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浮生记-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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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儿微笑着,抿唇不答。丝儿怕她多心,道:“若是清姐不嫌,妾愿将孩子从夫人为母!”
清儿走到榻前,跪下摸摸她的粉脸,笑起来,“丝儿真好,这样顾着我。不过你别太在意我的事,我不会因为自己不能受孕而妒忌你的!”
两人互望了一会儿,丝儿叹道:“妾还从没见过清姐这样的好人。丝儿少时有很多好友,嫁了人后便很少露出笑容,再不像昔时那般愉快!”
又紧紧握住小清的手,“妾尝深思,未能通彻此事。若依着宫中规矩,姐姐是主、妾与露儿是奴,不能逾越!”
清儿望了望我,失笑道:“这个念头可真是荒唐!以后你可再也别说了,什么主啊奴的,我有那么霸道吗?”
丝儿偎进她的怀里,眼角含着泪花,“丝儿真是三生有幸,得嫁颜郎,又有清姐姐这样的好知己,妾还有什么奢求的呢?”
我知杨丝深受礼教“毒害”,比孔露尤甚。平常这两人就是小心翼翼地,丝毫不敢对小清有所忤违。最要命的是清儿并不知道,她只知凭“心”行事,结果惹出不少风波。丝儿、露儿常在小清面前不厌其烦地“表态”,与其说敬爱,不如说畏惧。
由此可见遵循三从四德的古代女性地位。实际上不光是女人,男人亦是如此。如齐景公问孔子,如何管好政事?
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即君要像君,臣要像臣,父要像父,子要像子,一切都得按尊卑贵贱的封建等级制度办事。又所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其句之意,即君长为臣下的制衡者与操纵者,丈夫为妻子的支配者。凡是“纲”者,则可指手划脚、生杀予夺。流传已久的一句话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没有半点声息地便退出去了。隔了片刻,小清也走出来,轻声道:“丝儿她下个月就要生了罢!”
“是啊,可惜眼下就要打一场大仗。皇甫嵩这小子,人家生宝宝的时候也来捣乱,真想把他痛扁一顿!”
小清靠过来,眼睛却望着庭院外险峻的山脊,“我担心你会吃败仗呢。正如丝儿所说,你千万不能轻敌。更何况对手是皇甫嵩、鲍鸿,这两人都吃过你的亏,而且又深知你谋识广博,所以他们一定会严加防备,打点十二分精神。说不定反倒是我们会中计呢!”
我扭头望她,她也正色看着我。我气起来,轻轻伸手呵她,然后把她搂在怀里。小清“格格”地笑着躲闪,坦白道:“夫君一定又怪我多嘴了,可是我又不能不说。我要你每时每刻都保持清醒,千万别睡着了!”
我苦笑起来,“你看我会吗?别说对手是皇甫嵩,就算是个无名之辈,此时大举来攻,我也得小心翼翼的。我不是皇帝,他手头上百来万人马,死了十万八万还能再招募。我呢……嘿嘿!”
小清脸上挂起好看的笑容,仰头亲了亲我,“好夫君,这样才像话嘛!别怕,我们未必不能赢的,只要权宜得当,计划周密……”
我失笑,“好了好了!你怎么也变得唠唠叨叨起来?明儿还要借用你的威名去压压敌人的锐气呢,我们先谈谈正事好不好?”
小清不悦地嘟起嘴,“难道我说的就不是正事?人家对你关心,一点都不知道,还说我唠叨!”
我含笑凝视着她,良久,喟叹道:“真像又回到了恋爱时候的样子。清儿,你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都让我十分惊艳的。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我都呆住了,以为是在做梦。我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你这样绝世的美人,以至我怀疑那是不是人造的!”
轻轻俯下头吻她耳朵,“嘿,对不起,我又说不该说的话了!”
清儿摇摇头,一点也没有在意。她的脸上充满了幸福的微笑,甜美极了。“没关系,我真是高兴,真的!”
她更紧地靠在我怀中,让人无法不生起爱怜之情。我享受着片刻的沉默,突地笑道:“此仗我已有必胜把握了!长公主殿下对我如此厚望,臣下安敢不舍命奉陪?”
小清哧哧地笑了起来,柔情万千,“可不准说忌讳的话。夫君是不会输的!”
