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汉-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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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棋力和召平相差不大,两人一攻一守,都是极有法度的。再看看他的装束,刘常满一眼便看出来那人肯定也是个善于行军打仗的老将。
“我说老伙计,你都年纪这么一大把了,还是争胜之心不熄。这次回来咸阳,莫非还不愿歇了你这把老骨头,还想做点大事?”刘常满来到身边时,召平早已看到,不过却没打招呼,而是自顾向那人说道。
“想我李左车一生,轻易不肯为人出谋划策。那陈馀、赵歇将我请去,却又不听我的,最后落了个兵败身亡,被韩信所斩杀,也就罢了。后来韩信听了我的,魏、赵、代、殷、燕数处诸候尽服,我还当这次能大展拳脚了呢。”
“谁知道凭空里冒出来一个蒯通,韩信又听信于他,我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这个韩信,最后定要坏事在这个蒯通手里!反正他也听不进我话了,我便辞了回来,这不前来找你了吗?现在荥阳围城,汉王那边人多,一时也轮不到我出头。听说关中是萧丞相主事,倒是个识货的,我看我还是去投奔他好了。”那自称为李左车的愤愤说道。
“哈哈,左车兄,你这一世,非得把你腹中所学卖尽了才甘心么?”召平笑道。
“召平兄,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帝王家不要,卖于识家。’这文武艺又当不得饭吃,我不去卖于他人,混点功名利禄,却拿什么养家糊口呢?难道来跟着你学种瓜养活自己不成?”李左车也笑骂道。
“那眼前就真有一个帝王家可卖,你想卖不?”召平又笑道。
“老家伙,不会是你吧?你那东陵候跟我这广武君一样,早就没了,还吹什么帝王家呢。”李左车笑道。
“我可没说是我,这不咱身边这位,就是当今汉王太子,莫非你嫌他年幼,不肯把你腹中那点破烂售卖于他么?”召平说完便向刘常满挤眼。
正听得饶有兴味的刘常满,冷不防听召平说到自己,一愣之下这才反应过来。
“呵呵东陵候说得不错,我正是刘盈。这位便是广武君了?久仰大名了!”刘常满笑道。
“啊?!草民李左车见过太子殿下!”李左车可不象召平那么安然自如,听说面前这个小孩儿,就是当今汉王太子殿下,急忙俯身行礼。
“呵呵,我和东陵候乃是忘年交,在这瓜棚里,可没什么太子草民的。”刘常满笑着扶起了李左车,但心里对他和召平,立刻有了不同的评价。
在召平也笑着劝说后,李左车这才重新跪坐,不过吃瓜之时,依然有些拘谨,远不象刘常满和召平谈笑风生的样子。
“刚才听你说起大将军韩信往击赵国,不知当时情形如何,能否说与我听听?”见李左车终于恢复镇定,刘常满这才问道。李左车这便说起了韩信在赵地的作为。
七月间,魏王豹背叛刘邦,派兵塞绝河津的事情,刘常满是知道的,也知道九月间韩信率兵绕回关中,从夏阳偷偷渡河,击溃魏豹,并把魏豹生擒活捉,送往荥阳的事情。
河东郡天下用武之地,素来出精兵,魏国素败秦军的“强卒”就是出产于此。因此平了魏地之后,韩信和张耳一起,把河东精兵尽皆收取,全都送往荥阳守城,再加上关中大出士卒乘塞,这才使荥阳城能在项羽三十多万大军猛攻之下,坚守不下。
但后来攻击赵地的事情,刘常满就不太清楚了,这时听李左车说起,这才通晓了事情的始未。
原来,张耳和陈馀两人,原来曾经是刎颈之交,后来却因为功名富贵,变成了生死之仇。因此韩信收下赵地后,虽然精兵尽数给了刘邦,但却依然率领手里两三万人马,前往井陉口,准备往攻赵地。
“当时陈馀手里,足有十几万人,我劝他给我五万人马,绕出轵关,从背后包抄韩信。陈馀号称儒将,其实乃是腐儒,不懂兵法,自以为堂堂之师,当行正正之阵,又觉得韩信兵少,我这么做多此一举。”
“最后他不但不主动进攻韩信,反而生怕韩信不来跟他决战,主动放开井陉口,让韩信军出了井陉,背水列阵。最后陈馀这个‘儒将’倾巢而出,前去攻打韩信时,被韩信派人从背后偷了营,赵军大乱,陈馀被斩杀,赵王歇也死了。”
“这个陈馀,整天号称自己是儒将,我看他就是个呆将!什么堂堂之阵,正正之师?孙子曰:兵者,诡道也。而且还说了,诸候之兵战于己方之地,因逃散后容易活命,所以其军心不坚,故称散地,需要为将者多加提防。”
“这个呆将,自己对军阵之事,不过一知半解的,竟然还愣充大头鹰,我的计策不用就罢了,那井陉口只要派上两万人马,就能轻松把韩信给堵在井陉里出不来,他竟然白白的把韩信军放了过来,就因为生怕把他的大仇人张耳给放跑了!”
