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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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需要一定的智慧和胆识的。李隆基猛然意识到——倘若真的把这个叫王琚的人打发到诸暨去当小吏,那无疑是一种损失。值此用人之际,如果把这个人留在身边,日后定然会大有用处。
思虑及此,李隆基的脸上迅速露出一个真诚而亲切的笑容:“来,先生,请上坐!”一边说一边立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延请王琚同榻而坐。接下来的对话就完全不必客套了。虽然双方的身份和地位相距悬殊,但是却都有一种一见如故,相知恨晚之感。
就在同一张坐榻上,王琚和太子进行了一番推心置腹的促膝长谈。当王琚彻底剖析了当前的局势,并且发自内心地表明了他对太子处境的深切忧思之后,李隆基的眼中顿时泪光闪动。
应该说,这并不完全是一种笼络人心的作秀和矫情。因为自从成为万众瞩目的帝国储君以来,李隆基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受到所有人的关注,同时还要受到太平公主耳目的监视,长时间的压抑已经让他不堪重负,所以,当一个没有利害关系的人,突然像真正的朋友一样和他坦诚相见时,李隆基内心潜藏已久的痛苦、压力和担忧,自然会不可遏止地宣泄出来。
李隆基毫不掩饰地长叹道:“皇上仁孝,如今同胞手足又只剩下太平公主一人,要对付她,就必然要伤害皇上的感情;不对付她,祸患却又一天天加深。身为人臣,身为人子,寡人深感焦虑,却又计无可出啊……”
“天子的孝跟平民不同,当以宗庙社稷为重!”王琚斩钉截铁地说,“汉朝时的盖长公主是汉昭帝的姐姐,一手把昭帝带大,一旦犯罪,照样诛杀!有志于担当天下的人,又岂能事事顾全小节?”
李隆基沉吟良久,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接着,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着问王琚:“先生会不会什么小把戏,可以掩藏行迹,从此长久留在寡人身边?”
王琚心领神会地笑了:“有。微臣炼丹制药的本事,不逊于方士;插科打诨的能耐,不亚于优伶。”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朗声大笑。
很明显,李隆基的用意是要让王琚以东宫“弄臣”的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以此消除政敌的警惕。
事后来看,李隆基此举可谓深谋远虑。
因为,至刘幽求事件后,当太平公主自以为已经把李隆基身边的得力干将都翦除殆尽的时候,她并没有料到,李隆基身边居然还藏着一个有胆有识、有勇有谋的狠角儿。
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王琚完成了他人生中最漂亮的一次华丽的转身,从默默无闻的一介布衣,一跃而为皇太子李隆基身边最重要的亲信之一。
面见太子次日,王琚就被任命为东宫内奉官兼崇文馆学士,不久又擢升为太子舍人(东宫副总管)。李隆基即位后,王琚随之青云直上,被授予中书侍郎之职,一举进入了帝国的权力中枢。
从先天元年秋天到第二年夏天,在长达半年多的时间里,大唐帝国的政坛上忽然变得风平浪静,玄宗和太平公主这两大政治势力似乎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仿佛一时间都收起了呲牙咧嘴的姿态,不约而同地变成了善男信女。
然而,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假象。当你周围的空气变得越来越沉闷、黏稠,甚至凝滞不动的时候,就意味着一场猛烈的暴风雨就要来了。这是生活常识,同时,这也是一个政治常识。
在这个暑气蒸腾、燠热难当的夏天里,时任中书侍郎的王琚就比任何人都更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准确地说,他嗅到了变天的气息。
通过一段时间以来对各种情报的侦察、搜集、分析和判断,王琚基本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就在这种貌似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旨在推翻李隆基,进而另立天子的军事政变,已经在紧锣密鼓的策划之中了。
因为据可靠情报显示,太平公主已经收买了禁军的两位高级将领,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和右羽林将军李慈。
六月下旬的一天傍晚,当王琚再次接到耳目奏报,说常、李二人最近出入太平府邸的次数异常频繁时,王琚立刻意识到——太平一党已经磨刀霍霍,随时有可能动手。
所以,无论如何必须说服天子先下手为强。
他随即吩咐下人备车,连夜进入了太极宫。
“事迫矣,不可不速发!”(《资治通鉴》卷二一○)这是王琚见到李隆基时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他深夜离宫时反复强调的最后一句话。
然而,令王琚百思不解并且万分忧虑的是——自始至终,天子李隆基都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
他到底在想什么?
