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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上品寒士-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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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母在天之灵,佑我陈门,钱唐陈氏自本月起就注籍士族了——”

冉盛、来德听到这话,愣了一下神,随即欢喜得跳起来,因为是在老主母墓前,不敢欢呼,但心里的欢喜简直压抑不住,想要高呼:入士籍了,入士籍了,钱唐陈氏终于入士籍了!

陈操之眼眶湿润,跪在母亲墓门前,说道:“娘,三兄陈尚从建康回来,说我们陈氏已经注了士籍,钱唐陈氏从此是士族了,不用再担心田产会被其他豪族兼并、来福一家也不会被迁往侨州、我陈氏子弟勤学苦读就会有出头之日,娘,你老人家安息吧——”

两年来的种种艰辛化作几滴清泪,落在麻衣上,此时陈操之最大的遗憾就是母亲不能亲耳听到这个好消息,若母亲健在,那可有多高兴啊!

老族长陈咸老泪纵横,钱唐陈氏盼这一天盼了一百多年了,长文公啊、玄伯公啊,钱唐陈氏不堕族望,今日终于回归士籍,陈氏族人也有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丁异也是由衷的高兴,很为自己独具只眼、英明决断而自豪,去年若是因幼微回陈家坞而与陈操之闹翻,那么今日得知陈氏入士籍岂不要后悔死,现在,丁氏与陈氏的姻亲关系是非常牢固了,想起陈操之去年说的话:“——我钱唐陈氏必能绍继颖川郡望,回归士籍,绝不会让丁氏声誉受损,应该是与有荣焉——”

丁异心道:“陈操之现在入了士籍,可谓如虎添翼了,褚俭叔侄殆矣。”

第二卷 深情 第四十八章 春风沉醉的夜晚

从玉皇山半山腰望出去,晚霞如天火烧云,群山苍茫深秀,十里外的明圣湖云蒸霞蔚、碧波千顷,景色壮丽让人满怀豪情。

陈尚接过来德奉上的一碗清茶,一气喝干,长长舒了口气,对陈咸道:“爹爹,儿子得知入士籍的好消息,立即动身回乡,前后十二天,日夜兼程,虽然辛苦,但心里快活啊。”

陈咸看着儿子陈尚意气风发的样子,再看看侄儿陈操之,只是微微而笑,目视天边云霞,似乎看不见的远处有更美好的事等着他,而入士籍,仅仅是刚刚开始而已。

暮春天气,草长鸢飞,陈操之手植的两排松柏含青吐翠,显现勃勃生机。

众人也不进草棚坐谈,就立在檐下说话,一边淋浴春日山野的晚风。

丁异对陈氏入士籍虽然高兴,却也感觉很突然,说道:“操之因母丧不能进京参加十八州大中正考评,放弃了入士籍的机会,丁某甚是惋惜,不料峰回路转,入士籍之事竟已定下来了,真让人大惊喜。”

陈尚道:“十六弟虽未去建康,但才华和纯孝的名声远扬,大司徒依旧将钱唐陈氏与其他五姓一并考虑入士籍,因年前淮北战败,损兵失地,是以入士籍之事搁置不议,新年朝会,桓大司马再提六姓入士籍之事,朝廷犹议未决,二月初朝廷征拜扬州内史庾希为徐州刺史,同时由尚书仆射王彪之会同司徒府、吏部及诸州中正,正式通过汝南梅氏、琅琊孙氏、颖川陈氏分支、荥阳郑氏分支、诸城刘氏分支、范阳卢氏分支这六姓入士籍,谱牒司自升平四年三月起改注籍状,六姓自此列入士籍,每姓即赐官田二十顷、荫户二十户,谱牒司、吏部、祠部的曹吏将于本月初启程分赴六姓居住地,改注簿籍、分发官田,至于荫户,由六姓自行招募上报,注入家籍便可。”

赐田二十顷、荫户二十户,这是末等士族的待遇,丁氏就拥有二十户荫户,但实际远不止此,入了士族,便有附近破产的自耕农前来依附,田地自然兼并,一个家族眼见就会急剧壮大起来——

老族长陈咸心潮起伏,感慨道:“自去年端午后我与尚儿赴建康,至今已近一载,数月企盼,一朝功成,真如梦幻。”

陈操之暗暗点头:“谢万兵败被贬为庶人,豫州就纳入西府的势力范围,桓温权力愈重,朝廷为牵制桓温,提拔庾希为徐州刺史,又为了安抚桓温,就同意六姓寒门入士籍,此间关系甚是微妙啊,东晋一朝,很有点后世那种君主立宪制的意味,皇帝权力有限,全靠几大门阀相互制衡维持国祚,所以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而丞相王导也为其他门阀作出了榜样,王导功高而不震主、性情谦和宽厚,高风亮节为南北士族所景仰,琅琊王氏作为东晋首屈一指的门阀至今无人能撼动,王导制定的‘维系伦纪、义固君臣’的政治措施为后来的执政门阀所不敢逾越,庾亮、殷浩虽权倾一时,对朝廷依然是恭恭敬敬,桓温亦如是,至少表面上如此。”

