看法和前任总裁一样,公司落得今天这步田地,只能怪家族成员自己。然而,对于家人无可救药的荒唐行径,他似乎又感到有趣。伊娃点点头,但未发表个人意见。在这方面他们显然已经达成共识。

马丁接受了布隆维斯特受雇撰写家族史的说法,并询问他进行得如何。布隆维斯特面露微笑地说,令他最感困扰的就是记住所有亲戚的名字,还问能否找个适当时机过来作一次访谈。他曾两度试图将话题转移到老人对于海莉的失踪念念不忘上。亨利一定也拿自己的推论来烦过海莉的哥哥,而马丁也一定了解,如果布隆维斯特要写范耶尔家族,就不可能忽视有一名成员离奇失踪的事实。但马丁却无意谈论这件事。

当晚聚餐就在喝了几轮伏特加之后,在凌晨两点结束。布隆维斯特滑行三百公尺回到宾馆时,已经醉醺醺。这是个愉快的夜晚。

布隆维斯特来到海泽比第二个星期的某天下午,有人来敲门。他将刚刚打开的第六本警方报告讲义夹放到一旁,关上工作室的门之后才去开门,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全身裹得暖暖的金发女子。

“嗨。我只是想来打个招呼。我是西西莉亚·范耶尔。”

两人握过手后,他取出咖啡杯。哈洛德的女儿西西莉亚显得很开放、很有魅力。布隆维斯特记得范耶尔说过欣赏她的话,还说她虽然住在父亲隔壁,却不与他交谈。他们寒暄片刻后,她才提及自己造访的原因。

“我听说你在写一本关于我们家族的书,”她说:“这个主意我不太喜欢。我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是这样的,我是亨利雇来的,这可以说是他的故事。”

“而我们的好亨利对家人的态度却不怎么中立。”

布隆维斯特打量着她,不确定她所指为何。“你反对写一本有关范耶尔家族的书吗?”

“我没有这么说,何况我怎么想不重要。不过你现在想必已经发觉到,身为这个家族的成员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布隆维斯特并不知道范耶尔说了什么,也不知道西西莉亚对他的任务了解多少。他双手一摊。

“我和你叔叔订立了撰写家族史的契约。他对家族的成员有一些十分有趣的观点,但我会严守分寸,只写经过证实的事。”

西西莉亚露出冷冷的微笑。“我想知道的是:出书的时候我得流亡或移民吗?”

“我想不会。”布隆维斯特说:“大家会有能力分辨善与恶。”

“例如我父亲?”

“你那个有名的纳粹父亲?”布隆维斯特说。

西西莉亚眼珠子往上一翻。“我父亲疯了。我一年只见他几次面。”

“你为什么不想见他?”

“在你开始提出一堆问题之前,先等等……你打算引述我说的任何一句话吗?或者我可以继续和你正常交谈?”

“我的工作是将亚历山大·范耶尔萨随同贝尔纳多特来到瑞典以后直到今日的一切写成书,书中会涵盖数十年间的事业帝国,也会探讨如今帝国为何陷入困境,并提及存在于家族中的仇恨。如此综观整个家族史,难免有些家丑会外扬,但这并不意味我将着手丑化某人。比方说,我见过马丁,我觉得他是个非常好的人,我在书中也会照实描述。”

西西莉亚没有搭腔。

“我对你的了解是你是个老师……”

“其实更糟——我是赫德史塔预备学校的校长。”

“抱歉。我知道你叔叔很喜欢你,你结过婚但分居了……大概就是这些。所以请你多和我谈谈,别担心我引述你的话。我想我很快就会找一天去敲你的门,到时候便是正式访谈,你可以选择是否回答我的问题。”

“那么我说的话可以……所谓的‘不列入记录’啰?”

“当然。”

“现在的谈话不列入记录?”

“当然,这毕竟是联谊性质的造访。”

“好,那么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请说。”

“这本书里头关于海莉的篇幅有多少量!”

布隆维斯特咬咬嘴唇,尽量漫不经心地回答:“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可能一个章节吧。至少这桩悲剧在你叔叔心里烙下了阴影。”

“你不是来调查她失踪的事?”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尼尔森推了四个大纸箱过来,那些可能是亨利这许多年来私下调查的资料。我去看过海莉以前的房间,亨利一向把数据放在那里,但现在不见了。”

西西莉亚并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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