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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上品寒士-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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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立目、肌肉贲张——

陈操之微笑道:“小盛,我给你画些胡须吧。”

冉盛惊道:“不要,我不要胡须。”

陈操之道:“以你的雄伟体格,不画胡须总觉得少了一些什么,反正过两年你肯定是满脸虬髯。”

冉盛摸摸自己下巴,愁眉苦脸道:“润儿小娘子说,我若长了胡须,就让我离她远点。”

陈操之失笑,说道:“离远点就离远点嘛,你们现在还是孩子,长大了自然要男女有别。”

褚氏叔侄三人就是这时来到了草棚檐下,褚文谦除了脑袋外,衣衫尽湿,褚文彬更是雨水满面、脸色发青,白绢单襦的下摆全是泥点——

冉盛和来德都张大了嘴,愣愣地看着褚氏叔侄,不明白他们这副狼狈模样来做什么!

陈操之眉头微皱,随即舒展开来,彬彬有礼道:“原来是褚丞郎、褚府君、文彬兄,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褚俭见到风神萧散、身量俊拔的陈操之,不自禁的又谦卑了一些,陪笑道:“褚某特来请罪,以往种种,还望操之多多包涵,毕竟同为乡梓,和睦相处最好。”又对陈咸道:“陈公,请在令侄面前为我褚某美言几句吧,褚某是诚心诚意来负荆请罪的。”

陈咸忙道:“岂敢岂敢,褚丞郎言重了。”这忠厚良善的老族长请褚氏三人入草棚坐下,还代褚俭向陈操之说明来意。

陈操之不动声色,打量着褚俭与褚文谦、褚文彬三人的神态,褚俭皮笑肉不笑、褚文谦满脸沮丧、褚文彬狼狈中偶露愤恨之色——

得知褚氏来意,陈操之道:“褚丞郎何必如此谦卑,求我何如求王内史,我与王内史只是一面之缘,我是守孝之身,又如何能在王内史面前说得上话。”

褚俭道:“只须操之贤侄代褚某向王内史关说即可,成与不成,褚某都是一样的承情。”

陈操之听褚俭竟称呼起贤侄来,不禁心生厌恶,淡淡道:“子曰‘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褚丞郎认为此言何解?”

褚俭一愕,一抹戾色一闪即逝,笑道:“既然操之贤侄不肯见谅,那褚某也就不再多言,贤侄肯以直报怨,足见盛德。”虽被陈操之拒绝,却不即离开,还与陈操之东拉西扯地攀谈,直到半个多时辰后雨停了才告辞。

陈咸忠厚长者,觉得褚俭这般曲意示好,操之却全不领情,心里有些歉意,亲送褚俭三人下山,一起回陈家坞用午餐,临别时,褚俭硬是把那二十顷田的田契、簿册留下,说道:“陈公,这是我褚氏的一点心意,操之能以直报怨而不落井下石,褚某已是承情,希望此案了结之后,褚氏与陈氏能尽释前嫌、和睦往来——过两日就派人来办理田产交接、佃户籍册也一并转来。”

陈咸不善于推托,眼睁睁看着褚俭留下田册契约离开了。

陈满贪财,主张接受褚氏的善意,陈尚说不能收褚氏的田产厚礼,应派人送回去。

陈咸道:“还是去问操之吧——”

陈满不满道:“什么事都要问操之,这又不算什么大事,四兄与我是族中最年长之人,就决定不得吗?”

陈咸不悦道:“六弟,二十顷田绝不是小事,我们钱唐陈氏能有今日,几乎是操之一人之力达成的,操之稳重有谋,这事自然得征询于他。”

陈满不说话了,正这时,陈咸幼子陈谭来报说十六兄回来了。

陈操之是赶回来为嫂子和润儿祝贺诞辰的,四月十一是丁幼微与润儿的生日,丁幼微今年二十八岁,润儿八岁,母女二人相差二十岁,却是同月同日出生——

陈操之听说四伯父有急事相召,便未回西楼,先来到祖堂,听说褚俭硬要送陈氏二十顷良田,笑了笑,说道:“四伯父、六伯父,褚俭不安好心啊,我都已经拒绝为其关说,为何还送如此厚礼给我们?这些田契、簿册留不得,三兄,你辛苦一下,即刻送到王内史处,请王内史暂不要声张,且看褚氏如何做作!”

第二卷 深情 第五十四章 唯才是举

雨后的钱唐江南岸,草木滋长,触目青翠,风吹过来都带着绿意,明圣湖畔诸山如美人螺髻,碧波浩渺的大湖仿佛被这些美人齐眉捧起,恭献于天地之间——

山川虽美,奈何褚氏父子、叔侄三人心绪恶劣,哪有半点赏心乐事,回望陈家坞,那巨大的环形坞堡似乎沉甸甸的压在他三人心头,憋闷到了极点。

“爹爹,既然那陈操之不肯为我褚氏向王内史关说,又何必拱手送他二十顷地!”