“把私仇加在军事之上,这个陈馀,死得活该,儒将!我呸!”李左车恨恨的把嘴里的瓜籽吐在地上,怒骂道。
“行了,老伙计,别为死人生气了。”召平笑着劝解道。“那后来呢,你怎么投了韩信,怎么又辞了回来?”
“这个陈馀真不亏是个呆鸟。张耳在他前面做的赵王,后来被他打跑了,他就全盘接手了张耳的人马,连整肃一下都没有,说是‘我行仁义,人必不负我’。这么一来,那军中张耳的眼线多得很,我给他献计之事,早就被人偷偷告诉了张耳。听说他不用我的计策,韩信大喜,连探都不探,直接进兵前来。”
“战败之后,韩信听说我替陈馀出过计策,就把我叫去,让我替他策划一番。原本败军之将,是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韩信虽然是汉王的大将军,却是礼贤下士,待人不错。于是我便劝他,先巩固赵代殷三地,然后传檄燕国。”
“燕国弱小,见魏豹、陈馀都被韩信捕杀,早就怕了,见韩信使者一来,立马上表汉王,表示愿意归附。然后,我让他收拾兵马,和齐国结盟,再联络彭越,这么一来,齐、赵、梁、汉,就对楚王项羽形成了包围之势。项羽形势不利,必定会将梁地吐出,退保楚国本土。到那个时候,再由汉王任了霸主,重分天下,岂不是好?”
李左车瓜也不吃了,用手拿起树枝,在旁边沙地上画出一个粗略的草图来,对刘常满和召平解说道。
“谁知这韩信后来不知怎么搞的,听信了那蒯通的鬼话,竟然不再听我的了。我一怒之下,这才辞了回来。”李左车将树枝掷于地上说道。
“喔,原来是这样。”刘常满点头道。
这个李左车,对于军事上的见解果然不凡,不过对于天下形势的走向嘛,可就有所欠缺了。韩信不再听他的,分明是因为李左车对于天下走势的见解,和汉王的命令直接抵触,关人家蒯通什么事儿?
“听广武君一席话,刘盈胜读十年书呀!不知广武君可愿入我帐下,做个宾客?”刘常满笑着问道。
“左车正有此意!早就听人说道,汉王太子虽然年少,却是天赋奇才。昔日黄帝轩辕氏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如今以我看来,假以时日,太子必将成一代英主,千古明君!”
刘常满哈哈大笑,这读书人就是不一样,连马屁也拍得这么雅训,与那叔孙太傅有异曲同工之妙。于是便带上李左车一起,回宫去了。
第三卷 楚河汉界
—第十五章 … 幸甚(上)—
李左车此人,虽然对于功名热衷了一点,但却是个一心为主的谋臣,在与他的相处中,刘常满渐渐的感觉到了这一点。而且这个李左车,不但忠心可嘉,智略也非同小可,分析时局屡屡得中,让刘常满对他的信任程度,也越来越强了。
汉三年十月,张耳、韩信攻下西魏、赵、代诸国后,派使者晓谕燕,燕王臧荼上表称臣,表示愿意与汉王结盟。韩信上表,请封张耳为赵王,镇抚赵地。张耳原本就是十八诸候王之一的常山王,因此刘邦当即许之。
此时的荥阳,形势已经极为危险。荥阳这个地方,正扼守在天下之中,并且左有武库,右有敖仓,乃是天下最最关紧的战略要地。敖仓的秦国积粟,当然早就吃完,但它北接黄河,南邻荥阳,从关中顺河而下的粮食,通过敖仓的转运,可以沿刘邦筑起的甬道,很方便的送进荥阳城中,以备大军食用。
但正因为如此,敖仓其实也正是荥阳城的罩门所在,钟离昧弄不明白,项羽一到,当即就看了出来。于是项羽立即派丁固击破甬道,又经过两个多月的拉锯战,终于把甬道全部占领,然后又派钟离昧击破防守敖仓的周昌和摇毋余,两人无奈退回荥阳城。
这么一来,荥阳城里粮食短缺,形势顿时告急。到汉三年十二月,被刘邦策反的九江王黥布,也被项羽大将龙且击败,项羽将龙且的人马也调来一半,四十多万人马,将荥阳城团团围住。
刘邦见形势不妙,就派人与项羽讲和,约定以鸿沟为界,平分天下。范增却认为荥阳容易击破,项羽至少能占到函谷关,便劝项羽急攻荥阳,不许讲和。刘邦焦急之下,用陈平之计,给予陈平黄金四万斤,行反间计,离间楚国君臣。
