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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步步生莲-第119章

小说: 步步生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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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他们对敌骑兵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胜了难追、败了难逃。因此宋军阵营此时基本采用守势以耗敌锐气,只有他们集中于右翼的骑兵,甫一临战便冲了上来,与契丹骑兵在谷口外一箭之地混战在一起,其掩护谷中百姓的意图十分明显。而步兵方阵则在承受了敌骑的猛烈撞击之后,开始步步前进,向骑兵中军突进。这个行进速度很慢,他们必须在缓慢的行进过程中保持长枪如林的密集阵形,才能抵消契丹的骑兵冲击优势。

契丹铁骑在中军指挥下,左翼骑兵大队走了一个弧形向宋军大阵侧翼发动了攻击,右翼骑兵则紧紧咬住宋军的骑兵队伍,意图把宋军仅有的这支机动力量消灭,但是宋军骑兵一侧依着山谷岩壁,另一侧靠着先锋枪阵,与契丹骑兵的接触面有限,一时未呈败像。

随着激烈的战斗,双方的战阵都有些撼动,战场范围开始呈现扩大趋势,一些处于战阵边缘的游骑散兵开始向两侧扩散,靠近山谷附近。罗克敌赶到山口时,只见漫空箭矢,厮杀震天,行伍涌动如同一股股汹涌澎湃的巨浪潮水,虽然看似混乱,其实各有章法。

罗克敌观察一阵,说道:“敌我双方仓促接战,虽匆匆布下阵势,其实彼此各有不足。这一仗若由我来指挥,以敌转移进攻方向的速度,这样庞大的战阵,我们多少是要吃亏的。”

杨浩见宋军大阵在潮水般澎湃而来的敌骑冲击之下岿然不动,大小各营均有章法,而且还能徐徐挺进发动反击,倒是契丹铁骑如一股股洪水般在宋军阵营留出的空隙间涌来涌去,始终不能突击进去,明明是宋军占了上风,不禁诧然问起。

罗克敌道:“平原做战,敌骑是占了地利便宜的。虽说目前我军尚能与敌胶着不分上下,但是在兵员相当的情况下,敌军不管哪一部受了重创,其余各部骑兵都能迅速补偿过去堵住疏漏,而我军皆为步卒,但有一营失陷,其他诸营只能弃子,而不能往援。这样苦战下去,便有蚕食之险。此其一。

官家大军与我等并无联系,此番突然出现,应该是自群山之中突围出来回转中原,而契丹人已获悉消息,以骑兵之机动,绕路拦到了他们的前面。官家并不曾料到我们会突然出现,仓促间只能把我大军宋阵一贯置诸中军充作预备,关键时刻予敌重创的骑兵放在了侧翼掩护我们撤退,契丹人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变化,消灭我军骑兵便是他们的突破口。”

杨浩从善如流,岂肯与这朝廷大将卖弄兵法谈论用兵之道,当即询问道:“那依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撤!唯有甩掉我们这个大包袱,官家才能从容迎敌。”

“撤?往西还是往南?”

“往西,沿山谷西行。往南正在契丹军营一侧,契丹只需分一支千人队出来,我们就万无生理了。”

杨浩拳掌一击,喝道:“那就走,十数万大军在为我们争取时间,时机稍纵即逝,迟延不得,马上上路。”

此时董十六牵着马悄悄退到谷口,趁人不备翻身上马便疾驰而去,他仓惶之下并未转向沿着乙字形的河道路线绕行,而是笔直冲上了高坡。一过高坡,就见契丹骑兵漫山遍野,如狼似虎地驰骋过来。

他们冲锋一久,队形也有些散乱了,已开始向两翼慢慢扩散,有些骑卒已经冲到了坡上,此时董十六就算沿河而行,他们居高临下,也是瞒不过他们眼睛的,更何况这样当面冲来。

董十六大骇,把双手急急摇动,大呼道:“我不是宋军,我不是宋军。”

主将一声令下,敌我大战已起,此时契丹士兵眼中只有敌我,哪里还有人理他到底是什么人,董十六甫一亮相,“嗖嗖嗖”雕翎破空,他便得了个乱箭穿心的下场,前胸、肋下、便连脑门上都中了几箭,像只刺猥似的仆下马去,碗口大的契丹铁蹄便从他的身上践踏过去,向守在谷口的宋军骑兵急急包抄过去。

罗克敌等人赶回谷中,催促刚刚喝了口水,吃了把炒米的百姓打起精神继续向西赶路。许多百姓一来是疲累之极,二来是愚昧无知,只道外面两军交战,不会有人来欺侮他们这些寻常百姓,任你呼喝叫唤,就是不肯起来。

