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灵-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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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禁十分同情他。普通人情绪不稳定十分寻常。但是乔森,这种情形实在不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如今既然发生,一定有极其重大的原因。
我迅速地转著念,想先令他冷静下来,他又在哑著声叫道:“你是甚么都知道的人……”
我也必须大声叫喊,才能令他听到我。而且这种接近疯狂的情绪会传染,我自己也觉得渐渐有点不可克制起来。
我叫道:“我绝不是甚么都知道的人,世界上也没有人甚么都知道。”
乔森的声音更高,又伸手指著我:“你刚才提到了宝藏,我就像看到了你的灵魂。”
我真是啼笑皆非:“你才在问我的灵魂在甚么地方,又说看到了我的灵魂,既然看到了,又何必问我?”
这两句话,我才一讲出口,就非常后悔,因为我这两句话有逻辑,因为,既然,何必,等等。而乔森这时,根本半疯狂,和他去讲道理,那有甚么用处?
果然,我的话才一出口,他就吼叫道:“你的灵魂,就在那些珍宝里面,所谓宝藏,藏的不是其他,就是人的灵魂,我们的灵魂。”
我疾转过身去,拿起酒瓶,对准瓶口,“咕嘟”喝了一大口酒。
酒有时能令人兴奋,有时也会使人镇定。我感到酒的暖流在身体之中流转,我已经感到,从他自沙发上忽然跳起,倒并不是全部语无伦次,而有一定目的。不知道由于他的表达能力差,还是我的领悟力差,我没法子弄得明白他究竟想表达甚么。
我转回身,乔森又坐了下来,双手捧著头,身子微微发抖,看来正十分痛苦。
我向他走过去,手按在他的肩上,他立时又将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我道:“乔森,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表达些甚么,真的不明白。”
乔森呆了片刻,才抬起头,向我望来,神情苦涩。他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之内,神情变化之大、之多,真是难以描述。
这时,他说:“算了,算我刚才甚么都没有说过。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冲动。”
我皱著眉:“乔森,你在承受著甚么压力?可不可以告诉我?”
乔森转过头去,不望向我:“你在胡说些甚么?谁会加压力给我?”
我真是很生气,冷笑一声:“那么,在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谁在你的房间里?”
乔森陡然震动了一下,但他真是一个杰出的情报人员,那一下震动,如此之短暂,不是我早留了意,根本看不出来。接著,他就打了一个哈哈:“甚么人在我房间?你这鬼灵精,你怎么知道我在房间里收留了一个女人?”
我替他感到悲哀,他以为自己承认风流,就可以将我骗过去,我本来不想太过问人家的事,如果这个人存心不告诉我。可是想用如此拙劣的手法来骗我,那可不成。
我立时冷笑了一声:“你和那女人的对话,倒相当出众。”接著,我就将在电话里听到的,乔森不是对我讲的那句话,学了出来:“求求你,别再来麻烦我了,我没有,真的没有,我不知道……”
我学著他讲话的腔调,自度学得十分像。自然也是由于学得像的缘故,所以他一听就知道我在说些甚么,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乔森发出了一下怒吼声,瞪著我:“我不知道你有偷听人讲话的习惯。”
我直指著他:“你的脑筋怎么乱成这样子,我有甚么可能偷听到你的讲话?是你自己性太急,还没有放下电话听筒,就急不及待地对另一个人讲话,我才听到了那几句。”
乔森将双手掩著脸,过了一会才放下来,道:“我们别再讨论这些事了好不好?”
我用十分诚恳的声音道:“乔森,我们是朋友,我想帮你。”
乔森忽然笑了起来,充满嘲弄,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在说我大言不惭,我说要帮他,而他则认定根本没有人可以帮得了!
