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们自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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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第二天拉蒙特没有去见哈兰姆,没有将自己永远置于哈兰姆的对立面,这三件事情的巧合——布罗诺斯基来到学校、拉蒙特年轻时对密码研究的热情,以及与那位迷人的女士的约会——就会不留痕迹地成为过去。
和哈兰姆的谈话结束一个小时后,拉蒙特决定去见布罗诺斯基。在他看来,自己的这个结论是那么简单明了,可哈兰姆却觉得那么不可接受。这件事给他带来了哈兰姆的责难,拉蒙特觉得自己一定要反击,而且就在令他受到责难的这个问题上反击——平行人类是比人类更聪明的生物。尽管之前大家也没什么证据来证明这一观点,但拉蒙特一直非常确信,因为他认为这已经是非常明显的事实,不需要证明。现在看来,他必须找到证据。证据已经成了问题的关键。他必须想办法证明这一点,用事实堵住哈兰姆的嘴。
拉蒙特发现,自己已经丢掉了不久之前的那种英雄崇拜。他觉得身心大畅。
布罗诺斯基还在学校,拉蒙特跟他联系上了,坚持要求见他。
拉蒙特最终见到他的时候,布罗诺斯基的样子似乎很谦恭。
拉蒙特未加思索地接受了他这种谦恭,匆匆作了一番自我介绍之后,他说:“布罗诺斯基博士,能在你离开之前找到你真让人高兴。我希望能够说服你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日。”
布罗诺斯基说:“这不难做到。他们已经在这所大学里给了我一个职位。”
“那您接受了吗?”
“我正在考虑。可能会吧。”
“您一定要接受。听完我要说的话之后,您就会同意的。布罗诺斯基博士,您已经解决了伊特鲁里亚语的难题,接下来准备干什么呢?”
“那不是我惟一的工作,年轻人。“他比拉蒙特年长五岁,“我是个考古学家。除了语言之外,伊特鲁里亚人还有很多文化留存至今,除了伊特鲁里亚文化之外还有其他很多古意大利文化。”
“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您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伊特鲁里亚文更有意思,更具挑战性。”
“的确如此。”
“所以您肯定希望做一些更令人激动、更有挑战性,而且比那些文字重要百万倍的东西。”
“拉蒙特博士,您指的是……”
“现在就有一些文字,它们不属于某个消失了的文化,不属于地球上的什么东西,甚至不属于我们的宇宙。我们把它们称为‘平行符号’。”
“我听说过。我甚至见过那东西。”
“那么,想必您一定希望能够解决这个问题。我说得对吗,布罗诺斯基博士?您是不是也希望能够弄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我完全没有兴趣,拉蒙特博士。因为那个问题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拉蒙特充满疑惑地盯着他:“你是说你能够弄懂那些符号?”
布罗诺斯基摇了摇头:“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是说那些符号根本无法理解,没有人能做到。因为根本不存在任何研究的基础。如果是地球上的语言,即使它已经消亡,我们仍然能找到一种现存的、或者虽然消亡但已经被破译的语言,不管它们之间的联系多么微弱,以此作为研究的参照。即使连这点关联都没有的话,那至少地球语言是由人类创造使用的,它反映了地球人的思维方式。这就使研究至少有了着手之处。但那些平行符号却不具备这些条件,所以很显然,根本无法进行研究。不可能解决的问题也就不成其为问题了。”
拉蒙特一直在尽力控制自己,不想打断他的讲话。
但他再也忍不住了:“你说错了,布罗诺斯基博士。我不是想就你的专业来教训你,但我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也发现了一些东西,恐怕你还不太了解。我们是在和平行人类打交道,对他们我们的确几乎一无所知。我们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如何思维,不知道他们生活在怎样的世界里,对这些最基础最根本的东西我们几乎一无所知。就这一点来说,你的想法是对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只是‘几乎’一无所知,是吗?”布罗诺斯基似乎没有什么反应。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干无花果,打开之后开始慢慢吃起来。他请拉蒙特一块儿吃,后者拒绝了。
拉蒙特说:“对。我们至少知道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他们是一种比我们更聪明的生物。首先,他们能够做到跨宇宙物质交换,而我们只是被动地配合他们。”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问道:“你对跨宇宙电子通道有所了解吗?”
