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第3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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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子渝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人才是不可理喻,赵匡胤到底对你有什么恩德,值得你忠心耿耿去扶保他?同宗同族,天大的笑话,若是天下间的人把这个看成友敌亲疏的标准,那契丹内部就不会纷扰不断,中原也还是大禹之子所建的夏朝,万世一统了。
燕云十六州多是汉人,可是你们若率兵去让他们认祖归宗,你且看看他们迎接你的是美酒还是利箭,他们绝不会比契丹人手软。要说同祖同宗,隋唐两朝皇室俱有鲜卑血统,昔日之匈奴和鲜卑族人,多有化为汉人的,你又怎么说?同祖同宗是吧?北方姓刘的多是匈奴后裔,北方姓杨的多有鲜卑血脉。你姓杨,世居北方,拿出族谱来摆一摆,三百年前咱们俩也是同祖同宗,说不定我还要叫你一声表哥,你怎么却不来帮我?”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杨浩听了苦笑不语:“是了,我又习惯性地用后世的观念来看问题了,同现在的人说这些,岂不是对牛弹琴?”
折子渝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折家世居云中,自唐朝时候就统御府州,向来依强者而附。历唐、晋、周、宋,始终选择中国为盟而抗塞北,原因就是你所说的这个与我折氏同宗同祖的契丹胃口更大,西北地理民俗与漠北相近,一旦让他们得了天下,他们会比中原人更快地熟悉并掌握西北之地,我们依附宋国,称臣纳贡,出兵出饷帮助宋国讨伐北汉,牵制契丹,只是为了给自己谋一席生存之地。”
说到这儿,她脸上露出苦涩地笑容:“我们本以为宋会效仿唐的国策,以我折氏为西北藩镇屏障,可是谁知宋国吞并诸国的速度太快了,赵匡胤的野心膨胀的也太快了,他信誓旦旦地保证过,只要我折氏臣附中原,就保我折氏世辖府州,可家父尸骨未寒,他便起了攫取之心。”
杨浩轻轻摇头头:“不管赵官家是否言而无信,西北无力抵抗中原却是事实,明知不可为,何必强为之?除了多死些人,与天下百姓何益?”
折子渝萧索地说道:“我家兄长不甘心交出祖宗基业,那我就只有帮助他。不管我折家也好,还是他赵家也好,都是为了一家一姓而已,天下公益这块招牌,那是用来召揽民心的,你且去劝劝赵匡胤为了天下太平放弃吞并西北看看,不啻与虎谋皮,他想要的是赵氏子孙的基业稳如泰山。”
杨浩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自唐朝灭亡以来,中原战火频仍,动荡的太久了,人人向往太平世界,宋国顺势而生,赵官家雄才大略,西北是根本不可能以弹丸之地与其对抗的。与其如此,何不早作打算?须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缴出兵权、主动归附和被武力打下来,结局是大不相同的。”
折子渝颊上腾起两抹激动的红晕:“你凭什么如此断言呢?我折家的确没有力量与宋国抗衡,也从没想过能灭宋国,可是要自保,也未尝不能!”
“就是不能我才劝你!”
杨浩沉声道:“子渝,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妄言,实话对你说吧,得中原者必是大宋,府州早晚会插上宋国的大旗,这自唐末以来百余年的乱世将会就此结束,天下百姓将过上三百年富庶太平的日子,随后……才是新一轮命数的开始。西北何去何从,就在令兄一念之间,你虽是女儿身,但是折家事务参与多多,对令兄不无重大影响,你何不规劝他顺应天意呢?”
“你说甚么?”
折子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随即才省悟到自己的失态,她缓缓坐回椅上,面色惊疑不定地看着杨浩,半晌才道:“你……你凭什么如此肯定?你若依宋国实力,判断它得一统中原,原也不算奇怪,可你说……你说宋有三百年国运,这话从何说起,你何以知道的如此明确?”
杨浩沉默半晌,徐徐说道:“内中原因,我没办法解释给你听的,但我不会装神弄鬼,更不会说谎骗你。子渝,我说的都是真话,你在唐国,是不会得偿所愿的,回府州去吧,劝劝令兄,螳臂当车不如顺势而行,不要妄图同大势相抗。”
折子渝惊讶莫名,心中忽想,杨浩是吕祖的徒弟,吕祖被民间称为半仙之体,看他年逾百岁,相貌却如三十许人,想来真是有大神通的,莫非吕祖也精通占卜之学,而且比陈抟算的还准?陈抟只算出赵匡胤有帝王气象,吕祖竟然算得出今后三百年的天下大事?
