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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血腥的盛唐-第3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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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李师道的老婆魏氏。

一听说李师道要把宝贝儿子送到长安当人质,魏氏肺都气炸了。在她看来,淮西的吴元济打不过朝廷,那是他自己无能,凭什么我们就要不战而降?

魏氏咽不下这口气,便怂恿另外几个姬妾,一起向李师道猛吹枕边风:“自从先司徒(李纳)据有淄青以来,我们就拥有十二个州的土地,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割让给朝廷?更何况,我们现在的兵力不下数十万,不献三州,顶多跟朝廷打一仗,就算打不过,到时候再献也不晚啊。”

李师道原本就不太情愿投降,现在被枕边风一吹,立马改变主意。

宣慰使李逊到了郓州后,看出李师道心里有鬼,就问他打算什么时候让儿子入朝。李师道却跟他打哈哈,说:“前些时候因为父子之情,舍不得让他走,而且将士们一再挽留,所以耽搁了一下,未及动身。现在有劳钦差亲自前来,我怎敢再三心二意?只不过,到长安路途遥远,还得让犬子再准备准备。”

李逊让他给个准信,以便自己回朝复命。李师道还是支吾其词,王顾左右而言他。李逊没再说什么,掉头就走,回朝后立刻向天子奏报:“李师道冥顽不灵,反复无常,恐怕不对他用兵是不行了。”

宪宗勃然大怒,决意出兵讨伐。

没有人喜欢流血,但是历史往往钟情于暴力。自古以来,历史佬儿每掀开新的一页,似乎都要蘸上万千生灵的鲜血,否则那一页历史就无法书写。

这真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事。

元和十三年七月初,宪宗下诏历数李师道的罪行,命宣武、魏博、义武、武宁、横海五道兵马共同讨伐李师道。

削平强藩的最后一战就此打响。

从这一年秋天起,五路兵马开始对淄青发起全面进攻。挟着淮西新胜的余威,朝廷军在这一战中可谓势如破竹。

首先建功的还是李愬。

十二月,时任武宁节度使的李愬与淄青军连战十一场,每战皆捷,并于三十日攻克淄青的战略要地金乡(今山东金乡县)。

元和十四年(公元819年)正月初二,宣武节度使韩弘攻陷考城(今河南民权县);十三日,李愬攻下鱼台(今山东鱼台县);十七日,魏博节度使田弘正在东阿(今山东阳谷县东北阿城镇)大败淄青军,斩杀一万余人;二月初,李愬之兄李听接连攻克东海(今江苏连云港市东)、朐山(今江苏连云港市)、怀仁(今江苏赣榆县);稍后,李愬又在沂州(今山东临沂市)再败淄青军,占据丞县(今山东枣庄市东南)。

开战不到半年,朝廷军便以所向披靡之势横扫淄青全境,各条战线捷报频传。

郓州城里军心浮动,人人都开始紧张地思考退路。

李师道平日里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可实际上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接到前线一连串的败报后,李师道惶惶不可终日,很快就病倒了。

眼看大军四合,李师道紧急动员郓州百姓修筑城墙,疏浚壕沟,准备做最后的顽抗。

可是,还没等官军杀到郓州,李师道的脑袋就被人剁了下来。

动手的人是淄青的都知兵马使刘悟。

早在各路官军挺进淄青的时候,刘悟就已经在准备退路了,所以数战皆败,屡屡后退。李师道的帐下幕僚警告他,说刘悟别有用心。李师道赶紧把刘悟召回,准备杀他。又有人劝李师道,说大敌当前,如果临阵斩将,必然动摇军心。李师道耳根子一向很软,想想也有道理,就采取安抚策略,送了很多金帛,把刘悟放了回去。

可没过几天,又有人警告李师道,说他这是在纵虎归山,必将后患无穷。李师道这才下定决心,暗中派了两个使者到刘悟军营,命行营兵马副使张暹把刘悟干掉。不料张暹一向与刘悟交好,就偷偷跟他报信。刘悟愤然而起,杀了那两个使者,于二月初八连夜率领大军杀回郓州城。守城士兵只做了轻微的抵抗便纷纷投降。李师道在绝望和恐惧中躲进了茅房,最后还是被刘悟搜了出来。

李师道瘫软在地,不停地磕头求饶。

刘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我奉天子密诏把你押送京城,可瞧瞧你现在这样子,有何脸面去见天子?”

