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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新宋-权柄-第2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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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学生要做些什么?”司马梦求此时才发现,其实所有的事情,石越与李丁文早已谋划妥当了。但石越花这么多心思与他解释此时,让他参预机密,除了绝对的信任之外,肯定也还有需要他做事的地方。

“与耶寅一起回去的俘虏当中,事先要安插一些人。如若秉常真能活着走出贺兰山,纯父须早做准备,到时候免不得要安排一些‘忠臣义士’去投奔他;那些素来敌视大宋不可救药者,该铲除的也要铲除。”石越端起茶来,轻轻抿了一口,轻描淡写地说道:“总之,贺兰山那边发生的事情,大宋该知道的都要知道;那些文臣武将当中,要有些仰慕喜爱大宋的人物;要尽力让秉常把目光投西方,而不是回过头来看贺兰山。”

大宋对西域真的没有野心么?司马梦求认真地听着石越的话,冷不丁的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念头。“这不是驱虎吞狼之计么?”

李丁文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调侃道:“纯父不曾作文章么?不知早先多留些伏笔,后面方有文章可做么?”

司马梦求不觉莞尔,他忽又想起一事,忍不住向石越问道:“学士既早有决断,为何竟不用文焕?文焕之才智,十倍于耶寅,既得夏主信任,又忠于大宋……”

李丁文不待他说完,便击掌道:“我亦是如此说。”

石越摇了摇头,道:“耶寅回报之前,我便与文相公商议过了,我亦不能未卜先知,岂能先行料到?若西夏人抵死不肯西迁,我还在为如何制衡青唐而发愁呢。”司马梦求与李丁文都忍不住笑起来,石越笑道:“世事确是变化难料。若是西夏西迁之后,反而不断扰边为患,倒不如先行斩草除根的好。非止领军诸将,我亦曾想要将西夏人一网打尽,不欲其西度贺兰。便是现在,我肯容得他们西迁,但谁又敢肯定,西夏人不会因怀恋故土而重燃烽火呢?不过耶寅的出现,让我看到了至少西夏人还不全是榆木脑袋,还懂得将眼睛向西看,并且他还教会了秉常向西看,我也因此看到了另一条路,总算可以两害相权取其轻。若全是嵬名荣之辈,我料他们纵是退过贺兰山,亦不过是欲待机重来。此辈的双眼,这一世是注定只会向东看了。我又岂能容得他们从容西迁?不过,纵是现在,我虽然肯容他们西迁,李宪、种谔、折克行辈却未必容得。秉常能不能跑掉,还要看他的造化。”

这些话,全是真话,但却又都不是真话。耶寅的确是个引子,或者说机缘,但绝不是决定性的因素。而文焕,石越不让他再赴西夏,也绝不是因为他事先已经与文彦博商议妥当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不过石越既不想炫耀自己的深谋远虑,也不想表露自己软弱的一面。

熙宁十四年元旦。

亚欧大陆东方诸国,正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一天,是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一岁节序,以此为首,无论是北方的辽,还是南方的宋,这一日都是极为重要的节日。尽管有了常驻的使馆,双边外交的形式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时代,但原有的外交礼仪依然被完好的保存下来,按照百年来的惯例,双方要提前一个月以上,互派贺正旦使节。同时,两国的藩属诸侯,在这一日之前,也会派遣使者,甚至亲自前来帝国的都城,向宋辽的皇帝陛下表达自己的忠诚与祝贺。而这一天,无论是宋的汴京,还是辽的中京,亦都是喜气洋洋,热闹非凡。

北方的辽国,在上一年的十一月,久困的大同发生兵变,杨遵勖全族被诛,耶律伊逊的几个儿子被车裂处死,辽主兵不血刃,攻下了大同城,历经数年的内战,终于彻底平息,大辽也重新恢复统一。辽主耶律浚不仅铲除了最一个会威胁到自己权力的势力,还因为缴获到一些贵人与耶律伊逊、杨遵勖私下交通的信件,在回军之时,又顺便抄没了十余异己之贵族,将十几个头下军州变成了国家郡县,他将没收的土地赏给有功的将士,将原来的奴隶变成了有功将士的佃农,因此同时赢得了军队与民众的忠心。而他的威信与权位,也前所未有的高涨与巩固。称得上“君明臣贤”的大辽,前途一片光明。

