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风暴-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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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等了一会儿,见他不接,又开口说道:“将军……这是干净的……我脏了,这是干净的!”
田伯光终于伸出了手。
从那女子手中递过来的,是一个软软的包,那女子将包交给他后,仿佛了结了最大心愿,她向后退了两步,盈盈下拜,然后又退了几步。
直接退入了那火堆之中,她的头发,转眼就被点着,她眼中含着泪水,脸上却带着笑。
田伯光紧紧握住了那手中的布包,那应该是一个香囊吧,带着淡雅的芬芳。这个少女绣着它的时候,可能怀着无数憧憬与梦想,可能想过将它交给一个饱读诗书的公子,交给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交给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她织的时候,细细密密,温温婉婉,甜甜蜜蜜。
田伯光最后望着火堆中的女子一眼,那女子从原本充满戾气的“将军”眼中,看到闪烁如星的光芒。她在火中向着这光芒行礼,然后,倒了下去。
“啊……”田伯光伸了伸手,然后将手中的那个香囊塞入胸衣内的口袋,小心翼翼贴身藏好。他不认识这个女子,不知道他是谁,也不可能查得出她的身份,但当田伯光将香囊收起来时,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收起来了一份了不起的东西。
“走!”他对随着他的几名家卫道。
他们只有两百人,猝不及防下突袭这个营地是毫无问题的,但也只能将贼人杀散。因为贼人的暴行,所以到处都是哭喊声,攻击之初不会引起别的贼营疑心,但现在不同,从南北两边,都有贼人向着这里围来,听马蹄声,少说也有数千。
“也好,这些畜生休想过好日子。”俞国振见田伯光回来,轻声说道。
田伯光点了点头。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窥查贼寇主营之所在,然后在附近等待机会。俞国振判断,卢像升绝对不会放纵这些流贼,只要等他大兵聚集,他就一定会派兵来救滁州。到了那时,流寇除了分散突围,别无应对之法。而俞国振就可以死追流寇渠首不放,直至将之击杀或擒住为止。
但是因为看到流寇那恶行,他们按捺不住,所以使得原先的计划就必须进行调整。
“小官人,是我不好。”田伯光低声道。
“你有什么不好,又不是你一人看不惯流寇这般行事。”俞国振看了看周围,只有田伯光、齐牛等亲信,他叹了口气道:“咱们在钦州、会安有那般基业,我原本可以在那儿安安稳稳地种田、经商、练兵、教学,为何却每到流寇有风吹草动,便要回来参战?”
这个疑问此前也确实是困扰着田伯光。从俞国振的利益最大化角度来考虑,他原本就该是在边角之地,坐看中原大乱,甚至可以在背后推波助澜,时不时帮助流寇或东虏一把。
但俞国振却无法做到这一点。
他现在还不是一位冷静到冷血的政客,相反,他前世今生,都时刻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何而战。他不会蠢到去做能力之外的事情,但在江淮这一带,是他能力所及之处,若让他坐视这里数千万百姓遭受苦难,坐视这些已经变成禽兽了的流寇横行肆虐,他实在是做不到!
“什么,是一队黑盔骑士,人数不详,装备精良,骑术高明悍勇无比?”
高迎祥的主营,离这里不过是三里地,因此他很快就赶到了。当从剩余的人口中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他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在他身边,横天王王子顺脸色顿时惨白:“来了,那个无为幼虎果然来了!”
高迎祥不是一般寇首,他对于情报也是极为重视的,因此在王子顺败回之后,他遣人四处打探,果然打听清楚,在柘皋河畔给他后队毁灭性打击、让他在安庐的劫掠成果化为泡影的,就是无为幼虎俞国振。
“这厮倒是难缠,难怪八大王会败在他的手中。”高迎祥皱着眉,回头对罗汝才道:“曹操,你看如何?”
“这厮胆大能战,确实难惹,不过他有一个最大的弱点,便是兵力不足,他只有手中的两百家卫,虽然能以一当三甚至当五,可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千人的战力。”罗汝才冷笑道:“闯王,只看你想着如何对付了。”
“此话怎讲?”
“他才两百人,若不是像今夜这般突然袭击,能奈我等何!不过是一只苍蝇罢了,若是闯王不想理会他,只要交待各营小心戒备,小队人马不得离开,他便无隙可乘!”
