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中的上帝-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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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的想法也就到此为止了。她没有再提让我和她一块儿去教堂。她前不久要求过一次,那也没什么,她不会强迫我的。如果去圣乔治能够帮她渡过这一切,那再好不过。但我们每个人对于渡过难关都有各自的办法。
里奇从玻璃拉门中走了出来。“小家伙,”我说,“亲你爸一口。”
他走过来亲了亲我的面颊,用他的小手拍着我的脸。“我喜欢这样。”他说。我觉得他是想让我高兴起来。他从来不喜欢我傍晚长出的砂纸般的短须。我冲他笑了笑。
苏珊也站起来亲了我一口。
然后我的妻子和儿子走了。
里奇和苏珊去了四个街区之外的水上中心,家里就剩我一个人。我回到屋里拿出摄像机,这还是几年前圣诞节的一次放纵购物的结果。我把摄像机架在书房中的三脚架上。
我打开摄像机,走向桌后的椅子坐下。“你好,里奇。”我说,随后我抱歉地笑了笑。“我会告诉你的母亲,十年之内不要让你看这盘带子,所以我猜你现在应该是十六岁了。我确信你现在不再被叫作‘里奇’了。或许大家叫你‘里克’,或者你已经决定‘理查德’更适合你。所以——所以我还是叫你‘儿子’吧。”
我停顿了一下。“我相信你见过我的很多照片,你妈妈一直喜欢照相。或许你还留有一些我的记忆,我希望你会。我还记得我六七岁时的一些事。”我又停顿了。如果他真的能记住我,我希望他记住的是我得癌症以前的样子,那时我还有头发,身体也不像现在这么憔悴。想起来,我应该在确诊后马上录这盘带子,至少在化疗以前。
“所以你的运气比我好。”我说,“你知道我长什么样,但我却不知道你看上去是什么样子,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男子汉。”我笑了,“你的个子对于一个六岁孩子来说是小了些,但十年时间可以改变你很多。当我和你一样年纪——你现在的年纪,十六岁——我已经蓄了一脸胡子。我猜那是代表了年轻人的反叛。”我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位置。
“不管怎样,”我说,“我相信你长成了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我知道你妈妈会保证这一点的。我很抱歉不能陪着你成长。我本来会很乐意教你怎么打领带,怎么刮胡子,怎么扔橄榄球,怎么喝葡萄酒。我不知道你爱好什么,运动?学校表演?不管是什么,你知道我会尽可能地成为你的观众。”
我停了停。“我猜你还在思考这辈子究竟要从事什么。我知道无论你选择什么,你都会找到欢乐并取得成功的。如果你愿意,我们有足够的钱支持你上大学,无论你想上多长——直到博士毕业,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当然你可以干任何你喜欢的事,但我要告诉你的是、我非常喜欢我从事的学术研究工作。或许它不适合你,但如果你有这个打算,我强烈推荐你试一试。我周游了世界,收入也不错,还有很多自由支配的时间。如果万一你想问你的爸爸是否喜爱他的工作,我的回答是‘是的,我非常喜欢’。工作是我最重要的事之一。如果我能给你一个职业上的建议,那就是:不要过于关心你能挣多少钱。选你喜欢干的事,你的生命只有一次。”
我又停顿了一下。“但实际上,我能给你的建议不是很多。”我笑了笑。“去他的,当我是你这个年纪时,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我老爸的建议。”随后我耸了耸肩,“尽管如此,我还是要说:不要抽烟。相信我,儿子,没有什么值得你经历我正在经历的痛苦。烟我不抽——我确信你的母亲已经告诉你这一点了——但那是很多人得肺癌的原因。我请求你不要冒这样的风险。”我瞥了一眼墙上的钟,还有足够的时间——至少对录像带来说是这样。
“你可能会对我和霍勒斯的关系好奇,那个弗林纳人。”我耸了一下肩,“老实说,我也非常好奇。如果你还能记得小时候的事,你会回忆起他来我家做客的那个晚上。你知道那是真的霍勒斯吗?不是个投影?他是真的。你,我还有你妈妈是第一批与霍勒斯的真实肉身接触的人类。除了这盘带子,我还会留给你一本我写的和霍勒斯接触的体验日记。或许有一天,你或是别人,会把它变成一本书。当然,它中间还有些空缺的地方需要弥补,我确信有些与之相关的事我不可能知道,但我的笔记可以给你一个好的开头。