在辽国,除了一些失意的官僚与贵族,以及被严酷镇压、掠夺的部族外,无数的契丹人、奚人、汉人,都在欢呼雀跃。他们有些等到了出征已久的亲人回家;有些在高兴着赋税徭役的减少;而更多的人,则是庆祝他们终于从那些苛刻的贵人的奴隶变成了国家的佃农甚至是自耕农……

南方的大宋则有更值得庆祝的理由。宋朝君臣憋了七八十年的一口闷气,在前一年狠狠地吐了出来。李继迁叛乱以来,那个被称为“西夏”的割据政权,终于走到了他的穷途末路。这种巨大的胜利带来的整个国家心态上的转变,更加不可低估。它会持续影响着这个国家的前途,但在熙宁十四年的元旦,表现出来的,则是一种人们从心底里洋溢出来的喜悦。

如果说是汴京市民的喜悦还只是一种抽象的感情,那么如陕西路的百姓,则有更多实在的期待——他们完全有理由期盼一个没有外患侵扰、轻徭少赋的未来。许多的有识之士也是如此期盼着,对西夏用兵的胜利,除了给大宋带来了土地、人民、战马以外,还应当伴随着军费开销的减少,以及进一步精减庞大军队的契机。大宋的财政,终于有机会走上一个良性的循环了吧?

对于宋辽两国来说,他们的确有值得庆祝的理由。但是,按着某些朴素的道理,东方两个最大的帝国的欢乐,肯定会建立在某些国家的恐惧、忧虑甚至是痛苦之上。

面对着一个强壮、牙坚爪利的契丹,远至西域诸国,东至高丽,都开始有点惶恐不安。西域的于阗在这一年也向大宋派遣了贺正旦使,于阗的使者并非是因为契丹的威胁而来,但到了宋朝之后,稍稍了解一下形势,身为于阗国最有见识的人物之一的使者,马上就闻到了一丝血腥的味道。而更加心悸地则是曾经主动招惹辽国的高丽,虽然得到了宋朝强有力的支持,但是,与辽国毗邻这一事实,却让他们有点寝不安枕。他们在此时陷入了两难的境界,如果讨好辽朝,设法修复两国关系,就要冒着惹怒强大的宋朝的危险,很可能陷入两面不讨好的绝境;如果继续维持与辽国的紧张关系,那么高丽就不得不把自己牢牢地绑在宋朝的战车上,而且,这种束缚与依赖,只会越来越紧。尽管高丽从与宋朝的结盟中也得到了不少好处,但是考虑到自己身边就躺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恶狼,而同盟的宋朝却隔着广阔的海洋这一事实,那些有见识的高丽人无论如何都是笑不出来的。

但是高丽人应当满足,他们至少暂时还不用担心亡国的事情。

西夏,兴庆府。大雪、狂风。

秉常身着黑裘,披着一件狐皮披风,腰中悬着一柄宝剑,在一群官员侍卫的簇拥下,冒着风雪,在兴庆府城头巡视着。他细心地慰问着每个守城的士兵,吁寒问暖,让守城的士兵们感激得热泪盈眶。秉常身边,一左一右四道复杂的目光,不时投射到这位看起来有点脱胎换骨的夏主身上。

梁乙逋绝对没有想到秉常会在朝会时突然提出来要去巡视城防,更没有料到秉常会有如此表现。如果早能料到,他一定会不惜一切“劝阻”秉常。但此时他显然无能为力,当着文武百官与众将士的面,他毕竟不能无所顾忌。梁乙逋当然知道这兴庆府中有多少人想要自己父子的首级,他不会愚蠢地激起众怒。不过,他还是试图劝阻过几次,但是却没有得到嵬名荣的响应,因此没有什么效果。想到这里,梁乙逋把愤怒的目光,投向嵬名荣。

嵬名荣感觉到了这缺乏善意的问候,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回礼。不管秉常是出于什么居心,他的这个举动,依然是有助于鼓舞士气的。他甚至想到,皇帝如果能早一点表现他成熟的一面,也许当初他就未必会站在梁太后一边了。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而嵬名荣并不感到后悔。他真正失望地,是梁太后原来也有优柔寡断地一面,始终无法下定决心西迁。他坚信,要取得更大的周旋余地,惟有西迁一途。