这话如骨鲠在喉,褚文彬早就想说了。

褚俭瞥了儿子一眼,却问侄子褚文谦:“文谦,你以为呢?”

褚文谦虽然也疑惑、也愤愤不平,但毕竟比褚文彬沉稳些,说道:“叔父深谋远虑,这样做定然是有深意的。”

褚俭“嗯”了一声,沉声道:“我褚氏想要度过此难关,全在那二十顷地上,嘿嘿,过两日再看吧,只要陈氏不把那二十顷地的田契簿册退还就好。”

褚文彬冷笑道:“哪里舍得退还,爹爹没看到那个叫陈满的老头,听说咱们要送二十顷地给陈氏,那眼珠子都是发亮啊!”

褚俭笑了笑,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把陈氏牵扯进来那我褚氏就有脱身的希望,否则危矣。”

褚俭哪里知道,他三人摆渡到江北,渡船摇摇往回,那南岸等待过渡的便是陈尚,牛车里有褚俭送来的那二十顷地的田契簿册,这是要送到扬州内史王劭处的。

此时的陈家坞祖堂,东南西北四楼的家主齐聚“有序堂”商议大事,丁幼微也来了,因为陈操之结庐守墓,西楼陈氏是由丁幼微作主的。

老族长陈咸道:“今日操之正好回来,我们商议一下,那二十顷官田还有二十户荫户该如何分配?”

陈满不说话,心想:“反正我说话也无足轻重,就看你们怎么分吧!”

东楼家主是陈咸过继去的次子陈谟,自然也什么话说,就看父亲陈咸与十六弟如何商定就是。

陈咸见陈满不说话,知他舍不得褚俭送的那二十顷地,心道:“六弟气量实在是太小了,只盯着一些眼前的利益,却不明白我陈氏入士籍后会有自耕农归附,二十顷地不算难得吧。”便问丁幼微:“幼微先说说,这田产和荫户该如何分配?”

自耕农担心天灾人祸破产,佃户除了缴纳田租外还要向官府纳赋税、服徭役,而士族荫户不需服徭役、不用纳赋税,只为主家执役,只要主家不过于苛刻,那么附身荫户就是绝大部分安土重迁的农家佃户的梦想,所以钱唐陈氏列籍士族之事传出,附近很多佃户都渴望成为陈氏的佃户,纷纷来陈家坞打听、自荐,来福的姻亲赵佃户、黄佃户都来求丁幼微,希望成为西楼陈氏的荫户,丁幼微推说此事由她小郎回来再定,这时听老族长问她,便道:“让操之说吧,操之似乎考虑过此事。”说着侧头看着跪坐在她身边的陈操之,微笑着点了一下头。

陈咸道:“嗯,操之考虑事情周全,操之尽管直言。”

陈操之朝族中长辈施了一礼,跽坐开言:“四伯父、六伯父、嫂子、八兄,操之以为,我钱唐陈氏应从长计议,二十顷地易分,而二十荫户则应慎重选择,这对我钱唐陈氏兴旺发达至关重要,我有个提议请两位伯父、嫂子、八兄看妥否?”

陈咸道:“操之请讲。”

陈操之道:“钱唐陈氏今已列士籍,应加强族人团结,日后宗族繁衍这东南西北四楼之分会消除的,我们要另修坞堡、建立起大庄园,这些先不说,一步步来,那二十顷地留十二顷作为族田,其余八顷四楼均分,两位伯父以为如何?”

陈满虽然对只分到二顷地有些失望,但四楼都是一视同仁,他也无话可说,听操之的意思,日后是要扩展陈氏坞堡和庄园的,多留族田也是应当,便点头道:“操之考虑得是。”

陈咸很高兴,看了看丁幼微和陈谟,二人自然无异议,陈咸便道:“好,分田之事就这么定了,操之再说说荫户该如何分配?”

陈操之道:“二十荫户同样留十二户作为宗族共有,其余四楼各得两户,各楼的两户荫户由家主自定,但那十二户宗族共有的荫户必须是有一技之长的,在全县招募,不能只为照顾人情。”

陈满也知道此次入士籍都是西楼和南楼出力,理应多分两户荫户,原以为他北楼应该能分得四户荫户,而且他已经把这四户荫户许诺给两家姻亲和两户得力的佃户了,没想到只有两户,便问:“宗族共有的荫户太多了吧,作何用?”

