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唐再续-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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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似乎有些乱,用反向推理法来说:后梁为什么会灭亡?因为朱友贞信任奸臣。他为什么要信任奸臣?因为他的双瞳兄弟朱友孜想杀他,所以他不再信任朱家的任何一个人。他的双瞳兄弟为什么要杀他?因为双瞳兄弟见过有人杀皇帝,还见过朱友贞就杀过自己的兄弟朱友珪。朱友贞为什么要杀朱友珪?因为朱友珪杀了父亲。朱友珪为什么要杀父亲?因为父亲是个混蛋。
结果就出来了,朱温是罪魁祸首。
所以,这个祸首一旦死掉,他的这些别有用心的儿子们一个个都不会老实。历史上这些儿子们能打起来,现在也一样能。即便最有本事的朱友裕如今还健在也没用,此人目前只是许州刺史,一旦朱温本人在河中败亡,他手头的实力还比不过呆在汴梁的朱友珪等人。
当然,杀掉朱温难度很大,所以李曜对此一事的期望值并不算太高,他的最低要求是重创朱温,至少让他回去之后记得疼,一两年之内不能再考虑上河北挑事。
目标不同,态度当然不同。对于河东诸将来说,大胜已是确凿无疑,现在就是痛打落水狗,然后等着赏赐便是,一个个自然都颇为开怀。李曜则心里憋着事,没到开花结果之时,他笑不起来。
于是他依旧沉着脸,没有答复斥候,而是转头朝李嗣昭问道:“国宝那边还没有隼报?”
第209章 出镇河中(廿三)
李嗣昭方欲摇头,身后忽有一传令兵匆匆而至,手持信隼,低声轻呼:“军使,开山军信隼已至。”
李嗣昭立刻转身,取过之后,将那隼腿上绑着的信纸取下,也不多看,直接递给李曜。
李曜伸手接过,拉开一看,只略扫一眼,便面色一沉,低声怒哼,将信纸在手心一捏,突然道:“传令,取消休整,即刻开拔,追上朱温!”
由于李曜平时都是谈笑自若,极少有怒气上脸之像,因此此时忽然变脸动怒,就格外令人心惊,河东众将之中虽然资历老的、战功大的应有尽有,但此时居然也没人敢出言相询,下意识地立刻拔过马头,指挥自家兵马听命行事了。
唯独李嗣昭了解李曜,知道他不是那种会因事迁怒他人之辈,心中暗道:“正阳此前还说,对朱温不要赶得太急,要放一段,打一下,再放一段,再打一下。因为他们是逃命,这样时不时被追上打一场,其心情之紧张远胜我方,等将他们拖疲惫了,再和开山军一起合围。这计策大是精妙,全无破绽,为何他忽然变卦了呢?难不成开山军那边出了事?可开山军又能出什么事?正阳虽然与河东诸将关系都还不错,但若说与他最为亲密的,还得属我与邈吉烈(李嗣源),此战邈吉烈独自绕道蒲州北边佯装存孝兄长,此时在正阳身边的,也就只有我了,我须为正阳坐稳中军出力才是。只是,如此一来,开山军到底出了什么事,就须不能瞒我。”
他这般一想,便等诸将各去领兵之后问道:“正阳,开山军莫非有何变故?”
李曜仍未消气,怒哼一声:“自作主张!”
李嗣昭迟疑道:“自作主张?这国宝该不会吧?他怎么做了?”
李曜强压火气,将史建瑭的信报说了,然后道:“我欲使朱温不得见盐池一面,更要使其惊服我李正阳的手段,以此来绝他贪念,再不敢望河中一眼,谁料这几个一门心思只会打仗的厮杀汉,早不坏事、晚不坏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自作主张,坏我大事!真真是气煞我也!”
李嗣昭这才恍然,然后苦笑道:“莫说国宝等人,就是换了是某,只怕也难以自行揣测出正阳深意正阳,事情未必无可挽回,且请息怒,且请息怒。”
李曜不好将火撒到他身上,只能一边等着诸将收拢大军准备出发,一边憋着火不吭声。
李嗣昭于是劝道:“正阳前计虽妙,不过也着实过于苛求完美。你想,就算让朱温看见盐池又如何?他这次再被正阳打败,那可不是第一次败北,如此说来,他心中对正阳你的顾忌,无论此番见不见盐池,都是一样的。至于说,擒获朱温某意在解州之南,似乎的确比在解州之东更好,难道正阳不是这般看么?”