“不管那么多了吧。关于我和霍勒斯的关系,我知道的就是:我喜欢他,而且我觉得他也喜欢我。有一句谚语说,没有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继续的。癌症使我反思自己的生活,但我认为结识霍勒斯之后我才开始反思人类存在的意义。”我耸了一下肩膀,我知道我将要说的是普通人决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大声宣布的。“我觉得它的意义在于:人类是脆弱的,我们很容易受伤,不只是身体上的,我们的精神也容易受到伤害。所以当你度过这一生时,我的儿子,不要去伤害别人。”我又耸起了肩膀,“就这么多了。这些就是我给你的建议。”我知道它远远不够,但仅靠带子上的溴化物是不可能弥补失去的十年的。里奇已经长大了……没有我的陪伴。
“我还想让你知道最后一件事,”我说,“不要对此有一刻怀疑,理查德·布莱恩·杰瑞克。你曾经有过一位父亲,他很爱你。请永远记住这一点。”
我站了起来,关掉摄像机,静静地站在书房里,站在我的避难所之中。
第二十二章
它是在我梦中突然出现的,毫无疑问和我白天为里奇做的录像带有关:我的一个版本在我的身体死了之后继续存活着。我太激动了。我起床来到楼下,不断拍着全息投影仪,希望能够召唤霍勒斯。但他没有出现。直到白天在我的办公室他才凭着自己的意志出现了。
“霍勒斯,”他的幻影稳定下来后我马上开口道,“我想我知道了他们在那些无人星球上的警示性建筑底下埋了些什么东西。”
霍勒斯将他的眼柄对准我。
“不是什么核废料。”我说,“你也说过没发现和核废料有关的标记,而且经过百万年时间,根本没有必要为此担心。他们埋藏的是他们想永久保存的东西,而不是要除去什么。那就是为什么Cassiopeae上的人想方设法炸了他们的月亮来阻止大陆板块的漂移——他们想确保埋在地下的东西永远不会变成岩浆。”
“可能吧。”霍勒斯说,“但他们埋的是什么呢?埋得这么仔细,还建造了恐怖的建筑想把前来挖掘的人吓走?”
“他们自己。”我说。
“你是说避难所?地震波测定显示在Mu Cassiopeae A Prime上的拱顶建筑里只能容纳数目非常有限的个体。”
“不,不是。”我说,“我认为他们都在下面。几百万,几十亿,取决于他们的总人口有多大。我猜他们可能扫描了他们的大脑,将信息上传进一个计算机世界中——一个生成他们世界的硬件,他们不希望有人摆弄这个机器,所以把它埋在了恐怖的建筑底下。”
“扫描……”霍勒斯左嘴说,随后又用右嘴重复了一遍,“扫描……”他停顿了一会儿。“但我们只在三个星球上发现了要吓退好奇者的古怪建筑。”他说,“我们去过的另一个星球——Eta Casiopeae A Ⅲ——只是被简单地遗弃了。”
“在那个世界上,计算机硬件可能被送进了太空,或者他们觉得最好的掩盖方法就是什么也不干,即使是警示性的建筑也有可能吸引好奇者。他们可能把计算机藏在了一个没有标志的地方。”
“但为什么整个种族都会同意这么做呢?”霍勒斯问,“为什么要放弃肉身呢?”
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不太聪明的问题。“你多大了?”我问。
“地球上的年?四十七了。”
他的回答让我吃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本以为霍勒斯比我老。“那你能活多久呢?”
“可能还可以活八十年,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所以一个典型的弗林纳人的寿命应该是一百三十年?”
“对于女性来说,是的。男性可以多活十年。”
“那么……哦,我的上帝,你是个女的?”
“是的。”
我震惊了。“我不知道。你的声音——你的声音太低沉了。”
“弗林纳人的声音就是这样的,无论男女。”
“我想我会继续称你为‘他’,如果可以的话。”
“我已经不再感到别扭了。”霍勒斯说,“你可以继续这么称呼我。”
“好吧,”我说,“你可以活一百三十年。我现在已经五十四岁了,如果不是因为癌症的话,我还可以活二十多年吧,也可能是三十年或是四十年。”
霍勒斯的眼柄挥动着。
“也就是那么长。并且,即使我没得癌症,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会处于身体不断变糟的状况中。”我停了一会儿,“弗林纳人也会变老吗?”