陈操之道:“我陈氏需要一户锻冶匠、一户纺织匠、一户烧陶工、一户酿酒匠、一户茶农、一户造纸匠、一户种药的药农、一户善养鱼、捕鱼的渔民、一户果农、一户木匠、一户善能货殖贸易的商户,正好十二户,还有其他匠役百工,徐徐招揽。”

陈咸听得连连点头,这才是士族大庄园自给自足应有的规模啊,就连陈满也对陈氏大庄园的前景神往不已,也不再出言反对了。

陈谟叹服道:“十六弟也是常年闭门苦读的,却对这些庄园之事了如指掌,真是让人敬服。”

陈咸见无异议,喜道:“那就这么定下来了,事不宜迟,招募荫户之事就由来福去办,操之决定便是,月底要报到县上的,族田、族产由我与六弟共同打理。”

大事议定,陈操之随嫂子丁幼微回西楼,小婵、雨燕在祖堂外等候着,一起回去。

丁幼微边走边问:“小郎,西楼只得两户荫户,来福一家现在就算三户了,以后来德还要成家,又是一户,这两户该给谁啊?”

陈操之道:“嫂子放心,我已考虑好了,我这就去对来福说,嫂子与我一起去。”

丁幼微“嗯”了一声,便让小婵去唤来福一家到底楼客厅议事,来福、来圭、来震很快就来了,来德因为在玉皇山,自然是来不了。

陈操之把方才祖堂所议之事对来福父子三人说了,来福听说西楼只有两户荫户,也觉得有些失望,但西楼陈氏从来就没有亏待过他来福一家,来福但凭小郎君安排。

陈操之道:“西楼这两户荫户,来福叔肯定是其一,但另一户呢,我准备留给来德——”

来圭、来震知道三弟来德与小郎君交情好,这荫户给三弟也是情理之中,但不管怎么说,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本来他二人的岳家还想成为西楼陈氏的荫户呢,这下子连他二人都没分,难免怏怏不乐。

陈操之道:“至于来圭和来震,赋税由陈氏代交,官府徭役也可出钱让别人代服,以前西楼陈氏能庇护你们,难道入了士籍后反而不能吗?你两家与荫户相比,只是少个名份而已。”

来福赶紧瞪了二子一眼,喝道:“还不快谢过小郎君。”

来圭、来震喜笑颜开,一齐躬身道:“多谢小郎君。”

一边的曾玉环过来向丁幼微和陈操之施礼道:“少主母、小郎君,不是说要招募锻匠、果农这些手艺人作荫户吗,来震的岳父黄佃户就善能种果树,不知可不可以应摹?”

陈操之朝来福一看,来福即道:“老黄能种果树不假,每年供给西楼的桃、李、杏、橘、枇杷这些果子都是老黄种的,老主母不都夸赞吗。”

陈操之点头道:“那些果子的确不错,是黄佃户种的啊,那好,就算他一户了,另外十一户,来福叔要尽快招募,要注意不能仓促招一些技艺不精的匠户进来,多访一访,可以当场比试的就当场比试,不能当场比试的就听听附近乡邻的口碑,只要手艺好,人品差一些都无所谓——”

丁幼微抿唇微笑,心道:“小郎这是学魏武帝《求贤令》的唯才是举了。”

来福应道:“小郎君放心,来福明日即去县城各处宣扬此事,来圭、来震与我一起去,相信应募的人会极多,我西楼陈氏素有仁义之名,老主母又向来行善,很多农户都想成为陈氏佃户,更不用说是荫户了,真怕要挤破了脑袋。”

润儿和宗之早就听说丑叔回来了,小兄妹乖乖在书房习字,等着丑叔上来夸奖他二人,等了好久没见丑叔上来,只有冉盛上来了,说丑叔去祖堂议事了。

润儿攀着栏杆向楼下望,问:“小盛,丑叔回来就是为了到祖堂议事吗?”

冉盛摇头道:“不是,小郎君是因为今日是少主母、还有润儿小娘子的诞辰才回来的,刚好遇到议事——”

润儿明媚的小脸顿时如春花般绽放开甜美笑容,对宗之道:“阿兄,润儿没说错吧,丑叔不会忘了润儿生日的——”

宗之道:“那是因为今日也是娘亲诞辰嘛,两个加一起,丑叔肯定记得牢。”

润儿道:“阿兄六月十八生日,丑叔肯定也记得的,丑叔记性最好了,而且心思又细。”

正说着,陈操之与丁幼微一起上楼来了。

第二卷 深情 第五十五章 意外之喜

此时天已黄昏,晚霞从西面的明圣湖上空铺展过来,绚丽如锦。

陈操之与嫂子丁幼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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