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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上品寒士-第3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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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操之在一边道:“钦钦,这是嫂子。”

慕容钦忱早知陈操之的嫂子贤惠,陈操之非常敬重这个嫂子,这时见丁幼微先向她问好,大为感动,就要拜倒行礼,丁幼微扶住道:“不要多礼,你远路辛苦,还是重身人呢。”

第六卷 奏雅 第七十一章 微妙

陈操之留谢韶在陈府用晚宴。然后一起去乌衣巷拜会谢安夫妇,谢夫人刘澹见到谢道韫母女,欢喜不已,抱着小菲予细看,对谢道韫道:“见到这孩儿,就想起元子婴幼时,眉毛有神采,眼眸细长,一笑起来更是一模一样。”

谢玄夫人桓氏也住在这里,其子谢瑍也快满两周岁了,走路不如伯真小兄妹稳当,却是不要人牵,一个人蹒跚着要来看新妇,新妇不会说话,见到这么多陌生面孔,哇哇哭了起来——

刘澹、谢道韫、桓氏皆笑,因风赶紧抱着小菲予,呜呜慰之。

陈操之与谢安在静室密谈,陈操之向谢安说了河北诸事,谢安道:“北伐之功,桓氏独占。江东、河南二十州,龙亢桓氏占其六,而且梁州、益州、青州、徐州皆为桓氏亲信所领,受北伐之惠者,唯有操之,但传闻桓伯道与你不和,为的是鲜卑公主之事?”

陈操之解释道:“鲜卑公主只是一个由头,桓伯道素与我不睦。”

陈操之既已纳了鲜卑公主为妾,谢安当然不好再多责备,少年人贪恋美色也无可厚非,说道:“桓公有意让你辅佐桓伯道,但现在桓伯道与你不睦,桓公岂会撒手不管?而且你此次向朝廷进献大量钱帛,必遭桓公之忌。”

陈操之墨眉皱起,问:“安石公以为,桓大司马会不让我再回河北?”

谢安道:“若我所料不差,桓公会举荐你入朝为官,你现在是四品刺史,或许还会再升迁,应是清贵显职,只是不让你掌兵而已。”

陈操之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当下点头道:“多谢安石公指点,操之明白该如何应对了。”

因谢夫人刘澹要留谢道韫、陈菲予母女在谢府住几日,陈操之便自回陈宅,此时已近亥夜时分,陈宅门厅却是宾客满席,郗超、周琳(郗超妻弟)。刘尚值、孔汪、张玄、袁通、王临之(王彪之次子)等人济济一堂,刘尚值现在是吏部七品主事,孔汪是六品尚书丞郎,张玄为六品舍人——

陈操之与诸客寒暄,刘尚值笑道:“子重北伐立下大功,现官位远居吾之上,吾在子重面前不免战慑,不能如往日一般畅所欲言了。”

陈操之笑道:“汝既战慑,还能这般饶舌。”命侍者置酒,与诸客欢饮。

袁通道:“东安寺长老支法寒前日犹在都中,已知子重兄即将归来,大约明后日会再入京。”

陈操之忙问:“林法师康健否?”

袁通道:“支公已于去年仲春驾鹤西去。”

陈操之不胜怅惘,支道林一代高僧,沙门王弼,以玄入佛,在东晋士林影响极大——

刘尚值收起笑容道:“散骑侍郎范玄平也已于年初病逝,范武子现在吴郡守丧。”

陈操之不胜嗟叹,离开江东不过三年,不少故旧就已是黄泉永隔。

府役来报,新兴侯派人在外等候多时了,陈操之一时没醒悟新兴侯是谁?郗超笑道:“故燕之主慕容暐派人问候其妹嘛。”

陈操之便命传见。来者是邺宫的阉人,陈操之略问几句,便让人带去见慕容钦忱,他自与诸客饮酒叙话。

亥末子初,郗超等人告辞,陈操之送出府门,执郗超手道:“弟明日夜里来拜访嘉宾兄,还有冀州土仪献上。”

郗超一笑,他知道陈操之要与他长谈,陈操之现在的处境十分微妙——

送走了诸友,陈操之独自往内院缓步而去,仲夏之夜,明月半缺,双廊楼后的小池莲叶田田,正是荷花盛开时——

陈操之在思考此次回江东的得失,他不能因为担心桓温夺他的兵权而滞留河北不归,那样他与桓温的矛盾就会迅速激化,桓温将视他为大患,但现在他回来了,桓温同样忌他,谢安石说得不错,桓温很有可能不让他再回冀州,对他而言,留在江东亦所愿也,但目下的形势,他必须在河北镇守,对于氐秦和鲜卑拓跋,他比任何人更清楚应该如何遏制——

