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第2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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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人物,他对高句丽和高元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所以皇帝在东征之前曾密诏前线九路统帅,若在征伐途中遇到乙支文德,则不惜代价将其擒获,以斩高元之股肱。
第一次东征开始后,皇帝御驾亲征,指挥大军攻打辽东城。在屡攻不克的情况下,考虑到辽东雨季来临后将严重阻碍征伐进程,遂改变策略,由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和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等九位统帅,各率大军齐聚鸭绿水西岸,一边围攻乌骨城,一边伺机渡河,会同来护儿、周法尚的水师攻打平壤。
当时乙支文德率高句丽主力军队列阵于鸭绿水、萨水一线,与京都平壤共同构筑了三级防御,其目的很明显,就是不惜代价把战争拖到冬天。辽东战场有它的特殊性,一是冬天太长,一年之中有一半时间不宜征伐,另外便是夏天的雨季大约要持续一个月左右,雨季结束后,很快便进入秋天,而辽东的秋天很短,也就是说,帝国大军必须在雨季来临前杀到平壤,一来可以避开雨季渡河的困难,二来也才有足够时间展开攻击,而且即便不能攻克,帝国大军也有足够时间撤离战场。
当时,于仲文决意要抢在雨季来临前杀到平壤城下,但遭到了刘士龙和宇文述的强烈反对。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在军中威望高,且作战经验丰富,皇帝便把战场指挥权交给了他,让他指挥九路大军,但为了制约于仲文,皇帝又让自己的亲信大臣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参与决策,更派出尚书右丞刘士龙以慰抚使的身份到于仲文的身边行“监军”之权。
于仲文地位高,资历老,战功卓著,他可以力压宇文述一头,但压不住尚书右丞刘士龙。
尚书右丞本是尚书台的属官,左丞辅佐尚书令,右丞辅佐仆射,但今上为了集权,改革官制后,不但不设早已变成虚职的尚书令,连实际掌控尚书台的左右仆射都不再设置了,六部尚书直接听命于皇帝,但皇帝不可能直接管理和监督稽核台省事务,需要一个“代理人”,于是尚书左右丞理所当然成了皇帝在尚书台的“代理人”,其级别为正四品,与六部尚书的副官长六部侍郎并列,且因为其直接向皇帝“负责”,是皇帝信任的心腹,所以位高权重。
刘士龙的想法就代表了皇帝的想法,再加上宇文述的强烈反对,于仲文不得不搁置渡河之议。
帝国大军陈兵鸭绿水西岸,直接威胁平壤,平壤当然心慌,于是乙支文德临危受命,亲自渡河而来,一则代表高元与帝国军队进行投降谈判,拖延时间,二则打探帝国大军的虚实。于仲文无意谈判,打算直接扣押乙支文德,把这位送上门来的叛虏统帅抓起来,哪料却遭到了尚书右丞刘士龙的坚决反对。
刘士龙并不是蓄意违背皇帝的旨意,也不是拿了高句丽人的贿赂,而是从帝国国内政治斗争的需要,以及远东的国防和外交战略出发,坚决反对扣押乙支文德。
从帝国国内政治斗争来说,刘士龙代表了关陇本土贵族集团的利益,其保守的政治立场导致他反对皇帝发动的东征,他迫切希望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而从远东国防和外交战略来说,帝国需要维持远东政治局势的平衡和稳定,高句丽则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和核心“棋子”,假如把这颗“棋子”拿掉,则远东必然陷入混乱,必然会影响到帝国的整个国防和外交战略,所以高句丽这个番邦还是要存在下去。既然高句丽王国还要存在下去,那么东征便是以武力重创高句丽,摧毁其扩张称霸的野心为主要目的。从这一目的出发,刘士龙认为,不能就地扣押乙支文德,相反,要放了他,要利用他在平壤的威望和权势,尽快促成高句丽的投降,继而结束这场战争。
宇文述反对放走乙支文德。从当时战场形势来说,的确不能放走乙支文德。在高句丽,乙支文德的作用超过了十万大军,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人所皆知。然而,于仲文出自关陇虏姓大世家,是关陇鲜卑贵族集团的核心成员之一,而关陇鲜卑贵族集团正是帝国中央集权制改革下的利益严重受损者,因此在反对改革的政治立场上,它与关陇本土汉姓贵族集团是站在一起的,双方的利益密切相关,所以,于仲文竟然“匪夷所思”的接受了刘士龙的劝说,放走了乙支文德。
