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第3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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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吉甫在去年十月朝廷对淮西开战不久就病逝了,此后宪宗便把用兵事宜全部交给武元衡负责。王承宗遣使入朝替吴元济游说,武元衡将使者轰出了中书省。王承宗恼羞成怒,一再上书诋毁武元衡。
这一年六月三日,一个与平常并无不同的夏日清晨,天还没有亮透,武元衡就已经行色匆忙地走在上朝的路上。
前线战事正酣,事务异常繁忙,所以武元衡每天都是早出晚归。此刻,他脑中还在想着昨日未处理完的一批紧急公文。武元衡万万没想到,在这个宁静的早晨,一场杀身之祸已悄然向他袭来。
武元衡和几个侍从刚刚走出他所居的靖安坊的东门,前方的薄雾中突然射出几支利箭。侍从们大惊失色,当即逃散。还没等武元衡反应过来,几个身手矫健的刺客就已经冲到他的坐骑前。
一道刀光闪过,武元衡的头颅瞬间飞离了身躯。
刺客捡起首级,扬长而去。
就在武元衡遇刺的同时,另一位主战派大臣、御史中丞裴度也在通化坊遭到了行刺。
不过,裴度比武元衡幸运。刺客的刀虽然砍在了裴度头上,但裴度头戴的毡帽极厚,所以只是受伤,并没有死。被砍伤的裴度翻身落马,掉进路边的阴沟里。刺客正欲冲上去再补一刀,却被裴度的侍从王义从背后一把抱住。
王义死死抱住刺客,同时大声呼救。刺客惊恐,慌忙一刀砍断王义的手臂,夺路而逃。
这场突如其来的恐怖行动震惊了整座长安城。
居然有人敢在天子的眼皮底下砍了当朝宰相的脑袋,还砍伤了另一位大臣,这无疑是对朝廷的极大藐视和挑衅。
宪宗暴怒,严令金吾卫和长安府、县两级衙门捉拿凶手,并下令各坊大门加派岗哨,严密盘查过往行人,同时宣布自即日起,宰相出入皆由金吾卫骑兵保护,而且要求卫兵箭上弦、刀出鞘,随时保持高度警戒状态。
首善之区陷入了一片莫名的恐怖之中。此后数日,朝臣们天亮之前都不敢上朝,以至宪宗一连数日都要在金銮殿上枯坐,苦苦等候文武百官上朝。
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当朝大员此刻都成了惊弓之鸟,令一直躲在暗处的刺客窃笑不已。
几天后,得意洋洋的刺客又做出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举动。他们居然致信给负责抓捕的金吾卫和长安府、县两级衙门,说:“谁先急着抓我,我就先把谁干掉!”
相关的各级官员接到刺客的恐吓信,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
随后,案件的调查陷入了停滞。各级衙门仿佛开始了一场缉拿凶手的比赛——不是比谁先抓到凶手,而是比比看谁的动作更慢。
因为大家都不想成为下一个武元衡。
就在满朝文武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的时候,终于有一个人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他叫许孟容,时任兵部侍郎。许孟容跑去见宪宗,悲愤难当地说:“自古以来,从没有宰相横尸路旁而抓不到凶手的,这简直是朝廷的奇耻大辱!”随即奏请宪宗起用裴度为宰相,以此表明朝廷讨伐淮西的坚定态度,并请宪宗严令各级官府缉拿凶手,挖出幕后主使。
六月八日,宪宗下诏,命京师各级衙门全力搜捕,抓到凶手者赏钱一万贯,赐五品官;胆敢窝藏刺客的,满门抄斩!
诏书一下,京师的官员们才动了起来,在全城范围内展开了地毯式搜索,连公卿家里的夹墙、阁楼都没有放过。
然而,几天前还致信问候各级官员的那伙刺客仿佛人间蒸发了。整座长安城被翻了个底朝天,凶手却依然逍遥法外。
两天后,案情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有人提供了一条重大线索,说成德进奏院(成德镇驻京办)的几名士兵这些日子一直鬼鬼祟祟的,形迹非常可疑。有关部门当即将张晏等八名成德士兵逮捕,宪宗即命京兆尹和监察御史会审。
疑点就这样集中到了成德的王承宗身上。宪宗想起不久前王承宗曾连续上疏,极力诋毁武元衡,便把那些奏疏全都公之于众。
在没有其他线索和嫌疑人的情况下,王承宗的这些奏疏不啻于是他谋杀武元衡的铁证。六月二十三日,亦即武元衡被刺的二十天后,审查部门终于得出结论——张晏等人就是刺杀武元衡的凶手,而幕后主使就是王承宗。
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
五天以后,张晏及其党羽十四人被开刀问斩,长安士民们无不拍手称快。
可是,真相真的大白了吗?
