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中的上帝-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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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就说了,‘好吧,如果我能忍受你不锻炼,那么你也应该能体谅到我希望你能改变——因为希望人们能改变是我性格中的一部分。’理解了吗?当然,比尔说他的意见是无私的,纯粹是为了玛丽莲的健康着想。”我暂停了一下,每次当我想起这件事情,它都会令我头疼。我看着霍勒斯。“那么,谁是对的?”
“谁都不对。”霍勒斯立刻说道。
“都不对?”我重复着。
“是的。从吕特人的角度来看,这是个简单的问题。因为他们没有数学概念,所以他们从不把道德问题看作零和博弈,一定要分出赢家和输家。吕特人会说,上帝希望我们能爱他们现在的样子,但也希望我们能尽力帮助他们实现潜能——两者应该同时发生。事实上,吕特人信仰的一个核心就是,生命的意义在于帮助他人成为伟大的人。你的弟弟不应该将他对妻子身材的不满说出来,但是直到他能到达理想的沉默状态之前,他的妻子不应该把他的抱怨放在心上。吕特人说过,学会怎样才能不在意别人的评论是通向内在安宁的重要步骤之一。但与此同时,如果你处在爱的关系之中,并且你的伙伴对你产生了感情依赖,那么你有责任保护你自己的健康,例如在车子内要系上安全带,要养成良好的饮食习惯,要经常锻炼等等——那是玛丽莲欠比尔的道德约束。”
我皱着眉,消化着他的言论。“好吧,我想确实有点道理。”我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能和比尔及玛丽莲沟通。“还有,怎样处理有争议的事?你看了那篇关于堕胎诊所爆炸案的报道。”
“吕特人会说暴力不是解决之道。”
“我同意。但对于堕胎争议,双方都有很多非暴力的支持者。”
“哪双方?”霍勒斯问。
“他们称自己为‘生命优先派’和‘选择优先派’。生命优先派认为每个胎儿都有权利出生,而选择优先派则认为妇女有权利控制她们的生育过程。哪派是对的呢?”
霍勒斯的眼柄飞快地挥动着。“还是一样,谁都不对。”他停顿了一下,“我希望我没有冒犯你们——我从没想过要批评你们这个种族。但看到你们既有文身店,又有堕胎诊所确实让我感到惊奇。前者是一种专门从事于永久改变人的外表的生意,意味着人类可以预见他们几十年后的需求;后者是终止怀孕的设施,意味着人类经常在短短几个月内改变主意。”
“嗯,很多怀孕是意外。人们过性生活是因为它令人快活。他们甚至在不打算怀孕时发生性关系。”
“你们没有什么避孕措施吗?如果你们没有,我相信莱布鲁克可以为你们发明一些。”
“不,不。我们有很多避孕措施。”
“它们有效吗?”
“是的。”
“它们会令人疼痛吗?”
“疼痛?不。”
“那么吕特人会说,堕胎根本不是道德问题,因为除了一些特殊案例外,简单的预防措施就可以完全消除谈论它的必要性。如果一个人选择不怀孕,那只不过是她行使了她的选择权。这样一来,你就可以避免一个复杂的道德困境,类似于生命已经开始之类的尴尬局面,你为什么不这么干呢?”
“但还有强奸和乱伦呢。”
“乱伦?”
“与家庭成员发生性关系。”
“噢。这些当然是例外情况。但我们的人在和吕特人交往中学到的最好的道德课是:普遍原则不应该以例外事件为基础。这个见识大大简化了我们的法律系统。”
“好吧,那么你们怎么对付例外事件呢?你们会怎么应付由强奸带来的怀孕呢?”
“很明显,这个女人在受孕时没有机会主动行使生育选择权,所以,她应该被允许重新获得她所期望获得的、完全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利。在这种情形下,堕胎当然是一种可接受的选择。其他情况下,避孕应该是优先手段。”
“但有的人认为人工避孕是不道德的。”
霍勒斯的眼睛互相对看了一眼,随后又恢复了通常的震荡。“你们人类的确在制造道德问题上走得太远。避孕没有什么不道德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下,“但上述问题只不过是一些吕特人思维方式的简单例子。当我们遇到更复杂的问题时,我恐怕他们的回答对于我们没有什么意义。他们听上去在胡言乱语——显然我们脑子的设计无法接受他们的说法。过去,在弗林纳那些与你们的大学相似的机构中,哲学系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但当我们与吕特人会面后,哲学系的人从此变得非常忙,整天尝试着解码吕特人的复杂思维。”
我把所有问题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仅仅凭借适用于伦理学及能发现美的脑子、吕特人就确定了上帝必定存在?”