与韩信一样,陈平也是从项羽帐下投奔到刘邦这里的。韩信做的一直是执戟郎中,很靠近主将,因此对于项梁、项羽的战术、战法学得极多,最后因项羽一直不能信用而逃归刘邦。
但陈平不同,他一直做的是都尉一职,协助项羽管理内务的,更兼他是个有心人,对于诸将间的秘事知道得极多,对于项羽的性格,摸得更是清楚。陈平善于迎合,所以项羽对于陈平,一直还是比较重用的。
但项羽乃是绝代武将,不世勇者,性格爱憎分明,眼里揉不进沙子,脾气上来九头牛都拉不住。这种性格,做个兄弟朋友很不错,但作为执楚国大政的霸王,甚至是天下的霸主,可就绝对不行了。最终陈平终因项羽不肯包容过错而弃官逃逸,归了刘邦。
陈平是个善于揣摩、玩弄别人心理的高手,这一点刘常满在后来的日子里也多有体验。虽然他不喜欢陈平这样的阴谋家,但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时候,阴谋还是极好用的。
在陈平拿了四万斤黄金行离间计后,项羽果然不象以前那样信任手下诸将,连钟离昧、龙且这样一直忠心追随的大将,项羽都产生了怀疑,专门把自己的两个堂弟项悍、项声派到他俩帐下,名为护军,其实根本就是监军。
而精擅阴谋的范增,竟然也因为离间计受害。其实自从坑杀秦卒、鸿门宴、彭城大战以来,项羽和范增之间,就开始渐渐有了裂痕。而在听信谗言之后,项羽对范增疑忌之心日重,有一次范增急催项羽击破荥阳时,项羽没好气的说道:“行伍之事,由籍主之,亚父谨守本份可也!”
一向被称为“亚父”的范增,何时受过这种重话?楚人性格暴躁者居多,范增年纪虽老,火气却不减壮年。听了此话,范增顿时大怒,说道:“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原赐骸骨归卒伍。”意思就是你自己玩吧,老子再不侍候你小子,老子不干了!
项羽正在气头上,便应范增所请,赐金还乡。范增见项羽不加挽留,更加恼怒,不到彭城便背疽发作而死。
范增走时,李左车便说:“楚人性躁,范增又有背疽之症,怒则发背,恐范增此去不归。”而后又说:“项王虽然性躁,然事后必明悟,大怒之下,荥阳恐怕不保。那时则汉王必回关中,太子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可是李左车的话虽然应验,但关中确实已经没法再“打算”了,连老弱都发往荥阳乘塞的关中大地,此时已经十室九空,再也贡献不出兵员了。
正在这时,萧何派来使者,说是项羽攻荥阳急,关中士卒已空,已奏请汉王,请尽发汉中巴蜀材官甲士,以待不虞。
因治理蜀郡的卢绾、治理汉中郡的任敖声望都不足以服人,故请太子移驾前往巴蜀汉中巡行,以抚其民。后面盖着汉王刘邦的大印。
此时已经是汉三年二月了,正是大地回春之时。巴蜀路途遥远,这一去之下,不知得多久方能回到咸阳。因为和召平的感情深厚,刘常满便带上李左车一起,去瓜田里和召平告别一声。
二月之时,地里当然没了又大又甜的西瓜,不过召平家就住在瓜田边上,见刘常满前来,召平急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让儿孙继续埋设瓜籽,自己扎煞着两只泥手,就进了堂屋。
“太子此行,不知做何安排?”召平听李左车说了太子将去巴蜀之事,当即问道。
“安排?什么安排?”刘常满有些奇怪。
“我是说,太子前往巴蜀路途遥远,倘有小小不顺,恐怕得半年以后方能回到咸阳。太子为关中之事、巴蜀之事做了什么安排?关中由谁留守,路上带多少侍卫?”召平解释道。
“喔,关中有萧何丞相在,还用我安排么?至于路上侍卫,现在咸阳城里,总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