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风暴-第1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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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卢像升暗暗叹了口气。
“老爷,咱们进城吧?”祖宽又道,眼中闪着贪婪的光芒。
卢像升摇了摇头,祖宽的意思他明白,进了城便可勒索地方,但他如何能让祖宽进庐州,他向以东林自诩,而守庐州并且表现不错的,正是东林领袖左光斗的弟子史可法!
他时年三十六岁,史可法小他一岁,两人如今巡抚地方,原本该守望相助,而且他也是知道,史可法在年初安抚安庐,实在不易。
“那如何做,天寒地冻,儿郎们总得有口热汤。”祖宽有些不愤。
“将贼人遗营清理一番,就驻于城外,至于热汤……你随本官走一趟,总不至于让你们大老远的空跑。”
听得此语,祖宽大乐,若是不动刀兵就得银钱,谁还会去杀戮抢掠。不过他没忘了说一句:“若是有漂亮小娘,也请……”
卢像升一眼瞪过来,祖宽这才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却并没有多少畏惧,而是嘿嘿一笑。
他们才扎营,城里就有人出来,而且出来的不止一个,而是一个车队。史可法便在车队之前,遥通姓名后与卢像升见了礼,两人同属东林,关系自不一般,卢像升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车队,上面尽是鸡鸭猪羊之类,再就是成袋的白米,这让卢像升心里颇对史可法刮目相看。
“道邻准备得倒是充足。”他笑着道:“如此,本官就替将士们多谢了。”
“下官闻知贼至,事先收罗,总算未曾失地。”连续激战了十五日,让史可法原本黑瘦的脸庞显得更加瘦削,他的眼中也布满血丝:“我方才观得贵军一支,似乎衔尾击敌去了?”
“正是,将士立功心切,不好阻拦。”卢像升淡淡道。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史可法见其余人都站得远远的,便苦笑道:“九台先生熟谙兵法,当知贼人退而不乱,必以强军殿后,甚至设有伏兵,为何还要追袭?”
“武人跋扈,总得让他们吃点苦头,才好指使。”卢像升嘴唇微下抿:“倒是道邻,你让愚兄刮目相看,不仅守城应付得当,而且竟也熟通军略了。”
他半是调侃的话,让史可法老脸微红:“非下官所料,守城多亏了部将孙临,而说贼人未经大战而退,必有埋伏的,却是旁人的一封书信。”
“哦?”卢像升也不以为意,他却不知道,俞国振遣人送信给史可法与孙临,再三强调贼人若退,他们都不要追袭,故此二人才未出兵。否则依着孙临的性格,哪有耐得住的。
史可法邀卢像升入城休息,卢像升却拒绝了,这让史可法非常佩服,卢像升能领着一群骄兵悍将,打得闯贼狼狈逃窜绝非幸事。他也不急着回城,便与卢像升谈起这些时日守城之艰辛。便是饱经战事的卢像升,听得贼人攻城伎俩之多,也不禁暗自惊心。
“九台先生以为,贼人会向何处去?”谈完守城,史可法又忧心忡忡地道:“安庐之地,巢县年初为献贼所破,至今尚未完全修复,若是贼人再入巢县,只怕此地不守。”
他言下之意,是催促卢像升追剿贼寇,卢像升却不像他那样盲动:“我军自河南布政司至此,沿途屡战,如今士卒已是疲惫不堪,先得探听清楚贼人去向,然后伺机围歼,免得贼人再次流窜。只恨朱大典未能及时赶到,若是他到,我们三军合击于庐州城下,何愁贼人不破!”
史可法也点了点头,心中同样对朱大典极是不满,年初时他也是逡巡畏战,到了年底,仍然如此。
他们闲话许久,就在史可法准备起身告辞时,突然听得庐州城中隐隐传来骚动之声,城头旗帜招展,仿佛是在欢迎什么人物。他两个文人说话,祖宽等自然是避得远远的,这时见城中动静,眼睛咕碌直转:“直他娘的,莫非城中出了变故?”
一想到这,他心中生起一计,当下飞奔而来,也不顾打断了卢像升与史可法的谈话,直接闯到二人面前:“总理,以下官看来,城中似乎有变,下官请令,带一千精骑入城应变!”
他到现在,还念念不忘要进城,原因无它,方才史可法带来的劳军之物虽然丰盛,却不过是些吃食,没有白花花的银子水灵灵的妞,他心中早就有些不满,如今借机入城,便大可自取。
史可法还未说话,卢像升却变了颜色:“祖宽,你给本官老实呆着!”