丁异道:“桓大司马决意助六姓入士籍,还是因为操之得郗嘉宾赏识的缘故,操之固然是天才英博、亮拔不群,这际遇也是极佳,先后得桓参军、全常侍、陆使君、郗嘉宾、谢安石赏识,这些人物任是其中一位片言嘉奖都可让人身价倍增,更何况这些高超名流同声夸赞!”

丁春秋补充道:“爹爹,还有葛稚川先生、支愍度大师。”

丁异连连点头道:“对对,葛稚川、支愍度一道一僧,都是世外高人,竟也赏识操之,操之正值如明珠美玉、人见人爱。”

陈尚笑道:“不过对我钱唐陈氏入士籍,诸州大中正有一提议,待十六弟服孝期满除服后,即赴建康一行,当廷辩论,若是名不符实、并无真才实学,就将剥夺钱唐陈氏的士籍。”

陈尚说得很轻松,并无任何担心,他现在对这个十六弟是佩服至极,因为自去年五月谋入士籍以来,前路真如一团迷雾,都是走一步看一步,但十六弟没有出半点差错,分析、料事也是极准。

丁异笑道:“这些大中正也是儿戏,操之是那种沽名钓誉之辈吗!”

刘族长见陈氏入了士籍,不免有些妒羡,心想:“我钱唐刘氏若是大汉宗亲就好了,可惜不是。”说道:“操之贤侄,那褚氏现在奈何不了陈氏,只怕要揪住我刘氏立威了,杀鸡骇猴啊。”

刘族长与其子刘尚值一样,说话颇为滑稽。

陈咸忙道:“刘兄,陈、刘两氏乃是世谊,荣辱与共,且听操之有何良策?”

陈操之问陈尚:“三兄,孙泰回来了没有?”

陈尚道:“孙泰以道术游走于京中权贵豪门,要下月才回来吧。”

陈操之又问:“谱牒司、祠部的官曹大约何时会到钱唐?”

陈尚道:“估计也要下月,要先去江州郑氏,然后再转道来吴郡。”

陈操之点点头,见天色已暮,请丁异等人进草棚,围着松木几案坐定,陈操之说道:“钱唐蔽塞,京中的消息没这么快传来,就算褚俭得知六姓入士籍的消息,要传与褚文谦知道也要好几日,有这几日就够了,可以让褚文谦这个县令当不成,褚文谦是其叔褚俭任命的,褚文谦渎职,褚俭难逃其责,若谋划得好,钱唐褚氏从此可以休矣。”

丁异眼睛一眯,问:“操之有何良策?”

陈操之道:“昔日竹林七贤山涛之孙山遐为余姚令,多任猛政、绳以峻法,上任八十日,查出隐户人口近万,这些都是从次等士族和寒门庶族的庄园里搜查出来的,山遐还想扩大成果,开始搜查会稽四姓虞、魏、孔、贺的虞氏,虞氏家主虞喜私藏隐户三千,按律应弃市,但结果如何呢,山遐罢官,虞喜丝毫无损,盛名依旧,屡辞朝廷征召,一心做他的高士——山遐为政并无私心,只是过于刚直,犹被罢官,更何况褚氏叔侄这种假公济私的行径,褚氏不败,更待何时!”

丁异、陈咸、刘族长连连点头,只听陈操之道:“我让来福留心县上之事,据说褚文谦上任伊始便扩建县衙、装饰居室——这县衙署舍也有定制,不是说新任县令上台说建就建的吧,丁伯父可知此事?”

丁异道:“县舍署衙十年一建,平日只能翻修,钱唐县舍远不到十年吧——去年鲁氏以冒注士籍罪查处,不是抄没了二百余万钱吗,褚文谦接任县令后便用这两百万钱扩建县舍了,不过这算不得什么大罪,毕竟是用于官衙。”

陈操之道:“要的是这个契机,只要肯查,褚文谦就决不止扩建官衙这一件事。”

丁异暗暗点头,陈操之才十七岁,却老谋深算,而且精于世故,没错,要的就是借扩建县衙查出褚文谦其他枉法之事,那个被陈流杀死的鲁主簿说什么也与褚氏脱不了干系,去年是被褚俭遮掩过去了,这次给他揪出来,让褚氏与鲁氏做难兄难弟去。

