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2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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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他的高明之处,也或许只是意外,天意而已。
而此时,正跟河东大战一场,受损不轻的另一强藩朱温也对李晔念念不忘,“请以兵赴难,天子优诏止之。又请迁都洛阳,不许”。其实这表明此时的大唐天子仍奇货可居,虽己名不副实,但各路豪强一旦控制李晔,就可以假借天子之意发号施令,赢得仗顺讨逆的舆论优势和战略主动。
王笉听完李曜的叙述和分析,沉思片刻,问道:“这么说,节帅是打算一旦出兵剪除韩建,则要同时讨伐李茂贞,以免使他进一步壮大,为祸朝廷?”她之前心有不满,称呼李曜为蒲帅,那是自外于河中,此事心中症结解开,便主动改称节帅了。
谁知李曜微微摇头:“非是某要如此,而是某一旦对韩建动兵,则李茂贞必不肯坐视。若要问某心中所想,某倒是希望李茂贞反应迟钝,待某剪除韩建,稳定局势,厉兵秣马,再与之战。只是,这般大事,总要提前做好最坏的打算,否则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临头再想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某今日以不再只是开山军使,而是河中节帅,岂能不忧此事在先?”
王笉有些着急,道:“可如今官家寄人篱下,连九王亦不得保,其势已是危如累卵,而节帅这边偏又准备未曾充分,这般拖延下去,几时是个头?”她微微一顿,苦笑道:“不瞒节帅,家叔历来与关中诸藩不睦,如今陛下召家叔前去华州,恐要用家叔之策奴担心家叔触怒韩建甚或李茂贞,以至不测还望节帅看在这几年王氏稍有微功的份上勉力保全,笉不甚感恩念德。”说到此处,已是双目发红。
李曜这是第二次见她出现这般情绪几乎失控的情状,立刻想起与她初见之时,她父亲王博士对还不过是一介草民的自己那般信重,心中一软,忙道:“嫣然放心,某当日曾答允令先尊,在嫣然需要帮助之时尽力而为,君子一诺,万死无回,但叫王相有警,河中必当相救!”
王笉本是端坐,闻言躬身叩首:“谢节正阳兄长。”
注:附文讲述李茂贞的前期发迹史。
李茂贞(856…924),本姓宋,名文通,深州博野(今河北博野)人氏。他生于唐宣宗大中十年(856),出身行伍,早年落拓。据史书记载,宋文通最初效力的部队是奉命宿守京师的博野军,他在军中担任市巡这样的小官,职低权微。《册府元龟》称其“少去乡里,客奉天(今陕西乾县)为市吏,数为镇将所辱”。但他很快就凭自己的努力升任队长,又因功升任军校,史称其“唐末隶博野军,征伐立战功,路是军中知名,渐为裨校”,成为博野军中的一名基层军官。
唐僖宗广明元年(880)十二月,黄巢农民军攻占长安。黄巢自称皇帝,建国号大齐,年号金统。僖宗李儇则被迫弃都出逃,由骆谷道出奔兴元,再至成都。宋文通所在的博野军也退守到风翔。中和元年二月,僖宗流亡政府任命风翔节度使郑畋为京城四面诸军行营都统全面组织对黄巢乱军的作战。郑畋遂召集原泾源节度使程宗楚、秦州经略使仇公遇、鄜延节度使李孝恭、夏州竹度使拓拔思恭等关中诸镇,同盟起兵,并传檄天下,共讨黄巢。博野军也被郑畋召至麾下。郑畋见宋文通“勤于军旅,甚奇之”,便“委以游逻之任’。宋文通由此得到他人生的第一个贵人——郑畋的赏识和提拔,他也因此在历史舞台上崭露头角。
中和元年三月,黄巢派大将尚让、王播率军五万进军风翔,追击所谓的唐军残余势力。但尚让等等人自以为军势强大,又欺负郑畋是个书生,不懂军事作战,因此,乱军西进时,麻痹轻敌,军容不整。而此时,郑畋己派前朔方节度使唐弘夫等各路将领率军理伏在去往凤翔的必经之路龙尾坡附近,只以散兵数千多张旗帜,疏疏拉拉地在沟边高…岗之上列阵。尚让等对前方唐军不以为意,继续率大军冒敌轻进,不知不觉地进入了唐军的伏击圈,中了埋伏。结果,龙尾坡一战,尚让率领的数万乱军遭到四面居高临下的五千唐军围攻,被“斩首二万余级,伏尸数十里”’。唐军此次大捷,极大地打击了乱军的锐气,震动全国的黄巢之乱由此开始逐步走向衰败。
