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第4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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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老人有点重听的样子,偏手捂着耳朵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营里的?”罗二爷道:“我就是天山大营军流处的罗二爷,我这是办差,叫你别管闲事。”老人也就不重听了,放下手笑道:“我也是给天山大营办差的,这闹成一路人了。你叫罗二爷,一生下来就叫这名儿?你爹,你爷爷也都喊你‘二爷’?”
罗二爷怪怪地看着老人,一笑骂道:“这老不死的敢情装耳朵背!敢场孜遥 崩先说溃骸白釉焕隙凰滥宋簟倭暧杏铩叭撕ξ锛床蚶牵伪毓匙庋朗橙巳狻鞔Φ奶霉僭趺词樟裟阏馔醢烁嶙樱獬抢锞透液嵝邪缘溃 甭薅а佬μ白尤帐啤保洳环酪桓銎松砩锨熬屠匆皇趾诨⑻托模诶锝凶牛骸白崮愀隼闲悴排赖铺ā凑饫锫粑模
“妈拉个巴子的!你敢动手打我老人家?”老人突然放了粗,眼盯着他到身前,不等拳头挨身,只一掌劈揍过去,身子一闪顺手一带,兜屁股又是一脚,打得极是麻利。罗二爷压根收不住脚,一个马趴摔出去六七尺远,头撞在店门口门枢石头上,碰了个发昏。他揉着鼓起的大包发愣,老人犹自在说:“君子可欺以方,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他一时粗鲁得像个杀猪的,一时文绘绘像个教书的,逗得远处一群军校都笑。纪昀从没见过这色人物,老而劲健又文又浑,说滑稽又一本正经,要笑又觉他可爱,又担心他吃亏,枯着眉头出来正要说话,罗二爷一跳老高指着老人道:“这老家伙是白莲教,会邪术,给我拿了请赏啊!”
屋里一群犯人原见罗二爷吃亏,老人似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塌了他,正愣着看,听他下令,捋胳膊挽袖子便都踊了出去。那老人见他们围上来,双脚跨出丁字步盯着他们走近。未及动手,外头一个青年军官气喘吁吁跑进来,双手一拦喝道:“这是天山将军济大军门,你们谁敢!济军门,您瞧您,各军管带都在辕门外头等着您呢!我问跟您的人,说您撤尿去了,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就是天山将军济度。满院囚徒,连罗二爷都吓傻了,木雕泥塑般站着发呆。
“妈拉个巴子,扫老子的兴!”济度拍拍手,又弹弹袍子角上的灰土,板起脸来训斥那青年军官,意兴阑珊地回身,指着众人道:“孺子不可教也——统统给我拿下,他娘的——投界豺虎!”
“扎!”
那青年一个叩千答应,起身一个手势,店门外三十多个戈什哈夺门而入,马刺佩剑碰得叮当山响。济度既说“统统拿下”,这群人也就不分好歹见人就捉,纪昀眼见两个校尉扑向自己也要动手,真的急了,大叫一声:“济度,我是纪昀!”
“纪——昀?”济度一脚前一脚后站住了。
“纪晓岚——你没有让勒三爷要过我的字?”
“噢——噢噢!”济度恍然间醒悟过来,一个转身挥退戈什哈,已堆得满脸是笑,快步过来,一头走一头笑道:“我说今早‘柴门鸟雀噪’呢!原来纪师傅千里昭昭(迢迢)来了……三天头海大坏还说,你估约就到了,随赫德交印时候也说过,你怎么就不告诉中军一声呢?”
纪昀倒不料他这般热情礼遇的,悬着一颗心登时放下,见他还要深揖行礼,忙一把扶住了,笑道:“论年纪你也是老前辈,这断断使不得!大约他们只记得我的字叫晓岚,本名儿没人知道,就闹了误会——这正在寻我的事呢!”罗二爷一群人见这阵仗,早已唬得面无人色,爬在地下觳觫颤栗,见纪昀说到自己,忙磕头道:“纪大人、纪老爷超生……小人们在这过得苦寒,穷极无聊穷昏了头,涮着爷们玩儿讹几个酒钱……”
“娘的个屄的,穷极元聊就敢涮纪老爷?穷昏了头就敢抢劫?”济度瞪着眼道,“你这会子不过是小人畏刑,后悔也迟了——把他们拖到辕门外头正法!”眼见戈什哈们上去拖人,一众人捣蒜价磕头乞命,纪昀是君子不近庖厨畏闻牛羊哀鸣的人,不禁软了心,倒为他们乞情道:“纪昀刚到,也是有罪之身,是我命中该有此劫,天假小人之手,所以祸君子而福君子。不然,我也不得与军门这里邂逅相逢。前方战事方弥,多少大事需将军料理,军门不必过份计较他们吧。叫他们把我的书籍盘缠还出来就是了。”济度笑道:“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与中人可以语上,老兄太仁慈了。既这么说,死罪饶了,每人四十军棍,在辕门外枷号三日,罚到昌吉修城拉毬倒吧!”说着将手一让,“到我中军去,兆惠海大坏今晚都来会议,你也凑上一份,有新鲜蔬菜呢!——把我的马牵来给晓岚公坐!”