此时此刻,淄青节度使李师道正在他的府上一边举办庆功宴,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有几个人坐在他的身边。他们刚刚从长安秘密潜回淄青,并给李师道带回了一样东西——一颗血肉模糊、业已腐烂的人头。
那是武元衡的头。
【李愬雪夜袭蔡州】
在裴度养伤的二十多天里,宪宗派驻重兵在他的府第日夜守卫,并多次派宦官前去慰问。有人劝皇帝把裴度罢官,借此安抚王承宗和李师道。宪宗勃然大怒:“如果免了裴度的官,等于使奸人的计策成功,将置朝廷尊严于何地?我起用一个裴度,足以打败两个敌人!”
六月二十五日,宪宗任命裴度为宰相,让他继续挑起平定淮西的重担。裴度对宪宗说:“淮西是朝廷的心腹之疾,不能不除;而且朝廷既已出兵,两河藩镇都在密切关注事态的发展,以决定他们的下一步行动,所以朝廷绝不能半途而废!”
七月五日,宪宗下诏历数王承宗的罪行,不许他朝贡,并敦促他幡然悔过,自缚请罪,否则将择日讨伐。
就在朝野上下一致认定王承宗就是刺武案的幕后元凶时,从东都洛阳传来了一个消息,令宪宗和朝臣们大出所料。
消息是东都留守吕元膺送来的。他破获了一起由李师道幕后操纵的未遂暴动,从人犯的口供中获知——李师道才是谋杀武元衡的真凶。吕元膺上奏宪宗:李师道暗杀宰相,企图血洗洛阳,实属罪大恶极,不可不诛!
至此,宪宗才得知武元衡被刺的真相。但是,朝廷目前正对淮西用兵,并且又已跟王承宗翻脸,实在是无力讨伐李师道了。此刻,宪宗最关心的就是淮西的战况。只有尽快讨平淮西,朝廷才能腾出手来对付李师道和王承宗。
然而,淮西战况实在是令人无语。
从去年十月到这年九月,讨伐吴元济的战争已经打了整整一年,却始终没有任何进展。被宪宗任命为前线总指挥的这个严绶,就是当年上表弹劾王叔文的家伙。此人毫无军事才能,唯有一点非常突出,那就是花钱如流水。从到任的那天起,严绶拿了中央的巨额军费后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毫无节制地犒赏士卒,收买人心;二是拼命贿赂宦官,构建人脉。
宰相裴度屡屡强调严绶无能,请皇帝更换主帅。九月底,宪宗终于下决心撤掉了严绶,改任宣武节度使韩弘为淮西前线总指挥。
然而,韩弘的到任却没有为战局带来转机。
因为韩弘与严绶半斤八两。他虽不像严绶那么会花钱,可他却想利用这场战争壮大自身的实力。他知道,对手活得越长久,他在朝廷心目中的分量就越重,与朝廷讨价还价的筹码就越多,所以淮西太早平定对他没什么好处。
说白了,韩弘就是想养寇自重。
一连两任主帅都不得其人,淮西战局逐渐陷入泥潭,而与此同时,河北的形势也一点不让人省心。
元和十年岁末,王承宗放纵军队四出劫掠,把相邻诸镇搞得寝食难安。于是卢龙(治所幽州)、横海(治所沧州)、义武(治所定州)等镇纷纷上疏请求讨伐王承宗。
宪宗早就想收拾成德了,河北诸镇的奏疏正中他的下怀。元和十一年(公元816年)正月,宪宗下诏削去王承宗官爵,命河东、卢龙等六道兵马出兵讨伐。
至此,李唐朝廷不得不在南北两线同时作战,这样的局面显然是危险的。不少朝臣想起了德宗当年的覆辙和教训,以宰相韦贯之为首的多位大臣力劝宪宗罢兵,等平定淮西再回头对付成德。
然而,对于大臣们的谏言,宪宗自始至终不为所动。
反战派对此忧心忡忡,却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说服这个一意孤行的天子。最后,大臣们只好悻悻地闭上嘴,静观事态的演变。
这一年六月,从淮西前线突然传回一则战报,令沉寂数月的罢兵呼声再度响起,并且空前高涨。战报称,淮西前线的主将之一、时任唐邓节度使的高霞寓在铁城(今河南遂平县西南)一带与淮西军会战,结果全军覆没,仅以身免。
此前,前线的参战部队偶有小胜皆会向朝廷夸大战功,凡是打了败仗则一律隐瞒。可这一次实在是败得太惨,只好如实奏报。
消息传来,满朝骇愕,反战派抓住此事大造舆论,并入宫力谏。然而,让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宪宗对此依旧不以为然。他若无其事地扫了大臣们一眼,说:“慌什么?胜败乃兵家常事!现在应该讨论的是用兵的方略,当务之急是撤换不能胜任的将帅,及时为前线部队调配粮饷,岂能因为一个人打了败仗,就立刻罢兵?”