“我世界上的一位诗人曾经说过,‘生命就是月食’——这是一个比喻,和你们的‘生命就是下山’一样——‘从你生下的那一刻开始’。弗林纳人的体力和智力也是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坏。”
“那么,如果你能实现虚拟存在——如果你能生活在计算机里——在你年轻的时候就开始,你就可以长生不老了。”
“长生不老一直是我们的人的梦想。”霍勒斯承认道。
“我们的人也是。事实上,很多传教士用永生或是类似的承诺来劝诫人们积德行善。虽然近几十年来医疗条件的提高大大增加了人类的寿命,但是离真正的永生还差得太远。”
“我们那儿的悄况和你们这儿一样。”霍勒斯说。“吕特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和我们都希望永生能够得以实现。”
“几年前,当我们掌握了如何恢复DNA末端的帽盖时,我们还以为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染色体的末端有保护性的微粒,就像鞋带由塑料包裹着的两端一样。每次一个染色体分裂时,它末端的微粒——叫做染色体端位上的着丝点——变短了。经过足够多次分裂之后,这些微粒完全消失了,染色体再也不能够分裂。
“差不多是在一百多年以前,我们也发现了这个现象。”霍勒斯说,“但是,虽然在实验室里更换着丝点可以使一个细胞无穷分裂下去,这种方法在复杂生物体上却毫无用处。当一个生物体的细胞到达一定数量之后,分裂要么在几次复制之后就会停止,和着丝点已经消失一样;要么分裂过程变得无法控制,最终形成肿瘤。”他的眼柄在上下晃动,“就像你知道的,我自己的母亲就死于‘瓦斯特罗’癌。它是我们身上的一种器官,功能和你们人类身上的骨髓差不多。”
“白血病。”我轻声说,“我们称它为血癌。”
霍勒斯安静了一会儿。
是的,我很轻易就能感觉到诱惑。
上传。
摆脱肉身。
没有肿瘤,没有痛苦。
如果我面前有这样的机会,我会接受它吗?
当然会,毫不犹豫。
“放弃肉身是一个很大的诱惑,”我说,“这样可以永远生活在年轻健康的状态下。”我看着霍勒斯,它现在是只靠五条腿站立着,仿佛要让第六条休息一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或许你们的人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看起来,你的种族会很快发展出同样的能力——好像所有的种族在某一天都能够达到。然后,如果你们的人愿意的话,他们就能转换到另一种生存形式。”
霍勒斯在几秒钟之内没有开口,随后他说:“我不确定我是否会希望如此。”
“它确实很诱人,因为一个接着一个的种族都选择了这条路。”
“可能是吧,”霍勒斯说,“我们的人已经在大脑扫描技术领域内取得了很大进展。发展这项技术对我们来说比对你们的难度更大,因为我们的大脑在我们身体中央,并且左右半球之间互动毫无疑问会引发更多的困难。即便如此,我仍然觉得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我们可以将弗林纳人的意识全部上传至计算机中。”他停顿了一会儿,“这的确解释了我在那些科幻电影中看到的一些现象:为什么不同族的外星人在以肉身相见时总是处于相差不多的科技水平上?那是因为一个种族从实现星际旅行到放弃肉身之间的时间很短。它同时也解释了为什么用射电望远镜搜寻地外生命时通常都会失败。同样的,从发明无线电到放弃使用它之间的时间也很短。”
“但是就你目前所知,除了我们三个以外,你所知道的其他种族都没有同时存在过。”我顿了一顿,“我们三个种族可能是银河系里首次出现的一个……一个行星联盟。”
“啊,十分有趣,”霍勒斯说,“你认为这就是上帝干预我们世界的原因吗?使我们的科技发展处于同一个水平,以便于我们结成某种联盟?”
“可能吧,”我说,“虽然我不知道那么做能够带来什么好处。我是指这么做可能对我们有好处,但是对创世主有什么用处呢?”
霍勒斯放下了第六条腿。“这个问题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