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风云录-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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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赵仪是赵嘉的嫡亲妹妹,她匆忙北上,就是受赵嘉之托,向李牧求援来的。与此同时,客居魏国大梁的老将军廉颇听闻此事,也急忙派遣忘年交荆轲北上,恳求李牧务必出手相助。廉颇在书信里说了,赵嘉深得人心,邯郸一旦手足相残,必将给岌岌可危的赵国沉重一击,后果不堪设想。
如今赵国就剩下代北大军可以支撑国祚了,李牧的份量突然看涨,官职一夜之间就升到了大将军。说起来好笑,邯郸过去根本不待见李牧,现在有难了,就算是大王和权臣郭开,也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婉言相求,但问题是,现在代北处境艰难,群敌环伺,一头头恶狼都瞪大眼睛盯着代北,贸然南下,必遭败绩。赵国就剩这么一支可以拿得出手的军队,代北军一旦覆灭,赵国就彻底玩完。
公主赵仪天天坐在帅帐内落泪,哀求李牧南下救援。只要李牧带着军队南下,只要李牧击败了秦军,解了邯郸之危,那接下来李牧在邯郸说话的份量就不一样,要救公子嘉,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赵仪把事情看得很简单,看到李牧迟迟没有南下的迹象,暗自怨恨。李牧解释了几次,国祚安危和公子嘉的性命相比,当然国祚重要,这是毋庸置疑的。赵仪不理解,李牧也不想多费唇舌,只是每每看到她泪水涟涟,心里就愈发的气闷。
这时,帐外传来荆轲求见的禀报声。
李牧转头看向赵仪。赵仪盈盈起身,眼含泪水走进了偏帐。虽然她贵为公主,但李牧现在是统率一**队的大将军,国事当前,公主也要回避。
帐帘掀起,一位白衣散发的中年男子匆匆走了进来,俯身致礼。
“见到人了?”李牧一手虚扶,一手放在背后,神色凝重地问道。
荆轲身材削瘦,相貌普通,脸色有些苍白,一双眼睛开阖之间精光四射,这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了灵气。荆轲微微点头道,“张良先生说,夜中时分前来拜见。”
李牧稍加迟疑,又问道:“就他一个?”
“他没有说。”荆轲犹豫了片刻,想问什么却又忍住了。
荆轲这次北上是受廉颇之托保护李牧的安全。李牧曾是廉颇的部下,因为廉颇的提携而迅速成长。两人年纪差了很多,但脾气相投,交情很深。廉颇虽然被迫离开了赵国,但时刻不忘重返邯郸,为国效忠。去年赵军大败于漳水,十万大军尽数覆没,赵王又想到了廉颇,派内侍唐玖到大梁去看看廉颇。廉颇老当益壮,身体很好,满心希望回国效力,但唐玖一去却没了消息。老将军因此深受打击,心灰意冷,到楚国去了。临行前,请荆轲到代北保护李牧,也算是最后一次为国出力了。
李牧绝对信任廉颇,爱屋及乌,对荆轲也是信任有加,引为心腹。看到荆轲欲言又止,李牧嘴角撇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之色,“韩国已经是虎狼口中之食,韩王和韩相张平的好日子屈指可数,这时候张平让其子张良出面合纵五国抗秦,其目的可想而知。不过我赵国现在的确需要他奔走合纵。此次燕赵两国如果不能冰释前嫌,携手结盟,我代北大军哪有机会南下作战?”
荆轲心里的疑惑得到了答案,虽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如水,但眼里却掠过一丝隐忧。~~~~
李牧眼神如电,知道他担心什么,傲然挥动了一下手臂,“老夫一心为国,怕什么?不就是给燕人两座城池嘛。武遂和方城本是燕国的城邑,当年也是为了教训不自量力的燕人,老夫才把它们抢了过来。区区两座小城,算得了什么?没有燕人的盟约,我代北军无法南下作战,一旦邯郸失陷,河北国土势必丢失,国将不国。两者孰轻孰重,大王难道不知?”