第十五章 天真武夫饮茶吹牛边将驱驰道析敌情
纪昀和济度策马并辔而行,言来语去竟十分投机,这才知道兆惠是从南疆兼程赶来,滚单报说已在乌鲁木齐南二十里接官厅,接见了运粮官就赶过来会议,海兰察是在昌吉也正赶来,也有报马半个时辰到天山大营,因有乾隆的圣旨,计划下一步军务,三位大将要聚头会议,济度是东道地主,自然先行一步,就巧遇了纪昀。言谈之中纪昀也摸清了济度底细,所谓“儒将”云云,其实识字极少,连兆惠海兰察这等“二把扠”也是远有不逮,原是个粗莽武夫赳赳厮杀汉,偏是喜欢转文儿,“妈拉巴子”加“子日诗云”乱来一气,如此大半生,也就攀出个“儒将”名号。想想自己把别人谈资耳误当真郑重其事起来,在马上不住暗笑。那济度半点不藏奸,见他不时掩口胡卢儿,便问:“是笑我不学无术吧?”
“是,我听人说你是儒将。”纪昀老老实实说道,“果然言必称孔孟语录,不愧‘儒’字,统领雄兵十万于大漠立功,不愧‘将’字。这不能叫不学无术,孔孟是学问根本,将军是术业表相,是真正的学术。”
济度大喜,说道:“先生这话最对我的脾胃!孔孟是学问根本,将军是术业表相——嗯,就这两句明儿请先生给我写出来,派人到西安裱起挂到我的军帐上。”又问,“你愿意干什么差使?就留在我的签押房,看看折子写个条陈什么的,闲时候给下头军将们讲讲圣贤之道,游历一下各军,兆惠他们那里也都能去转悠着散心,岂不甚好?”纪昀笑道:“那敢情好,可皇上是叫我来吃苦头的,我在这游悠,怕有人说闲话,反而牵累了你。”济度扬鞭大笑,说道:“哪个狗娘养的敢?你还道这里是北京?这里天高皇帝远,杀人如草不闻声——你这样的人能在这呆着就是吃了苦头,还要你怎样?”纪昀笑道:“既如此,我听大军门将令行事就是了。”
二人在马上说说笑笑,已到天山大营辕门外头,大大小小的游击、参将、营前校尉、各营管带副将以下军佐密密麻麻也有一百多人早已在门外挺立相迎,见济度过来,一齐打千儿行下礼去,堂呼:“济大军门安好!”纪昀是流配犯官,自然惶惧不安,忙着就要下马,却被济度一把扯住了,用鞭子指着众人道:“这是我的纪老师,咱们大清的哈——第一才子。皇上送他到这疙瘩来,嗯,吃点苦头立点功,还去当大宰相来管辖我们……”纪昀听他胡传圣谕,唬得两手摆着道:“啊……不不不,不敢……”济度一口截断了他笑道:“算毬了吧,我跟了皇上也几十年啦!我还不知道吗——就这么回事儿,来了就是第一功,你们,唵——要像敬老子哥一样敬他!听见了?”
“扎!”
“笃!”
