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的后来-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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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行负责护送他们的萧家商行北部分行管事正站在马车边上,一见他便小声说了句:“是我叫人通知的。”安隆闻言放下了一半的心。
伦纳德大概三十来岁,一头金色卷发,唇上长着两撇漂亮的小胡子。他正与维罗妮卡说话,转头看见安隆,便笑着招呼道:“你就是安隆吧?我一收到信就来了,总署已经来了秘密文书,让我护送你们进伊东城,剩下的路程就交给我吧。”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那个没用的胖子你们不用放在心上,用不了多久,他就完了。”
安隆笑着应了,但心中却存疑:“总署怎么会下这样的文书?难道他们已经知道叛徒的事了?”
结果又是那管事解开了他的疑问:“我们商行在离开其顿后经过的第一个城市也有分行,我那时就用信鸽送信回伊东了,应该是总行的人通知安全署的。”他看到安隆惊讶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尽可能在第一时间转移风险,是伯爵大人教给我们的道理。”他的眼光中含着轻微的责备:“您应该多信任我们一些的,我们的人出去打探,并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实在不必您亲自出马。”
安隆脸上有些发烧,然后就吃惊地望着这个刚刚才表现得像是位亲切长辈的半百老人双眼闪着精光,向中部情报司负责人报告己方的损失并就赔偿问题进行讨价还价。不知为什么,他心里有些沉甸甸的。这些人都是父亲教导出来的呢,由于米拉贝尔夫人和兄长的缘故,他很少跟这些人接触,只觉得自己好像比他们差远了,这一路上,如果不是这位管事和其他商行员工机警,也许他早就暴露了行踪,不,大概他已经暴露了,不然埃蒙不会那么快追上来。
这使得他的心情有些沮丧,不禁怀疑,如果不是父亲的安排以及他手下的精明,自己大概已经死在路上了吧?还会连累维罗妮卡。他对自己的能力与智慧产生了质疑,即使最终抵达了伊东城,心情还有些郁郁的。维罗妮卡曾经问过他是怎么了,他只是苦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进了安全署总署,他们第一时间面见了副署长莉亚夫人。
这是位年近五十的女士,深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灰蓝眼眸中透露的是智慧的光芒,戴着单边眼镜,嘴唇紧紧地抿着,不苟言笑,处事严谨。据说她是没落贵族家的女儿,至今未婚,所谓的“夫人”只是称号。她是安全署资格最老的成员之一,刚开始只是副署长的第三秘书,但十多年后,就已经升为副署长了,在署长长年健康不佳的情况下,她实际上就是整个安全署的最高负责人。
莉亚夫人严肃地听完了维罗妮卡与安隆的报告后,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照顾好麦城殉职人员的家属,并为他们申请抚恤金,第二个命令则是交待北方情报司尽可能将殉职人员的遗体找回来。下达完这些命令后,她面带悲伤地取下了眼镜,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倦意。房间里,众人都沉默下来。
维罗妮卡首先打破了这股平静:“夫人,您准备怎么办?北方情报司司长埃蒙的做法显然非常可疑,我认为他绝对跟麦城的惨剧脱不了干系,赫达家的叛国行径已经很明显了,我请求您马上下令将他们全部铲除!”
伦纳德也道:“维妮说得有理,夫人,我们应该已经得到决定性的证据了吧?马上向国王陛下报告吧。”
安隆有些意外,原来总署的人已经知道了吗?
莉亚夫人却只是平静地戴回眼镜,淡淡地说:“我们没有证据,因为……小尤里也殉职了,连同他搜集到的证据,一起葬送在大火里。”
维罗妮卡脸上满是不解:“小尤里?”伦纳德却是失声惊叫:“您说什么?!艾伯利·尤里……他怎么会死呢?!难道他身份暴露了?!”