折子渝面色一连数变,饶是她机警多智,这时也沉不住气了,心中念头疾转半晌,她忽然想起陈抟为自己所断的二夫命,那是一直亘在胸中的一块心病,不禁脱口问道:“那么……你可知我的命运如何?”
杨浩沉默有顷,涩然摇头:“我不知道……”
折子渝低头沉思有顷,忽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看向杨浩:“如果你所言不需,唐国……是一定会被宋国消灭的?”
杨浩肃然道:“是,而且就是这三两年之内的事。”
折子渝眯起了那双漂亮的大眼睛,缓缓又问:“那么,是谁来灭唐国?”
杨浩拼命搜刮着自己有限的记忆,认真想了一想,断然答道:“潘美、曹彬!”
折子渝听他说的如此肯定,脸色不禁苍白起来,如果命数真的早已确定,自己如何去争?想至此处,一时心乱如麻。
杨浩见机又劝道:“我一再阻挠你,不是我忠心于赵匡胤,是担心你逆天行事,铸下不可挽回的大错。秦汉隋唐,各有命数,不管它曾经如何辉煌,都有国破家亡的时候,折氏统治府州已有两百多年,虽未称王实与一国无异,两百多年,与煌煌大唐的国祚相比也不遑稍让了,如今就算把它交出来,也不是令兄之过,对得起折家列祖列宗了。”
折子渝深深地吸了口气,抬起头道:“好!那我就在这儿看着,如果宋国伐唐,确如你所说,赵匡胤诏令一下,统兵大将是潘美、曹彬,我二话不说,立即返回西北,劝家兄弃权柄、保富贵。如果你所言不实……”
杨浩大喜,扬眉道:“那我今后决不再劝你一句、更不会对你横加阻挠!”
※※※
“好了,就送到这儿吧。”折子渝停下脚步,向林府门前的两串红灯看了一眼,回身望向杨浩,心事重重地道:“我……得回去了,我答应你,会慎重其事的。你自己回去的时候多加小心,下一次……绝对于许你再单独出来。”
杨浩见她语气终于松动,不再钻牛角尖儿,又听她语气中不无关切之意,不禁心中欢喜,便笑道:“就这么回去了?”
“唔?”折子渝双眉微微一挑,诧异地道:“还有什么事?”
杨浩涎着脸笑道:“这个……,就没有一个晚安吻?”
折子渝脸上攸地飞起两朵红云,她又羞又气地板起脸道:“你不要这么赖脸皮好不好?拜托你了杨左使,咱们两个,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
杨浩被她一言惊醒,想起自己的打算,神色不禁一黯,折子渝见了心中不忍,低声说道:“天色已晚,你回馆驿时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记着,从此不许单独出来。我……我回去了……”
“子渝!”杨浩借着酒劲儿,忽然一把抓住了她,深情地凝视着她娇俏的容颜,低声道:“只吻一下,就这一次,这一辈子,最后一次……”
他真想告诉子渝,也许等不到宋朝伐唐,自己就会从她视线中永远消失,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可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折子渝隐隐觉察他的语气有些异样,不禁诧然抬头,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端倪。那下巴俏生生地一扬,妩媚性感的双唇就在眼前,一低头就能品尝到它的温柔滋味。
“今晚不犯罪,我都对不起酒。”杨浩喃喃地说,轻轻托住她柔滑的下巴,将唇轻轻凑了上去。
还有一公分的距离,杨浩已经感觉到她灼热而急促的呼吸了,一件冰凉的东西忽然贴到了他的颈上,制止了他的动作。杨浩微微一怔,缓缓站直了身子,睨眼瞧去,却见折子渝单身持剑,短剑已离鞘数寸,剑身侧着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别在这发酒疯儿,马上滚回馆驿去,小心保护好你的狗命,莫让入了契丹人的陷阱,要不然,这真是你最后一次说浑话了!”
折子渝说罢,抬起靴尖来在他胫骨上踢了一下,嗔道:“还不快滚!”说完她已返身向府门逃去。
杨浩摸摸鼻子,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喃喃地道:“这算是打情骂俏么……”
“大人,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一见杨浩回来,焦寺丞大喜过望,连忙迎了上来。
杨浩淡淡一笑,说道:“我会小心的,契丹人那边怎么样,可有什么举动?”