霍勒斯同时在上下两个膝盖处将腿弯下。“是的。”
我不是个非常傲慢的人。我不会坚持让人称我为杰瑞克博士,也不会强行说服别人。然而我一直觉得我对现实把握得很好,对世界也有正确的看法。
而且我的世界中,即使在我患癌症以前,也没有上帝。
但我现在遇到了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外星生物,来自两个比我的世界更加发达的外星世界。这两个高度智慧的生物都相信宇宙是被创造出来的,都相信它蕴含了明显的智慧设计的证据。为什么这些会让我大吃一惊?为什么我会假设类似的想法不可能出现在高度智慧生物上?
从古至今,哲学家的秘密一直是这样的:我们知道上帝是不存在的,或者如果他存在,他至少对于普通人是毫无兴趣的——但我们不能让下层社会知道。正是对上帝的恐惧,以及惩罚的威胁和回报的允诺使得那些无法自主解决道德问题的质朴的下层人对于道德产生了一个相对统一的标准。
但在一个高度发达的种族里,由于技术的力量大大满足了人们在精神和物质方面的需求,每个人都应当是哲学家——每个人都明了古老的、曾经被掩盖的真相,每个人都知道上帝不过是个故事,是个神话。我们应该可以除下伪装,放弃宗教。
当然,不相信上帝而保留宗教的传统是可能的——各种各样的仪式,联系过去的纽带。正如我的一个犹太朋友所说,二战后幸存的犹太人现在要么是无神论者,要么不再过多地关注上帝了。
但事实上,还有数以百万的犹太人是非常虔诚的信徒。长期以来,犹太复国主义者逐步减少,而正式的传统信仰不断抬头。还有数以百万计的基督教徒相信三位一体,我的天主教朋友有时会开玩笑说:老爸、儿子和小鬼。除此之外,数以亿计的穆斯林把安拉当作他们的上帝。
现在,我们正处在一个新的世纪的开端。在上个世纪,我们发现了DNA、量子物理和原子裂变,还发明了计算机、航天飞机和激光。但仍然有百分之九十六的人口相信存在一个超自然的力量。这个百分比还在不断上升。
那么,为什么我会这么惊讶于霍勒斯相信上帝呢?一个来自比我们先进一到两个世纪的文明的外星人还没有隔断与超自然力的最后联系?即使他没有大统一场理论支持他的信仰、单就他不是个无神论者这一点本身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在面对已迷失自我的创造论者时,我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对是错。在被原教旨主义者质问时,我也从未怀疑过我的宗教观。但现在我碰到了外星人,他们可以来拜访我,而我却无法访问他们的世界。这一事实毫无疑问地表明了谁的智慧更高。
这些外星人相信一个我从小就已不再相信的东西。
他们相信一个智慧的设计者创造了宇宙。
第十五章
“病人为什么会选择化疗,有两个理由。”卡特琳娜·科尔在给我诊断之后对我和苏珊说,“第一个是希望化疗可以治愈癌症。”她先看着我,随后又看了看苏珊,最后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但我必须对你说真话:你的癌症能治愈的概率是非常小的,汤姆。肺癌很少能被治愈。”
“那么,我不做化疗了。”我立刻说道,“我不想在剩下的生命里忍受这种痛苦。”
科尔医生抿了抿嘴。“这当然是你个人的决定,”她说,随后又向苏珊点了点头,“你们两个的。但很多人都对化疗有误解。它也可以减轻症状,这也是第二个为什么要你考虑它的原因。”
我的嘴做出了个要发“减轻”这个音的形状。科尔医生点了点头。“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你会体验到极端的痛楚,汤姆。化疗可以减小肿瘤并减轻你的痛苦。”
“如果你是我的话,你会怎么做?”我问。
科尔医生微耸了一下肩。“如果你没有保险,得自己支付化疗,那么或许你会放弃它,忍受痛苦。当然无论你选择化疗与否,我都会给你开些止痛片。我喜欢用一种铂的化合物来对付大细胞肺癌,这些化合物相当贵。既然保险公司会支付所有的治疗费用,我建议你使用上述化合物。我们会把铂和长春碱及丝裂霉素混在一起。铂类药物必须来医院在医生的指导下服用,但它们是对付肺癌的最好的赌注。”
“有什么副作用吗?”
