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风暴-第2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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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宁边府使李浚呆呆地坐在船头,虽然二月的风还很冷,但他却丝毫不觉在他身边,信川郡守李崇元也是满脸苦涩,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你说当如何是好?”
“我哪里知道,朝廷拿不出主意,就将事情推给我们,意思很明白,若是出了什么纰漏,我们就和洪翼汉、吴达济一个下场!”
“正是!”
朝鲜国台谏洪翼汉、修撰吴达济已经被送往盛京,据说将于三月处死。李浚与李崇元不想这个下场,因此他们能选择的余地很有限。
“明国设东江镇,据皮岛,未见有寸功,先烦扰我国,大清灭之,我朝鲜应乐观其成!”思前想后,好一会儿,李浚终于下定了决心:“若是依着朝廷之意,向皮岛暗中透露消息,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大明设东江镇,虽然是为了对付建虏,但实际上对朝鲜的影响大。朝鲜北部诸地,汉人的比例甚至高达七成,他们当中许多逃离朝鲜,进入东江镇。而且朝鲜还得给皮岛供应粮食军饷,这也加重了朝鲜的负担,若说其君臣上下没有怨言,那纯是自欺欺人。
故此,其监国李俌召集群臣商议派兵支援建虏时,对是否要悄悄通报皮岛建虏来袭的消息进行了短暂的争论,后含糊地将决定权交给了这两位被点名领兵的地方官。
商议已定,二人也就抛开愁苦,一心一意想着如何为满人效力。
“二位老爷,硕托贝相召,请二位两爷速去。”
就在他们下定决心之后,恰好听得一个小吏进来禀报道。看小吏的模样,硕托派来的使者说话定是很不客气,这让李浚与李崇元相视苦笑。
硕托乃大贝勒代善之,但父间的关系,远算不上合洽。在硕托心中,隐隐有些怪罪代善,当初努尔哈赤病重之时,就不该支持黄台吉,致使这忘恩负义的叔父,如今处处打压他们这一系。
就是这次立功的机会,名义上是给了他,实际上却不给他多少兵力,只靠着他本部三千人,三顺王孔有德、耿精忠、尚可喜三人的部下,另加上鲜国兵马,总数也不过是两万余人。
这点兵力,去攻打皮岛,难度极大,甚至可以说就纯粹是来削减他实力的。硕托可不是扬古利那等蠢货,他心中明白黄台吉的打算,做起事来就谈不上多少积极。
“你们朝鲜黄海道,就只余这些船了?”
李浚、李崇元赶来与他会合,他甚至没有给二人安摆宿地,只是任他们呆在船上,只在有事时相召。听得他喝斥,李崇元小心翼翼地道:“回禀贝,黄海道战船原是不只这些,但前些时日,巴图鲁劳萨攻江华岛,征去一半充用,结果为明人所袭,损失惨重,故此只剩这些。”
原本是想寻个借口将两个朝鲜人责骂一顿,也顺便为自己留条后路,若是攻岛不成便可以此为借口搪塞黄台吉,但现在,他心中顿觉无奈。
黄台吉当然知道朝鲜黄海道战船受损的事情,这个借口拿到他那边去,只怕自己的这位叔皇早有准备了。
“依你二人之意,皮岛当如何攻取?”想到这,硕托有些有气无力。
“下国小臣,计穷智短,哪里及得上贝身经百战,只听贝吩咐就是!”
硕托知道自己是问道于盲,这些首鼠两端的朝鲜人,当初随大明征讨建虏时,便暗怀鬼胎,如今随满清征明,又是阳奉阴违!
他冷冷看着这两人,如果没有借口,那么就杀人……这两个,是很好的替罪羊。
“既是如此,我命你二人所部为前锋,攻讨皮岛……恭顺王,你觉得如何?”
恭顺王即孔有德,他时年三十六岁,留着一绺短须,听得硕托问话,立刻起身,恭敬地行礼:“贝英武,臣唯贝马首是瞻。”
孔有德身边依次坐着的是怀顺王耿仲明、智顺王尚可喜,孔有德隐隐为三顺王之首,他这样说了,硕托再看另外两人,耿仲明也是如同孔有德一般神情,倒是尚可喜跃跃欲试。
“智顺王之意?”他直接点了尚可喜之名。
“可喜不,熟悉皮岛地形,在岛中尚有旧友,愿与朝鲜二臣同为前锋,为贝前驱!”
尚可喜回应得极为积极,孔有德和耿仲明对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悦。他们三顺王同是汉臣,理当同进同退,尚可喜这般说,简直是将他二人置于火上烤!