高迎祥微微点头,但对于这一策并不满意。这些流寇确实都听从于他,但并不意味着他能绝对约束他们,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用不断地掳掠周围地方来提振士气,不可能不让小队人马出营。
“曹操这计策不好,莫非就这般看着那小兔崽子嚣张么?才二十岁不到,乳臭未干,便让着这厮给我们捣乱?咱老子倒是有些不信邪,想要试试这厮究竟有几斤尿水!”
说话的是改世王许可变,方才被破的那个寨子,正属于他的部下,因此他心中极是愤怒,只恨不得立刻将俞国振抓来杀了。罗汝才笑了笑,轻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这扇子是在某富贵人家夺来的玉扇,原本是人家用来把玩的珍玩,他拿在手中却充作诸葛亮的鹅毛羽扇:“若是觉得这一计策不好,咱老子倒还有另一计……”
“说说看。”高迎祥道:“苍蝇虽然害不了人,在身边嗡嗡总是麻烦,早些料理了,咱们便可专心破城。破了滁州,要么去扬州,要么渡江去南京,少不得你曹操的好处。”
罗汝才道:“你们发觉没有,那俞幼虎虽然狡诈,却有些沉不住气,他破改世王的那处小营寨有何用处?若我是他,必定在暗中窥视,等待时机,待我们全力攻城之时,或者是卢像升那厮到来之际,暴起发难。可现在,他却是不痛不痒地破了我们一个小寨,然后就走。这只证明一件事情,此人沉不住气!”
说到这,他指着地上的那些死亡的百姓尸体,又奸笑起来:“为何沉不住气?我听闻好狗护四邻,这俞幼虎向来以安庐为乡梓之地,南直隶百姓为父老乡亲,故此见到这些就受不住了。”
“曹操你别拐弯抹角,就直说,当如何做吧。”许可变不耐烦地道。
“很简单,他人不多,故此只能打咱们的小股,若咱们大股出击,必然躲开。既是如此,咱们就这般……”
听得他低声说出计策,周围之人都凑拢了去听,听着听着,便有人笑了起来:“不愧是曹操,这般的诡计,也只有你想得出来。”
“那倒不只,八大王若在,也想得出这般计策来。”罗汝才摇了摇折扇道。
“他?去年这个时候,可是在俞幼虎手中吃了大亏!”
“吃大亏的是老回回与混天王,混天王连性命都丢掉了,老回回少说被吃掉了一半。八大王其实实力并未受损,安然退入英霍山中。”罗汝才摇头道:“八大王哪那么容易吃亏……今年,他必然要将这再找回来。”
“哦,你这话……”
罗汝才看了一眼高迎祥,高迎祥微微点头,表示他可以说出来。罗汝才这才道:“各位兄弟,就在今日,小弟派往八大王那边的使者已经回来了。八大王、老回回等,携众十万,自桐城出来,正在向咱们这边赶来。现在大伙知道为何咱们明知卢像升在后边追着,却仍然不惧么?”
众人都是讶然,自流寇起事至今,他们作战战术上虽然狡诈多计,但一向没有什么长远战略,故此被官兵追得四处乱钻,这一次听得此语,他们一路上将卢像升线来滁州,竟然是早有计划之意?
“如今追着咱们的,就是卢像升,对咱们有威胁的,也就是卢像升,若是在这里败了他,那么朝廷能如何?调洪承畴来?那得到猴年马月!故此,我、曹操还有八大王早有定计,就是将卢像升诱至南直隶来。咱们与八大王联起,有二十万人,卢像升不过是区区数万人,而且他的天雄军如今还不敢尽遣至此,还得去堵闯将。”高迎祥沉声道:“此前不说,不是信不过诸家兄弟,而是人多口杂,现在可以说了,只要夺下滁州城,咱们就可在城中等八大王来,到时里应外合,灭了卢像升便去夺南京!”
他此话说完,众贼首都是目瞪口呆,不少人心中吸着冷气,暗道了一声:“好大气魄!”
第五卷二七八、贼势如火迫衷肠(三)
“在柘皋河,横天王吃了那俞幼虎的大亏啊。”
八大王张献忠在马上摇摇晃晃,这个消息让他哈哈笑了起来。
老回回马守应同样也笑了起来,但多少有些愁意在里头,过了会儿,他叹息道:“八大王,你算算看,一年之中,咱们十三家,有多少人在这厮手中吃了大亏!这厮不除,迟早是后患!”