“一点点,”布罗诺斯基说,“但已经足够理解你的话了,拉蒙特博士,只要你不谈技术细节方面的东西。”
拉蒙特接着说:“其次,是他们给我们传来指示,试图帮助我们建立起我们这端的电子通道。我们虽然还不能理解那些符号,但从中得到了足够的提示,然后得出基本的图表,然后以此为基础建造通道。第三,他们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感知我们的想法。比如说,至少他们知道我们为他们放置了那些钨。他们知道放在哪里,并且能够进行处理。相比之下,我们则什么也做不了。当然还有其他证据,但这些已经足够证明平行人类是比我们更加聪明的生物了。”
布罗诺斯基说:“不过我猜你应该是这里的少数派,你的同事们肯定不接受你的观点。” ‘“的确是这样。可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认为你显然错了。”
“我举出的事实是正确的,那么,根据它们得出的结论怎么会是错的呢?”
“你仅仅证明了平行人类的科技比我们发达。这和他们的智力又有什么关系?听我说……”布罗诺斯基站起来,脱下夹克,然后用一种看上去非常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椅子上,好像身体方面的舒适能够帮助他思考一样。他接着道,“大约两个半世纪以前,美国海军中校马修·佩里率领一支驱逐舰队来到东京港。日本当时还处于闭关锁国状态,他们发现自己面对的敌人科技水平远远超过自己。这种情况下,抵抗是一种愚蠢的做法。
一个拥有百万人口的好战的国家,发现自己面对漂洋过海而来的几艘军舰毫无办法。这证明美国人比日本人智力更高吗,还是证明西方文明选择了一条正确的发展道路?答案显然应该是后者,因为半个世纪之后,日本已经成功地学到了西方的科技。又过了半个世纪,虽然在当时的一场大战中遭到过毁灭性打击,但他们仍然发展成为主要的工业国家之一。”
拉蒙特神色黯淡地听着。他说:“我也考虑到了这个,布罗诺斯基博士。虽然我对日本并不了解——真希望有时间读一读历史。但这种类比是错误的。现在不仅是科技的差距,而是智力层面上的问题。”
“除了猜想,您有什么能证明自己理论的证据吗?”
“最起码有他们给我们的指示。他们迫切希望我们建立起我们这端的电子通道,他们不得不指导我们来做。他们本身并不能穿越宇宙;连他们刻有符号的金属片(这应该是一种最有可能在两个宇宙中都保持稳定存在的物质)都渐渐有了很强的放射性,从而不能整块放置——当然,在它产生这种变化之前我们已经作了备份。”他停下来喘了口气,感到自己有点过于兴奋,过于急切。他提醒自己一定不要过分吹嘘。
布罗诺斯基好奇地看着他。“是的,的确是他们给我们的信息。你想从中得出什么推论呢?”
“他们希望我们能够理解。他们不会那么笨:明知我们不可能理解,却还发送过来非常复杂的信息。如果不是依靠他们发送的图表,我们根本不可能取得那些成就。所以,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指望我们理解那些信息的话,只说明了一点:他们认为像我们这种科技能力和他们相近的人类(他们应该能够估计到这个——这一点也证明了我的想法),应该拥有和他们相近的的智力,从而很容易理解这些符号中包含的信息。”
“这也许只是由于他们的天真。”布罗诺斯基仍然无动于衷。
“难道你觉得他们认为世界上只有一种语言?其他宇宙的智慧生物都使用同一种语言?是这样吗?”
布罗诺斯基说:“即使我同意你的观点,你又指望我能做些什么呢?那些平行符号我看过,我相信每一个考古学家和语言学家都看过。我不认为自己能做什么,而且我肯定别人也研究不出什么来。二十多年了,没有任何进展。”
拉蒙特有些激动:“事实上二十年来人们根本就没指望着有什么进展!那些电子通道管理者根本不想弄明白那些符号!”
“为什么不想?”
