曳影尘梦-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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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子,我告诉你,阿拉坦和猛和现在是我安达,你骂他们等于骂我!”满桂抬手一指上座的他,“我们蒙古人待人,要么是安达,要么就是敌人。是安达就要荣辱与共,说他们阴怀反测就是说我满桂心有不鬼!我满桂既然敢答应他们,就一定可以做到,用不着你操那份闲心!”
“你……”袁崇焕一时被他的蛮不讲理咽得语嫣。
“哼!”满桂不顾众目睽睽,一甩袖子,摔门而出。
“岂有此理!”袁崇焕重重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不可理喻!”
第六回
“嗵!”得一声,一支雕翎箭强劲十足地定插在了红红的靶心上,引得箭靶一阵微颤。
“好呕!射中咯!”一双小手凌空高举着,兴奋地欢呼,“爷爷好厉害——”
孙承宗一捋美髯,朗声笑起来,将手中的角弓递给了一旁的家仆,伸手抱起了一旁欢呼雀跃的孙儿:“想不想跟爷爷一样啊?”
“想!”孙儿奶声奶气地一本正经。
“等你再长高一点,爷爷呀,手把手地教霂儿,好不好?”孙承宗慈爱地亲亲孙儿粉嘟嘟的小脸。
“好——”孙儿心血来潮,伸出小手去抓爷爷的胡子。
“哎哎——”孙承宗孩子样地叫起来,“霂儿不能这么扯啊……爷爷很疼哟……”
孙儿“咯咯”地笑起来,顽皮地轻轻用劲儿。
“哦哦……”孙承宗沉浸在含饴弄孙的幸福里,全然忘却了还有一堆烦人的军务要忙。
“大人!”一个家将匆匆近前。
“什么事啊?”孙承宗依旧逗着怀里的小孙儿。
“满桂将军来了!”家将应声道。
“哪儿呢?”孙承宗这才把脸调转了过来。
“门外。”
“让他回去吧!”孙承宗竟又将脸转了回去,继续跟孙子玩耍。
“什么?让他回去?”家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嗯。”孙承宗点点头,“他一定又是跟元素吵架了,找我搬救兵来了。你去问问,若是为了搬我这个后台出气,你就让他回去。”
“那,他要是不听呢?大人,我怎么回复他?”
“问问他,我的牙齿要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是该把牙齿都拔了,还是把舌头给割了?”孙承宗笑颜可掬,似乎胸有成竹。
“是!”家将懵懵懂懂地转身迎到了门口。
“爷爷,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孙儿疑惑不解好奇道。
“知道什么叫做唇寒齿亡啊?先生教过没有啊?”
“没有!爷爷,你告诉我嘛!”
“呵呵,爷爷给你讲啊,唇寒齿亡的故事是这样的……”
却说家将出了大门,满桂一眼望见便迎了上去:“大人有空么?”
“大人很忙,让我问将军是为何事而来?”
“我来还能为什么事,还不是那个蛮子……哼!”满桂想起来就气恼。
“将军如果是为了这事儿来,大人只有一句话问将军。”
“什么话?”
“大人说,他的牙齿要是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是该把牙齿都拔了,还是把舌头给割了?”
“什么?”满桂莫名其妙地无从下手,“这是什么意思?”
“恕我愚钝。”家将摇摇头,一脸无奈。
“哎呀!甭废话了,我进去问问就知道了。”满桂懒得费这个脑子,拨开他往里走。
“满桂将军,”门里又出来一个侍从,向着满桂一礼,“大人说了,他公务繁忙,无暇处理满桂将军所为之事,满桂将军请回!”
“哎——”满桂头一次吃到来自孙承宗的“闭门羹”,方要力争。
“满桂将军,请回吧!”家将在一旁也一礼,“抱歉!”
“嗨!”满桂狠狠地出了口气,翻身上马,回头吩咐随从,“布日格德!必勒格!咱们走!”
一路沉默,待到回到宁远,尚未进城,便远远望见城外原先一望无际的丘墟之上,人头攒动,好一派热闹的耕作景象。
“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啊?”布日格德侧过脸问满桂。
“你问我,我问谁去!”满桂心下也一气犯疑。
“我去问问。”必勒格催马上前,倾身拉住一个正热火朝天喊着号子的老头子,“大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哟!是必勒格将军啊!”老头子慌忙要行礼。
“老人家不必多礼。”必勒格跳下马,扶住他,“我只想问问这是干什么呢?”