在这次大战中,宋文通率本部军“与连帅郑畋大破尚让于龙尾坡”,成功阻止了黄巢大军的西进,并一直“追奔至于奉天”。可见在龙尾坡一战,宋文通立下大功。《新唐书》卷二二五下更是盛赞宋文通,称:“黄巢遣林言、尚让寇凤翔,为郑畋将宋文通所破,不得前。畋乃传檄召天下兵”,把龙尾坡大捷的功劳归于宋文通的阻击。宋文通因此一战成名,所以“贼平,舆驾还京录功,以(宋)文通为神策军指挥使,简较(检校)太保”。宋文通由此一跃成为天子禁军——神策军的中级指挥官,并加授了检校太保的荣衔,开始在晚唐历史舞台上初露锋芒。
这时唐帝国在经历了“黄巢大起义”的打击后,面临着一种极为尴尬的境地。史称:“(光启时,李昌符据凤翔,王重荣据蒲、陕,诸葛爽据河、洛,孟方立据邢、洺,李克用据太原、上党,朱全忠据汴、滑,秦宗权据许、蔡,时溥据徐、泗,朱暄据琅琊、齐、曹,王敬武据淄、青,高骈据淮南八州,秦彦据宣、歙,刘汉宏据浙东,皆自擅兵赋,迭相吞噬,朝廷不能制。”各镇雄霸一方,割据之势已成。李唐王朝在这样的形势下,已成落日黄昏,再也无力维系对全国的统治,政出多元的政治态势已露端倪。
“平定”黄巢起义之后,升任为右神策统军的宋文通因为一路平步青云,招致同僚的嫉恨,险些丧了性命。《新唐书·田令孜传》对此记载说:“始,右神策统军宋文通为诸军所疾,(田)令孜因事召见,欲杀之。”但权宦田令孜“既见乃欣然,更养为子,名彦宾,即李茂贞也。”峰回路转的宋文通不仅安然涉险,还找到靠山,成为大宦官的养子,从此改姓名为田彦宾。田令孜虽然是唐朝一大佞宦,但却是李茂贞发迹的又一贵人。
光启元年二月(是年三月改元),僖宗远涉重山,起驾从四川经散关故道经凤翔回京。直到三月,天子车驾才一路颠簸回到长安,继续做起了大唐的皇帝。但此时的天子只是大宦官田令孜手中任意摆布的傀儡。僖宗竟称大宦官田令孜为“阿父”,大唐天子的神圣权威己一落千丈。不久,田令孜因为争夺盐池之利与河中节度使王重荣发生矛盾。光启元年冬,田令孜连结邠宁节度使朱玫、凤翔节度使李昌符进讨河中,王重荣则引河东李克用沙陀劲兵助战。于是,双方在沙苑展开激战,结果邠歧联军大败,李克用遂挥兵进逼京师。十二月,田令孜奉天子出幸凤翔。光启二年正月初八,田令孜领军闯入凤翔行宫挟持僖宗出奔宝鸡,准备南逃兴元。而此时,朱玫、李昌符等耻于为宦官田令孜所用,又惧怕沙陀军,遂与李克用讲和,率领邠歧大军追赶乘舆,准备夺回僖宗,控制天子。
田令孜留禁军防守石鼻关,又以凤州、兴州为感义军,以神策军指挥使杨展为节度使,令其把守散关。自己则仓皇与僖宗逃往兴元。此时,许多当地百姓为躲避战祸也纷纷逃亡山南。田令孜命令神策军将领宋文通为扈跸都将扈从左右,王建、晋晖为清道斩研使,在前开道。宋文通的命运也因这场变乱再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唐僖宗光启二年七月,朱玫、李昌符在凤翔立嗣襄王权监军国事,朱玫自己把持大权,引起李昌符不满,上表投向僖宗。这场变乱的形势悄然发生了变化,朱玫谋逆,已为天下所不容。朱玫派部将王行瑜进攻兴州,感义节度使杨展不敌弃镇,“走据文州”,形势十分严峻。僖宗不得不又命保銮都将李挺,扈跸都将李茂贞、陈佩屯大唐峰,以抵御王行瑜。九月,朱玫部将张行实攻大唐峰,被宋文通、李挺等率部击溃。紧接着,金吾将军满存再次攻占了早先放弃了的兴州。十二月,神策诸军又收复了凤州,由满存出任凤州防御使。战争的主动权开始转移到中央军手中。
王行瑜因为屡次战败,“恐获罪于(朱)玫”,故而先发制人,自凤州回军杀掉朱玫,投靠了中央。倒戈的邠宁将领王行瑜代替朱玫继任静难军节度使。朱玫所拥立的伪帝襄王,亦被河中节度使王重荣诱杀。朱玫之乱终以“下克上”的闹剧形式而告终。