宇文述愤怒之下,不顾后果地即刻奏报皇帝,状告于仲文和刘士龙。于仲文“迫于无奈”,突然又改变主意,要以精骑出击,抓捕乙支文德。
至此,刘士龙恍然大悟,自己上了于仲文的当,而宇文述同样发现,自己竟给于仲文“算计”利用了。
于仲文要渡河,要杀奔平壤,要拿到功勋,要巩固自己在帝国的权势,增长自己的实力。实力决定一切,有了更强的实力,才能在政治上拥有更大的话语权,而有了话语权,才能影响帝国的国策,才能维持本集团的政治利益。当时于仲文是军方大佬,他若想实现自己的目标,必须像当年的楚国公杨素一样以军功为基础跨入中枢,所以东征给了他一个机会。他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定要渡河,一定要杀到平壤,而放走乙支文德,正好激怒了宇文述,迫使其与刘士龙“狗咬狗”。两人之间的矛盾骤然爆发,刘士龙因为担心宇文述的告状而遭到皇帝的惩罚,迫不得已之下只好转而支持于仲文派遣精骑渡河抓捕乙支文德。
宇文述明知上了于仲文的当,明知自己“独木难支”,但还是极力劝阻于仲文渡河,原因很简单,大军粮草正陷入空竭危机。
此次远征,因为路途遥远,粮草补给困难,帝国卫士们不得不携带百日粮秣,加上排甲以及衣资、戎具、火幕等器具,每人负担至少三石以上。以卫士之力,根本承受不了在如此大的负重下长途跋涉,但皇帝有命令,“遗弃米粟者斩”。帝国卫士们迫于无奈,只好在晚上宿营时,于幕帐中挖坑掩埋粮食。如此一来,大军行程尚未过半,粮草却所剩无几。九路统帅对此心知肚明,但大家谁也不说,也不去惩罚士卒,因为那些都是自己的兵,惩罚了自己的兵,必然寒了自家兄弟的心,严重打击士气不说,还自曝家丑,自寻麻烦。
宇文述认为大军粮草不继,不能渡江杀奔平壤,最起码暂时不能渡河,要等到后方把粮草送上来之后再考虑。而于仲文迫于现实,采取了折衷之策,以精锐马军渡河追杀乙支文德,但是,马军一旦渡河,则必然形成孤军深入之势,一旦被高句丽人围杀,于仲文和刘士龙必然要把所有责任推给宇文述。
宇文述寸步不让,坚决不同意。于仲文大怒,“将军仗十万之众,不能破小贼,何颜以见帝!且仲文此行也,固无功矣。”宇文述则厉声质问,“何以知无功?”于仲文说,“昔周亚夫之为将也,见天子军容不变。此决在一人,所以功成名遂。今者人各其心,何以赴敌?”这意思是说,你蓄意与我做对,蓄意阻挠大军渡河,蓄意违背皇帝之意志,假若东征无功而返或者功亏一篑,责任都是你的。
宇文述无奈,他虽然深得皇帝信任,但帝国政治派系之间的斗争极其残酷,假若于仲文和刘士龙联手打击他,必定有一帮宵小紧随其后群起而攻之,他将无力应对。考虑到自己的前程和所在集团的政治利益,宇文述被迫同意渡河,于是马军先行,步军紧随其后渡过了鸭绿水。
于仲文的精骑一路狂奔,屡战屡捷。乙支文德一路败退,并写了首诗给于仲文,“神策究天文,妙算穷地理。战胜功既高,知足愿云止。”意思是劝说于仲文适可而止,毕竟远东的政治局势摆在这里,中土帝国假若彻底摧毁了高句丽,虽然中土帝国的版图因此扩大了,但中土帝国的扩展野心必将引来域外诸虏的恐慌,帝国的国防和外交将承受巨大压力,这对帝国发展十分不利。
过河之后宇文述的危机感越来越严重,而解决危机的唯一办法,就是拿到战场指挥权,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于是宇文述借助乙支文德的这首诗,把于仲文和刘士龙再一次告到了皇帝面前,诬陷两人暗通高句丽。皇帝和中枢一看就知道前线九路统帅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了,于是断然下旨,改由宇文述为九路大军总帅。
宇文述作茧自缚,他本意是想把危机传递给皇帝和中枢,继而迫使皇帝和中枢做出暂时中止攻击的命令,这样一来大军还有时间等待后方送来粮草辎重,谁知皇帝和中枢却让他代替了于仲文,并命令他以最快速度直杀平壤。
军中矛盾因此爆发,而宇文述在皇帝、中枢和于仲文等统帅的联合逼迫下,不得不继续前进。
乙支文德并不知道帝国大军已经陷入粮草危机,但他知道雨季正在到来。大雨一下,鸭绿水和萨水暴涨,帝国大军的粮草运输必然困难重重,到那时高句丽军队再以小股精锐频繁攻击帝国军队的粮道,则帝国大军必然粮草不继,必然急于撤军,如此高句丽则有了反击机会。于是乙支文德诈败,屡战屡败,甚至一天之内七战七败,导致帝国大军士气如虹,九路大军一路狂奔杀到了平壤城下。
一切如乙支文德所料。帝国大军赶到平壤城下,粮草不继。高元和乙支文德则继续实施诈降计,以谈判来拖延时间,而于仲文则坚决要求攻击,不惜代价拿下平壤,只要拿下平壤,一番掳掠之后,粮草危机也就解决了。宇文述不敢攻,辽东城至今都没有打下来,更不要说远比辽东城坚固的平壤了,而尤其重要的是,粮草不继,帝国大军拿什么去攻城?
