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8远东狂人-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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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二位盛情,我也不好再推辞。说来惭愧,征川战事爆发以来,我已在四川呆了段日子,可连一顿象样点的饭菜也没吃过,今日正好去打个秋风。”
赵北向身边那帮江湖大佬看了看,说道:“诸位也是光复川南的功臣,若是晚上没有别的应酬,不妨一起去凑个热闹。说起来,我还有事情与诸位商议呢。”
众人欣然应诺,李桐垓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吩咐仆人先行赶回安排。
“小人家中并无名厨,只能向酒楼借来厨子应景,除了川菜之外,还特意从逍遥楼请来烧烤名匠余胖子,此人早年在京城供事,京味烤肉最为拿手,只是不知总司令是否吃得惯。”
赵北笑道:“烧烤啊?算起来,差不多已有半年多没吃过烧烤了。甚好,甚好。你叫人多准备些猪肉、牛肉,咱们今天就一边吃火锅,一边吃烧烤!顺便把这富荣场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来,咱们见见面,说说话,以后打交道也方便些。”
夏天吃火锅?在场众人无不暗暗佩服,悄悄抹了把汗。再说了,这火锅本是川江船工的发明,算不得正经川菜,现在也就重庆那边刚刚兴起这道菜。
唉,只能舍命陪君子了,谁叫人家是总司令呢?
第219章 奴贩
落日西沉,微风习习,八店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从前天开始,一些停工的盐场已召回盐工,为重新开灶熬盐忙碌,虽说现在共和军政府打算整理盐政,人心有些不靖,可是只要这盐政一日不变,盐场就能多熬一日盐,无论如何现在市面太平了,这盐场可以复工了。
一些有火井的盐场是昼夜不停工的,日落时分正是两班盐工换班的时候,在城里住的工人去接班,少不了要路过这八店街,再加上那些从城外进城的人,街面上顿时热闹起来。
赵北带着二十几个卫兵,在这八店街上闲逛,手里还拿着包兰花豆,边走边吃,脸上依旧贴着两块狗皮膏药,以遮挡那总司令的飒飒英姿。
除了便装的卫兵尾随之外,身边还有两个贴身跟班,一个是卫队长田劲夫,一个是成都总商会的商务委员傅华封,两人与总司令一样,也都是平民打扮,傅华封手里还提着两根文明棍,其中一根是总司令的,表面看那是文明棍,可是实际上那是一把长剑,叫“二人夺”,是一位美国的军火掮客送给总司令的礼物。
至于田劲夫,则在背后背着个竹篓,上头盖着块布,竹蒌里装着几杆美国造“铝弹枪”,这种枪是在成都将军衙门里搜出来的,就这么几杆,子弹也不多,由于近距离威力很强,一扫一大片,于是就成了警卫营的装备。
铝弹枪并不是这支小队伍里最强的火力,就在队伍的最后,四个卫兵抬着一口沉甸甸的木箱,里头除了装着几杆英国造步枪之外,还装着一挺法国造哈奇开斯机关枪,这还是当初在汉阳钢铁厂从那个日本人西泽公雄的手里缴获的,交给汉阳兵工厂测绘之后就一直放在总司令的警卫营,这也是警卫营里唯一的一挺机关枪,自从被缴获之后,除了让总司令过了几次枪瘾之外几乎没有用过,保养得很好,现在抬出来就是为了给微服出巡的总司令保驾护航。
这支奇怪的“商队”招摇过市,但却并没有引起路人的注意,毕竟,这富荣场就是金银窝,南来北往的商队见得多了,这“赵氏商队”不过是那沧海一粟。
八店街很长,从城里一直延伸到城外,这街边的店铺也是城里城外一溜排出半里多地。
不知不觉,赵北带着部下走出了富顺城。
现在城外开张的店铺没有几家,多数店铺仍在清理兵燹中的损失,少数开张迎客的基本上都是茶馆,难得其中一家茶馆里居然还传来竹琴声,“赵掌柜”摸着声音寻去,抬头一望,那茶馆虽然店面普通,可那招牌却很惹眼:
一品香。
“嚯!这茶馆老板倒是自吹自擂,‘一品香’?啧啧,不知跟成都的那些茶馆比起来,这富顺盐都的茶馆有什么地方特色?”
向跟在身边的傅华封看了一眼,赵北拿着那包兰花豆,自顾自的踱进茶馆。
卫队长田劲夫急忙吩咐两个卫兵抢在前头,他本人也抢到了赵北身边,小声说道:“掌柜的,您忘了今晚要去商会会长府上赴宴了?”