※※※※※※
次日我率二万人出城,却并没有布阵。
自渝麋城外韩遂尝过苦头以来,以七千破敌数万的坚阵便有名曰“虎牙阵!”其实我最初的想法,不过是照马其顿方阵依样画葫芦罢了。
毫无疑问,重甲步兵是方阵的主力,他们配备有防御性极强的铠甲,手执巨盾、铁矛,纵深十数重。阵势两翼是甲骑、弩箭兵,精猛无匹。铁甲卫队在阵势核心。轻步、轻骑则只作为方阵的有益补充。但人数越多,发挥威力越大。
一时旌旗飘摇,鼓声震天。我不由心里想到兵法上讲,敌怯而故示其强,现在我不就是这个样子吗?微微苦笑了一下。
两军隔开三十余丈遥遥对峙。我见敌阵齐整严肃,人人精神抖擞,不禁心里叫糟。皇甫嵩中军号旗纷飞,一骑突出,扬鞭大叫:“颜贼还不快快下马受缚!左将军都乡侯奉天子钧意,来取吴岳,你怎敢不遵皇命,迟迟不动?”
我军尽皆哗然,脸有忿色。我心道:皇甫嵩色厉内荏,先派人高呼口号,妄图速战速决,哪有这样的美事?朝卢横俯耳低声讲了几句,他面露微笑,策马突出。
“休得猖狂!天子御封颜大人为虎骑大将军,一品秩中二千石。又赐峄醴为国。如今安国长公主亦在,你个小小将军也敢胡言么?皇甫嵩大逆不道,藐视尊长,目无社稷,已犯下了欺君独断、以下辱上的重罪。难道想灭族吗?”
敌军一片肃静。对面骑士脸色一变,方待开口,卢横突地仰天长笑,叫道:“恭请安国长公主大驾——”众军呼喝,鼓声震天。
一时三军噤声,无人喧闹。而敌军想要哗乱亦无胆量。稍顷,中军铁甲卫队分开两道,持戟行礼,一辆由公主家令僚属骖乘的安车缓缓驶出。甲骑六十名持钺开道,前后鼓吹,布属车二十七辆,执戟卫队更是威风凛凛。
卢横大喝,“左将军皇甫嵩快快觐见公主大驾——”
敌阵动摇起来。见过这般威势,任谁也不敢再说三道四了罢?这个时代各阶级次秩森严,凡官秩位级、长少辈分,无不斤斤计较。甚有耻于为某某人下者至自杀之事,时有发生。而我这番做作,恰到好处,还给皇甫嵩留有适当余地。
两手沾满黄巾军鲜血的“刽子手”终于低头。见我在左右“羽林军”保护下纵马来到公主车前,连脸上惶急愤恨的样子都不由赶忙隐去。其手下向他俯耳密呈,他微微颔首。领着二十余骑兵,策骑至三十步左右下马。他的手仍握住缰绳,身体微微一躬,勉强致礼。
“臣下左将军都乡侯皇甫嵩参见安国公主!”声音突地一小,“请恕在下军甲在身,不便行礼!”
卢横顿时叫了起来,“尔等左将军营卒怎不快快参拜?”
皇甫嵩眉头一皱,急忙回身。但他眼见一排排士兵已然弃矛跪倒,在阵前三呼公主尊号,顿时额头见汗。小清在车中冷冷道:“免了罢!”皇甫嵩这才心神不定地直起身来。
我军欢声雷动,执戟撩天。反观敌军,人人沮丧失望,还未打仗,胜负已很是明了。皇甫嵩是久经战阵的将军,对此一定不会没有经验罢?
我仰起鼻孔,老气横秋地道:“义真老弟,槐里一别,一年多没见了吧?没想到老弟还是那么精神……此来圣上已赐诏峄醴,跟我打过了招呼,让我与义真老弟好好商议,不可失了和气。我颜鹰一向惟圣命是从,不象某些乱臣贼子,竟敢居心叵测……哈哈,老弟呀老弟,若是我有违圣命,现在便将你羁押起来,再收编汝军,易如反掌!不过你既知悔改,我也不好强来。暂且退下罢,回去等公主殿下吩咐!什么时候商议,公主自会派人知会你!”
皇甫嵩目中寒光一闪,却不得不喏喏称是。在他看来,我这“颜贼”竟能升到虎骑大将军,位秩他上,真是天瞎了眼。
小清在车中厉声道:“没想到你只是个小小将军,竟对本公主都不放在眼里!若不是夫君劝说,我定必知会皇娘,禀告你这比窦宪有过而无不及的言行!”当下怒冲冲地命人转车离去。
皇甫嵩连声谢罪,冷汗直冒。我回头瞥他一眼,肚里大乐:想当年外戚窦宪在朝中横行一时,竟侵占沁水公主园田。可惜到最后满门抄斩。皇甫嵩跟他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却还敢在老子面前抖威风,可笑之极。
当下命令收兵。吹吹打打返回峄醴。
我才不想打仗哩!如果我刚才真冲上去打一仗,不正好给了他们借口吗?不动敌人,却能收到更满意的效果。这样任皇甫嵩脸面大丧地站在军前,比杀了他还难受呢。而且,老子今天给他上了生动的一课:别说行军打仗,就是斗智斗力,你也比我差好大一截呢。小子,跟你老祖宗玩花样?死吧。
我说不出的得意。皇甫嵩此时定是愤恨得哭爹叫娘。嘿嘿,怪谁呢?要怪只能怪朝政腐败,天子昏庸。他给我政治上这样强大的号召力,我岂能白白弃而不用?“虎骑大将军”颜鹰,他妈的,真是爽呆了!
