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仙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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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他这话一提点,辛夫人不由得打了个激灵,想起外头说那仙人不是仙人,是妖怪。活的也不是辛灵,是妖魔附身。有妖怪留在家里……她越想越怕,终是低 了声音,几乎细不可闻:“那就…那就照着老爷说的办吧……”
二老的对话,辛灵隔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
她自打被仙人续命之后,好像变得格外耳聪目明:昏暗天气,也能瞧见百丈外树上的小爬虫。而它细小的震颤声,也能听得真切。
但她绝对还是从前那个辛灵,没被任何妖怪、神仙,或是人附身。
她只是走了一遭生死关,便犹如醍醐灌顶,想明白了很多事——颠覆了她最根本的念头。
死去后,复生前的那段日子里,辛灵整个人都是飘着的,就犹如天际的鹰,穿过那无痕的风——在那一片苍茫之中,她清楚而完整地看到了自己短暂的十六年 ,
原来以前,她是如此的多愁善感,自怨自艾。见个月缺,就仿佛世间万物都分了离,见个花落,她比花还伤心。
她又是如此的认命,央求父亲让自己出一次门,哪怕时间只一秒,距离只一步,辛老爷还没有开口,只一个眼神,她就自己屈服了,不再挣扎,也不再争取。
她走在变化的风里,行在迷离的雾中,审视着自己是如何伤了身子,丢了性命。她回顾着,思索着,脱胎换骨着……
悲欢离合,好生可笑。
以后,她再也不会把以泪洗面作为唯一的宣泄,她甚至,不会再哭。
死过一遍的人啊,变得心平如镜,心静如水。但若说起挣脱牢笼,吾命由吾,她却是比从前坚决了万倍。
吾命由吾,吾不要再死一次,故而,吾欲求长生。
死而复生的人啊,跳出了迂腐狭小的凡世,愈发向往那回春妙手的,如今只有那才能包容得下她的心,她的眼——那虚渺的天道 。
早出向朝市,暮已归下泉。形质及寿命,危脆若浮烟——他说的话,和他的眼睛一样无法忘记。
纵使长生再不易,她也一定要求得它。
君不见,不动者厚地,不息者高天。
君不见,无穷者日月,长在者山川。
君不见,松柏与龟鹤,其寿皆千年。
辛灵想着,便推门而入,上前拜别父母。只是蹲下来行礼的时候,想到父母孝义,她还是隐隐有些难过的,有些舍不得爹娘,情不自禁湿了眼眶。
辛夫人见女儿这般模样,哪里还忍得住,眼前早就是一片模糊,蹲下去就拽住了辛灵的手,反复摩挲。辛老爷也心中恻隐,却还是忍住了道:“起来吧, 起来吧。你也不必拜了,再怎么拜,该走的也总还是要走。”
他幽幽长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慎娘啊,外面凶险,为父替你准备了一队人马,皆是有些本事的家丁,还有数十个婢妇丫鬟,都护送着你,一道去寻仙, 沿路也好有个照应。等你拜了师,他们再返回来,能告知为父你去了哪里,也算是给我个交待,这样以后挂念起来,也能有个挂念的去处。”
“是……慎娘多谢父亲……”辛灵心里早就是一片痛楚挣扎,却极力自抑。她将头压得很低,努力克制着,不让眼泪从眶中流下来。
“去吧去吧——”辛老爷拉起依依不舍的辛夫人,挥挥手朝女儿道:“你自去吧,就算求不得长生,看看名山大川也好。”
“是……”她终究没有完全忍住,一滴清泪自眼角渗出,顺着脸颊轻轻往下流。因为深埋着头,辛家二老并没有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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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灵出门寻仙,苦苦走了三年半。从江南到塞北,从大漠到草原,能打听的尽皆打听了,却还是没有觅得半点仙人的踪迹。
路途艰苦,队伍里有不少人承受不起,有了自己的打算。他们有的私逃了去,有的同辛灵禀明,她也放了。寻仙修仙是自己的事,本就不该牵连他人。
离开洛阳的时候,她带了一百名家仆,等到她走到东海边上,靠近茫茫大海的时候,身后只跟着一十七人。
她听人说,就在这东海之中,有仙境名唤蓬莱。德善之人寻至蓬莱,就能修成大道,长生成仙。