“现在已经是大患了,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若是能败卢像升,咱们便可以在江淮立稳脚跟,那时收拾只有几百家丁的一个俞幼虎,难道还是什么难事?”张献忠拍了拍手:“况且,咱们现在……不就是冲着那厮的老家去么。去年可望烧了他家一次,听闻他又重新建起了,那么今年咱们再去烧一次!”
说到这的时候,张献忠脸上浮起一丝狞意,去年的战败,让他视为奇耻大辱,若不是俞国振几次三番坏了他的好事,去年他就可以打到南京去的!
他们大模大样地从桐城之下经过,并没有任何攻城准备,桐城令杨尔铭在城头看到这一幕,不仅脸上没有喜色,反而露出忧忡。
他不怕流寇攻城,这一年时间里,他将一半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巩固桐城的城防之上,若是流寇再攻桐城,他有信心让张献忠在此撞个头破血流。
但流寇却是逾城而去,不理会他,故意从这里经过,倒更像是到他面前来耀武扬威,警告他勿要轻举妄动!
这也确实吓着他了,他城中总共收拢也不过是两千官兵,外加几千民壮,而贼人的数量,绝对不只十万!
献贼在英霍山区中招降纳叛,竟然又存下这许多兵力,他此去目标,究竟是何处?
想到这里,杨尔铭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东方。去年此时,他与俞国振联手,大破献贼与老回回、混天王的联军,后来二人虽是分开,但相互敬佩,他年纪比俞国振还要小些,因此称之为兄。
也不知这一次,济民兄长能不能……
一想起俞国振,杨尔铭浑身猛然一振!
张献忠与老回回既是从英霍山中出来,他们二人最恨者,莫过于俞国振。他们再入安庐,岂会放过俞国振?
“听闻济民兄长在柘皋新败横天王,他家中……他家中现在只怕无人守护!”
张献忠与老回回出英霍山,绝对不是出来旅游的,他们要与闯贼会合于滁州,那么最近的道路,当然是经过桐城、庐江、无为、巢县、含山、和县,这一路打过去!而且这一路上,因为要守庐州的缘故,所以兵力几乎都被史可法调走,那些县城最多与他桐城一般,有个两千子兵几千民壮,根本无力阻挡献贼与老回回!
“杨蛟,过来过来,你赶紧给本老爷过来!”杨尔铭猛然叫了起来。
一个瘦矮的汉子笑嘻嘻跑了过来:“老爷,有何吩咐?”
“给本老爷去送一封信。”
“小事一桩啊,老爷,送给城里哪儿?”
“送城外去!”
杨蛟顿时苦起了脸,连连摇头道:“老爷若是嫌杨蛟不会侍候人,直接把小的打杀罢了,何必送小的去给贼人砍。这城外可是有几百万贼人,小的又不是俞幼虎身边的大力牛魔王,能够在百万贼中杀个七进七出……”
“老爷我有重赏!”杨尔铭哼了一声:“上回你偷吃俞大哥送来的安南果脯之事,老爷我还没给你算账,这次办得成了,至少给你五两银子!”
“十两成不成,老爷,小的这可是去卖命。”
“七两,再多说一句,老爷就直接将你扔下城去!”
“行行,七两就七两吧……我说老爷,你可没有俞公子大方,上回小人给俞公子送信,他一打赏可就是十两……”
那家丁唠唠叨叨,收了信后就奔北城而去,他当然不敢从流寇的眼皮底下去送信,而是选择了绕道。杨尔铭望着仍在城下绵延不绝的贼军,眼里尽是忧忡。
但愿还来得及……俞大哥啊俞大哥,你可曾料到这个?
在杨尔铭为俞国振担忧的时候,俞国振却在笑。
“这些流寇,果然狗改不了吃屎。”他看着那些得意洋洋冲出来的流寇,嘴角微微抿了抿。
因为流寇围城的消息传来,周围村子里的村民要么就逃到别处躲避战火,要么就是已经被流寇屠戮,要想再有收获,这队流寇就必须去更远的地方。
俞国振从他们选择的道路判断,他们应该是通向近二十里外的石庙村。
这队贼人的人数并不多,也就是六百余人罢了,俞国振看了一眼身边的田伯光:“你觉得如何?”
“六百人……闯贼也太小看咱们了,六百人还不够咱们一个冲锋的。”田伯光也是冷笑:“以属下看,吃了就吃了!”
俞国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