“你会反胃。还有可能脱发,甚至会全部掉光。”
“我想尽可能长地继续工作。”
“化疗会有效的。它可能不会延长你的生命,但可以使你剩余的时间过得更有质量。”
里奇现在在全日制学校上学,苏珊也有她的工作。如果我可以继续工作的话,即使只是几个月,也比整天待在家里,需要人时刻照顾强。
“不要急于下决定。”科尔医生说,“仔细考虑一下吧。”她给了我们一些小册子,让我们读一读。
霍勒斯相信上帝。
卡纳也相信上帝。
我呢?
“可能我太在意‘上帝’这个词了。”回到办公室后,我对霍勒斯说,“如果你说的是地球上的进化过程中有某种外来因素介入,我当然不能说你是错的。毕竟你自己说过在我们这片星系中,有几个技术文明已经有二十亿年的历史了。”
“是的,Eta Cassiopeae A Ⅲ上的文明。”
“那帮把他们的月亮炸了的家伙?”
“不是,那是Mu Cassiopeae A Prime上的人干的,离Eta Cassiopeae有5。5光年。”
“好吧,Eta Cassiopeae上的人——我们称他们为伊坦人吧——在三十亿年前就有了技术文明。那时我世界上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伊坦人当然有可能今到这儿来。”
“你忽略了一大段时间。”霍勒斯说,“你说过在三十亿年前,地球上的生命已经存在了八千万年了,如果不是一亿年的话。”
“是的,但——”
“还有,我们那儿的太阳,长蛇星座第二,在那时还未形成。我曾经说过,它的年龄只有二十六亿年,所以Eta Cassiopeae上没人访问过我们那儿。”
“好吧,可能不是伊坦人——但可能其他恒星系的智慧生命来过这儿,或是去你们那儿,也有可能去吕特人那儿。你所描绘的那些上帝的手法可能是高度文明的外星人干的。”
“你的观点中存在两个问题。”霍勒斯礼貌地说,“首先,即使你认为在近期的事件中无须上帝的存在——在过去的几十亿年中发生的事件;在别的有意识的观察者出现后所发生的事件——但是你没有作任何解释为什么会存在这样一个设计者,他设置了五个基本力的相对强度,设计了水的热力学性质和其他特性,等等。因此,你所做的与奥坎简化原则宣称的相反:你增加了,而不是减少了影响你存在的实体的数目——你的解释中有一个无法回避的上帝,他创造了宇宙,随后又出现了其他对控制生命发展感兴趣的实体。”
“第二点,”霍勒斯继续着,“你一定还记得物种大灭绝的时间明显是被精心调整的,使其能在我们三个世界上同时发生:最早的一次发生在4。40亿年前,最近的一次在0。65亿前,中间有3。75亿年的跨度——但我们发现,在一个智慧种族发明了无线电后,它的生命期不过只剩下几百年了,此后它不是自我毁灭,就是彻底消失了。”
我的脑子似乎都忙不过来了。“好吧,”我最后说道,“或许基本参数确实被调整过了,以便于创造一个能容纳生命的宇宙。”
“这一点中没有什么迷信在内。”霍勒斯说,“很明显宇宙确实是被设计得可产生生命。”
“好,但如果我们承认这一点,那么简单地创造出生命决不是惟一的目的。你肯定相信你假定的设计者需要的不是简单的生命,而是智慧生命。无智慧生命比一堆复杂的化学符号好不了多少。只有当生命有智慧时生活才会有意思。”
“从一个研究恐龙的学者口中听到这番言论真是咄咄怪事。”霍勒斯说。
“没什么可奇怪的。恐龙在六千五百万年前就消失了,只是因为智慧出现在地球后才使得我们知道它们曾经存在过。”我停顿了一下,“但你刚巧提到了我要说的观点。”我又停住了,搜寻着恰当的比喻,“你自己做饭吗?”
“做饭?你是指将生的菜做成食物?”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