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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大隋帝国风云-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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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类,是另类,是被排斥者,甚至可以说是家族的一种耻辱,一个长在家族脸上的难看的疤痕,如果不是伽蓝有着极大的利用价值,家族可能不会承认他,更不会公开接纳他。

高老夫人没有派人来迎接,司马氏的司马子如一脉,也就是伽蓝的至亲一脉至今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与伽蓝至亲一脉有着姻亲关系的薛德音甚至在获悉司马同宪传递的讯息后都没有直接承认伽蓝的身份,相反,对伽蓝认祖归宗一事最积极的反倒是司马纂一脉,在司马氏中德高望重的司马同宪甚至还亲自出面,这里面的玄机就值得思量了。

到底谁最希望伽蓝认祖归宗?西北沙门?陇西李氏?楼观道?关中苏氏?抑或是司马氏的司马纂一脉?不言而喻嘛。

刘炫寄身于伽蓝帐下,着眼的可不是眼前,而是将来。就如他在开皇年间劝谏先帝不要讨伐高句丽,在今上东征之前继续上书劝谏,都是着眼于长远利益。山东人的确要重新崛起,帝国的权利和财富的确要重新分配,但前提是中土统一,是用政治手段,而不是分裂中土,用暴力方式,用数百万乃至上千万生灵的死亡为代价。然而,刘炫的这些“仁义”思想早已与孔圣人一起,被世家望族们高高供起放在了圣坛上,这些人实际上早已变成了凶残的狼,为了吃饱自己的肚子,他们数百年来肆无忌惮地践踏着“仁义”,把残暴和无耻演绎得淋漓尽致。

“认祖归宗才是逆转局势的唯一办法。”

司马同宪明确表态,他考虑的只有利益。伽蓝认祖归宗了,其本人的利益最大化了,以伽蓝为中心暂时结盟的几大势力也全部获利,这是共赢之局,这是上上之策。

刘炫没有说话,既不支持,也不反对。他已经把自己的想法表述清楚了,他希望司马同宪能站在伽蓝和西北人的立场上,慎重的、通盘的考虑此事,而不是纯粹地从自己的立场,想当然的,非常蛮横地拿出对策。要知道,假如伽蓝拒绝了,双方发生了激烈冲突,最终不是共赢之局,而是两败俱伤。

※※※

果如刘炫所料,伽蓝拒绝了,甚至拒绝了与司马同宪的会面。

这一消息迅速反馈到李建成,反馈到苏合香。无论是陇西李氏还是关中苏氏,都在密切关注着此事,但伽蓝的拒绝让他们始料不及,他们根本找不到伽蓝拒绝的理由。

好在还有回旋余地。李建成马上找到了伽蓝。

“某说过,某不姓司马。”

“你不姓司马,难道姓阿史那?”李建成没好气地叱责道,“你和冯郎将的人马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五个旅,这点人马去东都干甚?寻死啊?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难道不知道?”

伽蓝冷笑,“如此说来,师兄早有预谋?”

李建成的眼里掠过一丝恼色,但面对伽蓝冰冷的眼神和咄咄杀气,他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畏惧,勉强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你如果想保全自己的兄弟,想把他们平安带回西北,唯有一条路,那就是增涨自己的实力。”李建成抬起脚,用力跺着地面,“这里是河内,是司马氏的根基之地,你唯有借助司马氏的帮助,才能增涨自己的实力,才能在东都大战中尽可能让自己的兄弟们活下来。”

伽蓝微微眯起眼睛,嘶哑的声音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某的确想活着把他们带回西北,但某等是府兵,府兵的天职就是杀敌卫国,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李建成怒极而笑,感觉太荒谬,这群野蛮人太愚蠢了,伽蓝更是愚不可及,不可理喻。

伽蓝打乱他的全盘谋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必须守住东都,而守住东都的前提是必须把杨玄感的所有援兵阻隔在东都之外,扼杀所有可能存在的威胁,比如河内司马氏,比如云集于黎阳的河北义军和河北饥民,这些都是潜在的威胁,这些力量如果结合在一起,与杨玄感形成内外夹击之势,东都还怎么守?

“你不要阿苏了?你当真不知道阿苏来此寻你的目的?”