焦寺丞陪着他往回走,说道:“士卒们戒备森严,唐军像一堵墙似的,那边还没甚么大举动,江南国主遣人来过,邀大人明日赴宫饮宴,看来是想做和事佬,从中调和了。契丹人只派了一个身手灵活的探子,悄悄潜进我们的馆驿之中,想来是要打探我们的动静,被张指挥用鱼网捉了,从他嘴里什么都问不出来,也不承认是来自契丹人的馆驿,如今正等着大人发落。”
正说着,张同舟一身戎装、顶盔挂甲地迎上来,抱拳道:“大人。”在他后边,跟着两排扈兵,其中两名虎背熊腰的武士拖着一个身穿夜行装的虬须汉子,嘴里塞了一团破麻,双眼毒蛇一般,狠狠盯着杨浩,带着阴险的狞笑。
“唔!”杨浩颔首一笑:“张指挥,你做的很好,那种小虾米,没甚么好审的,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来。”他瞟了那人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谁能证明他是潜入咱们的馆驿?这人是个祸害,把他弄死,丢回契丹人的院子里去,要不然,明儿就会有人反咬一口,说咱们掳掠他们的人了。”
那契丹武士听了大吃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宋人这么狠,当即挣扎起来,可是在两个大汉控制下哪里能挣扎的起来。
杨浩匆匆往厅中走,吩咐道:“本官今晚心情好,不想见血,你们马上处置了这个厌物吧,要脸上不见血,身上不见伤。”
“啊?”张同舟直了眼睛:“那要怎么杀?”
“指挥使大人,属下有办法。”一个亲兵向他低声道,笑的贼贼的。
第354章 礼佛
杨浩与耶律文踏上了金殿,昨日两人还是剑拔弩张的对手,但是今日却是站在唐国朝廷上的一国使节,尽管穿着隆重,仪态庄严,但是二人之间的敌意却很是明显,二人一登上大殿,耶律文便在李煜面前抢先告了一状,谴责宋国使节因为下属之间的言语纠纷而亲自率人动用武力报复,今晨更发现他们还杀死了自己的一名部下泄愤,要求唐国严惩凶手,还自己一个公道。
杨浩暗道:“这个看起来野蛮粗暴的家伙果然阴险,我就说嘛,双方已然兵戎相见,率兵打来就是,说到底,不过是各占了一个院子,至于派一个探子潜进来么,他能窥探些什么情报,幸好我知道当年芦沟桥外那群强盗是什么试图在道义上为自己找理由的,这个家伙果然如出一辙。”
杨浩听了不慌不忙,未等李煜询问,便上前长揖一礼,从容说道:“国主,契丹使节此言差矣。昨日契丹人主动挑衅,试图把我们自国主为我们安排的馆驿中驱走,并且打伤了我们几个人,杨某为制止契丹人蛮横施暴,这才率人制止。肆后外臣严厉约束部下,并不曾再对契丹使节及其所属采取任何行动,这件事么,皇甫继勋大人昨夜一直率兵在两座馆驿之间维持秩序,可以做为证人。”
皇甫继勋心中“北人强劲,非我南人所能敌”的观念实是坚定毫不动摇,如今宋人是北人,契丹人也是北人,双方的大腿都比他粗,哪个也不是他能惹得起来,但是比较起来,宋人是近邻,威胁更大一些,心理上自然就倾向于宋国多一些,再加上杨浩只是让他说些持公之言,并非凭空捏造,契丹人也不致迁怒于他。
所以皇甫继勋忙出班站定,捧笏说道:“国主,臣奉命驻守礼宾院,昨夜太太平平,双方的确不曾再生什么纠葛。”
耶律文大怒道:“国主,他们想要泄愤杀人,自然不会堂皇而来,可是本使甫来唐国,在江南除了这位宋使,再未与他人结怨。昨天白日双方刚生龌龉,夜晚我的人便身遭横死,不是他们所为更是哪个?我契丹受唐国之邀,遣本使往来,为两国友好,如今在贵国受到如此对待,国主是否该给敝国一个交待。”
他横眉立目,大声咆哮,声震屋瓦,唬得李煜面上变色,连忙站起来安抚道:“耶律大人勿需愤怒,关于此事,孤一定会……”
杨浩突然开口道:“耶律大人,请问你那位属下死在何处,伤在哪里?”
耶律文冷冷地睨了他一眼,说道:“今日清晨,发现被人遗尸于墙角花圃之中,身上并无伤痕,但我这侍卫岂会无端便死?定是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