莉亚夫人点点头:“应该是了。昨天晚上,他让人通知我们,说已经得到确凿的证据了,为了安全起见,让我们派人去取,但当我们的人到达他家时,房子已经烧成了废墟,他和他的妻子,还有年仅四岁的儿子,以及几个仆人,都没有逃出来,只有一个女仆因为回家探望家人,逃过一劫。我们的人检查过,小尤里夫妻的身上都有刀剑的痕迹,很可能是被杀后才焚尸的。证据已经没有了,而且敌人已经知道我们对他们起了疑心,我们必须重新部署下一步行动。”顿了顿,她对维罗妮卡和安隆扯了扯嘴角:“原本我们还不敢确定对方的身份,现在多亏了你们,叛国的就是赫达家无疑了,知道这点,以后我们就有了明确的目标。”
维罗妮卡一拳击在桌面上,眼中喷出愤恨的怒火。安隆却心中十分不安,虽然进了安全署,殉职并不少见,但尤里这个姓氏,却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
伦纳德则是红了眼:“可怜的小尤里,他才二十五岁,孩子还那么小,他们一家人死得太惨了,姓赫达的都不是好东西!迟早有一天,我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莉亚夫人点了点头,淡淡地吩咐道:“你们赶了那么远的路,一定很累了,署里有安排好的房间,先下去休息吧。维罗妮卡尽快将麦城的事写成报告交上来,安隆暂时留在都城,我另有安排。”她扫了面前三个年轻人一眼,脸上一派肃然:“逝去的已经逝去,我们要做的,就是时刻保持冷静,紧盯着猎物的行动,等待最佳时机,一殂必杀。不要做多余的事!”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睛正盯着伦纳德。后者有些讪讪地,但始终不太甘心:“那胖子埃蒙呢?难道您要让他继续留下吗?只怕整个北方情报司都会被他毁了。”
莉亚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他不会有那个机会。”
离开莉亚夫人的办公室后,他们三人一起走到外面的大厅,打算前往后院的署员宿舍休息。伦纳德还有不停地念叨着小尤里一家的惨死,从他的话中,安隆才知道这位殉职的烈士是贵族子弟,平时的身份是保密的,即使在安全署里,知道的人也不超过五个,没想到还是未能逃脱杀身之祸。
他们正要转进通往后院的走廊,这时旁边的一个房间开了门,走出来一个神情肃穆坚毅的老人,穿着黑色的贵族服饰,面上隐隐带着悲伤。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和一名女仆,后者正在低声抽泣。
伦纳德小声说:“那是尤里伯爵,小尤里的父亲,前法政署署长。他长子留在封地里,只把小儿子安插进法政署当个小秘书,没想到……”
维罗妮卡叹了口气,拉了两个同伴一把:“我们走吧。”她不想再看这种场面了。
但安隆却整个人呆在那里。那个女仆,他是认识的。怪不得他一直觉得尤里这个姓氏熟悉,米拉贝尔夫人的姨甥女——她堂妹的女儿——正是嫁给了尤里伯爵的小儿子!这个名义上的表妹,因为父母早逝,十四岁就被接到姨母身边抚养,曾经跟安隆住在同一个房子里长达两年时间,虽然接触不多,却是整个卡多家里仅有的几个不会歧视他们母子的人之一。而那名女仆,正是她从家里带来的人。
当年那个温和的小妹妹,居然成了叛国者刀下的牺牲品吗?
番外:安隆的抉择(下)
安隆犹自发着呆,维罗妮卡奇怪地叫了他两声,见他不应,正要伸手去拉,这时送尤里伯爵一行离开的工作人员走了回来,看到他们,便打招呼说:“伦纳德,什么时候来的?维罗妮卡!我们都担心死了,你总算平安回来了,没事吧?”
维罗妮卡淡淡地向他点了点头,伦纳德笑道:“没事没事,我刚好碰上了,有惊无险。”他指指安隆:“没见过吧?安隆·卡多,就是萧伯爵的二公子。”那人眼中一亮:“啊,听说过,原来您也到我们署里来了吗?您父亲可是我最崇拜的人呢。”
安隆有些尴尬地回应,眼光斜向大门口处正在上马车的人影:“那位就是尤里伯爵吧?”
那人脸上带着淡淡的感伤,谨慎地道:“没错,他是来听取调查报告的。这真是太悲惨了,可怜的小尤里先生,我前天傍晚还看到他陪着妻子散步,他们的孩子非常可爱。真不知道是哪个该死的歹徒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我们一定会尽快抓到凶手的,免得有更多的人受害,这也是我们安全署的职责。”
安隆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大概是安全署给出的官方解释——某个凶徒犯下的罪行,这位安全署人员并不知道自己的底细,所以才没向自己透露实情。
伦纳德拍了那人肩膀一记:“斯威尼!他是我们自己人!”他挤了挤眼,“这回就是他送维妮回来的。”
那被称为斯威尼的男子微微吃了一惊,紧盯着安隆不放,让他好不自在,过了一会儿才收起目光笑道:“原来如此,真不愧是萧伯爵阁下的儿子!请原谅,我不是有意骗您的,我们对外只能这么说,总不能让外头都知道小尤里先生是我们的人吧?”