“哎!将军是满桂将军的那可儿(侍卫),怎么能不知道呢?”老头子呵呵一笑,“都是托满桂将军的福啊!咱们才能分上田地种庄稼啊!”
“种庄稼?”必勒格一头雾水。
“对啊,我早就说,这里年年征战,好好的地都给荒废了,怪可惜的。”老头子喜上眉梢,“那城里的地儿,都让有钱有势的给划剌精光了,哪里还有咱们庄稼人的地儿哦!这下可好咯!”
“哦!呵呵!您忙吧!”必勒格寒暄了一下,翻身上马,拨马回头。
老头子还在后面充满感激道:“必勒格将军,代乡亲们谢谢满桂将军啊!”
“哎!”必勒格催马奔回满桂身边,“将军,属下都打听清楚了,他们说是您的主意,把城外的荒地分给他们耕种。”
“我?”满桂的虎眉拧了个问号,“走!咱们先回去问问,看看怎么回事!”
“是!”
行署之内,袁崇焕正召集众人议事,听得门外的一阵吵吵,示意门口末座的祖泽润去看看究竟。
“大人,是满桂叔叔回来了。”祖泽润老远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
话音未落,满桂一脚已经踏进了门,洪亮的声音带着质问的语气:“城外是怎么回事?”
众将一径往袁崇焕那边看去,等着他开口。
袁崇焕没说话,甚至连说话的意思都没有。
“都哑巴了?说话啊?”满桂把马鞭往腰里一捌,一屁股坐在了一旁祖泽润空出来的椅子上,气乎乎地叫道,“谁干得?背着我,还用我的名号招摇?诚心损我是怎么着?”
厅里静谧得能听见银针落地的声音,一众人大气也不敢喘。
谢尚政暗下借着整头巾的动作,不动声色地冲袁崇焕挤挤眼睛,无声地动动嘴,示意他说话。
袁崇焕看见了,却也视若无睹。
“蛮子,是不是你干得?你可真够阴损的!”满桂见一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袁崇焕的脸上,立刻明白了什么,火气也愈发地大了。
“今天就议到这里吧!”袁崇焕一桌案站了起来,不紧不慢的宣布,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是!”下面的人相互看了看,三三两两地稀落应道。
“允仁,昨天你说的事,我看还得商量一下,你跟我来一趟。”袁崇焕理了理桌上的公文,去叫和众人一样傻坐着的谢尚政。
“哦。”谢尚政缓过神,起身提步跟了上去。
“蛮子,你别走!有种咱们单独理论!”满桂虎得火大,一下子蹦起老高的。
“哎——”赵率教和祖大寿连忙拽住他,“满兄——”
“这个蛮子忒可气了!简直是欺人太甚了!”满桂扯着嗓门大叫,“从今儿开始,老子不伺候了!老子不干了!”
“满兄!”祖大寿的声量也提高了三倍。
满桂一怔,算是暂时安静了下来,一歪头,甩开两人的手,气鼓鼓地坐在椅子上不吭声了。
其余人三两个结伴识相地先走了,只留下三个人干坐着。
“满兄,这次真的是你不对了。”祖大寿试探着解劝道。
“我哪儿错了!你说!我哪儿错了?”满桂一下子像被点燃的炮仗,又叫起来。
赵率教冲祖大寿使了个眼色,和颜悦色道:“对对!是袁大人不对在先,不是你挑起来的,自然不是你的错。”
“哼!”满桂复又闷头下去。
“可是,你就没想想自己的原因么?”赵率教见他暂时安稳了些,停了片刻又说,“想想袁大人为什么要跟你作对呢?”
“你问蛮子去,我哪儿知道!”满桂顶了一句,小孩子样的负气道。
“嗨!不跟你绕弯子了!累死了!”祖大寿顾不得许多,直来直往,“他是为你好!”
“他为我好?”满桂又要争辩。
“哎——”赵率教忙安抚他,“你听大寿兄弟说完,再发脾气好不好?”
