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帝国风云-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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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司马氏来说,机会存在,机遇难得,但问题是,假如东都形势一边倒,东都贵族官僚和卫戍军,京畿及其周边郡县都倒向杨玄感,甚至连关西都倒向杨玄感,那司马氏必定一头栽倒,全军覆没。
这个风险是否值得冒?司马氏是否应该持谨慎态度,与山东贵族集团、关陇武川系保持一致,在这场风暴的初期持观望立场,以确保安全?但是,司马氏一旦实施保守策略,也就失去了这次难得的崛起机遇。
司马同宪踌躇不安。帮助伽蓝等于帮助皇帝,但从司马氏自身利益来说,这个帮助是建立在可以确保自身利益的基础上,也就是与关陇武川系和山东贵族集团保持一致,暂时观望,待形势明朗了再出手,但伽蓝不是这么想的,他透漏机密的目的,显然是希望得到司马氏的倾力帮助,让军队以最快速度渡河赶赴东都,帮助越王杨侗守住东都。
东都守住了,伽蓝固然有功,但主要功绩是司马氏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河内的力量大部分控制在司马氏手上,假若伽蓝没有得到司马氏的帮助,就算渡河了,也无法与杨玄感作战,因为粟帛、武器、力役等等,都需要河内提供,都需要司马氏的鼎力支持。
司马氏是否行险一搏?
“你打算去东都?”
伽蓝点头。
“没有东都的命令,你不能渡河。”司马同宪面露迟疑之色,“难道,你有陛下的密诏?”
“延津距离东都四百余里。杨玄感的军队于初八日上午全部渡河南下,其选锋军日夜兼程,今日应该过了虎牢,明日便会攻打洛口仓,兵临黑石关。黑石关距离东都一百余里,一切顺利的话,两天后,也就是十二日,杨玄感便能杀到东都城下。”
司马同宪神情凝重,缓缓颔首,同意伽蓝的分析。
杨玄感既然为了今日谋算了数年之久,当然做足了准备,不要说荥阳郡,恐怕连京畿要冲都被其同党所控,杨玄感这一路上必定势如破竹,挡者披靡。
实际上杨玄感假如攻陷了临清关,司马氏也不会举兵阻击。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世家大贵族在事关家族兴亡的危急时刻,绝不会为了所谓的忠诚和大义而赔上整个家族,最多也就是保持默契,你不打我,我也不会阻碍你,待你控制了大局,我便支持你,但你打败了,那对不起,我便落井下石,狠狠地踩上几脚,吃不到肉也要喝上几口汤。
河洛世家本来就是杨玄感的支持者,而京畿及其周边的河南郡县基本上控制在这些人手上,杨玄感登高一呼,响者必定云集,可以想像,杨玄感的实力将急剧膨胀,数日内聚集十万人以上的军队不成问题,东都的确是危在旦夕。
“只要叛军过了虎牢,兵临黑石关,东都形势便基本明朗,所有支持杨玄感的贵族官僚和军队都会背叛皇帝,东都岌岌可危。所以,依某的估猜,明天晚上或者更迟一些,越王便会急召各地军队支援东都。”
“某的打算是,两天后,军队抵达河阳,然后由河阳渡河,在邙山和金墉城之间布阵,与东都形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死守东都。”
伽蓝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望着司马同宪,等待他的答复。
司马同宪思索着,犹豫着,良久方开口问道,“你要多少人?”
“某一旦渡河,李建成肯定会紧随其后,冯翊也不会落下,这样便有七百步骑。”伽蓝说道,“至于河内地方军就不要指望了,他们都去了辽东战场,河阳都尉独孤武都实际上无兵可用,所能做的也就是守住河阳城,确保大河水道畅通。另外就是河内各地的军坊、宗团和乡团,这些力量全部控制在各地豪望手上。”
伽蓝冲着司马同宪微微躬身,不再说话。
司马同宪面露难色,半晌无语。
伽蓝的意思很明确,你能给我多少人,我就要多少人,多多益善。这些力量是司马氏赖以控制河内的基础力量,假如把这些力量全部投到东都战场上,司马氏等于赌上了全部的身家性命,这绝无可能。每个家族内部都有矛盾,有争斗,每一房每一支也有自己不同的利益诉求,姑且不说司马氏是否愿意出人出力,即便是伽蓝的这个“求助”,也难以赢得司马氏各房各支的支持。有付出才有回报,现在连回报的影子都看不到,司马氏怎会付出?