李曜直接忽略了第一个问题,只回答了后半句,道:“解州之南?只要朱温在解州抢到大批盐车,到了解州之南,除非我这手中大军全是开山军,否则就再不可能擒获朱温了。”
李嗣昭听得疑惑,问道:“这是为何?”
李曜却不回答,只是看了背后的河东诸军一眼,缓缓道:“大军即将就位,走吧。”
半个时辰之后。
朱温一身戎装骑在马上,脸色阴沉得吓人,不顾胯下骏马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再次猛抽一鞭,那马儿吃疼,拼尽全力再奔了出去。
但朱温的马还能跑,其余将领的马却不行了,步兵更糟,眼看就要掉队脱节。敬翔顾不得自己一个文士跟着骑马跑了这么久,浑身都似乎要散架的感觉,连忙拼命靠近朱温,喊道:“大王,不能再狂奔一气了!再跑下去,大军就要跑散了!”
朱温猛然勒马,那马再也受不住,蹄子一弯,就将朱温摔了下来。好在此时的朱温身手还算矫健,顺势一个懒驴打滚,又站了起来,骂骂咧咧道:“没用的孬马!”然后看了身后一眼,众将骑术较佳,马匹也好,倒是立刻围了过来,纷纷下马,问:“大王可曾伤着?”
朱温摆手道:“天未绝我,岂能伤着!”又看了一眼后面,发觉骑兵除了之前损失的之外,保存还算完整,约莫还有三四千骑,步兵却是糟糕,咋一眼看去,恐怕不到两万了。
他心中一沉,怨恨顿起,咬牙道:“待我回了汴州,重振旗鼓,再伐河东,早晚要生擒李存曜,不将此獠千刀万剐,难消我心头之恨!”
张归霸也恼道:“这李存曜当真是阴魂不散,追了这么远,还不放手!直娘贼,他们的马怎么就这么能跑!”
踏白将李思安也是一肚子火气,这时候口干舌燥,取来水囊喝了一口,嚷道:“大王,这后头的旗帜并无李存孝,想来那厮离得远了,一时之间没法赶到,请大王将骑兵予某,待某转身去冲杀一阵,好教他们知晓,我等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并非怕他!”
朱温却抬手制止,道:“尔等奋勇,孤王尽知。只是此时就算反身冲杀一阵,也无甚大用,反倒可能损失本就已经为数不多的骑兵,诚然不美。前方不远便是解州,也就是河中两池之一,解盐便是此处所产!我等此来河中,虽然未能占稳蒲州,但既然来走了一遭,总不能空手而归。这便去解州赚他一笔,弄些盐巴回去!传令三军解州盐池所产,本王分毫不取,尔等自行取用,不必归公上缴!此令!”
朱温这一手玩得算是相当漂亮,既在危急时刻稳定了军心,加强了“凝聚力”,而且让他们有了再努力一把的动力——后有追兵,前方却能发财,谁都知道该怎么办。
待汴州败军再次上路,敬翔却忍不住问朱温道:“大王,军士们若是多取了盐巴,只怕到时候走得更慢,一旦李存曜再次追上,这个恐怕颇为不妙。”
朱温却哈哈一笑,抚须道:“子振有所不知,李正阳千算万算,终究算不过天意,仍是让孤王到了解州。只要到了解州,他纵有通天手段,也再别想困住孤王!”
第209章 出镇河中(廿四)
“报!——汴军丢弃辎重,夺路而逃!部分士兵违令抢夺,致使敌军走脱,未能成功拦截!铁林军使镇远公(指周德威,因李落落身死,他已被李克用擢为铁林军使。)连杀二十余人,仍未能阻止抢夺!”
李曜面沉如水,声音却无半分波澜:“再探,并命诸将暂且不管违令士卒,仍率本部人马进行追击!”
临时客串李曜牙兵主将的李嗣昭脸色难看起来,在一边焦虑地踱步转圈,偷偷看了李曜一眼,却见李曜脸色虽然不好,但仍然端坐不动,丝毫未曾露出怒意。
又过片刻,传令兵又来:“报!——汴军丢弃盐车,夺路而逃”
李曜闷哼一声,面带嘲讽地问:“然后呢?”
传令兵面色尴尬,支吾道:“各军各军纷纷抢夺盐巴,未曾追击,诸位将军阻拦不住,只好尽量维持秩序”
“嘭!”一张横案忽然断成两截,却不是李曜一掌拍断,而是李嗣昭怒而一脚踏断。只见他一脸惊怒:“各军都参与抢掠?都去抢盐车?他们是想做什么!”