形势已经如此紧迫,天子到底还在顾虑什么?
【巅峰对决】
是的,李隆基还在顾虑。因为他缺乏自信。这一生中,他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缺乏自信。原因来自两个方面——既有主观上的,也有客观上的。从主观上来讲,是因为李隆基现在的得失心比以前重了,重得太多了。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位子决定思维,身份地位的巨大变化已经深刻改变了李隆基的心态。发动唐隆政变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亲王,挑战的对象则是临朝摄政、大权独揽的韦后,这就像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又像是一场赔率为1:N的赌博,赢了就能得到整个天下,输了也不过是赔上性命一条,所以李隆基才会无所顾忌,拼死一搏。
而现在的情形则与从前判若天渊。如今,李隆基已经是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至少在形式上,他已经拥有了整个天下,现在让他押上一切跟太平公主赌,赢了得不到更多,输了则会丧失一切。在此情况下,李隆基当然会不可避免地生出投鼠忌器,患得患失之心。
以上是主观原因,至于客观原因,则是因为太平公主的势力太强大了。在即将进行的这场巅峰对决中,太平公主麾下可谓是兵强马壮。除了左仆射窦怀贞、侍中岑羲、中书令萧至忠、检校中书令崔湜、中书侍郎(兼同平章事)陆象先这五个宰相之外,还有太子少保薛稷、雍州长史新兴王李晋、左羽林大将军常元楷、右羽林将军李慈、左金吾将军李钦、中书舍人李猷、右散骑常侍贾膺福、鸿胪卿唐晙、政治和尚惠范等等。正所谓“宰相七人,五出其门;文武之臣,太半附之”!(《资治通鉴》卷二一○)
相形之下,李隆基这边的阵容就寒碜多了。宰相班子中,只有一个兵部尚书郭元振(这一年六月刚刚复相)是他的人,其他亲信是:中书侍郎王琚、岐王李范、薛王李业(李隆基即位后,两个弟弟主动把名字中的“隆”字去掉了)、龙武将军王毛仲、殿中少监姜皎、太仆少卿李令问、尚乘奉御王守一、内给事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人数虽然也不少,但都是四品以下的小官吏,无论是手中掌握的职权,还是政治斗争的经验,和太平一党显然都没有可比性。
职是之故,李隆基不能不顾虑重重。
尤其是不久前刚刚发生的刘幽求事件,至今还让他心有余悸。那次失败,李隆基还可以通过丢卒保帅而及时化解危险,保住皇位,这一次要是再失手,就不可能再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了,等待他的只能是废黜和杀头的命运。
就是在上述主客观因素的共同作用下,李隆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和彷徨之中。
面对天子一反常态,优柔寡断的表现,王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好几天,最后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他立刻写了两封信,一封送给人在东都的尚书左丞张说,一封送给荆州长史崔日用。他在信中详细说明了当前朝中的严峻形势,并敦促张、崔二人劝天子赶紧动手,切不可坐以待毙。
张说接到王琚的信后,随即摘下身上的佩刀,命人赶赴京师,把刀呈给了天子。
除了这把刀之外,他一个字也没有说。但是李隆基很清楚,张说是在劝他做两件事:一、斩断亲情的束缚;二、以武力平定太平公主。
差不多与此同时,崔日用也火速从荆州赶回了长安。他即刻入宫面见李隆基,忧心忡忡地说:“太平公主随时可能发动政变,陛下您还等什么?您以前只是太子,要想摆平她就必须依靠计谋和武力,如今既已贵为天子,只要下一道诏书,还有谁敢不从?再拖延下去,万一逆党抢先动手,悔之何及啊!”