这时杨浩那三百衙差便派上了大用场,他们张牙舞爪地扑进人群,连蒙带骗连唬带吓,手中铁链哨棒飞舞,他们打人极为技巧,看着凶悍,打着痛楚,偏偏不是要害。只见他们如虎入羊群,片刻功夫,许多老幼便被他们扔上车去,许多青壮便像轰牛赶羊拖死狗一般攉龙起来,也不理其他百姓,便押着这些人急急往山谷深处冲。

这些百姓都有从众心理,人人都不动,明明刀枪临颈,许多人也看不出危险,如今有人先动了,他们便开始害怕起来,又有其他士兵呼喝催促,便也一轰而起,随着被差役巡捕们驱赶开路的前锋部队沿着山谷向纵深行去……

※※※

天黑了,一轮弯月爬上半空,照着黝黑的山谷。

谷中生起了一堆堆篝火,许多百姓吃了两碗香浓的米粥,被禁止继续进食之后望着那一车车粮食,还是有些馋涎欲滴的感觉。

扶摇子指挥着几个人在架起的大锅上熬煮着药汤,苍天垂怜,总算没有令这支逃难大军再生起不可控制的大瘟疫来,但是大多数军卒百姓体质都已极差,有些人还生了这样那样的病来。扶摇子取来的这些药材既是治瘟疫的,其中自然有些是益气补虚强身健体的,这时便挑出来煮成药汤让大家服用。

总的看来大家气色还好,虽说他们现在依然是衣衫褴褛,可是腹中有食,心中不慌,大多数百姓都像久旱之后怏怏打蔫的草儿忽地淋了一夜细雨,重又焕发了精神。

狗儿躺在娘亲的怀里,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那些发苦的药汤,那可是扶摇子为她开的小灶,说是喝完了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不然这样病怏怏的杨浩大叔一定要为她多操心,狗儿听了才肯这般听话地服药,若非如此,这么苦的药汤她怎咽得下去。

人们三五成群地坐着,诉说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谈论最多的就是杨钦差今日单骑救狗儿的姑娘。这些百姓最在意的不是两军阵前杨浩这种行为何等英勇,而是他救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百姓孩童,一个名叫狗儿,命贱如狗的小民。

堂堂钦差,为了一个小民舍生赴死,这才是令他们最在意的。因为他们就是小民,自然感同身受,巴不得天下的官儿都像杨钦差一般爱民如子,于是那夸奖的话儿便也毫不吝啬地说了出来。

马大嫂抱着狗儿,一边喂她吃药,一边绘声缓色地向周围的人学说着杨浩单骑冲回两军阵前救回狗儿的事情。狗儿躺在她怀里,忽闪着大眼睛,听着娘亲的叙说,喝进口中的药汤似乎也不是那么苦了。

程德玄抱膝坐在人丛后面,微笑着听马大嫂讲故事。曾经衣冠楚楚、最重仪表的他此时那里还修什么边幅,他和普通的叫花子没什么两样,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虽然不远处就是汩汩流淌的河水,他都没有洗一把脸。

杨浩当初离开时,本来安排了兵丁看着他,限制了他的自由,形同软禁。但是逃难队伍从两军阵前匆匆逃入山谷时已经彻底混乱了,看守他的兵丁也被庞大的人流挤散了,直到现在还没找到他。

众人听了马大嫂的话,更是啧啧连声地赞叹,程德玄随声附和着,眼底有一簇妒恨的火苗悄悄在燃烧。听着有百姓说待逃出生天之后要做万民伞、德政牌给杨钦差,程德玄忽地插口道:“若非杨钦差,咱们这数万人都化了枯骨了,理应好好感谢杨钦差才是。只是我等身无长物,到了定居之地,一时怕也无钱做出万民伞、德政牌来送与杨钦差,再说杨钦差这一路历经艰险,一旦带着咱们安全进入宋境,一定会尽快回应京去见官家,杨钦差立下这样的大功,官家一定会升官晋爵的,咱们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钦差大人。依我之见,待安抵宋境之后,咱们向杨钦差叩几个头,道一声万岁,祝一声无疆,也就是了。”

“万岁”、“万寿无疆”一类的吉祥话儿自春秋以来直至汉初,都只是吉利话儿,并不指定什么品级的人才可用。直至汉武帝时,才成为官方对皇帝的一种专有称呼,但是民间文化普及太差,所以口语相沿一直未改。

唐末时有些地方的百姓逢年过节彼此拜年,还以万岁相贺。民间起名万岁的更是大有人在,以至有时在乡间还能看到妇人站在门口叉着腰高喊:“万岁,你个小兔崽子快点回家吃饭。万岁他爹,找找你那混帐儿子去!”