“一定要渡河?”司马同宪问道,“如果杨玄感拥兵十万,东都又能坚守几天?东都若失,杨玄感必定剑指关西。打关西就要拿下河内,而河内在东都和黎阳的夹击下,根本守不住。”
司马同宪的分析没有错误,虽然东都坚固,但杨玄感的内应太多了,尤其在杨玄感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临阵倒戈的必定如过江之鲫,就算皇帝谋算好了一切,也无法保证那些忠诚于他的人都不会背叛,都愿意为他而死。
伽蓝笑笑,表情很淡漠。他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事实摆在那里,杨玄感实力太强,而河内实力太弱,并且还有来自黎阳方面的威胁,你让司马氏为了皇帝而赌上全部的身家性命,这显然不现实,唯一可以指望的,也就是司马氏不要在关键时刻背后下刀子。
司马同宪匆忙返回温城,再与族中长者相商。
※※※
子夜,冯翊、李建成率西土朝贡使团抵达武陟。
伽蓝把东都传来的命令和相关讯息一一告之,并与两人详细分析了形势,推衍了东都战局的发展,“陛下绝不会让东都失陷,必定有万全之策,若想建功,唯有渡河作战。”
伽蓝不想待在河阳眼睁睁地错失建功的机会,他需要功勋,尤其在司马氏决定帮助他之后,他就再无顾忌了。司马氏不给人没有关系,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稳定的后方,一个可以给他持续提供粮草武器的后方,而一旦形势明朗了,司马氏必定倾力相助,如此则功勋可得。
李建成当然要功勋,但前提是,必须赢得司马氏的支持,否则根本承受不起司马氏的背后一击。而要赢得司马氏的支持,伽蓝就必须回归太史堂,这是最可靠最稳妥的策略,但伽蓝从自身利益考虑,坚决拒绝了。李建成无奈,只好待在河阳,他可不想葬身大河喂了鱼。
“司马氏答应出手相助了?”李建成直截了当地问道,“温城愿意给予多少帮助?”
“只要河内保持稳定,并持续提供粮草武器即可。”
司马氏及其附属豪望有义仓,有各类作坊,有车船,有大量仆役,更重要的是,司马氏可以影响河内各级官员。东都征召命令下达后,河内的贵族官僚们只要携手合作,以河内力量,足以保证一个鹰扬府上千人的军队长期作战的需要。
“军队不足千人,渡河作战,无异以卵击石。”冯翊断然反对。
“必须渡河,必须支援东都,即便不战,也要做出一个攻击态势。”伽蓝的口气不容置疑,“如果不渡河,隔河观望,那便是罪责。”
李建成和冯翊互相看了一眼,当即明白了伽蓝的心思。这个河是必须要渡的,渡河就有功勋,而渡河之后是否与杨玄感作战,那是另外一回事。
“先去河阳。”李建成说道,“待你与温城谈妥,后方无虞,某等便渡河。”
第197章 过温城
六月十一日晨,伽蓝率军渡过沁水,继续西进。李建成与冯翊则率西土朝贡师团进入大河,溯流而上,直奔河阳。
午时左右,禁军龙卫抵达温城。
温城官员早已候在城外。暂时寄居于温城的薛家老小也出城相迎。此次薛家能够从突伦川安全返回故土,完全倚仗伽蓝和他那帮兄弟袍泽们的保护。本以为彼此再无相见之期,谁料仅仅过了几个月竟再度重逢。薛家老小感激之余,更是喜不自胜,只是限于目前困窘现状,虽有心报答,却无条件。
伽蓝和宋正本一起,先是见过了温城官员,然后便去见了薛家的七夫人司马令虞。
或许是因为挺过了劫难,回家了,司马令虞一扫悲郁颓丧之气,精神焕发,雍容华贵,只是,在她那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激动背后,却难掩其强行压抑的愤怒和失望。
有关伽蓝的事,最早便是由司马令虞传到温城。高老夫人高度重视,马上向西北沙门求证,而求证的对象就是洛阳白马寺寺主明概上座。西北沙门没有隐瞒,明概上座不但亲口证实了伽蓝的身份,还把秘藏多年的有关伽蓝身世的证据送到了温城。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司马令虞出离愤怒。
河内司马氏与皇族杨氏的恩怨源于司马消难与先帝的“战争”,而这场战争影响到了帝国的建立和中土的一统,所以,皇族杨氏对司马氏的遏制和打击一直延续至今。虽然在开皇中期,司马氏一度兴起,但随着前太子杨勇的废黜和今上的继位,以及激进和保守两种政治理念的激烈博弈,司马氏在决策上一次次与历史进程背道而驰,其衰落速度就如决堤之水,一泄如注,不可收拾。