我了解乔森这个人,要在他的口中问出他不愿说的事情来,那是极困难的事。
我大可以舍难求易,另外找寻途径,去了解整个事实的真相。
所以,我摊了摊手,也不再表示甚么:“真对不起,耽搁了你的时间。”
乔森知道我在讽刺他,只是苦笑了一下,没有再接下去,他站了起来。
乔森道:“但丁向你提及的宝藏,可能是真有的,他是鄂斯曼王朝的最后传人,或许知道他祖上的一个秘密宝藏地点。”
我和他客客气气:“多谢你提醒我这一点,有适当的机会,我会向他道歉。”
乔森向外走去,到了门口,他又道:“给金特的请柬已经准备好了,要再麻烦你一次。”
想到要去见金特这个怪人,心中实在不是怎么舒服,可是那既然是答应过的事,倒也不便反悔。
乔森打开门,走了出去,我看到门外走廊上的保安人员,在向他行礼。
乔森走了之后,我又将但丁的资料翻了一遍,没有甚么新的发现。然后,我躺了下来,细细想著刚才乔森突然之际大失常态的那一段,回想著乔森所说过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
他所说的话不连贯,听来毫无意义。乍一听来,像是甚么道德学家在大声疾呼,要重振世道人心。
他提到了人的灵魂,又说到了人的灵魂和钻石珍宝的一些关系,不明白他想表达甚么,再加上逼问,哀求,想知道人的灵魂在哪里。
我翻来覆去想著,除了“这是一个精神失常者讲的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个结论,想不出还有甚么别的可能。
我叹了一声,决定从明天起,要做一番工作,去查一查乔森的身上,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第二天醒得相当迟,当我到楼下去进食之际,一个女职员拿了一个极精致的大信封,来到我的面前:“卫先生,这是乔森先生吩咐交给你的,是给金特先生的一份请柬。”
我点了点头,顺口问:“乔森先生呢?”
女职员道:“我没有看到他。”
到了金特所住的那幢大厦,两个司阍一看到我,极其恭敬,瞎七搭八讲了很多应酬话,我也不去理会他们。
司阍在我一进电梯就通知了金特,所以,我一走出电梯,居然看到这位神秘的、不爱讲话的金特先生,当门而立,向我作了一个手势,邀请我去。我跟著他走进去,将请柬交给他。
我没有和金特寒暄说话的准备,已经转身过去。可是出乎意料之外,金特居然叫住了我。叫住一个人,最简单的叫法,应该是“等一等”,可是他只说了一个字:“等。”
我站在电梯门口,并不转回身,等他再开口。金特却没有再出声,我等了片刻,电梯门打开,他既然不出声,我也没有必要再等下去,所以电梯门一打开,就向前跨出了一步。就在这时候,金特才又算是开了金口,这一次,他总算讲了两个字:“请等。”
我转过身来,望著他,一字一顿:“如果你有甚么话要对我讲,我必须以正常人的方式和我讲话。像你这种讲话方式,我实在受不了,也无法和你作正常的交谈。”
金特皱著眉,我提出是最起码的要求,可是从他的神情看来,却像那是最难做到的事,他倒真是在认真考虑,而且考虑了好几分钟之久,才叹了一声:“不爱讲话,是我的习惯,因为我认为人与人之间,重要的是思想交流。”
他讲了这几句话之后,又顿了一顿,才又道:“语言交流可以作伪,思想交流不能。”
我道:“我同意你的说法,可是恕我愚鲁,我没有法子和你作思想交流。”
金特又望了我半天,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是的,你很出色,但是思想交流,不行。”
我可以承认自己一点也不出色,可是他讲话的这种神情语气,我实在受不了,冷笑道:“请举出一个例子来:谁能和你作思想交流?”
金特像是想不到我会这样问他一样,睁大了眼望著我,过了一会,才摇著头:“没有。”
我不肯放过他:“没有人?这是甚么意思?如果没有人可以和你作思想交流,那就等于说,根本就没有思想交流这回事。”
金特听得我这样说,只是淡然笑了一下,并不和我争辩。我也故意笑了起来:“对,普索利爵士第一次介绍我和你认识之际,曾提及你的专长,或许,你指的思想交流,和灵魂一起进行,哈哈。”
我自以为说了一些他无法反驳的幽默话,但是金特却仍然是淡然一笑,一点也不想和我争辩。我倒也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问:“你叫住了我,有甚么事?”