荆轲脸色微变,无言苦叹,心里不禁想起了廉颇离开大梁前告诉自己的一番话。
赵国将领中,廉颇算是一位强横的主,很霸道,但李牧不但霸道,还可以用桀骜不驯来形容。当年李牧守北疆,和匈奴人打仗,坚守不出,把廉颇的龟壳战术发挥得淋漓尽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孝成王看不下去了,把他撤了。新任主将每战必出,结果每战必败,被匈奴人打得屁滚尿流。孝成王没办法,亲自跑到李牧家,恳求他北上戍边。李牧丝毫不给大王面子,叫我去可以,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要干涉我。孝成王只好答应。
李牧在长城里龟缩了很多年,匈奴人把代北当作了他们的牧马场,来去自由,突然有一天就掉进了陷阱,被李牧一口气围杀了好几万,然后跟在后面狂追,又杀了好几万。自此匈奴人畏之如虎,再不敢越过阴山。
李牧在北疆经营了几十年,军政财一把抓,代北可以说就是他的小王国,久而久之,桀骜不驯也就变成了飞扬跋扈。邯郸不待见他,他也不睬邯郸,彼此相安无事,但现在邯郸岌岌可危,李牧和他的代北大军一夜之间变成了赵国的救命稻草,李牧的飞扬跋扈就让邯郸寝食不安了。
邯郸之所以寝食不安,原因很简单,赵王迁担心自己王位不保,因为废太子赵嘉和李牧的关系非同一般。
赵嘉做了太子后,对郭开独揽大权颇为不满,有心将他推倒。郭家不但是赵国的权贵世家,还是赵国第一巨商,对赵国的朝政有着难以估量的影响。当年郭开冒着诛九族的风险把赵偃推上王位,凭借的就是家族的实力。郭家实力太大,危及到王族安全,赵嘉当然要压制,而要压制郭家必须借用外力,李牧和代北军无疑是最强的后援。
郭家当然要反击,于是赵嘉这个太子转眼就被废了。李牧远在代北,实力强悍,郭家颇为忌惮,一时半会不敢动。谁知世事难料,很快李牧就成了邯郸的救命稻草。李牧和代北军一旦南下,击败了秦军,护卫了国祚,功高盖世,赵国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如果李牧要帮助赵嘉上位,那真是太容易了。
所以,李牧还没有南下,赵王迁和郭开就迫不及待要杀赵嘉了,但他们又怕激怒李牧,这事于是就拖了下来。
廉颇在邯郸混了几十年,朝堂上的那点肮脏事他还不知道?说句实话,他都八十多岁的人了,还跑到距离故国数千里之遥的楚国寿春去养老,这足以说明问题。心寒了,眼不见为净啊。但他担心李牧,李牧打仗行,搞阴谋诡计不行。试想廉颇混到七十岁,也算是人精了,最终还是被邯郸一帮小人算计了,落得个客死他乡的悲惨结局,更不要说飞扬跋扈的李牧了,肯定不是邯郸一帮小人的对手,迟早要出事。这也是廉颇请武技高超的荆轲北上保护李牧的重要原因。李牧如果死了,赵国还有谁可以力挽狂澜?
但现在荆轲被李牧的举措吓倒了。
李牧在没有禀报邯郸并获得首肯的情况下,不但擅自与燕国议和结盟,还要送给燕国两个城池,这未必太过了。李牧眼里还有大王,还有邯郸吗?虽说当前形势危机,国难当头,为了迅速扭转局面,有些事肯定要用非常手段,事急从权,但此事太过重大,李牧如此处置,恐怕将来有杀身之祸。
“若要解邯郸之危,必须击败秦军,舍此以外,别无他策。”李牧用力挥动着手臂,继续说道,“但代北群敌环伺,我五万大军只要南下,代北也就等于拱手让人了。代北一失,我赵国随即陷入秦燕两国的包围之中,危在旦夕,所以,代北无论如何不能丢。”
“邯郸丢了,我们还有代北,还有东山再起的希望,但代北如果丢了,以今日之形势,邯郸还能坚持多久?”李牧说到这里,脸露忧色,语气也低沉了下来,“破此死局的唯一办法就是破坏秦燕盟约,迫使燕人与我赵国结盟,携手抗秦。赵国亡了,以秦虎狼之性,岂肯放过燕国?以燕国之实力,又岂能与西秦抗衡?这么简单的道理,燕王应该明白吧?”