尚可喜却顾不了那么多,他原与建虏有国仇家恨,如今投靠建虏,倒有一半是被沈世魁所逼迫,而且这意味着他必须放弃杀父之仇——他父亲尚学礼在天启五年时与建虏交战阵亡。因此,他把对建虏的仇恨,转移到了沈世魁身上,找沈世魁复仇,特别是断绝沈世魁投降之途,唯有如此,能解他心头之恨。
“好,好,有智顺王这般忠心之臣,我大清兴盛有望!”硕托敷衍式地称赞了一句,但话语一转:“不过,朝鲜提供的军船有限,便请智顺王为朝鲜军后援吧。”
此话说出之后,孔有德和耿仲明都是讪笑,而尚可喜愣了愣,也只得应命。唯有朝鲜的那两官员,垂头丧气,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
但他们这模样,谁会在乎呢?
崇祯十年二月初十,已经是孙临来到皮岛的第二天。睁开眼之后,他听着外头的海风声,懒懒地问了一句:“外头是何时了?”
“已是辰时了。”
“这么晚了?”孙临嘟囔了一句,然后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船上,而是已经到了皮岛。他起了身,草草洗漱之后,便向营地行去。
登莱兵早就在霍彦的带领下,开始晨练了。体能训练一直是襄虎卫的基础,在完成队列纪律训练后,接下来就是漫长的体能和技能训练,霍彦刚开始组织体能训练时,还曾惹起小小的风波,他迫使登莱兵做一百个俯卧撑曾经被视为糟践人,但霍彦当时当着全体受训登莱兵的面,趴在地上一连做了两百个后起来,那些登莱兵就一个个心服口服了。
“霍彦,辛苦你了。”看到已经是一头汗水的霍彦,孙临有些惭愧地道。
“原本是我分内之事,小官人遣我来,便是要练出一支强军。”霍彦对此倒是很谦逊:“现在士卒体能储备已经有极大改善了,不过要保持体能,就得有充足的食物供应,咱们三艘福船的物资,可以支撑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补给之事,除靠它们自登莱运送外,也得寻东江镇支援一些。”
“那是自然……他们过来了。”孙临应了一声,然后便看到远处的旗帜。
沈世魁虽然处境不是很好,但出入时仪仗却丝毫不减,东江总兵的威风倒是摆得十足。他眼睛里的红丝,表明他昨夜睡得并不安稳,而他身边侄沈志祥阴沉着脸,同样满眼血丝。
“这厮倒是大模大样,昨日竟然不来见叔父了!”
远远看到孙临只是像征性地前进几步相迎,沈志祥低声对沈世魁道,语气中带着怨意。
他们原本想着,在得知建虏已经征服了朝鲜后,孙临定然要寻沈世魁商议下一步如何去做,沈世魁相法吓得他退回登莱,这样整个东江镇就都有借口退军了。可是孙临告辞之后,竟然一直没有来再见他,派人去打探,也是在忙着安置登莱兵之类的,看模样,似乎像是准备在皮岛久驻!
待听得他一大早开始操演兵马,沈世魁再也坐不住了,只能自己来见孙临。
“孙总兵起得好早!”一见着孙临,沈世魁便道。
孙临面皮微红,今天他绝对不算早:“这些时日乘船辛苦,今日起得晚了些,让沈总兵见笑了。下官在登莱时,每日卯时二刻左右便要起来的。”
沈世魁脸皮抽了抽,即使是毛文龙活着的时候,除了阅兵之时,他也不会这么早起床,这分明是在批评他疏于练兵耽于享乐!但看孙临的神情,又不像是这心思。他打了个哈哈:“孙总兵练兵有方,可让老夫看看?”
“正要请沈总兵指点。”孙临嘴巴上客气,却向霍彦使了个眼色。
霍彦点了点头,然后向身边一名虎卫参谋说了句,那虎卫参谋拿出锁呐,全力吹响,顿时,小半个岛上都回荡着尖锐的锁呐声。
随着这声音响起,登莱兵个个都停下手中的事情纷纷聚拢,片刻间,便已经完成了整队。这个反应速度和士气风貌,当真让沈世魁脸色微变。
他虽然有一万二千多兵,但可以肯定,要真与这八千登莱兵火拼起来,死的肯定是他,而不会是孙临。
操演完毕之后便是早饭,登莱兵的伙食远远比不上襄虎卫,但早上至少不必吃立不起筷的稀粥,拳头大的馒头包管够,这一幕看到沈世魁眼中,不由得肉痛。
“沈总兵今日来得正好,下官此次奉命来援,不得朝廷旨意,总不好擅自退兵,故此要在贵境驻扎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的粮草,还要烦劳沈总兵操心了。”紧接着,孙临的话让沈世魁是头大如斗。
“咳咳……贵军伙食……每日三餐都是如此?”沈世魁有些艰难地道。
“那倒不是。”孙临笑着答。
这个回应让沈世魁心一松,但紧接着,孙临的话让他那还没落到底的心又悬了起来。
“如今初到贵境,不好打扰,因此只能因陋就简,早上吃些馒头了事。我们在驻地之时,早上除了馒头,还需有鸡蛋、煎饼果。午餐须得有一条鱼,或者有肉,晚餐如午餐之例……”
“什么,你们一日三餐,还餐餐如此丰盛?”旁边的沈志祥终于忍不住插嘴道:“这如何可能!”