丁异、刘族长由陈咸陪着去陈家坞用晚餐,当夜就在陈家坞歇夜,以前丁异是决不肯在陈家坞过夜的,虽然允许丁幼微回归西楼陈氏,并且亲自致奠了陈母李氏,但在在丁异心里,还是有着比陈氏高一等的感觉,他是屈尊俯就,但现在,钱唐陈氏亦列籍士族,钱唐八姓成为钱唐九姓了,而且以陈操之的才学和声望,两年之后赴建康,名声大振之后再入西府,必得桓温重用,到那时丁氏的确是与有荣焉,当年幼微嫁与陈庆之倒有可能变成是高攀了,世事难料如此——

因为要蒙蔽褚氏,陈咸并未对族人宣布这一重大喜讯,等扳倒了褚氏、京官来分发官田时再对族人宣布此事也不迟,但陈咸实在太高兴了,独自出神时口里还念诵着:“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这是老族长陈咸最喜爱的诗句,高朋满座,宾主淳朴,池里的鱼儿轻轻摆动鳍尾,往来倏忽,怡然自得,宾客们聚集在厅堂,大排筵宴,席间觥筹交错,笑语盈盈——

……

陈尚并未随父亲陈咸回陈家坞,他独自留下与十六弟密谈。

草棚里一盏青油灯燃起,灯火晕黄,山野草木的气息随晚风飘进来,让人陶醉,这对族中兄弟相视而笑。

陈尚道:“十六弟,按你嘱托,《一卷冰雪文》与《明圣湖论玄集》已交给谢玄谢公子,谢公子很是欣喜,不过愚兄问起谢公子的表兄祝公子,谢公子却脸现不悦之色,未知何故!”

陈操之问:“三兄此番未曾见到祝公子吧?”

陈尚道:“未曾见到,谢公子说其表兄随安石公去姑孰西府了。”

陈操之一愣,谢安这么快就应桓温之聘入西府任职了?

第二卷 深情 第四十九章 清谈拒婚

听三兄陈尚说谢安已应桓温之聘入西府任职,陈操之便问:“安石公是任西府军司马吗?”

陈尚虽然对十六弟的未卜先知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太惊讶,应道:“是,京中人士都对安石公屈尊任八品军司马颇为不解,但据说桓大司马是大悦,以谢安石的名望入西府,桓大司马感到很有面子。”

陈操之心知这是谢安的隐忍,谢安之兄谢奕(即谢道韫、谢玄之父)与桓温私交甚笃,谢奕也曾任桓温司马,其后谢奕任豫州刺史,永和十二年谢奕病故之后,桓温想以其弟桓云接任豫州刺史,大司徒司马昱访于仆射王彪之,王彪之认为桓温据长江上流,天下已割其半,若其弟桓云复据西藩,兵权萃于一门,恐非国家之福,司马昱深以为然,于是表奏吴兴太守谢万为西中郎将,监司、豫、冀、并四州诸军事、豫州刺史,从此,桓温对陈郡谢氏耿耿于怀,所以谢安不应朝廷征召,而入西府任军司马,就是为了修复与桓温的关系,谢安对江左大势看得很清楚,桓温是只可引导而不可对抗的,想有所作为,必须得到桓温的支持。

陈尚又道:“但京中却多有非议者,说谢安石早年做隐士、年过不惑却出仕为官是悖德的行径,安石公从新亭出发赴桓温幕府任职之时,朝中官员、名流都来为他送行,中丞高崧借着醉意道:“卿累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苍生今亦将如卿何?”安石公听了这样的讥讽,也只是摇摇头,笑而不答。”

陈操之道:“安石公雅量深致,岂是高崧辈所知。”

陈尚道:“因祝公子不在建康,所以十六弟的曲谱我就交给谢幼度让他转交其表兄。”

陈操之心道:“谢安去姑孰任职,岂会把谢道韫带去,想必是谢玄推托之言。”问:“三兄,传闻王、谢联姻,不知确否?”

陈尚笑道:“岂会不实,王、谢这次是两度联姻,谢尚之女嫁与王导幼子王荟、谢据之女嫁与王羲之次子王凝之——”

陈操之墨眉一扬、星目陡张,惊讶之色不加掩饰。

陈尚忙问:“十六弟何事吃惊?”

陈操之平静了一下心情,徐徐道:“传闻王羲之夫人郗氏喜爱谢奕之女谢道韫,去年王凝之、王徽之兄弟去会稽东山拜见谢安石,就是向谢道韫求婚,为何却是谢据之女嫁与王凝之?”

陈尚微笑道:“此事在建康也是议论纷纷,据说是谢道韫不肯嫁,又传闻在东山谢氏别墅,谢道韫隔屏风与王凝之、王徽之兄弟辩难,王氏兄弟语塞汗出、自愧不如,那王凝之畏惧谢道韫才高,又觉其言语尖刻,怕婚后夫纲不振,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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