宇文述费尽心思从高句丽人手里拿到一个可以“交差”的投降协定后,匆忙撤军。而高句丽人之所以满足了宇文述的要求,则是因为乙支文德已经做好了反击准备。
此时雨季已经结束,乙支文德在萨水上游的筑坝蓄水已经完成。当帝国大军横渡萨水之时,乙支文德下令掘坝放水,一时间滔天洪水咆哮而下,伏兵四出,帝国大军措手不及,全军覆没。
所以,导致帝国第一次东征惨败的关键人物便是乙支文德。此人从亲自赶赴帝国大军行诈降计开始,到遗诗于仲文行离间计,再到诱骗帝国大军至平壤城下的诈败诱敌计,乃至最后的半渡而击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谋略,他的非同凡响之处。
与这样的对手交战,龙卫军又有多大的胜算?在胜算甚少的情况下,龙卫军内部假如矛盾重重,甚至给对手所利用,则必败无疑。
众人皆沉思不语,脑海中不断翻腾着伽蓝所描述的战斗画面,心如重铅。
“正如将军所言,萨水东岸便是陷阱。”一向沉默寡言的黄君汉忽然说道,“以乙支文德之奸猾,在我大军士气如虹、兵临城下之刻,必然以守代攻,然后耐心寻找反击良机,一旦发现龙卫孤军深入,则必然四面围杀。”黄君汉神情凝重,低声问道,“将军,这就是你说的背水一战?”
还是那句话,反言之,伽蓝你为何执意置龙卫军于死地?
伽蓝摇手,“若没有乌骨屠城,乙支文德必然以守代攻,伺机反击,但如今乌骨城被我彻底摧毁,你说,他还能以守代攻吗?”
乌骨屠城,千年古城毁于一旦,伏尸遍野,生灵涂炭,高句丽人恨意滔天,看到乌骨屠城的罪魁祸首横渡萨水而来,岂能不战?假若再不战,再以守代攻,则高句丽人必然士气崩溃。唯有一战,唯有在萨水之畔击杀帝国龙卫军,报乌骨之仇、雪屠城之恨,方能重鼓士气,方能赢得与帝国进行最后谈判的基本条件。
“乙支文德就在萨水东岸,就在对面列阵以待。”伽蓝手指东方,厉声质问,“诸君可有胆略,与某渡河,与虏决一死战?”
第286章 兵临萨水
伽蓝公布第一次东征惨败的秘密,重点突出乙支文德的谋略,目的是告诫自己的部下要吸取血的教训,鼓励他们在决战中击败乙支文德,为死去的帝国将士报仇雪恨,以一场空前的胜利来洗刷帝国军队在东征战场上所遭受的耻辱。
正因为有了第一次东征惨败,正因为三十万帝国将士葬身于萨水两岸,正因为有一层厚厚的阴霾始终笼罩在帝国军队的身上,所以,帝国远征军能否以一往无前的勇气再次渡过萨水,便成为谁能赢得这场战争最后胜利的关键。
伽蓝在关键时刻统一了龙卫军将领们的想法,达成了强渡萨水的共识,也迅速改变和推进了战争的进程。
五月十二日,龙卫军强渡萨水。
不出伽蓝所料,高句丽人稍加抵抗后,便迅速后撤,做出诱敌深入之态势。
同日,杨恭仁和崔逊接到了伽蓝的禀报。崔逊非常生气,但面对桀骜不驯、骄横跋扈、为所欲为的伽蓝,他也只能摇头苦笑,无计可施。
伽蓝强渡萨水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以龙卫军的生死逼着杨恭仁和崔逊即刻赶赴萨水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