话音刚落,刘悟便一刀砍下了李师道的脑袋。

元和十四年二月二十一日,李师道的首级被快马送至长安。

淄青宣告平定。

自代宗广德年间迄今,在将近六十年的时间里,横跨黄河南北,占据三十几州,赋税自享、官吏自任、一切自专的跋扈藩镇,至此全部回归李唐中央。分裂动荡了半个多世纪的大唐帝国,终于重新回到了大一统的轨道上。尽管表面的辉煌之下仍旧隐藏着诸多难以根除的隐患,可宪宗李纯已经完全有理由为这一刻感到自豪。

十三年了。

从登基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三年了。

尽管这十三年的岁月充满了曲折和艰辛,但一切总算有了令人满意的报偿。

此时此刻,李纯完全有资格站在李唐王朝列祖列宗的灵位前,无比豪迈地宣称——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缔造了伟大的中兴。

是的,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一点。无论是李唐先皇的在天之灵,还是帝国的万千臣民,都应该为宪宗李纯感到骄傲,都应该为这一刻的到来额手相庆。

而一个缔造了中兴伟业的帝王,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呢?

是再接再厉,巩固到手的胜利果实,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还是满足现状,躺在光芒四射的功劳簿上,开始随心所欲地享受人生?

宪宗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历史很快就证明,这是一个愚蠢的选择。

对于李纯个人来讲,这样的选择也许无可厚非,但它却一举终结了李纯刚刚开创的中兴伟业,同时开启了他个人的悲剧命运;而帝国命运的K线图,也随之在短暂的企稳反弹后,重新掉头向下,再度回到了自安史之乱以来就屡创新低的下降通道上……

当然,此时的李纯看不到这一切。

【中兴:一朵刹那凋零的昙花】

实际上,早在元和十二年平定淮西之后,宪宗李纯就开始变了。“淮西既平,上(宪宗)浸骄侈。”(《资治通鉴》卷二四○)

宪宗的第一个重大变化是,一改从前克勤克俭的作风,开始大兴土木,专注于个人享受。元和十三年正月,宪宗命禁卫六军负责对麟德殿进行修缮。由于当时淄青、成德等镇都尚未平定,禁军大将张奉国、李文悦私下认为,此时朝廷仍是用兵之际,不宜“营缮太多”,可他们又不敢抗命,只好请宰相裴度代为劝谏。

裴度当然也不赞成宪宗的做法,就在一次奏事的间隙,委婉地表达了反对意见。宪宗一听,就知道是张、李二将把消息透露给了宰相,顿时火冒三丈,几天后就把张奉国和李文悦双双贬谪了。等禁军修完麟德殿,宪宗像是要跟裴度较劲似的,又命禁军疏浚了龙首池,另外又建了一座全新的承晖殿。

裴度知道自己怎么劝也是白搭,只好把嘴闭上。

从此,大明宫的土木工程就接二连三地上马了。于是,国库的钱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哗哗往外流。

为了平衡收支,也为了获得更多享受,宪宗变得越来越喜欢敛财,就跟晚年的德宗如出一辙。当时,朝中的两个财政大臣敏锐地察觉出了发生在天子身上的微妙变化,赶紧投其所好,千方百计在财政收入的大蛋糕上划出了一块专供皇帝的小蛋糕,也就是所谓的“税外羡余”,每个月都准时送进天子的小金库。

这两个人,一个叫皇甫镈,时任户部侍郎兼判度支;另一个叫程异,时任工部侍郎兼盐铁转运使。

可想而知,这两个聪明人很快就博得了天子的宠幸。

元和十三年八月,宪宗没有跟裴度等宰执大臣商议,就忽然下了一道诏书,宣布任命皇甫镈和程异为宰相。

诏书一下,朝野哗然。

虽然本朝历史上多有财政大臣入阁拜相的成例,但其人选通常要经过严格的考核评定,并且交由现任宰相审议。而现在的问题是,皇甫镈和程异的资历、品行、德望等等,都远远不符合宰相的标准。比如皇甫镈,据说就是靠贿赂宦官吐突承璀上位的,这种人要是当了宰相,整个朝廷岂不成了权钱交易的乐园?