就是如今这大宋,像澧州、广南等地方除夕夜放炮仗的时候,百姓们也是拍手高呼万岁。万岁一词真正做到尽人皆知是称皇帝,那是宋朝文化高度普及之后的事了。是以这些乡民听了丝毫不觉有异,反而拍手称赞,尽皆赞同。

可是,过节时同乡友好见了面,拱拱手称一声:“万岁万岁”和除夕夜冲着鞭炮喊:“万岁万岁”,跟几万人同时朝一人下拜高呼万岁真的一样么?这些小民只想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却未细想其中的道理。

程德玄眼见奸计得售,便趁他们不注意,带着几分阴恻恻的笑意悄悄退出了人群……

此时杨浩正在河中洗澡,虽是盛夏夜,其实涧间清泉仍有些凉意,可是这时候也讲究不得了。他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这才赤裸着身子走到岸边拾起衣服来穿起,又将长发挽好,扯下一截布条束紧。

罗克敌大步走过来,他也已经沐浴完毕,腹中有了食物,又洗了个清清爽爽的澡,他又恢复了那个英挺俊俏的少年将军形象。腰杆儿挺得笔直,腰间那柄剑也擦得锃亮,精芒毕露,英气勃发。

“杨大人。”

“罗将军。岗哨可曾布好?”

“布好了,末将在五里之外布下两个警哨,若有消息会通报回来。”罗克敌苦笑一声道:“这警哨只是聊胜于无吧,契丹人若真的乖马追来,他们纵然来得及报讯,咱们也来不及逃走的。我只寄望于官家,希望官家能予契丹人重创,这里毕竟是宋境,虽说周围并无强援,想来契丹人也不敢久耽,他们若是大败,必然急急逃去,咱们或可逃过一劫。”

杨浩轻轻摇头道:“罗将军,我与你的看法却有些不同,谷外那场血战,若是契丹人大胜,我猜他们才不会追来,而是径去追击官家的败军以图扩大战果。恰恰相反,若是契丹人败了,或是不曾在官家那儿占了什么便宜,恐怕……他们才一定不会放过咱们,他们兴师动众来到宋境,若是官家那里占不到便宜,再不能把我们这支移民队伍消灭,那他们所为何为?”

论打仗杨浩不及罗克敌,论起政治见解,虽说杨浩以前不曾听过什么大官儿,一旦身临其境,实比罗克敌看的透澈,听了杨浩这番论调,罗克敌不禁愕然道:“我本盼契丹人能在官家手上吃个大亏,听你一说,倒是官家吃了大亏咱们才能安全?”

杨浩苦笑着摇摇头,这种话题实在不便多讲,他岔口问道:“程大人找到了么?”

罗克敌道:“刚铡找到,程钦差如今也狼狈的很,正在下游河里沐浴,我重又安排了兵士‘照顾’他。不过看起来他如今倒是安份多了,神色间也少了些怨尤。”

杨浩淡淡地道:“他怨不怨的,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当初孤注一掷,夺节抗命,杨某为的是这数百军民的前程着想。如今,只要咱们这一路人马平安抵达宋境,那便是一桩天大的功劳。纵然是官家,也不会再计较我夺节之罪,怕他何来。”

罗克敌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光明磊落,此心可昭日月,不过,程大人是南衙赵大人的亲信,赵大人可是当今皇弟啊。杨大人,末将有一番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

罗克敌诚恳地道:“大人,官场上,朋友是用来有福同享的,若非受你扶持,隶属同脉,又或意气相投的多年政友,在涉及你与其他官员的政争之事时,大多都要袖手旁观的。何况对方的靠山实在大的吓人,而杨大人你官场根基岂止是浅,简直没有一个政友,所以……树一敌实不如结一友,纵不能成为朋友,若能消解他的敌意,也好过彼此为敌。

杨大人,先前,你与程大人政见不同关乎数万人生死,那是纵想不得罪他都不成。可是如今西向已成不可更改的事实,似乎……杨大人可以与他试着缓和一下关系?”

杨浩听了微微有些动容:“那依罗将军看,我该如何与他修缮关系?”

罗克敌道:“杨大人私下不妨与他融洽一下关系,待咱们把这数万百姓安全送到地方,复旨于圣上时,这功劳么,不妨顺手捎上了他。那么夺节一事,他自然绝口不提,有我们这些将官在,他承了你恩惠的事不能尽掩他人耳目,那时怎好意思再与你为难?纵再与你为难,他先失了道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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