遥望着海阔天高,一望无垠的蓝,哪里有什么仙境,什么蓬莱。那滚滚的波涛啊,一浪更甚一浪翻过,似要无情地吞噬掉她最后的希望。
“小姐,这次……怕是又寻错了。”连身后的丫鬟,都失望地叹了口气。
“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到高处看看。”辛灵吩咐了众仆,让他们就待在这,看守车马箱笼,她自己却往前走,双手一撑,跃上一块岩石,小心翼翼地走 几步,再跳上另一块更高的岩石。再走些距离,往更高的岩石上爬……如此这般,直到登上方圆数里内最高的那一块。
她不俯瞰底下,也不仰视碧空,而是平视着往海上看了过去,那海天之中,隐约见得数十只白点,犹如鸥群飞过,其形极小。却还是能辨认得出是一群人,脚 下皆踏着剑,依靠它们翱游在这沧海之上。
“没错。”辛灵的声音不仅坚定,还带着几丝激动。那是按耐不住的兴奋,历尽艰辛,终于寻到了仙人。
“小姐——”
“啊——”
“救命——”
“别,别——”
就在同一瞬间,身后却传来阵阵惊恐的尖叫,都是熟悉的声音。辛灵迅速回过头去,只见远处六只肉团,皆是禽兴兽态,却长着一张张人面,狰狞着露出獠牙 。它们脖子忽地伸长,咬住了数位家仆,而后,或是一口吞尽,或是片片撕咬……刹那,股股腥臭旋即扑鼻袭来。
它们是吃人的妖怪!这里有妖怪!
辛灵紧紧盯着这可怖的一切,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将身子趴下,往后倒退,想从这岩石上爬下来,然后跑去救底下那些人。虽然不知道该怎么救,但一定 要去,因为那些都是人命。
突然,头顶上阵阵风起,有什么东西呼啸而过。她抬头仰视,见是那十来位御剑的仙人,一齐飞了过来,在妖怪面前护住了几个剩下的人。
辛灵这时方才松了口气:有仙人来救,就放心了。
“你们这群孽畜,竟敢在此放肆,光天化日残害生灵!”仙人们降落到地上,剑复归手,直朝六妖刺了过去。妖怪们啸了几声,也张大了口朝众仙扑了上 去。
仙妖顿时混战一团。辛灵感觉有些恍惚:为何她能看见,这些仙人身体周围,都环绕着股股澄澈的清气,一洗无尘。而那些妖怪的周围,都是污浊的,里面有 很多恶心的东西在翻滚。她闭了眼睛,再睁开,还是能看见清浊二气,而且,很明显的见着,那浊气越来越旺,清气渐渐势微……
这十仙,竟战不过这六妖。
眼见着仙人们就要输了,忽地似闪电光,一道弯弧划过,迅速而锋利。六妖甚至还来不及嚎叫,就全被人从背后割掉了脑袋,霎那瘫在地上,化作滩滩肉团。
这个人,就静静地伫在肉团之后,任由血泊蔓延过来,包围住自己。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楚面目。只看见他那身干净的白衣,大半被溅成黑红。而且,有一 两个妖怪死的时候,肉片儿横飞出来,零星几片沾在了他身上,愈发将白衣弄得污秽不堪。
辛灵瞧着,这人身上,没有清气,也没有浊气。他垂着双臂,两手空空,并无任何兵器。方才,他是用什么杀的妖怪?难道,他只是用指头轻轻划了一下 ,就令六妖顷刻毙命?
也是白衣。他会不会,就是替自己续命的那个仙人?
辛灵心里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依旧匍匐着,却不由自主将身子前进了几寸。
“多谢义士出手相救。”十仙一齐上前,向那人道谢。为首一仙抱拳施了个礼,朗声探问道:“不知义士怎么称呼,可是天姥山的仙友?”
男子并不回答他们,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反倒略略偏了头,望向那六妖的尸体,声音冷厉,好像在对它们宣判着什么:“以下瞒上,藐视戒令,尊卑 不分,统统该死!”
第3章 杀人如麻
“你究竟是谁?”众仙皆惊,齐声质问男子,剑锋也齐刷刷指向了他。
男子高抬起头,不屑地扬起下巴,冷哼一声道:“本王平生,最讨厌别人拿剑指我!”
辛灵一眼就认清了,这并不是那位为她续命的仙人。
眼前这人,长着一对碧眼方瞳,眼角略略上翘,薄薄的下唇镶着个晶莹的小坠子,在阳光下闪耀着白光。他竖起食指,逐一直指众仙面门,自带着一股子狂傲 之气:“尤其还是你们这一个个……”
他话还没有说完,众仙就已经冲了上来,男子却洋洋一抬手,将那十位仙人全部定住,犹如在地上生了根,动弹不得。
他右嘴角微微向上扬起,挑起一抹讥讽的微笑,重新指向众仙,将自己方才说的话接完:“尤其还是你们这一个个臭仙人!”