所以,宪宗的诏令一出,不仅满朝文武骇愕,就连长安坊间的贩夫走卒也不免嗤之以鼻,将其引为笑谈。

宪宗如此独断专行,自然引起了裴度的极大不满。裴度当即和另一个宰相崔群当面向宪宗劝谏,极力反对这项任命,可宪宗却置若罔闻。

裴度愤然提交了辞呈。

宪宗压下辞呈,只回了两个字:不准。

裴度忍无可忍,再度上疏,说:“皇甫镈和程异都只是‘钱谷吏’‘佞巧小人’,当宰相只会让天下人耻笑。倘若陛下执意任命二人为相,那臣只好告老还乡。臣要是不辞职,天下人会说我不知廉耻;臣要是不劝谏,天下人会说我有负圣恩。如今陛下既不许我辞职,又不听我劝谏,臣仿佛烈焰焚身,又如同万箭穿心,实在是不堪忍受……”

宪宗看见这道奏疏时,气得脸都绿了。

裴度居然把他最宠信的两个大臣说成“佞巧小人”,这不明摆着骂他有眼无珠吗?

不过,让宪宗怒不可遏的还不仅仅是上面那些,而是裴度在奏疏最后说的这一句:“陛下建升平之业,十已八九,何忍还自堕坏?使四方解体乎?”(《资治通鉴》卷二四○)

这句话把宪宗彻底惹毛了。

朕无非就是任命两个宰相而已,你裴度有意见可以提出来,犯得着如此危言耸听、上纲上线吗?

在宪宗看来,裴度对这件事的反应之所以如此激烈,问题并不是出在皇甫镈和程异身上,而恰恰是出在他自己身上。表面看来,裴度坚决反对这项任命的理由似乎是冠冕堂皇的,可事实上,此举背后分明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动机。

什么动机?

四个字:把持朝政。

身为首席宰相,而且是刚刚为帝国建立大功的宰相,此时的裴度在朝野的威望和影响力正如日中天。在此情况下,他当然不希望有人来到相位上分享他的权力,所以才会死活不让皇甫镈和程异入相。

说白了,裴度此举纯粹是为了打压异己,其目的就是要独揽朝政。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宪宗更加确信自己提拔皇甫镈和程异的决定是正确的。即便不考虑他们的理财能力,也不考虑他们一年能进贡多少“羡余”,仅从权力制衡、防止裴度一人独大的角度来说,这项任命都是至关重要、刻不容缓的。

所以,看完裴度的奏疏后,宪宗随手就把它扔进了废纸篓。最后,皇甫镈和程异还是在朝野上下的一片反对声中进入了宰相班子。

从“宰相风波”后,宪宗对裴度的信任就荡然无存了。之所以还把裴度留在相位上,仅仅是因为当时的淄青尚未平定,朝廷在军事上还不得不倚重于他。

可尽管如此,宪宗还是没有忘记敲打裴度。

元和十三年岁末的那些日子,每逢召集宰相议事,宪宗总是当着裴度、皇甫镈、程异等人的面,说:“身为人臣,应当尽力为朝廷分忧,岂能一心交结朋党?朕一向对这种事厌恶至极,希望诸卿好自为之!”

听到这种话,皇甫镈表面诺诺,心里却不住窃笑。

因为谁都听得出来,这话是说给裴度听的。

面对天子不点名的批评,裴度坦然自若地回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无论君子还是小人,都不免有各自的圈子。但是,君子是因志同道合才走到一起的,小人则向来以利益相交,因此才被称为‘朋党’。”

宪宗冷笑:“如何判断谁是君子,谁是小人?”

裴度不卑不亢地说:“圣明之君,只要观察人臣的所作所为,就能分得清清楚楚。”

其实,类似的君臣对话在宪宗一朝已经多次重演,一点也不新鲜。比如几年前的宰相李绛,就曾多次被宪宗指责为“交结朋党”。说到底,所谓“朋党”云云,往往只是个幌子而已。李绛和裴度真正遇到的麻烦不是这个,而是因为功劳太大,无形中抢了皇帝的风头。所以,就算他们没有私欲、一心为公,到头来也逃脱不了鸟尽弓藏的命运。

这就叫功高震主。

元和十四年二月,淄青平定,裴度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就消失殆尽了。短短两个月后,宪宗便迫不及待地下了一道诏书,将裴度外放为河东节度使。

战火熄灭,烽烟散去,帝国重归一统,天下终于太平。可是,就在这样一个普天同庆、朝野欢腾的时刻,“元和中兴”的第一功臣裴度,却只能黯然离开长安,满心凄惶地踏上贬谪之路。

没有人为他送行。

只有灞桥边上绿意盎然的两行垂柳,无言地目送他远去。

人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最高贵的动物,但没有人能否认,人同时也是最多欲、最贪婪的动物。穷困潦倒的时候,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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