朝议的结果只有一个——接着打。
所有宰执大臣中,只有裴度一人坚持站在皇帝一边。
在反战派看来,宪宗这么做简直就是丧失理智。可在裴度眼中,天子这么做就叫义无反顾、百折不挠。
淮西战局的最终结果到底如何,目前还没有人敢断言,大家只知道皇帝是要一条道走到黑了。这些日子,反战派大臣一个接一个掉了乌纱。继去年年底宰相张弘靖、翰林学士钱徽等人被免职之后,本年七月,宰相韦贯之亦被罢免,九月,右拾遗独孤朗又遭贬谪……
宪宗似乎在用行动向朝野表明,他收拾跋扈藩镇的决心绝不动摇。
两场战争就这么旷日持久地同时进行着。
到了元和十二年(公元817年)五月,淮西已打了两年多,出兵九万余人,耗费粮饷无数,却未建尺寸之功。而成德打得更艰难,一年多来,朝廷出兵十多万,战线回环数千里,却因各部相距遥远,缺乏统一指挥,所以劳而无功;此外,因战线过长,每次从后方运送粮饷都要累死一大半牲口,导致后勤补给极为困难;最后,诸道军队都想保存实力也是朝廷无法取胜的原因之一。仅以卢龙为例,朝廷与成德开战后,卢龙节度使刘总仅仅打下一个县城,就停驻在边境五里处按兵不动。光他这支军队,每月耗费的开支就达十五万贯,令中央财政不堪重负……
很显然,这仗再这么打下去,朝廷已无力支撑。去年新任的宰相李逢吉力劝皇帝罢兵,一切等平定淮西再说。宪宗李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痛苦和矛盾之中。经过多日犹豫,宪宗不得不在五月十七日下令,撤销河北行营,让诸道军队各回本镇。
河北草草收兵,让宪宗觉得丢尽了面子。而在随后的日子里,尽管朝廷已经全力以赴对付吴元济,可淮西依旧固若金汤。
七月底,宪宗忧心忡忡地召集宰相们商议,李逢吉等人都认为中央已经师老财竭,再次建议皇帝全面停战。只有裴度默不作声。宪宗问他的意见,裴度说:“臣愿亲往前线督战。”
宪宗又惊又喜:“卿真能为朕走这一趟?”
裴度说:“臣观吴元济上表,显然已是势穷力蹙,之所以仍在顽抗,只因我军诸将心志不一,不能合力围歼。臣亲赴前线后,诸将担心臣抢了他们的功劳,必争相出战。”
元和十二年八月初三,裴度从长安出发,宪宗亲临通化门为他送行。裴度说:“臣此去若能灭贼,才有脸回来见陛下;若不能灭,臣永远不回朝廷。”
宪宗闻言,为之感怀泪下。
八月底,裴度抵达前线。很快,他就找到了淮西战局陷入困顿的主要原因之一。
那就是监军宦官在战场上所起的反作用。
众所周知,宪宗爱用宦官。在朝中,他用宦官制约文臣,是为了防止他们大权独揽,架空皇权;在战场上,他也爱用宦官,目的是防止大将拥兵自重,居功自恃。所以,自从与淮西开战以来,宪宗就为前线的每一支参战部队都派驻了监军宦官。
而问题就出在这些阉宦身上。这帮人既无军事才能,又无作战经验,却偏偏喜欢干涉主将的军事行动。每逢打了胜仗,宦官们就第一时间飞报朝廷,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要是打了败仗,他们就把屎盆子扣在将领头上。有这样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在战场上掣肘,这仗能打得赢吗?
找到了症结所在,裴度当即奏请宪宗,很快就把所有监军宦官悉数召回了长安。于是,将领们重新掌握了指挥权,战场上的形势顿时有了改观。
可是,罢废监军宦官固然极大地提升了部队的战斗力,但并不能保证在短时间内平定淮西。所以,裴度面对的仍然是一个困局。尤其是考虑到不堪重负的中央财政,裴度面临的难题就不仅是如何取得这场战争的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