荆轲微微点头,“既然燕王已经派遣使者与张良先生同来代北,那么显然他已经意识到了燕国所面临的危机。以我看,燕赵两国此次定能冰释前嫌,携手抗秦。”
“嗤”李牧轻蔑冷笑,眼里突然迸射出一股浓烈的杀气。
荆轲暗自惊凛,想到赵燕两国由来已久的仇怨,心里对这次议和结盟的信心顿时大打折扣。
“老燕王的梦也该醒了。”李牧嘲讽道,“如果他还是顽冥不化,燕国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李牧其实非常希望赵燕两国能够结盟抗秦,但他知道,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果结盟成功,大军是不是可以南下作战了?”荆轲小声问道。
李牧浓眉深皱,摇摇头,“北面的匈奴不足为患,老夫担心的是太原的王翦。代北五万大军,南下不可能做到悄无声息。大军南下的消息一旦泄漏,秦军必会急速攻打代北。老夫首尾难以兼顾,此战必输无疑。”李牧转头望向荆轲,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们内部有叛贼向西秦通风报信,这个人必须抓住,杀了他。”
荆轲可以感受到李牧的怒火,但他也是一筹莫展。代北有内贼,这个内贼通过黑冰秘兵向秦军传递消息。李牧要想把代北大军悄无声息地带到河北战场,然后给秦军以致命一击,根本不可能。
“必须抓住这个叛贼。”李牧怒声说道,“要想尽一起办法撬开那个黑冰武士的嘴,不管用什么办法”
“他已经死了一次,不能再用酷刑了。”荆轲不得不提醒李牧,“以我看,那个黑冰武士是个痴子,就算他开口,也问不出任何东西。”
这个话荆轲说了不止一次了,李牧相信,但他为了抓住这个内贼付出了惊人的代价,他不能一无所获,所以他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或许黑衣就能撬开这个黑冰武士的嘴巴,找到蛛丝马迹,抓到内贼。
“那个黑冰武士年纪不大,武技却非常高超,竟然杀了老夫八个旅贲卫士,重伤十七,就连黑衣都挡不住他。幸好你及时赶到擒住了他,否则老夫只有把他杀了。”李牧想起当日围捕时的激战场面,脸上不禁掠过一丝恼色,“如果他至死不开口,老夫这趟就亏大了。”
荆轲自然知道李牧为什么耿耿于怀。黑冰台既然能买通李牧的手下,李牧当然也有办法从不同的渠道获得一些黑冰台的绝密消息。这次围捕就有确切的消息来源。李牧本意是想把隐藏在身边的内贼挖出来,但功亏一篑。如此一来,给李牧提供消息的人就暴露了,这个人恐怕难逃一死。
“他的剑非常快,快如闪电,是我目前为止看到得最快的剑。”荆轲抬起右手,轻轻握住腰间长剑的剑柄,脑海里掠过与黑冰武士交锋时的画面,“自始至终,他都是一招,但没人挡得住那一招,我也不行。如果他的剑没有断,我胜不了他。”
李牧哈哈一笑,大步走到剑架上,“锵”一声拔出一柄犀利长剑,跟着双手握柄,高高举起,振声狂吼,“杀”,长剑厉啸,雷霆劈下,惊心动魄。
剑风激荡,杀气层生。
李牧气势如虹,再起一剑,“杀”
荆轲脸色微变,呼吸骤然粗重,握剑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两下,强自按捺住了拔剑的冲动。
李牧这一剑就是当日黑冰武士所向披靡的一剑,就这么普普通通的一招,杀了八个重伤了十七个旅贲卫士。跟在李牧身边的卫士无一不是武技高手,但他们根本不是黑冰武士的对手,一招即败,转眼就被杀得落花流水。
李牧收剑,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他的剑重在速度。”荆轲不好落李牧的面子,婉转说了一句,“大将军的剑则是气势无敌。”
“他只有一剑。”李牧说道,“你是不是据此认为他是个痴儿。”
荆轲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他当然有自己的判断方法,但这种事只有武者才能领会。
李牧大笑,“奇迹啊,如果他是个痴儿,他如何练成这么快的剑?难不成他天天举斧劈柴”李牧举剑做了个砍柴的动作,嘴角露出一丝戏谑之色。
“或许。”荆轲说道,“他是个痴子,正因为是个痴子,他才会心无旁骛、持之以恒地练习。十年练一剑,当可成功。”
李牧闻言,若有所思。
“他不是痴子。”黑衣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帐里,冲着李牧躬身为礼,“他说话了。”
“哈哈”李牧抚须而笑,用力拍了拍荆轲的肩膀,“你错了。”
荆轲眉头紧锁,眼里露出几分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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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鼎躺了很长时间,感觉气力恢复了一点,随即睁开眼睛,借助帐内昏黄的灯光,慢慢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座简陋的帐篷,很大,中间竖着一个粗大的木柱。左边凌乱地摆放着一些说不上名字的刑具,右边则堆放着十几个木制的囚笼。囚笼比狗笼大不了多少,人被关在那里面也只能蜷缩着身躯。
宝鼎心寒,不敢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