安隆轻轻点了点头,的确,让外界知道贵族中有安全署的密探专职打听贵族间的秘事,一定会引起大风波的。毕竟,连伯爵之子、法政署副署长秘书这样的级别的人都是安全署安插的探子,那整个上流社会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不过,他也有些不解,那位出身显贵的表妹夫,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一条路?
他这样问了,伦纳德先开口:“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国家,他不能参军,又没有什么专长,凭他的身份,正好能为安全署做事。”
斯威尼却有些明白安隆的意思:“大概是因为他是小儿子的关系吧?他无法继承家业爵位,家人只让他当个小职员,要想出人头地,就只能靠自己闯了。我听说尤里伯爵退休前一直想要插手安全署的事,可惜没能成功,小尤里这样做,大概也是希望能凭功劳争取高位,好一圆父亲的梦想吧。老实说,如果不是出了这样的事,这件案子结束后,小尤里至少也能在我们署里得个不错的职位,比他副署长第二秘书的名头好多了。刚才尤里伯爵单独听我们陈述实情时,非常伤心,后悔以前太过忽略小儿子,居然对他的想法一无所知。”
维罗妮卡飞快地扫了安隆一眼,冷哼一声:“现在后悔有什么用?为了长子而忽视小儿子,活该他难过!居然还妄想染指安全署?”
安隆皱着眉看她,斯威尼也道:“维罗妮卡,你不该这样说一位伤心的老人,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他退休以后,就再没有过那样的心思。你这话说得太过份了。”
维罗妮卡不屑地撇撇嘴,场面一时有些尴尬。伦纳德干笑着打圆场:“好了,斯威尼,你一定还有很多事要忙吧?我们就不打搅了。”斯威尼也合作地点点头:“那么我先失陪了。”他淡淡地向维罗妮卡道别,倒是很郑重地向安隆行了礼,方才走回办公室中。
安隆小声道:“维罗妮卡!你刚才为什么要这么说?”维罗妮卡紧紧抿着嘴,不说话。他叹息一声,道:“算了,你先去休息吧,我要回卡多家一趟。”维罗妮卡睁大了眼:“你回那儿去做什么?”“我刚刚想起小尤里太太就是米拉贝尔夫人的甥女西尔瓦娜,她不幸去世,我想回去安慰一下夫人,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你……”维罗妮卡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疯了?!以前就算了,现在你跟伯爵大人见了面,也该知道你跟你母亲这些年受的苦,都是那位夫人搞的鬼吧?不去质问他们已经算不错了,你居然还要去安慰她?!别告诉我你是因为这几年过得太舒心,想要再重温一下被人冷嘲热讽的滋味。”
“维罗妮卡!”安隆无奈地看着她,眼角飞快地瞄了伦纳德一下,后者刚好对墙角爬过的一只蚂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安隆只好把维罗妮卡拉到一边小声说:“有哪一个女人会无怨无悔地接纳丈夫的情妇和私生子呢?米拉贝尔夫人并没有这个责任,但她还是容忍了我们的存在,让我们过了二十年富足的生活,还给了我受教育的机会。无论她做了什么,如果没有她的仁慈,我现在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并不是毫无怨言,但也不会忘却她的恩情。”何况他心里很清楚,父亲多年的不闻不问才是母亲悲伤的源头,就算当中有误会的存在,也不能抹杀父亲不负责任的事实。
……
米拉贝尔·卡多今年已有五十岁了,但保养得极好,看上去只有三十来岁,一头金色的秀发高高盘起,明蓝色的丝绸长裙裹着依旧修长匀称的身段,全身上下,除了胸前的一根镶蓝宝石的怀表,没有一点首饰。她相貌极美,肤色白皙,脸上带着淡淡的冷傲,曾经明媚动人的蔚蓝色眼眸现在却如同一潭死水般,不见一丝波动。
安隆在她面前不敢抬头,这位昔日的伊东城第一美人,即使年华老去,也依然是伊东城第一美妇人。他每次见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