贺兰山并不是过去了就不能回来的,这兴庆府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秉常不知道他这两位“重臣”正在想什么,他感觉到了那四道目光,但他却装做浑若不知,只是认真地继续着自己的巡视。王室的威望依然巨大,对这一点,秉常感到非常满意。不过,从一些士兵们略带畏惧的眼中,秉常也能感觉到,若不是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众所周知的威权人物,这里的反响会更加热烈。想到这些,秉常心中不觉略感不快,他下意识地向城外望了一眼,但在一片漫天飞舞的风雪当中,却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

再忍耐一阵吧。要按捺得住。秉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

所有的消息都显示,宋军大举进攻的时间,应当是在寒食节后。元旦、冬至、寒食,是宋人最为重视的三大节,寒食节之后再开始用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虽然耶寅与禹藏花麻为了能随机应变,并没有确定会在哪一天举事,但是无论如何,不会晚于寒食节。

秉常心里还有隐隐地担忧,即使是冬天,宋军也没有消停,种谔与吴安国的侦骑一度到达兴庆府附近,而双方在黄河附近也发生过几次小规模的战斗,虽然宋军最后都被击退,但是这一切都显示着,宋军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种五(注:种谔排行第五)之心,路人皆知。没有人敢肯定种五不会提前进兵。

不过,这一切对于秉常来说,也是有利的。他不动声色地向梁乙逋与嵬名荣施加压力,借机迫使他们派出更多的军队。而更加让秉常感觉到冥冥中自有鬼神相助的是,青唐兵竟然在冬季数度越过胭脂山侵扰甘州,甘肃军司屡屡告急,为了保住自己的后路,在重重压力下,梁乙逋不得不又抽调了近两千人马去增援。

想起这些,秉常嘴角,不由得流露出一丝得意地微笑。他的脚步也因此更加轻盈了,甚至连那夹着雪花,刮到脸上如同刀割一般的寒风,也变得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秉常再度向城外瞥了一眼,在一刹那间,他的表情僵住了。期盼、兴奋,乃至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在他的眼睛中交替闪过,但定格在那里,却是秉常怔怔地望着城外。

梁乙逋与嵬名荣以下,所有随行的官员都不觉顺着秉常的目光向城外望去——便见风雪之中,隐隐约约有无数的人马,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

梁乙逋惊疑地望了一眼嵬名荣,却见嵬名荣已经在吩咐人马出城察看。他心神略定,却听到一个部将脚步匆匆奔来,脸上带着惊弓之鸟的惶恐。

难道宋军打来了?

梁乙逋心头冒出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念头,脚下却已不知不觉地迎上前去。

“紧……紧急军情……”

“废物!”梁乙逋铁青着脸骂道,不待部将说完,一把抽过他捧在手中的木函,打开取出报告,只匆匆扫了一眼,梁乙逋整个人都怔住了——定州方向发现宋军踪迹,从遗留的灶迹与行军阵营等估算,可能有八千至一万人!

这……这怎么可能?吴安国疯了么?梁乙逋将信将疑。对宋将吴安国,梁乙逋已经有了一些了解,这人的确什么疯狂的事情都敢做。但是……

他缓缓将木函连同那份情报一道收入怀中,见众人脸上都有疑惑之色,便强作镇定地笑道:“小儿辈大惊小怪,不过是吴安国的侦骑罢了……”

梁乙逋的话尚未说完,便听到有人发出一声惊叫,他循声向城外望去,心中顿时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此时城外的人马已经渐渐可以看清,那些人竟全是夏军装束,但却一个个丢盔弃甲,显得狼狈不堪。

“禹……禹藏……藏花麻……”

这次,遑论他人,梁乙逋与嵬名荣,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两个人都紧紧抿着嘴唇,一时间难以接受那个极可能已经发生的噩耗——青铜峡也丢了么?!

派出去的侦骑很快就证实了出现在兴庆府外的军队果然是禹藏花麻部,而且,正如众人所料,这些人都是青铜峡战败的溃兵。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秉常的巡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继续下去了。但秉常却依然坚持要站在城墙上,了解事态的发展。梁乙逋与嵬名荣此时也已经顾不上这个几乎改头换面的夏主,令人将侦骑带回来的几个低级武官带入城楼,便开始仔细询问起来。

但梁乙逋与嵬名荣的询问显然没什么效果,这些武官所知道的情况,仅限于青铜峡遭到了宋军的突袭,然后夏军战败,向兴庆府逃窜,他们甚至连禹藏花麻的生死下落,都全然不知。

面对这几个没有出息的家伙,尽管与禹藏花麻素来相互敌视,但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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