金特想了一想,才道:“告诉乔森,我要请柬,受人所托,那个 人对我说,他曾见过乔森,选择了他做 对象,想 寻找搜索 唉,算了,我很久没有讲那么多话了,有点词不达意。”
金特非但讲得词不达意,而且断断续续,我要十分用心,才能将他讲的话听完,可是听完之后,一点不明白他讲甚么。
我还在等他讲下去,可是他却挥著手,表示他的话已经讲完了。
那时,我真不知道应该生气还是笑,心里想: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乔森和金特的话,都是那么怪,那么无法理解?
(后来,我才知道乔森和金特两个人所讲的根本是同一件事。这件事,的确不容易理解,难怪我一点也听不懂。)
我又问道:“没有别的话了?”
金特再想了一想:“乔森很受困扰……”
他讲到这里,我就陡然一震,金特怎么知道乔森很受困扰?
乔森这两天的情形,用“精神受到困扰”来形容,再恰当也没有。而且,我也正试图要找出他为甚么会这样的原因。所以,我忙道:“你知道他为甚么会这样子?”
金特皱著眉:“他受一个问题的困扰,这个问题,唉,他回答不出,你可以对他说……”
他讲到这里,停了片刻,才又道:“你可以提议他,用‘天国号’事件,作为回答。”
一听得金特这样讲,我心中的疑惑,真是至于极点。
一时之间,我盯著金特,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我可以肯定,乔森对金特并不是十分了解。可是这时,听金特的话,他对乔森,却极其了解。他知道乔森近来精神受到困扰,那还不算是稀奇,可是连“天国号”的事情他也知道,那就有点不可思议。
所谓“天国号”事件,我在前面已经提及过,那是乔森在充当“沉船资料搜集员”期间的事。我听乔森提起过这件事之后,根本无法证实实际上曾经有过这样的一艘日本军舰。
金特看到我望著他不说话,又再次作了一个手势,表示他没有话说了。
我呆了片刻:“你对乔森的了解,倒相当深。”
金特只是摊了摊手,我又道:“连‘天国号’的事,你也知道?”
金特总算有了回答:“我也不很详细,是……人家告诉我的。”
我还想问下去,金特已经下了逐客令:“对不起,我还有点事,不能陪你闲谈了。”
我不禁叫了起来:“不是闲谈!乔森的精神受到困扰,极度不安,有时还会突然之间,接近疯狂,我是他的朋友,我要找出原因来。”
金特不耐烦地说:“问他。”
我怒道:“他不肯说。”
金特叹了一声:“他可以说,一定说了。他不能说,我也不能说。”
我真想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把他拉过来,重重打他一个耳光。这家伙,他不说他不知道,而说他不能说。
这就是说,他知道乔森精神受困扰的原因,可是不告诉我!我闷哼一声,掉头就走。闷了一肚子的气,回到酒店,就冲进了乔森的办公室。
乔森正在忙著,和几个人在争辩著甚么,我一进去,就对那几个人大声呼喝:“出去,我和乔森有话要说。”讲完之后,我就用力向其中的一个人,推了一下,那人被我推得踉跄跌出了三步。
其余的人一看到我来势汹汹,一时之间,也吃不准我是甚么来路,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乔森对我的行为不以为然:“卫,你发甚么疯?”
我冷冷地道:“一个人只有在忍无可忍的情形下,才会这样。”
乔森皱著眉,我又道:“我见到了金特,他又向我说了一些语无伦次的话,他说你正受著一个问题的困扰,无法回答。”
乔森陡然一震,神情看来有点失魂落魄,喃喃自语:“他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
我来到他的面前:“他不单知道,而且还告诉了我一个你可以答覆这个问题的方法。”
乔森更大受震动,双眼惘然:“能够回答?怎么回答?回答有?在哪里?回答没有?怎么会没有?”
我真是听得呆住了。乔森自问自答,提供了他受到困扰的那个问题究竟是甚么!
问题问他“是不是有著甚么东西”。
可是我不明白有甚么难回答,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我一面想著,一面忍不住问他道:“那么,究竟有还是没有?”
乔森神情惘然之极。
他望著我,其实他根本看不到我,原因是他的思绪,正深深受著这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