应该说,张说和崔日用在这个紧要关头站出来为李隆基打气,还是在很大程度上增强了他的信心。可崔日用的话却说得太过轻巧,要想摆平太平公主,岂是一道诏书就能办到的?当初把她放逐到了蒲州,她不是照样有能力遥控朝政吗?所以,除非不动手,一旦动手,就必须像张说所暗示的那样,用武力把太平公主及其党羽全部歼灭,只有这样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然而,诛杀自己的亲姑母,毕竟不是一个容易作出的决定。
问题倒不是在于李隆基直到此刻还在挂念姑侄亲情(早在唐隆政变后,李隆基和太平公主之间的亲情就已经名存实亡了),而是一旦对太平公主动武,太上皇李旦会作何反应?李隆基又将如何处理与父亲李旦的关系?如今李旦虽然已经退位,可军国大权仍然在他手里,假如他出手阻止李隆基,那李隆基该怎么办?
因此,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如果要对太平公主采取行动,就必然要把太上皇李旦考虑在内。换言之,万一李旦成为李隆基巩固皇权的障碍,李隆基势必也要对他采取非常手段。倘若真走到这一步,父子之间岂不是要反目成仇,刀兵相见?
这才是李隆基最大的顾虑。
于是李隆基坦言道:“贤卿所言极是,可朕还是担心惊动了太上皇。”(《资治通鉴》卷二一○)
崔日用不假思索地说:“天子之孝,在于安定天下。倘若奸人得志,则社稷崩溃形同废墟,到时候又要到哪里去尽孝?请陛下不要再犹豫了,只要先掌握禁军,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捕逆党,臣相信,一定不会惊动上皇。”
崔日用这番建议看上去好像没什么新鲜之处,其实里头包含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夺取禁军兵权。进而言之,崔日用其实是在暗示李隆基——只要在捕杀太平一党的同时分兵控制太上皇,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形势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除此之外,李隆基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了。所以他不得不下定了动手的决心。
为了加强自己的力量,李隆基没有让崔日用回荆州,而是当天就任命他为吏部侍郎,把他留在了身边。
既然决心已定,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行动了。为了做到知己知彼,李隆基决定策反太平公主身边的一个重要人物,以便掌握太平一党的具体动向和谋划内容。
李隆基锁定的这个人物就是崔湜。
之所以选择他,原因有三:
一、崔湜虽然是太平公主的人,但他毕竟曾经担任李隆基的东宫官吏,所以在场面上,李隆基和他还是颇有往来的。根据《旧唐书·崔湜传》记载,玄宗在身为太子期间,曾“数幸其第,恩意甚密”。由此可见,李隆基可能很早就想拉拢崔湜,否则也不会屡屡到他家做客,更不会有什么“恩意甚密”之说了;
二、崔湜有一个弟弟叫崔涤,非但和崔湜不是一个阵营,反而是李隆基这边的人。所以,李隆基想利用这层关系,让崔涤做通崔湜的思想工作;
三、众所周知,崔湜不仅是太平的死党,更是她的情人。有这种特殊身份,意味着崔湜就比窦怀贞、萧至忠等人更能获得太平公主的信任,从而就能掌握更多有价值的情报和信息。一旦将他策反,太平公主在李隆基面前将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所以,在李隆基与太平公主的这场巅峰对决中,崔湜就是一块对双方都至关重要的筹码。假如他反水,太平一党基本上就输定了。
然而,让李隆基大失所望的是——崔湜根本不买他的账。
当李隆基以皇帝之尊暗中向崔湜抛出橄榄枝的时候,崔湜表面上并没有拒绝,而是乖乖入宫来了。觐见李隆基之前,崔涤还特意把崔湜拉到一边,郑重其事地叮嘱他:“主上若有所问,不得有所隐也。”(《旧唐书·崔湜传》)但尽管如此,崔湜最终还是拒绝了李隆基的笼络。无论李隆基如何循循善诱,旁敲侧击,崔湜始终不为所动,三缄其口,搞得李隆基十分尴尬,最后只好悻悻作罢。
就在李隆基积极行动起来的同时,太平一党也加紧了密谋。
太平公主虽然号称“宰相七人,五出其门”,可她的阵营也并非铁板一块。就在她召集五位宰相商议废黜皇帝的计划时,窦怀贞、岑羲、萧至忠、崔湜四人皆踊跃发言,献计献策,惟独陆象先一直缄默不语,最后轮到他发言时,居然态度坚决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其实太平公主很早就知道,这个陆象先和她根本不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