陈操之摇了摇头,先抛开这些烦心事。且与妻儿好生团聚,他知道小婵和芳予与嫂子丁幼微母女同居水香榭,便先去水香榭,却见慕容钦忱主婢数人也在水香榭,是丁幼微留慕容钦忱在水香榭住,这时虽已夜深,但除了小芳予,其他人都未安睡——

陈操之与嫂子丁幼微相谈了一会,一起去小婵房中看望小芳予,这小女孩儿睡相甜美,怀里还抱着陈操之从邺城带回来的不倒翁——

陈操之轻轻摸了摸小芳予娇嫩的脸蛋,对小婵道:“芳予真乖,是她先叫爹爹呢。”

小婵轻笑道:“女孩儿嘛,总会乖巧点,芳予前几个月还口齿不清,不如伯真,这次从钱唐到建康,也许是一路长见识了,说话竟清楚起来了。”

丁幼微道:“芳予比伯真爱说话,伯真象葳蕤,一般不怎么开口。”

慕容钦忱走了进来,对丁幼微和陈操之道:“嫂嫂、夫君,我想明日就去探望我母——亲和兄长。”

陈操之便与慕容钦忱走到楼廊上。问了方才那阉人说了些什么话,然后道:“明日午后我陪你去拜见你母亲和新兴侯。”

慕容钦忱甚喜。

陈操之出了水香榭去双廊楼,润儿和一个提灯笼的小丫环送丑叔到荷池畔,说起陈宗之,润儿道:“阿兄还在吴郡徐氏草堂求学,将参加今年的扬州大中正品评,阿兄在去年九月的吴郡定品中是最高品——第二品,和丑叔当年一样,相信州中正也能顺利通过。”

陈操之微笑道:“很好,宗之今年十七岁,明年也可以出仕了。”

润儿道:“是啊。阿兄说想随丑叔去冀州历练。”

陈操之笑了笑,说道:“让宗之去兖州谢幼度那里历练更佳。”

润儿点点头,又笑道:“丑叔,娘亲和你说过没有,太原王氏、陈郡袁氏、琅琊王氏都有适龄的女郎想嫁给阿兄呢。”

陈操之“嘿”的一笑,说道:“那就好好挑选,先订下婚姻,过两年再完婚。”

润儿道:“娘亲说,钱唐陈氏子弟现在是一片坦途,以前丑叔出仕、求婚可知有多艰难啊,不过丑叔也真是厉害,真的连鲜卑公主都娶了!”

陈操之笑道:“那么三吴第一名媛陈润儿,可有世家子弟来求婚?”

润儿面色微红,却不羞缩,答道:“有啊,南北士族都有,不过润儿都看不上,因为无人及得上我家丑叔和阿兄。”

陈操之墨眉微蹙,润儿自幼受他影响,有很强的独立自主意识,而且其母丁幼微、还有葳蕤都是不顾家人反对自己选择婚姻的,谢道韫就更不用说了,对润儿影响尤深,陈操之有点担心润儿哪一天也男装游学去,魏晋南北朝也的确是人个体生命觉醒的时期,但在东晋,身为女子个性张扬很难说是一件好事,陈操之现在体会到当年谢安的焦虑了,谢安的雅量和从容非他所能及啊——

润儿见陈操之皱眉,赶紧娇笑道:“丑叔担心什么,润儿还小对不对,而且润儿很乖,比小芳予还乖——丑叔,那我回去了。”笑着向陈操之施了一礼,与小丫环挑着灯笼回水香榭去了,因为短锄已经从西楼下来迎接陈操之。

这夜陈操之与陆葳蕤共宿,夫妇久别。恩爱自不待言,只是那小伯真原先都是与娘亲陆葳蕤同一个卧室,里外以屏风相隔,由保母带着小伯真睡在外室,小伯真经常夜啼,陆葳蕤就要起来呜拍之,今夜因为陈操之回来了,小伯真就随保母睡到邻室,陆葳蕤夜里没听到伯真哭闹,心里反而不踏实,一夜都没睡好,早起去邻室,保母说伯真小郎君昨夜很乖,一觉睡到天亮,只是尿了床——

陈操之问小伯真:“爹爹带你去外祖家好不好?”

眼睛乌溜溜的伯真即应道:“好。”陆纳、张文纨夫妇极宠这个外甥,小伯真去那里还可以和比他大两岁的道辅小阿舅一起玩耍。

陈操之就与陆葳蕤带着小伯真去横塘陆府,陆葳蕤命板栗去顾府报信,请小顾夫人张彤云带着爱女一起到陆府相见,陈操之三人到陆府不到一盏茶时间,张彤云带着女儿顾惟清也到了,陆夫人张文纨笑道:“伯真,你新妇来了,快快行礼。”

小伯真很听话,鞠躬如也,不慎跌倒。

顾惟清比小伯真早生四十日,身量却比小伯真矮一些,容貌颇似其父顾恺之,眼睛大大的,眉毛高挑,总是很惊奇的样子,很是可爱,见小伯真跌倒,她还上前搀扶,于是两个小娃娃一起跌倒——