中土大世家大豪门都是以经术传家,累世簪缨。也就是说,学问是第一,是基础,不但自家子孙要学识渊博,还要广授弟子门生,不过发展却要靠做官,不但自家子孙要做官,弟子门生要做官,还要拉帮结派。今日司马氏若想重新崛起,就必须做官,做大官,在中枢出任显职。
如何才能进中枢?今上锐意改革,改革的对象就是既得利益的贵族集团,这与司马氏的政治理念相背离,所以司马氏进不了中枢,但帝国的国策一旦转为保守,保守派贵族官僚占了上风,那司马氏进入中枢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加。
从这一立场出发,司马氏理所当然支持以杨玄感为首的保守派势力,但只要皇族杨氏存在,杨氏与司马氏之间的恩怨就必然成为司马氏发展的阻碍,因此,司马氏在这场风暴中肯定选择中立,冷眼旁观,甚至暗中推波助澜,让皇帝和杨玄感打个两败俱伤,让弘农杨氏遭受沉重一击,更甚于让帝国就此走向分崩离析,让中土再一次走进群雄争霸的年代,改天换地其实更符合司马氏的利益需求。
这种情况下,承认伽蓝的姓氏,让伽蓝回归太史堂,公开站在皇帝的一边,是否对司马氏有利?是否有助于司马氏的崛起?抑或,是不是要给司马氏带来无法预料的危机和灾祸?
司马氏内部发生了激烈争执,而此事又与司马子如一脉有直接关系,所以高老夫人不便发表意见。好在司马氏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还是对伽蓝敞开了大门,但伽蓝却一眼看穿了司马氏的“险恶用心”,断然拒绝,导致太史堂毫不犹豫地对其关上了大门。关上大门的原因,还有伽蓝的身世秘密,实际上只有太史堂的几位决策者知道,大部分司马氏的子弟都是一无所知。司马令虞已经出嫁,根本没有资格获悉太史堂的秘密,只是伽蓝一事源自于她,她又非常关心,高夫人这才透漏了一些,但正是因为这些一鳞半爪的讯息,让她误以为司马氏拒不承认伽蓝,于是既愤怒又失望。
伽蓝见到司马令虞之后,关切地问起金城关分手之后的事。
那天苏合香对伽蓝十分“冷淡”,寥寥数语而已。伽蓝能够理解,苏合香也是迫不得已,一则她不愿意“暴露”,以免给苏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另外苏氏与各方势力之间利益纠葛太深,她身不由己,深陷其中,很多事说不清,还不如不说,所以苏合香不但没有在禁军龙卫现身,与伽蓝也就见了那么一面。
司马令虞简要说了一下,主要是石蓬莱、雪儿和尉迟翩翩的消息,她知道伽蓝最关心的就是这几个人。石蓬莱在洛阳的丰都市有商铺、酒肆和旅邸,是洛阳几个有名的胡虏巨贾之一。现在雪儿和尉迟翩翩都在石蓬莱的身边,肯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只是听说杨玄感谋反了,马上就要杀到东都,司马令虞非常担心他们的安全。兵荒马乱的时候,贵族官僚都自身难保,更不要说那些毫无根基的胡虏巨贾了。
“你要去东都?”司马令虞试探着问道。
伽蓝微微颔首,神色很坚定。
司马令虞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柔声劝道,“这里是京都所在,京畿重地,不是西土,更不是突伦川,一举一动都须遵从上命,不得有任何忤逆,若将军还像过去一样任性妄为,后果不堪设想。”
伽蓝剑眉微蹙,对司马令虞的劝说似有不满。司马令虞却是不管,口气更为严肃地补充了一句,“你可以不为自己着想,但必须为你的兄弟袍泽谋条生路。他们矢志不渝地追随你,万里迢迢也无怨无悔,你必须报答他们。”
伽蓝想了片刻,躬身致谢,“某别无选择,必须渡河。”
司马令虞暗自叹息。当初在突伦川,在且末水,伽蓝为了拯救他们,无惧生死,今日他最为亲近的人身陷东都,危在旦夕,他岂会见死不救?大河,他是一定要渡的,哪怕粉身碎骨。
“儿能为你做甚?”司马令虞眼圈泛红,低声问道。
伽蓝摇头,躬身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