“还差两个小时才开宴呢,你急个啥?去那么早做什么?跟一帮奸商扯淡?趁着现在空闲,体察体察民情,以后忙起来就没那个时间了。”
赵北摸出挂表瞧了一眼,迈步走进茶馆,见那两个卫兵已在靠近戏台的地方选了张空桌子,于是便踱了过去。
茶馆地方颇为宽敞,但却只有几个客人,冷冷清清,赵北带着二十多个手下踱进茶馆,茶馆里才显得稍微热闹了点,那正在算帐的掌柜见状,急忙迎上去,将正在招呼客人的伙计支开,亲自招呼这帮贵客。
赵北川话说得不好,这应付掌柜的差事就交给傅华封了,他将那包兰花豆往桌上一放,撩起长衫下摆,就坐在了那漆黑的长凳上,其他人则分别在附近桌边落座,另有几个卫兵转了一圈后又走出了茶馆,往那门口一站,负责外围警戒。
不多时,茶馆伙计先为众人上了些凉茶,点心也陆续端上。
半杯凉茶,两片薄荷糕,这浑身的热气顿时为之一减,赵北嘘了口气,放下茶盏,解开领口,向那戏台上望去,见那弹奏竹琴的是一个老头,不过只弹不唱,却也不知道弹得是什么曲调。
“掌柜的,这老头弹得是什么曲子?”
偏偏这个时候卫队长不识好歹的将脸凑了过来,傻呵呵的询问,让总司令有些郁闷。
“这老者弹奏的是‘楚河汉界’,讲得是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傅华封的话解了田劲夫的惑,也解了总司令的围,这个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却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边说还边接过伙计递过去的一杯热茶,轻轻搁在赵北面前,然后又为田劲夫递了杯热茶过去,这才接过自己的茶落了座。
“现在是清失其鹿啊。”
赵北端起茶,叹了一声,还没揭开茶盖,却听傅华封接了一句。
“不知这得清之鹿的人会是谁?”
“古人有句话说得好:天下英雄,安知非那个啥……这个……呵呵。”
总司令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傅华封心念一转。
“此人好大的野心。”
带着这个念头,傅华封端起热茶,品了一小口,一时有些走神。
当年他跟随赵尔丰在川边推行新政,由于办事干练,很得赵尔丰信任,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得以走马上任,在盐法道这个肥缺上一坐便是一年半,但好景不长,随着“戊申革命”的爆发,满清倒台在即,为了寻找新的靠山,傅道台不得不劝说赵尔巽向革命军投降,但没想到,成都光复之后,他还是被总司令一脚踢开,联系到赵尔巽的管家在第一时间倒向总司令并出卖了他的原主子,那么傅道台受冷遇的事就很好理解了,当初说出那句“降袁不降赵”的时候,那位管家就在一边听着呢,虽然那本是英国领事的意思,但是这也是傅道台的把柄,而且这把柄就算是落在管家手里了,或许正是这个原因,那位管家才得以高升一步,被总司令任命为灌县县长,主持地方自治去了,而他傅某人却只在商会里挂了个委员的虚衔,靠着那点车马费不死不活的吊着。
前段时间,傅华封完全被巨大的失落感笼罩着,不能搭上总司令的革命列车,就意味着他的仕途将就此终结,这怎能不让他伤感?直到总司令让他写封关于盐政改革的条陈,这才使他仿佛看见了一点光明,于是用了整整两天时间闭门著说,洋洋洒洒数万字的呕心沥血之作呈到总司令跟前,能不能改变总司令对自己的看法,就看这封条陈了。
此次总司令南巡至富顺,特意将傅华封带在身边,此举曾让这位傅委员激动了好几天,本以为总司令是准备提拔自己了,可是到这富顺已有几天时间,却迟迟不见总司令有所动作,而且今日上午的盐政善后会议上总司令也没有采纳他的意见,这就让人有些惴惴了。总司令到底打得什么主意?傅华封不清楚,也猜不到。
傅华封正神游时,冷不妨传来一声呵斥。
“茶来,茶来!这鬼天气热死人,还是咱们大雪山凉快。”
傅华封扭头望去,看见两个壮汉正在靠窗的一张桌边落座,两人都是五短身材,打扮与汉民截然不同,手里还各提着一杆毛瑟单响枪,枪身装饰得花里胡哨。
跟着赵尔丰在川边呆过段日子,傅华封很熟悉这种打扮,这两人都是川边土司的手下,从衣服上的绣饰来看,其中一人还是一个低级官吏。
或许是听见茶馆里咋呼,守在茶馆门口的那几个卫兵走进来瞧了瞧,然后又踱到门口。
“哟!这不是卓窝么?您又到富顺来了?还是坐船?要是您想进城,我劝您还是把洋枪留在城外,现在城里盯得严,洋枪是不许随便拿进城的,土枪可以进城。对了,这次您来富顺,是来贩茶砖,还是贩盐包啊?”