“哼!有话快说!”满桂甩下一句,将脸又转了过去。
“你允诺你的安达,这没错。但你是朝廷的人,做事得按着朝廷的规矩做,擅自允诺封赏,到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人嘴里,可就是谋反之嫌。”祖大寿实话实说,也不管他的脸色的变化,“你闯这么大的祸,他能不为你着急吗?你们俩都是蛮子脾气,蛮劲一上来,拧一起了,我们谁拉得开啊!倒是人家不跟你计较这些了,还为你上书辩白,堵住那些小人的嘴。人家辛辛苦苦弄得屯粮开荒计划,也灌上你的名义,防止有人陷害你时,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还口口声声说人家‘欺人太甚’!真是……”
“少帮他说好话,唬弄我!”满桂还是不大相信。
“不信?你问率教!”祖大寿把话头撂给了赵率教。
“大寿没骗你,是真的。”赵率教肯定地看着他,“是你太莽撞了,还没弄清楚就大呼小叫的。”
满桂一时闷了声,不言语了。
“以后凡事先退一步,看看自己有错没有,别听风就是雨的。”赵率教拍拍他的肩膀,“得了!别黑着张脸,给谁看呐?”
“就是!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呢,都是一家人,难不成为了争一口气,把牙都拔了,把舌头割了?”
满桂听到祖大寿无心一言,方才惊觉孙承宗说这话的用意所在,却又挨着面子下不了台:“人活着就为一口气,牙齿咬了舌头,就算不能把它怎么样……也得先跟舌头道个歉吧!哼!”
“嘿!你……”祖大寿简直找不到词儿形容他的不讲理。
正待僵持着,门外一声高叫:“将军——”
“怎么了?”赵率教抬头应道。
“不好了!大营里打起来了!”前来报告的卫兵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怎么回事?”祖大寿惊诧道,“是何人闹事?”
“是徐副将军领着人跟杨大人的人打起来了。”
赵率教颇为关切事情的起因:“为什么事情?”
“说是杨大人侵剋了军粮,短了徐副将军所部两个月的军粮。”
“混帐东西!”满桂虎得拍案起来,“为什么不早报?”
“没人敢说,都忌惮着杨大人京里的后台。”卫兵支吾道。
“快!咱们俩赶紧先过去吧!”赵率教一拉祖大寿,“快!”
此刻的大营里一片混乱,一派人马厮打在一起,你争我夺,两方都不示弱。
“啊——”一个士兵被对方推撞在固定军帐的毛竹杆上,因为惯性穿腹而过,鲜血“呼哧”一下子喷了几尺高,红了地上一片。
“二弟!”另一个士兵看见了,一下子奋身扑了过去,“二弟啊——”
副将徐涟见自己的手下无端惨死,不由得怒从心起,恶从胆生,一把拔出了佩剑:“弟兄们,他们不把咱们当人,草菅人命,咱们跟他们拼了——”
“为二牛报仇啊——”接连着,几个人拔刀出鞘,奋臂砍将下去,顿时血溅了一地。
外围的士兵见出了人命,一个个怒火中烧,操枪动戟,高叫着冲了上去。
“反了反了!”督饷郎中杨呈秀连声惊呼,“来人啊——造反啦——”
“杀了杨呈秀——”一个人杀红了眼高呼。
“杀了他——”一群愤怒的士兵齐声附应,喊杀声震天。
杨呈秀哪里见过这般场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抽身疾步要溜走,被一个士兵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衣领,摔在了地上:“狗日的!短了老子的军粮,还想溜!”
“打——”一声号召,一众人一起扑了上去。
“反了——救命啊——”
“杀了他——”
“你们胆敢造反,朝廷饶不了你们……”杨呈秀满脸是血,含糊着大叫。
“少拿朝廷吓唬我们!”
“老子不干了!去他妈的狗屁朝廷!”
“宰了这个兔崽子——”
“去死吧——”
长枪长矛裹挟着刀剑一起捅了下去,没等杨呈秀出声叫喊,已是满身的窟窿绝了气,鲜血直飙了士兵们一脸一身。
“将军,怎么办?”激愤的士兵被鲜血迎头一浇,顿时清醒了几分,一气慌了神去看同样是一脸鲜红的徐涟。
“反也造了,人也杀了,怎么样都是死了!姓杨的敢这样做,一定是背后有人支使他!一不做,二不休!”徐涟已经失去了理智,看着一地士兵的尸体,将手中的佩剑一举,“都跟我走!咱们跟这些当官的兔崽子们拼了——”
“好——”
一众人齐声应合,挥着刀枪如潮水一般冲出营门,塞满了大街,掀翻了一切阻挡自己的货摊,打翻了逆着人潮的行人,如同遏制不住的破堤洪水,疯狂地奔向宁远兵备佥事行署。
祖大寿和赵率教正迎着兵变的潮水而来,身边的区区两队侍从,已然不是弹压这些激愤到疯狂的士兵的力量,根本还没来及抵抗,一连节节败退,被迫逼进了行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