军中自有阶级法,那传令兵跟李嗣昭的身份差距何止千里,见李嗣昭忽然震怒,哪敢多说半句,慌不迭跪倒磕头。
李曜不喜欢迁怒他人,当下便道:“他们想做什么?抢盐罢了,还能想什么?有件事,九兄怕是不清楚,今年的盐价是去年的两倍还高。”
李嗣昭微微一呆:“这个某倒的确不知,可盐价为何会涨这么多?”
李曜淡淡道:“清口大战,周边都受影响,原本淮南煮海制盐,可供周边,可今年因为那一场大战,如今仅能自足;兖、郓初定,煮海暂废,无盐可产,朱温辖地今年所需盐巴,除了扫仓之外,大多都是外购;幽州新定,也与兖、郓一般。如此一来,整个海盐产出,便只得江南一隅,岂能足供?于是这些地区只好从河中、两川购入池盐和井盐然而河中生变之后,王珂不肯将池盐卖给朱温以及依附朱温的那些地方,井盐又是蜀中‘贼王八’所有,他担心李茂贞南侵,不肯让井盐北过剑门关,以免资敌,于是只卖荆湘一带。另外,朝廷仍要靠这盐铁之利维持中枢运转,若不提高价格,如何能成?这产出少了大半,对盐的控制却越严,那这价格若是不涨,才是真个见鬼。”
李嗣昭愕然道:“可违抗军令哄抢财货,他们都不怕军法了么?”
李曜微微一叹:“法不责众啊九兄,更何况此番我军出战前,大王就曾说了,这一战,但凡是从汴军身上拔下来的东西,谁拔的算谁的。这句话虽然激励士气十分好使,却让某如今为难了”
李嗣昭明白过来,张口欲言,又停住,过了片刻,才终于叹道:“所以当时你非要在解州之东将朱温围困堵截,也是考虑到了这一层,是么?正因如此,你此前才会说,朱温一到解州,你就留不住他了是么?”
李曜再叹一声,苦笑道:“若非如此,某何必将堵截点定得这般苛刻?”
李嗣昭也是一夜未睡的人,听了不觉一阵头疼,捏了捏眉心,摇头道:“倘是这般情形,此番如何是好?”
李曜轻叹一声:“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李嗣昭抱着最后一点希望道:“开山军还堵在前头,朱温未必便能走脱”
李曜闭上眼,道:“但愿如此吧。”
李嗣昭面带忧色,道:“既是这般,某也出去看看,多少能弹压则个。”
李曜点点头:“有劳九兄。”
李嗣昭拱手告辞而出。憨娃儿突然在一边道:“郎君,阿蛮说,留在你身边没仗打,想到下面去当兵。”
李曜微微诧异:“今日便是一场大战,说什么没仗打?”
憨娃儿笑道:“他被俺下了命令,拼死护卫郎君安全,但今个郎君身边不仅有我牙兵旅,还有嗣昭郎君麾下,前方战事又进展顺利,阿蛮哪里能捞到什么仗打?”
李曜瞥了他一眼,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看不仅他想外放,就连你也想独领一军,是么?”
憨娃儿微微一呆,下意识点头道:“俺是眼馋得紧,不过郎君身边没人守着,俺又不放心,所以俺琢磨,还是自个留在郎君身边,才免得挂记。”
李曜见他随口回答,根本不假思索,知道是肺腑之言,不禁心中一暖,道:“憨娃儿谢谢。”
“啊?”憨娃儿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李曜哈哈一笑,摆手道:“没什么,你说阿蛮想下去锻炼,依你之见,以他现在的能力,能做到什么位置?”
憨娃儿微微抬起下巴:“俺教出来的徒弟,功夫自然差不了,这小子马上功夫眼下只能算中上,但马下功夫,不是俺夸口,开山军中除郎君和俺之外,只有国宝能稳压他一头!这么说来,他也能干个旅帅!”
李曜心道:“倘若只有憨娃儿和史建瑭能在马下胜他,连李承嗣、史俨等都不行的话,那我多半也是不行的,想不到憨娃儿现在说话也会讲究点策略了”其实他不知道,憨娃儿对他的实力一贯是高估了的,因为在憨娃儿眼里,郎君能教会他金刚棍法的精髓,那本事肯定比他自己大所以在憨娃儿心中,李曜大概是跟李存孝一个档次的战斗力。这实在是个美丽的误会。
李曜笑了笑,心中暗道:“阿蛮的身世我已查探清楚,此儿却是历史上的一位名人,元行钦是也。若不然,我怎会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