※※※※※※
回到城中,我受到了民众发自内心的隆重欢迎。再看诸将士、部卒,都比打了胜仗还要兴奋。杨速一直盼望的奇迹“不战而屈人之兵”,今天我终于替他完成了。
我在将军府衙门前下马,诸将都簇拥着我欢呼。我微笑了笑,接过从事递来的一封盖有东都印鉴的信函。面上以章草急就“家兄颜讳鹰亲启!”
是荀攸的信。我展开来看,上写道:“兄长:宦丑让、硅等之计,诬奏君与韩遂通,因召大军西出。名之收吴岳地,实为图谋侵害,慎之。近杨文先奏章迭上,以言有忤触付廷尉,赎之得免。让又私令河南尹何苗杀前京兆虎牙都尉陈林,其妻子仆从数十人亦被害。草菅人命,阴泄私怨。祸乱朝纲,为所欲为,举天下莫有不欲手刃阉人者也……”
“达兄婚赐,拙荆喜悦非常,弟亦常叹无以报之兄长也。达笺之日,万望大安。更勿以京畿亲友眷亲为念。弟公达草!”
闻说陈林遭到不测,我不由得心中大怒,将信笺在手里捏成一个小团。皇甫嵩所为何来,我当然有数,但没想到他跻名清流,亦在间接受宦官操控,糊里糊涂地为其卖命。此次若我不借机立威,恐怕他已杀上山来了,哪还会闷声消气的呢?哼了一声,命左右暂退,先与司马恭等入府衙商议。我先复述了荀攸信函内容,道:“若果如公达所说,那皇甫嵩一定不会善罢干休,亦不会轻易赴峄醴商谈。他既奉宦官伪诏,有备而来,岂会轻易折此一阵?你们说,若你们是皇甫嵩,现在会怎么办?”
王巍道:“皇甫嵩兵家大才,屡败黄巾大军,狡诈多变。昔败波才军长社,夜袭贼营纵火。后溃张梁大军,亦是潜行得手。此次他若趁暮来攻,城中懈怠无所防备,定有凶险!”
我拍案而起,“是啊!你说得对,此次我们未曾用兵,便先羞辱了敌将,皇甫嵩焉能咽得下这口气?一定要严加防备,不要给这宵小钻了空子!”
司马恭道:“峄醴城防坚固,就算有所懈怠,也未必能被破。再说,我军足有三万,倚城坚守,有恃无恐,皇甫嵩应该不会那般愚蠢,自找无趣罢?”
刚从禁闭所放出来的霍统附和道:“建威将军所言极是,皇甫嵩军势稍强,该诱我出城才是,决不至夜攻峄醴。况且上山两道险峻异常,又有我军暗哨,他实难通过。该会另寻别策才是!”
杜晃道:“正是。不过皇甫嵩生性阴毒残忍,诡计多端,主公该多留几手准备才是!”
他这样说敌方大将,似有过词,令我颇感不悦,“你说皇甫嵩阴残,我却闻说此人深得人心。其请免冀州一年租赋,百姓歌功颂德。又有部下好财受贿,他知情加赏,令之羞惭自杀。凡此种种,哪有你说得那么可怕?”
杜晃道:“此正是他可怕之处。凡部伍犯律,应按军令办事,他却如此矫情,故施恩惠,逼得部下自刭,以图个仁义兼备、君子之风的虚名。令人心寒。再者,他请免冀州田租,更是有所用意。想他每战破黄巾数万,掠杀无度,妇孺不免。下曲阳役后,斩首十万余,筑‘京观’城南。邀功献媚,手段无有过之。残暴嗜杀,名望却无瑕疵。想主公为世所迫,虽精勇乐战,不得朝廷大用,反落骂名。由此观之皇甫嵩,满口仁义,道貌岸然,天下却无不称善……”
短短几句,便令我对他另眼相看。他定是有所成见,否则不可能会讲出这样的话来。不过他讲得很有情理,又符合我一贯的观念,所以我很是欢喜。看看诸将,都有惊讶动容之色。司马恭笑道:“你骂得真厉害呀!皇甫嵩为世人所服,乃社稷支柱。若无他奋身除贼,哪有我等的安稳日子呢?”
杜晃不敢顶撞,脸上却是显出不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