光启三年正月,即在朱玫之乱平定后,宋文通因功晋封检校尚书左仆射、洋州刺史、武定军节度使,进爵陇西郡公。《旧五代史》本传更是称“朱玫之乱,唐僖宗再幸兴元,(宋)文通扈跸山南,论功第一,迁检校太保、同平章事、洋蓬壁等州节度使,赐姓,名茂贞,僖宗亲为制字日正臣。”在这次变乱中,禁军将领出身的李茂贞因功不仅忝列藩侯,节度武定军,更为重要的是,李茂贞获赐国姓,这是封建臣子的至高荣誉。从此,李茂贞的身份和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出身行伍的武夫宋文通不见了,在历史上代之出现的则是位列于皇室宗谱的藩帅李茂贞。李茂贞也正是借此乱世慢慢积聚实力,逐渐走上干政割据之路的。此事实为李茂贞发迹之始。
朱玫之乱平定后,大宦官田令孜自知罪孽深重,不为天下所容,自贬为西川监军,并荐飞龙使杨复恭代掌枢政。而流亡在外己有半载的唐僖宗决定由兴元起驾返回长安。时为武定节度使的李茂贞持节宿卫,护驾返京。
在历史舞台上已初露锋芒的李茂贞此时虽然有了一定的地位,但他受封的武定军是一小镇,对他而言仍缺少一个合适的据点;这不仅难以在乱世中安身立命,更谈不上成就大业了。雄心勃勃的李茂贞需要一个更大的舞台。而命运之神再次垂青于他,随后发生的李昌符事件,正好给了李茂贞一个走向割据道路的绝佳时机。
唐光启三年三月,天子返京一行到达凤翔,可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以(长安)宫室未完”为由,“请驻辟,以俟毕工”。李昌符何以固请天子驻桦凤翔?李曜觉得,李昌符的真实目的除了《资治通鉴》所说的“恐车驾还京虽不治前过,恩赏必疏”之外,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欲挟天子以令诸侯,以专恩赏。李昌符只有控制了大唐皇帝,才能从根本上摆脱目前尴尬的境遇。于是僖宗就这样在凤翔的行宫中一住就住了三个月。在这么长时间内,皇帝寄人篱下,其中缘由也可琢磨。李昌符一方面可能殷勤奉迎,一方面也可能进行过控制朝政的各种尝试。但可以肯定地说,僖宗流亡政府与李昌符这个凤翔藩帅之间存在着很大的隔阂和矛盾。要不然,就不会发生后来看似偶然其实必然的意外。
六月戊申日,李昌符与护驾禁军——神策军天威都头杨守立竟然因争道发生摩擦,出现了麾下互殴的事件。杨守立本姓胡名弘立,勇冠六军,是当时把持朝政的大宦官杨复恭的假子;况且禁军代表的是天子的权威,他哪能咽得下这口窝囊气!于是两军继而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皇帝命中使劝谕,双方仍然不肯罢休。
杨守立作为禁军将领何以敢在凤翔的地盘上与凤翔藩帅争斗,这背后不能没有玄机,也许他的行为正微妙地体现出朝廷对凤翔镇的些许态度。
事发次日,事件性质发生了变化。李昌符竟公然将矛头指向了僖宗行在,他拥兵火烧凤翔的皇帝行宫。试想,如果天子和凤翔镇之间没有矛盾激化,而只是李昌符和杨守立的私人恩怨,李昌符以当前的实力,何敢冒天下之大不匙,公然对抗朝廷呢?毕竟刚刚“传首行在”的朱玫的下场还在眼前,他的脑袋还挂在城门口让人观摩呢。这也证实了李曜对当时朝廷与凤翔镇之间存在尖锐矛盾的猜想和推理是成立的。但不管怎样,在当时天下人眼里,李昌符的行为性质己经由私人争斗演变成了犯上作乱。而这种行为变化也许正是李昌符害怕朝廷对他清算前账的畏惧心理及争夺控制朝政努力失败等多重因素的结果。
庚戌日,有勇无谋的李昌符竟又率兵攻打凤翔行宫大安门,与禁军发生混战。而意料之外的结果是,李昌符在自家地盘,居然因寡不敌众而战败。于是他不敢再待在凤翔了,只得带领部下逃到了凤翔镇的支郡——陇州。僖宗对造反谋乱的李昌符哪能善罢甘休,又联想到李昌符曾经率军逼宫、拥立嗣襄王等一连串的事情,遂即刻下令讨伐。而朝廷对李昌符意欲斩尽杀绝的更深层次原因是想趁机将“国之西门”的凤翔镇重新控制在朝廷手中。这次唐廷对藩镇的讨伐作战,李昌符是绝对孤立的,没有藩侯为他鸣冤或进行声援,这就注定他的失败也是必然。这次事件的发生只是成全了李茂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