见卢像升真的发怒,祖宽虽然不是很惧,却还是讪讪一笑:“总理何必如此,下官也是一片好意。”
“且等城中消息传来再说。”史可法阴沉着脸道。
他如今也与武人打过不少交道,哪里猜不出祖宽的心思,但祖宽为卢像升部下,他也不好发作。因此,只能这样说表达自己心中的不满。
同时,他在心中也暗暗担忧,若是城里真出了什么变故,那时只怕要麻烦祖宽夺回城池,对于已经千疮百孔的庐州城来说,那当真是一场灾难。
不一会儿,便有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巡抚,是无为幼虎来了,他方才领着二百人,自南门入了府城!”
“啊!”就是史可法对俞国振有千百般的意见,听得这个消息,也不禁喜形于颜色。
旁边的祖宽听得不是城中内乱,而是什么“无为幼虎”,面色就十分不好看,喃喃地骂了一句:“老子浴血奋战,方才解了庐州之围,却不得不在城外喝西北风,无为幼虎是什么玩意,却跑得城里闹出恁的声势!”
倒是卢像升,因为巢贼之事,与史可法有公务往来,隐隐听说过这个名字:“无为幼虎,可是那位俞济民?”
“正是其人,哈哈,方才下官说的,来信劝下官勿追敌者,正是此人。”
“呸。”祖宽又是重重吐了口口水。
“他倒是来得巧。”卢像升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贼人甫退,他便来了。”
“此人精通军略,下官确实不及,他能来此,也算是让下官安了心——自然,主要还是总理来了,哈哈哈哈。”史可法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城中又有人来,他到了史可法面前使了个眼色,史可法微微一愣,然后走到一边。那人在史可法面前低声说了几句,史可法听了之后先是摇头,然后脸上又现出尴尬之色,向着祖宽这边望了一眼。
祖宽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此际武人地位,在大明已经不断上升,特别是他这般辽东将门,在卢像升手中都只能算是客将,因此根本不怕卢像升。
史可法被他一瞪,便收回了目光,想到方才这厮竟然想要带兵入城,心中便是一动,于是点了点头。
那人迅速回到城中,史可法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卢像升微皱了皱眉:“道邻,你若有事,便回城去吧。”
“这个……总理且来一下。”史可法又望了祖宽一眼,他想到卢像升精擅兵事,比起自己在这方面强多了,觉得也有必要问问一他,便招呼道。
二人行到一边,祖宽哪有不知道是避开自己的,又呸了一声,对于史可法甚是不满,连带着对那个什么无为幼虎也心中暗恨起来。他这般辽东宿将,最是心高气傲,卢像升能节制他已经是不错,哪里还能控制住他心中想什么!
“道邻,究竟何事?”
“那俞济民正在城中,他要点兵追击。”
“什么,方才你不是说他来信道,让你莫追么?”
“但他听说这位祖将军已经遣人追去,说祖将军必败,而他去则必胜。”
卢像升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顿时明白:“原来是贾诩故伎!”
第五卷二六四、船头孰女着红衣(二)
三国之时,贾诩曾辅佐张绣,与曹操战,曹操无故后退,张绣不顾贾诩劝说追击,结果败归,回来后贾诩又劝他继续追击,张绣依言,果然大胜。
卢像升对这一战例自然是精熟在心,方才他料到祖宽派人去追必败,原因也在于此。闯王精于用兵,手下又是精锐,远非献贼等人可比。他撤开对庐州的包围,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证明他走得并不匆忙,那么殿后之军必是精锐,而且极有可能是他亲自指挥。这种情形之下,莫说祖宽只派一千人前去追击,说算是全部兵马一起上,卢像升估计都是一场苦战!