济度一催坐骑,一行人怒马如龙涌进辕门,直在议事厅门口下了马,济度吩咐道:“西边那处小院子拨给纪先生住,给他布置个书房加个客厅,要个伙伕过来做饭,按参议的月俸供应。”又道,“老兆老海他们就要过来了,我得去迎一迎,你就在这安置,自己立火,我伙房里有好吃的,只管找他们要。先烧点热水洗浴洗浴,我们碰个头再来叫你……”又唠唠叨叨叮嘱了许多话才去了。
这时天已向晚,纪昀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趿了鞋,帽子也没戴,宽松着袍子出来散步。衙门里三位大将军议事会议,已经戒严,一个闲人也没有走动的,满院新栽杨柳都只有胳膊来粗细,在黄昏的风中婆娑舞动,甚是雅静悠闲,西边雪山白头顶峰被玫瑰紫色的晚霞映得通红,白玉般晶莹玲珑矗在蔚蓝色的天空下,显得灿烂瑰奇变幻莫测,院外不远就是他午间登临过的草土城垣,也沐浴在奇丽的彩霞之中,无数鸦雀在城头觅食,上上下下翩起翩落,有点像西安鼓楼的黄昏神鸦,景致苍茫隽远,令人心驰神往。纪昀不禁暗想圣祖世宗和乾隆皇上三代努力,楔而不舍地经营这里,原来是如此大好河山!喟叹间一回头,见玉保云安马四宋保柱四个奴才在土顶房窗前垂手而立,一付毕恭毕敬的模样和自己不曾失势时一模似样,不禁无声叹息一下,问道:“四儿喂了没有?”保柱忙赔笑道:“方才我到大伙房要了一架羊排骨,喂过了哩!”四儿已经听见,“汪”地叫了一声从屋里冲出来,绕着纪昀膝头撒欢儿,又爬在腿上伸舌头舔纪昀的手。纪昀蹲下身去用手轻轻抚着它,笑叹道:“咱爷们总算有了块安身立命之地了。”说罢起身进书房,盘膝坐在炕上写日记,这是积习所使也不在话下。
待到天色黑定,听见东边正院议事厅里一声“扎——”的吼声,仿佛许多人同时答应似的,接着满院脚步杂沓,间或也有人边走边说笑,纪昀便知是散会了。铜笔帽儿统了毛笔,又命保柱洗砚、收拾纸墨,便听几个人说笑着走近来,里头有济度嗡声嗡气说话声,兆惠只冷丁插一两句,海兰察仍是嘻嘻哈哈连说带笑踢脚拧腿的不安生,一进院就喊:“纪老师,你终于功成名就身退,来跟丘八们为伍了。”纪昀慌忙笑着迎出去,与三人执手寒暄,见兆惠海兰察都披着绛红大髦,笑道:“红袍双枪将,威风不减当年。兆惠瞧着躯干更伟大了,海兰察仍旧风趣。我犯了罪,发落到三位手下,还请以故人情份略加眷顾。我是有罪之人,你们要多照应。”
这三位品秩一样,都是将军,济度是本地建牙驻节,海兰察是西征副将辅佐兆惠主力的,兆惠是正钦差,自然以他为主,满是老茧的大手铁钳子似的握着纪昀的手,微笑道:“到这里就是到家了,我们一向敬你是老师,现在你还是老师,你是奸臣谄害流落来的,我们心里有数,先在济老军门这盘桓一阵,闷了,到我军里或去海兰察那里都随便——济老军门,这里没有猪肉,回民区也不许杀猪,纪师傅是要吃猪肉的,叫他们从内地弄些腊肉来,还有菜蔬。这里饭菜一下子吃不惯的。”
纪昀的心被这几句话熨得滚烫,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双手摇着他的手道:“不消多事,不消的……我牛羊肉也吃得。兆军门,奸臣谄害的话万不可再说,我是有罪之人,万岁爷罚当其罪……这些话传出去对你不好。”
“于敏中已经退出军机处了。”兆惠一笑说道,“刘崇如中堂发来廷谕,询问行伍管带军官里头有没有和他私相往来的。万岁爷还赏了我们不少物件。”因将赏赐情形说了,又道:“他整你,我们都晓得,济度那时候在湖广,于敏中曾问过他,军机大臣有没有在汉阳府购置家产地土的……”纪昀一边随着走,仔细听他说话,听于敏中出了事,倒觉得意外的,思量着里头纷乱繁复的人事,一时也理不出他“出事”的头绪。随后又说到和Φ溃骸罢舛济挥邢氲剑冶彰潘脊幌胱约旱拇泶Γ酚泄几菏ザ鞯淖铩:痛笕艘彩切形槌錾恚核韵泊厦鞯米蕴旄常Υτ肴宋疲液臀椅拊┪蕹穑恢劣诳酉菸摇>褪怯诿糁校倚睦镅劾锟此歉鍪樯行└龅姥臀已醪煌眩幌蛄缱灾兀室膊换担趺椿岜澈蟾夜蝗ツ兀俊弊咴谂员叩暮@疾煳Φ溃骸凹屠鲜σ舱媸堑模獾胤蕉祷坝袣碌母黾苫洌炕顾岛瞳|是行伍,他跟阿桂当跟班我就见过——”他绷紧了嘴唇,像煞了阿桂平时吩咐下人形容儿口吻儿:“——小和子,这几位都是我的老兄弟,金川过来的。天好早晚的了,能定来一桌席面么?”转又嘻起嘴皮,一脸春风媚笑,又是纪昀常见和歉陡删宦槔秩嘶断残稳荻纱嗬锿仿源巧瞧溃骸翱垂鹁潘档模蚋鏊撬道矗〉木偷狡套永镌ざㄏ吕戳恕U獾阕邮露觳幌吕矗鹁乓〉恼庑┤俗鍪裁从媚兀 毖Я硕诵蜗螅@疾觳庞直浠刈约罕旧恚Φ溃八┕殴幼铀愀觥形椤桑「⒐鹛岵璧挂购锕醋犹蚱ü墒歉龊媒巧2还缃裉蛏狭嘶噬希铱窗⒐鸬钠ü删筒幌懔恕!奔枚炔皇煜ず瞳|,听他学说得有趣,双手捧着将军肚笑得白胡子乱颤:“我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