李建成不想与伽蓝产生冲突,马上把苏合香搬了出来。

“她被胁迫了。”伽蓝的声音更冷,杀气更浓。

这些年扶风苏氏急剧衰落,在内想重新崛起,在外则不得不依附强悍的武功苏氏,此刻迁徙而回的苏合香在内外“夹击”下必然向家族利益低头,而这正是苏合香借助自己的“冷淡”向伽蓝传递的明确讯息,她被胁迫了。

李建成还想再劝,却被伽蓝挥手打断,“休得再劝,连夜赶赴东都。”

第194章 变化

李建成忿然而去。

伽蓝的固执让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掌控主动,更无法掌控局势的发展,而失去主动则意味着失去更多利益,这是李建成无法接受的事。他要的是一把获利的刀,而不是为他人冲锋陷阵。

李建成与冯翊、柴绍、唐祎紧急磋商。是否即刻返回东都,李建成做不了主,伽蓝也没有决定权,决定权在东都。从法定程序上来说,李建成必须拿到越王杨侗的命令才能带着西土朝贡使团返回东都,而伽蓝进京尤其需要征得越王杨侗的许可,否则便是严重违律,会受到严惩。但事急从权,目前局势下当然是一面急报东都,一边十万火急赶赴东都。以帝国发达的驿站系统,东都的命令肯定会在他们渡河之前送达手中,所以伽蓝的决策完全正确。

然而,从关陇武川系和山东贵族集团的利益出发,他们都希望皇帝和杨玄感拼个两败俱伤,都希望这场风暴越猛烈越好,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在风暴过后获得最大利益,因此,此刻不论是李建成、柴绍,还是刘炫、司马同宪,都会想方设法掣肘伽蓝,延缓西北人赶赴东都的速度,让东都陷入更大危机。

其理由非常充分。东都及其周边要冲有两三万京畿卫戍军,洛水北岸的宫城和皇城的防御更是固若磐石,就算杨玄感有大量“内应”,就算京畿卫戍军纷纷倒戈,但肯定还有一部分贵族官僚和军队忠诚于皇帝,而从皇帝早已洞悉杨玄感的阴谋并率先“动手”一事来看,皇帝肯定也做好了坚守东都的准备。综合分析,短期内东都应该能守住。退一步说,假如东都守不住,局势急骤恶化,以冯翊和伽蓝的这五个旅,投到东都战场上,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很明显,在杨玄感实力急剧膨胀的情况下,五百步骑在东都战场上连个小小的浪花都掀不起来。

所以,正确的、稳妥的策略是,一边观察东都局势的发展,一边赶赴东都,同时稳定河内局势,集结河内军事力量,准备随时投入东都战场。

“屯兵于河阳,与东都隔河相望,做出支援东都之态势,对杨玄感形成威胁。”李建成指着铺在案几上的地图说道,“只待西京的关西援军、齐鲁东莱的水师和涿郡的蓟燕军队赶到东都,战局即将逆转之时,某等便渡河攻击,如此一来,某等既确保了战场上的胜利,又拿下了支援东都的首功。”

冯翊、柴绍和唐祎支持李建成的计策。

※※※

当冯翊把这一计策告诉伽蓝的时候,伽蓝勃然大怒。

上午伽蓝与李建成商谈的时候,李建成拿出的就是这一计策,不过在伽蓝告诉他皇帝早已做好准备,西京、涿郡和东莱水师三路大军正在急赴东都途中,李建成便欣然接受了伽蓝即刻赶赴东都的计策。谁知到了下午,在伽蓝拒绝会见司马同宪之后,李建成马上翻脸,变卦了,而且理由充分。

其实这些理由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没有赢得河内司马氏的支持,没有河内军事力量的支持,没有一个稳定的河内,就不能去东都。去了虽然未必就是送死,但因为实力太弱,影响不了大局,即便有功劳,那点功劳所带来的利益也微不足道。既然无利可图,去东都干什么?假如到了东都,东都却失陷了,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了?

“孟辅兄也不同意即刻渡河?”

冯翊毫不犹豫地点头道,“伽蓝,理由都告诉你了,在东都形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仓促赶赴东都实为不智。另外,越王是否同意你赶赴东都?你奉旨护送西土朝贡使团,越王却命令你去支援东都,而且你手上只有三个旅,三个旅护送使团绰绰有余,但对镇戍东都却起不到多大作用,所以一旦越王命令你支援东都,便有僭越之嫌,容易遭人诟病,是大忌讳之事啊!”