因此,祖宽那一千人必然受挫而回。卢像升倒不担心他们受大挫,祖宽的手下都是打老了仗的,最狡猾不过,又全是骑兵,转身逃回来还是不成问题的。
在击退官兵精锐之后,高迎祥会将流寇精锐调到前锋,好早些攻下一城,掳掠补给提振士气,那时再殿后的,便是流寇的老弱,俞国振选择这机会追击上去,倒是可以在高迎祥身上叼下一块肉来。
“道邻说得不错,这个俞济民,果然精通兵事啊。”
卢像升叹了一口气,若他手中部队不是长途跋涉之后极为疲惫,他都想也追上去。
但想想还是罢了,前方朱大典未至,便是追上去,也不过是赶得流寇逃得快些,斩首个三五百绩,于整个战局并无太大益处。
“总理也这般以为,那么此计便是可行了?”史可法闻言精神一振:“既是如此,我便准了他们。”
他说完之后,便向卢像升拱手,转身便上马回城。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祖宽又呸了一声:“故弄什么玄虚,总理,这位史巡抚可没将总理放在眼中。”
卢像升冷哼了声,并不理他,他的心中却在想,那俞济民带兵出去追敌,是否真的能取胜。
即使高迎祥用老弱殿后,却也不是普通民壮官兵能够抗衡的,卢像升自己能连败贼人,靠的就是祖宽、祖大乐二人领的关宁铁骑,这支军队人均年饷超过二十两,固此才养成一支精锐。
俞济民手中……有这样的部队么?
俞国振手中,当然有这样的部队!
若说关宁军平均年饷超过二十两,那么俞国振的家卫年饷,最低也是在六十两!
他带来的两百家卫,尽是留守的精锐,最晚来的,也参与了年初同献贼的大战。他们除了每月不低于五两的养家银之外,伙食、装备上花费的钱,几乎也与此相当!
如果卢像升在东门见着了俞国振,那么会为这支部队而惊叹。清一色十六岁到二十四岁之间的棒小伙,因为营养充足,每个人都面色红润精力充沛,同时严格的训练,让他们在行军之时,几乎没有琐碎的声音发出。
他们身上的甲衣有些特别,类似于马甲,但厚厚的可充帆布的外壳之下,却不是棉花,而是一片片塞入其中的钢片。内外两层钢片,有效地保证了马甲对胸腹的防护能力,同时又极具隐蔽性。这种胸甲的防护力,略逊于新襄虎卫的制式胸甲,完全是为了应付大明内部情况而造出的。但俞国振做过实验,一般的弓箭和火枪,正面射击很难将之直接击穿!
他们所骑的马也甚为雄壮,俞国振这些年都在不遗余力收集马匹,年初从张献忠那儿抢来的数百匹马,如今还都养着。再加上史可法在庐州城中也有不少,因此,如今出来的是一个大马队,声势也极为浩大。
“咱们兄弟,这一回又要做一场大的。”明显瘦了一圈的孙临在俞国振身边笑道:“这几天可是憋坏我了,济民,为何不加紧?”
“尚未见到败退的官兵,那么着急做什么?”俞国振不紧不慢地道。
“说起来,你来这之前便知道官兵会追?”
“那倒不曾,我只是担心你这厮,性子最为冲动,若是看到我的信却还是强行要去追敌,我总得来救你一命。”
这话说得很直白,一点都没给孙临留面子,让孙临很有些狼狈。若是换别人这样说,孙临就算不当场翻脸,少不得也要抗辩几句,但对着俞国振,他却没有这份底气。
“哪至于此,哪至于此?”他尴尬地道。
“哼,我还特意到老大人那边要了封书信,若是你真如此,少不得祭出这法宝来收拾你。”
听得俞国振甚至要了方孔炤的信来,孙临更是尴尬,他咳了两声,然后看到旁边的齐牛一脸憨笑,顿时道:“老牛,你这厮又长个子了?将你们小官人扔下,一个人偷偷长个子,算是什么忠心?”
齐牛虽是有些憨,却也知道他是被俞国振教训了,拿自己转移注意力。当下瓮声瓮气地道:“听小官人的话便是忠心,不听小官人的话,让小官人挂记着会不会鲁莽行事,那便是操心。”
周围顿时暴笑,老实人若是开口嘲讽起人来,那可当真是入骨三分。齐牛自己倒是有些莫明其妙,因为他确实无意说孙临,而是说自己从不让俞国振挂记。
“瞧瞧,瞧瞧,济民,连老牛这般老实人,在你身边都学得刁钻古怪了。”孙临叹了口气,只能回过头来找俞国振的麻烦。
他们循迹奔行了足有三十余里,终于见到前方尘土飞扬,俞国振微微皱眉,很快斥侯也奔了过来:“前方是官兵,看模样是吃了败仗,不过人数还是不少。”
“避开路,让他们过去,做好战斗准备。”
俞国振一声令下,顿时家卫们下马列阵,而跟着孙临一起出来的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