他说着,又是冷笑一声,眼神愈发的鄙夷。辛灵在高处看着,有一道同方才一模一样的电光再次划过,顷刻间,十仙就掉了脑袋,不能做一点反抗。
躲在众仙后面的辛家家仆,一下子失了保护,有三个立马跪下来向男子求饶。其余的,皆选择往远逃命。有两个走得太慌了,脚下踉跄,不小心绊倒了自己, 跌趴在了地上。
男子注视着他们,眯起眼睛,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辛灵连电光都没有看到,就见着所有逃散的家仆,脑袋都同身子分了家,那些“轱辘轱辘”正越滚越脏的头 颅,都是她至熟至亲的人:王婶,小时候奶过她。小丫,陪她从小玩到大。家旺,这一路上有什么危险,总是走在最前面。秦帆,昨天还跟她说,陪她寻完了 仙,自己就回去同表妹成亲……
她背上觉得越来越冷,心里却早就燃成了一片怒火,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猛地就往下后一跳。因为着地太猛,双脚杵胀了气。却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就欲再 往下跳,去同那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拼命。
“神仙,饶命!神仙,饶命!”那三个求饶的家仆,此刻愈发服帖地匍匐着,一声声磕得响亮。他们声音里带着哭腔,几尽央求:“神仙,饶命啊——”
不要求他!求他做什么!他不会饶了你们了。
辛灵心中默念,脚下越发加快了步伐,两步一跳,三步一跃,赶着就要下来阻止他们。
“呵——”男子轻轻蔑笑了一声,动了动手指,那三个跪着的人,忽地静止住,好像被他定了身。
“呵——”他又是一笑,背起手转身远去。
他饶了他们?辛灵边看边走,不觉脚步慢了下来。
突然,只在一秒,三名家仆的头颅,整齐地同时落地。
男子依旧背着手,离在数丈之后,渐行渐远。
原来,她先前猜的是对的。
男子早就割了他们的脖子,却故意只切下去一半深,而不割断。他们的头颅往下沉,到了一定时候,筋骨便会自然扯断,尸首分离。
好可怕的人!好可怕的“人”?
辛灵扶着岩壁,呆呆滞住了脚。
“吱咩吱咩——”云间突然传来急促的鹤唳,犹如剔劈的古琴,调子清疾。那仙鹤猛地从天上冲下,尾翼一摆,又狠狠一扫,阻住了那男子的去路。
“魔头,你累累血债又添了一笔!”仙鹤上伫立着的一位白衣公子,高髻广袖,形容俊俏,只可惜左脸颊上却有一道骇人的长疤。
他是那个当日为她续命的神仙。辛灵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见着他眼眸转动,朝自己这边望了一眼,却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快得让她觉得像是错觉。
这神仙缓缓向前伸出右臂,五指一转,掌上就化出一柄长剑,看似一动不动,无所作为,实则四面八方全是杀招,无处可闪:“哪里走!”
他目光冷峻,将长剑对向前方乱杀无辜的男子,直指眉心。
那男子倒是一点也不惊慌,歪着身子,斜眼看着那仙鹤上的人,漫不经心道:“方羽青,本王处置犯了例条的属下,清理门户,与你何干?”
原来他叫方羽青。辛灵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清理门户?”方羽青脸上全无笑意,蹙眉质问道:“那为何要让吾门弟子,还有这些无辜的凡人一同陪葬?”他越说越悲愤,几欲斥责,却奈何天生一副温 和的嗓音,将气势减弱了大半:“随性大杀,难道在你这妖魔眼里,什么都似草芥般轻贱?”
“本王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被方羽青称作魔头的男子,忽地正了身子:“方羽青……”他先是玩味一笑,旋即抬起食指,在自己右脸颊上微 微划过,好像在提醒方羽青什么:“莫非,你是想让本王……再给你在右脸上画一道,相互映衬了才好?”
“呵呵。”方青羽不气反笑,他立在仙鹤背上,仿若临风一珪白璧,磊落分明:“那你岂不是又得再休个千年,才能恢复元气?”
两人正在争锋相对,忽地又有一只黄鹄从天上俯冲下来,急促地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