“因为一旦与平行人类交流,很可能会证明他们的确比我们聪明,这是那些人不愿意看到的;也会证明在电子通道工程上,人类就像平行人类手中的木偶。那样一来,会大大挫伤他们的自尊心。更主要的是,”拉蒙特努力控制着,以免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显得恶毒,“那样的话,哈兰姆就会失去‘电子通道之父’的荣耀。”
“假设他们想取得进展,他们又该怎么做呢?愿望和事实之间的差距。你应该明白的。”
“他们可以与平行人类合作。他们能够向平行宇宙发送信息。人们从来没有尝试过这种做法,但这应该是可行的。在用于置换的金属钨下面附上一块金属,将信息刻在上面。”
“噢?以目前电子通道运转的情况,他们还会寻找新的钨样本吗?”
“的确不会。但他们会注意到我们放置的钨,而且应该意识到我们是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才放置的。我们甚至可以把信息直接写在金属钨上面。如果他们收到了信息,不管信息本身有没有意义,他们都会结合从我们这里得到的信息,给我们一个回音。他们可能会把他们自己的语言和我们的制成一个对照表,或者他们会将他们的文字和我们的混合使用。这样双方就可以实现相互交流。”
“主要的工作则是由他们来做。”布罗诺斯基说。
“是的。”
布罗诺斯基摇了摇头:“没什么意思,不是吗?对我没有什么吸引力。”
拉蒙特看着他,眼睛里闪过一丝怒火。“为什么不呢?你觉得这项工作必将带来的荣誉不足以吸引你?或者不会给你带来荣誉?你到底是个什么人,荣誉鉴赏家吗?你从伊特鲁里亚文中得到了什么荣誉?见鬼去吧!
全世界搞这个的不过几个人而已。你胜过了其他的五个人,或许是六个。然后呢,得到的是他们的不屑和仇恨。还有什么?你在这里对着几十个听众发表演说,第二天他们就会忘记你是谁。你想得到的就是这个?”
“别激动。”
“好吧,我不激动。我再去找其他人。可能会多花些时间,但正如你所说的,反正大部分工作将由平行人类完成。如果必要的话,我亲自去干。”
“他们指派你负责这个项目吗?”
“没有。那又怎么样?或者,这是你不愿参与的另一个原因。怕引起纪律方面的麻烦?没有什么法规约束你去尝试翻译那些符号,我可以一直把钨放在我的书桌上。我不会把我对钨的研究结果向上报告。单就这一点而言,我确实打破了研究规则。但一旦我们成功完成了翻译,还有谁会抱怨?如果我能保证你的安全,答应为你保密,你会和我一起工作吗?你可能会受到名誉上的损失,但也许你更担心自己的安全。唔……”拉蒙特耸了耸肩,“如果我一个人做的话,至少有一个好处:不必操心其他人的安全。”
说罢,他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两个人都很生气,但都还能尽力忍住怒火,保持着僵硬的礼貌。“我想,”拉蒙特说,“你会为我们这次谈话保守秘密。”
布罗诺斯基也站了起来。“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他冷冷地说。随后两人简单地握手告别。
拉蒙特没指望着能再听到布罗诺斯基的消息。他开始试着说服自己,亲自动手从事翻译才是最好的选择。
然而,两天以后,布罗诺斯基来到了拉蒙特的实验室。他有些唐突地说:“我现在准备离开这个城市,不过九月份还会回来。我已经接受了他们的工作邀请。如果你仍有兴趣,我愿意为你所说的翻译工作做点什么。”
当时布罗诺斯基大步走了进来,脸上明显流露出因为让步而非敌意所产生的气愤。拉蒙特几乎来不及表达吃惊和感激。
两个人很快成了朋友,拉蒙特也很快了解到了布罗诺斯基态度发生转变的原因。在他们俩交谈的后一天,布罗诺斯基在教员俱乐部和大学的一些高级官员一起吃午饭,其中当然也包括校长。布罗诺斯基当场宣布自己愿意接受大学的职位,并会适时递交正式信函。所有人都对此表示欢迎。
校长说:“能够拥有您——伊塔斯加语的破译者——这样杰出的翻译学家,这是我们大学的荣耀。我们感到很荣幸。”
校长完全没有意识到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