第七卷三八九、洪波涌起箭弩张(六)
就像沈世魁与沈志祥回去后商议如何将撤离皮岛的责任推到登莱兵身上一样,孙临与霍彦也商量过,如何控制住东江镇的兵权无非是两种,一种是让沈世魁心服口服甘愿听从指挥,另一种则是将沈世魁杀了直接控制东江镇前者难,后者难,只怕这边一杀沈世魁,那边东江镇的部将就要领兵去投建虏了所以两种手段,他们都有所准备孙临也是个胆大的,他知道俞国振的威风是杀出来的,如果必要,他也不吝于杀一两个人,但前提是能做得天衣无缝否则像袁崇焕杀毛文龙那样,文官杀武将,尚且最后弄得自己灰头土脸,那就太过不值了因此第一优先,还是想办法弄得沈世魁心服口服,这就要从两手来抓了:通过操演让他认识到登莱兵的实力远胜过东江镇,不敢居于登莱之上;通过登莱兵的待遇,让他意识到他根本维持不了登莱兵的补给,不得不放手交权“如何不可能?”沈志祥插话,当然不会由孙临出面应付,霍彦笑了笑:“要军士拼命,总得给之饱食,若是吃都吃不饱,空着肚子哪有气力操演杀敌?你瞧我军中将士,哪个不是红光满面身体健壮,若是兵士面黄肌瘦,那定是主官贪了军饷”
他一边说,一边眼睛就向着沈志祥瞟去,沈世魁与沈志祥心中都是大怒,这不摆明着骂他们在贪污军饷么?
要知道东江一万二千五百兵中,倒有一大半都是面黄肌瘦的,一天两顿饭都不能管饱,何况大鱼大肉“你是何人,我们说话,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插嘴?”沈志祥早就看霍彦不满,见霍彦身上的衣裳分明不是登莱军服饰,看上去也不像是军官当即厉声喝问,不待霍彦分辩,他是叫道:“来人推出去将他砍了”
这是要向孙临示威,孙临笑着没反应,而两个东江家丁上来便要推霍彦时,霍彦做了个手势然后便听得两声噗响,那两个东江家丁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胸前露出的刀刃,然后萎顿倒地动手的是参谋团的另两名虎卫,他们最初时站得有一点距离,而那两个东江家丁一来夹霍彦他们便得了霍彦示意,顿时将腰间的短刀拿了出来,直接捅了过去,那两东江家丁绝对没有想到,当着沈世魁的面竟然有人敢不说一声就动手,因此死得倒是极冤沈世魁腾地起身,脸色变得惨白:“你……你们想做什么”
东江兵变可是有传统的,便是毛文龙之时代,也总少不得做几场这样的戏毛文龙死后是如此若是登莱兵此时兵变他又身处登莱兵营中,其后果……不堪设想一念至此,沈世魁心中就暗悔,自己为何就沉不住气,没有等孙临去见他“你们想造反么,想造反么?”沈志祥同样惊惶失措尖声喝问,以此来掩饰自己的不安“方才你不是问我是谁么?”霍彦走到他面前昂然道:“大明南海伯麾下虎卫营正霍彦在此”
“南海伯?俞……俞国振?”
沈志祥一惊然后就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叭”的一声在他脸上响起他半边脸被抽肿了起来“我家公子的名讳,也是你这小小军官能呼的?”霍彦冷笑:“我们在此说话,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胡乱插嘴?建虏八万大军在我家公子面前也土崩瓦解,你比建虏还强么?”
无论霍彦如何想要表现自己,但就像顾家明对他的评价一样,他绝无背叛俞国振之意相反,他对俞国振的忠诚,是在死尸堆里得到证明的,俞国振对此也深信,这才有京畿之战时俞国振将诸将都派出,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