伽蓝暗自惊凛,心里对冯翊多了一分感激。这件事自己的确莽撞了。官场波云诡谲,门道万千,稍不小心便会授人以柄,引来莫名祸事。以支援东都来说,事关重大,自己一个小小的禁军校尉,假如还像在西土时一样为所欲为,后果肯定严重,随时都会召来杀身之祸。前段时间在河北“飞扬跋扈”,那是针对盗贼,还可以依照西土的老规矩来,但今日到了京畿周围,规矩改了,要严格遵循律法、遵循官场规则了,假如再不知收敛,不知进退,必陷万劫不复之地。

事事掣肘,难上加难了。伽蓝叹了口气,冲着冯翊躬身致谢,感谢他直言不讳的告诫。

“一个官奴出身的敦煌戍卒,和一个贵族出身的世家子弟,那是天上地下的区别。”冯翊也叹了口气,伸手拍拍伽蓝的肩膀,“你既然是温城司马氏的血脉,为何拒不承认?就算有万般怨恨,有数不尽的委屈,但你身体里流淌着司马氏的血液,你能改变这一事实?百行孝为先。孝之至,莫大于尊亲。尊祖敬宗,这是最基本的孝道。伽蓝,你千万莫要因为一时的冲动和意气而毁了自己,毁了那些追随你的兄弟。”

伽蓝苦笑,摇头,摊开双手,很无奈地说道,“某的姓氏,母亲从未说过,某的师父,还有诸如其他所有与某关系密切的长辈,都没有告诉过某,这是事实。突然间,明概师叔告诉司马氏,某是司马氏的子弟,而且拿出了证据,这是为甚?明概师叔为何不事先告诉某,而是先告诉了司马氏,这又是为甚?某在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承认自己是司马氏的血脉,其风险太大,假如错了呢?假如这是一个陷阱呢?”

冯翊沉吟不语。伽蓝的话听上去有些荒诞,试想明概上座在西北沙门中何等身份?会拿这种事欺骗别人?司马氏又是何等贵族?会拿这种事羞辱自己?退一万步说,就算事后有证据证明伽蓝不是司马氏的血脉,司马氏也绝不会承认这个错误,只会将错就错,所以,伽蓝承认自己的姓氏,并走进太史堂,实际上没有任何风险。伽蓝之所以拒绝,肯定是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

伽蓝是秘军,常年出没于敌我阵营,挣扎在生死线上,除了他自己,他不相信任何人,这一点冯翊很清楚,但这并不能成为伽蓝拒绝走进太史堂的理由。

“伽蓝,是不是……”冯翊抬手指天,暗示其是不是受到了来自皇帝、裴世矩和薛世雄等人所加于的重压。

伽蓝犹豫不定,踌躇着。

冯翊的话告诉伽蓝一个事实,如果没有李建成的配合,没有河阳都尉独孤武都的首肯,没有河内贵族官僚的帮助,西北人不要说赶赴东都了,恐怕连大河都无法渡越。假如西北人一意孤行,既得不到东都的支持,又激怒了陇西李氏、独孤氏和河内司马氏,必然会陷入各方势力的“包围”,搞得不好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一瞬间伽蓝产生了一个念头,从延津关渡河,跟在杨玄感后面,但随即又否决了。荥阳及其周边的河南诸郡基本上都是杨玄感的支持者,进入荥阳必然九死一生。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向李建成和河内司马氏妥协了。

伽蓝缓缓点头,肯定了冯翊的推测。

冯翊暗自吃惊。皇帝、裴世矩和薛世雄为何阻止伽蓝回归太史堂?难道……是有意试探司马氏在这场风暴中所采取的立场?或者,风暴过后,皇帝在重创了关陇贵族集团后,反手就要打击山东贵族集团,以彻底铲除山东贵族集团对帝国的巨大威胁?

山东贵族集团的势力非常庞大,这一点在帝国统一后表现得尤其明显。在最近十几年里,从开皇末期到现在,关陇贵族集团与山东贵族集团之间的斗争愈演愈烈,而自今上继位,江左贵族集团崛起后,江左人又给山东贵族集团以有力支援,导致矛盾骤然激化,最终演变成了这场风暴。

假如皇帝赢得了这场政治博弈,关陇人固然遭到打击,山东人又岂能独善其身?而置身于风暴中心的河内司马氏首当其冲,它在这场风暴中的选择,将直接决定司马氏的未来命运。

※※※

冯翊当即把这一讯息转告了李建成。

冯翊与伽蓝的特殊关系,使得他赢得了伽蓝一定程度的信任,而这种信任使得他成为西北人和其他势力之间的唯一斡旋者。

李建成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关键,当即寻到了司马同宪。

“如果伽蓝的所作所为,均来自陛下和裴阁老的授意,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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