辰时初,陈操之与外舅陆纳一道乘车入台城,冀州别驾卢佑和辽西太守冉盛已先在止车门外等候——

正辰时,殿中监传皇帝司马昱口谕,宣冀州刺史陈操之、辽西太守陈裕入式乾宫中斋觐见——

第六卷 奏雅 第七十二章 年少无敌

陈操之、冉盛跟随殿中监从太极殿左侧经过时。见一群宫人架着长梯,攀在檐廊屋顶上不知忙乱些什么,问殿中监,答曰:“太极殿上飞鸟翔尽,筑窠而居,皇帝在殿上与群臣议事时,常有鸟屎零落,又或者呱呱大鸣,朝堂之上全无庄严肃穆可言,数度驱之,散而复集。”

陈操之看了看略显破败的太极殿,微微摇头,快步走过。

式乾宫,中斋,殿内幽暗,年近五旬、神情倦怠的皇帝司马昱坐在御床上,看着陈操之兄弟二人气宇轩昂从殿外阳光下入殿,不禁精神振作了一些,看到陈操之,总让人心情愉悦——

陈操之、冉盛二人行参拜大礼之后,皇帝司马昱便询问冀州、幽州诸事。陈操之、冉盛一一作答,司马昱大悦,思有以赏赐陈操之兄弟,但冀州刚刚进献大量钱帛米粮,他难道以钱帛还赐之,便道:“陈卿有何所求,赐荫户、田地,但说无妨。”

陈操之道:“臣愿回建康为陛下效力,北地苦寒,臣起居饮食皆觉不便,又且与族人家眷远隔,数年难得一见,恳请陛下准许臣南归。”

“啊!”司马昱大惊失色,桓温北伐还朝,声望极隆,龙亢桓氏一门势欲倾天,政皆出桓氏,司马昱傀儡垂拱而已,桓温已受九锡,正求王爵,其篡位之意彰显无遗,陈操之现在可以说是晋室最大的倚仗,陈操之在北府军中极有威望,今雄镇冀州,其弟陈裕和冀州武猛从事刘牢之号称北府双虎,从此次陈操之回京觐见并进献钱帛可知陈操之忠心,所以司马昱骤闻陈操之要回朝回官。难免失态——

“河北初定,北有拓跋代、西有氐秦,皆虎视河北、中原之地,正欲赖卿之威名镇守冀州,当此非常时期,如何求归江东任职!”皇帝司马昱劝慰道:“朕知卿在北地辛苦,又且思乡心切,但卿应以国事为重,勉为其难,勿负朕所望。”

陈操之唯唯,却还是未明确表态,似乎依然不愿留在河北,司马昱深感忧虑,待陈操之、冉盛二人辞出后,即传尚书令王彪之晋见,说陈操之欲辞冀州刺史之事,白须拂拂的王彪之捻须沉吟,半晌道:“陛下可就此事问谢安石,安石必有以应对。”

谢安应召入式乾宫,受皇帝咨询,答道:“陈操之素有隐逸之志。当年葛稚川曾欲收其为入门弟子以追求金丹大道,陈操之以母亲年迈、家族衰微为辞,究其内心未尝不向往之,河北军政事务繁忙,陈操之颇以为苦,所以想归江东在朝中任职。”

司马昱听谢安这么说,更是焦虑,江左的这些高官的确是半官半隐,政务大都付于佐吏,他们则服散、饮酒、聚会、清谈,司马昱为司徒时也是不甚理事的,最喜聚会清谈,与江左官吏的悠闲生活相比,河北州郡长吏当然要繁忙许多,陈操之是以玄辩出名的,其音律、绘画、书法、围棋皆是一时翘楚,这样的人不耐烦俗务想归江东是很正常不过的,但是——

司马昱道:“安石,卿是陈操之长辈,定要劝他以国事为重,回钱唐省亲祭祖之后即归河北任上,他若嫌政务繁忙,可多征辟属吏辅助,朕欲加其开府仪同三司,两位以为如何?”

开府仪同三司在两汉时品崇礼重,仪仗拟同太尉、司空、司徒这三公,可以建立府署自选佐吏僚属,桓温的西府、郗鉴的北府就是开府仪同三司才建立起来的,虽然自魏晋以降。开府仪同三司渐不如两汉尊崇,但依然是三品以上、镇守一方的高官才能享有的荣誉——

谢安微微一笑,皇帝若授陈操之开府仪同三司,那陈操之就更回不了冀州了,说道:“操之近日还要去姑孰拜会桓大司马,其去留还得征询桓大司马意见。”

司马昱默然无语,谢安说得不错,他这个皇帝其实无能为也。

王彪之与谢安辞出,王彪之道:“安石公真欲陈操之回朝为官乎?”

谢安道:“此事非你我所能左右,还是让陈操之去应对吧。”

王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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