茶馆掌柜急忙迎了上去,热情的打招呼,从他的话来看这两个打扮奇特的人似乎是这间茶馆里的常客。
“贩茶不是。”
那其中一个壮汉抬起头望着茶馆掌柜,此人汉话说得不错。
“那您就是来贩盐的。”掌柜的陪着笑,吩咐伙计上茶。
那壮汉“哈哈”大笑,抬起手往茶馆对面的街角一指,说道:“贩盐,也贩人,贩人过来,一共二十个,十五个男人,五个女人,男人强壮,女人好看。坐船,贩人过来,再贩盐过去,用人换盐。掌柜买不买?算你便宜些。”
那掌柜顺着手指向窗外望去,顿时吃了一惊。
却见那对面的街角蹲着二十个人,有男有女,每人都被绳索捆得结实,并被串在一起,而在他们旁边还站着四个壮汉,打扮与进茶馆喝茶的两人相仿,手里也都端着枪,不过却是明火枪。在这些人的附近还站着一些好奇的路人,一边围观一边议论。
川边土司的地盘上盛行奴隶制,买卖奴隶是为常事,此刻那些正蹲在路边的奴隶不论男女,均是衣不蔽体,女人多少还拿几片破布遮住要害,男人们则干脆就在腰间围了一圈草藤。
但是以前土司派人过来贩盐,通常都是现银交易,几乎没有拿奴隶换盐的,所以,见惯了大场面的茶馆掌柜也感到惊讶。
“掌柜买不买?一头牛换一个男人,两头牛换一个女人,你去挑,我不管。”那奴隶贩子伸手推了推正在发呆的掌柜。
“不,不!不买,不买!”
掌柜连连摇头,说道:“现在革命了,共和了,军政府已颁布法令,禁止人口买卖,销毁全部卖身契,无论是旗人、汉人,从现在起均不得再蓄养奴仆,不管是赏给的、投充的,还是红契买的、白契买的,一概放为良民,任何人胆敢私蓄奴隶,一律以‘敌视革命’、‘抗拒开化’论处,抄家、砍头毫不含糊。现在的革命军啊,跟过去的官军不一样了。”
听了掌柜的话,在场众人的表现却是截然不同。
“不买就不买,真是罗嗦!”那个土司奴贩一拍桌子,骂骂咧咧的叫了几句。
“掌柜的说得好!革命军就是要砸烂过去的那些腐朽、糟粕!”那个脸上贴着狗皮膏药的青年商人也站了起来,不过没拍桌子,拍得是手。
茶馆掌柜走了过去,笑着说道:“客官说得是,革命军干得好!前两天这富顺的大户人家都在忙着清理契文呢,这以后只怕没人敢再买奴婢了,以后那就叫‘雇工’了。昨天晚上青楼的窑姐儿们也在闹革命,打了老鸨,抢回了卖身契,那叫一个热闹啊,我也去瞧了瞧,嘿,那卖身契就是当街烧的,老鸨叫来大茶壶要打人,结果叫宣传队带走了,也不知是枪毙呢,还是砍头。”
“这就叫‘革命气象’!”赵北意气风发的指点了一句。
见总司令兴致高涨,田劲夫也来凑趣,说道:“依我看,这废奴不光得在咱们汉地废奴,还得去那些土司的地盘废奴!现在好歹也是共和时代了,人骑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虽然对于田劲夫的乐观不是很赞同,不过赵北也是点了点头,抬手摸摸脸上的那两块狗皮膏药,问那茶馆掌柜:“那两个贩奴的汉子是什么人?川边土司的手下?”
掌柜的看了看那两个奴贩,只点了点头,便告了个罪,转身离开,去柜台埋首算帐,显然不敢得罪那两个土司的手下。
赵北又向窗外眺望了两眼,打发田劲夫去瞧瞧那些被贩卖的奴隶,随后坐下,询问傅华封。
“老傅啊,刚才听他们说什么‘大雪山’,那是什么地方?”
“就在雅州府东部,和西边的嘉定府紧挨着,打箭炉就在那大雪山一带,那里靠近大渡河,山高皇帝远,土司、头人不少,那两人虽然是大雪山过来的,但到底是哪个土司的手下,却不知道。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