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道天下-第2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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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准躬身笑道:“主子累了一天了,有什么吩咐也不急于这一时,奴才看,都退下吧,主子,奴才引你去寝宫安寝吧。”
陈烨摇头道:“不必了,我今晚就在偏厅歇着了。你安排大伙歇息吧。”
“是。”李准微微一愣,躬身道,转而笑道:“诸位请吧。”引着众人迈步向厅外走去。
陈烨突然道:“钱有禄你留下。”李准眼神闪动着嫉妒猜忌飞快的瞟了一眼躬身肃立的钱有禄,打开厅门,正要引着众人离去。
陈烨又道:“李准安排他们歇息后,你也过来,还有来时,找江林讨些镇抚司的刀创药。”
“是,奴才遵旨。”李准的声音透出惊喜之色,烦乱嘈杂的心情立时一扫而空,出了正厅,如释重负的轻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意。
“王爷,外臣这点小伤,早已无碍,不敢劳王爷惦记。”钱有禄诚惶诚恐的躬身说道。
陈烨迈步走向左侧偏阁,瞧了一眼橙黄色宣纸竖棂阁门,正要推门,鼻端隐隐飘来一股幽香,手停住了,仔细瞧着阁门,慢慢扭头又瞧向正厅关闭的厅门以及刚才错当成紫檀木的座椅瓶架。
钱有禄陪笑道:“王爷好眼力,景王府三大殿,以及后面的内府后宫所用的大多木料都是外臣从四川以及云贵深山买来的香楠木。”
陈烨目露惊叹,瞧向钱有禄,玩味的笑道:“恐怕就连皇宫也做不到全用楠木,人皆言从前的本王奢侈,所言看来非虚,不过能让本王如此奢靡,你钱有禄居功甚伟啊!”
钱有禄脸色微变,躬身道:“外、外臣只是遵照王爷您的吩咐办事,不敢以奢靡诱导王爷。”
陈烨笑道:“你别紧张,我只是在夸你生财有道,不然本王就是想奢侈,离了你能赚银子的外府管事,恐怕也只能是心所向之,但力不及也。”
“王爷谬赞了。”
陈烨微微一笑,推门走进偏阁,地上同样铺着厚厚的从波斯进口的猩红地毯。陈烨眼神扫视打量着偏阁内的格局,右侧靠墙高大的橱架上古玩玉器琳琅满目,墙壁留白处悬挂着几幅字画,画的都是美人仕女。
陈烨瞧着墙上画工细腻美人栩栩如生的画卷,迈步走过去,依次看了看画上的诗句和落款题跋,不是唐寅就是仇十洲所画。
陈烨点头笑道:“唐寅和仇十洲都是国朝画美人的大家高手。”钱有禄强笑了笑,悄悄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陈烨端详着硕大的雕龙刻凤同样是楠木的丝缎大床,笑道:“偏阁内除了字画古玩外,既无书架也无书案,床倒造的出奇的大,难不成本王从前除了吃喝就是睡觉不成?”钱有禄躬身肃立,没敢说话。
陈烨瞧了一眼钱有禄,来到床上坐下,上下颠了颠,柔软的很有几分席梦思的感觉,笑道:“你很紧张吗?”
钱有禄忙道:“回王爷,外臣不、不紧张。”
陈烨用手一指一旁的绣龙墩:“坐吧。”
“谢王爷赐坐。”
陈烨看着正襟危坐,一脸紧张的钱有禄,平静的说道:“古人云,登堂入室。本王的偏阁,以前恐怕你也不曾来过吧?”
钱有禄急忙躬身道:“是,外臣这是第一次蒙王爷恩宠,有幸临睹王爷的偏阁,臣感激不尽。”
“以前没来过,如今你却登堂入室进来了,还有本王的护卫和老人还都无人进来,让你第一个进来了,你不会不清楚意味着什么吧?”陈烨平静的说道。
钱有禄急忙翻身跪倒:“外臣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陈烨笑了一下,眼睛盯着钱有禄右肩上那块血渍:“本王不喜绕圈子,刚才所言是赞赏,你是个人才,但本王更喜欢和我交心的人才,机会只有一次,我给你了,你若再说这种不咸不淡的屁话,就给本王滚得远远地。”
钱有禄慢慢抬起头,瞧着陈烨平静的脸色,脸露畏惧惊疑之色,犹豫了片刻,咬牙道:“王爷以至诚待臣,臣感激不已,臣、臣大胆敢问王爷,王爷真能忘记臣曾做过的错事吗?”
陈烨微微一笑:“错事,你是指你和江林受余王妃指使意图杀我之罪吧?!”钱有禄脸色一白,伏地不语。
陈烨平静的瞧着跪伏在地的钱有禄:“你是个聪明人,应该能猜到本王的心意,至于你想要本王一个不杀你的保证,这个保证本王不会给你,但本王可以告诉你,你能进入这间偏阁,本王就不会负你,但你若负我,本王依旧会杀你。”
钱有禄慢慢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双手抱拳深施了一礼:“臣明白了。钱有禄叩见东家。”
陈烨笑了:“你叫我东家,可这一声东家不好叫,你可明白其中隐藏的含义?”
钱有禄伏地哽咽道:“有禄明白,从此有禄一身一命与东家荣辱与共生死不弃。”陈烨沉声道:“你起来,坐吧。”钱有禄站起身来,坐在了绣龙墩上。
陈烨蹬了脚上的布鞋,瞧了一眼床上上品和田玉雕饰出的栩栩如生不着一缕的美人玉枕,微露苦笑摇摇头,仰面躺在了上面,一丝清凉沁入后脑,陈烨满意的一笑,沉声道:“有件紧要的大事需要你去办。”
钱有禄忙道:“东家请吩咐。”
陈烨仰望着雕梁画栋悬挂着精致华美宫灯的殿顶,微眯着眼道:“咱这大明朝吏户礼兵刑工、都察院、通政司和大理寺是九大衙门,还有詹事府、太常寺、太仆寺、光禄寺、鸿胪寺、翰林院、国子监、尚宝司以及苑马寺是九小衙门。这大小十八个衙门构成我大明朝中央权力机构,除却翰林院、国子监和大部分都察院的御史、六科廊的言官们还有其他清水衙门内的官吏没什么油水外,京里从正六品往上大小京官都与地方官吏盘根错节,上下沟通着。”陈烨停住话,双手扶头望向钱有禄。
钱有禄点头道:“东家说的没错,单说这京城六部上至尚书,下至主事,都与地方各省府甚至州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说是一京官连着地方一串官员,而一地方小吏也许说不准就牵动着京里某部大员,真可谓牵一发动全身。这也是那些整天嚷嚷着肃清吏治的御史言官们往往弹劾一个七品小官都难如上青天的原因所在。”
陈烨点头道:“历朝历代都嚷嚷着整肃吏治,政治清明,可到了亡国,吏治也没有丝毫起色,究其根源,有相当一部分症结就在于此。”
钱有禄眼中露出狐疑之色,不明白陈烨怎么突然说起吏治来了,难不成当今圣上对东家露出口风要整肃吏治了?可钱有禄随即苦笑了一下,将这个荒谬近乎可笑的想法强行掐灭了。
第三卷 峥嵘岁月 第315章 钓金龟
陈烨坐起身来,脸上浮动着玩味的笑意:“有件事我一直没弄明白,你帮我参详参详,每年夏冬地方孝敬京官的冰敬、炭敬这些常例银先不说,单说地方官吏来京求升官保禄、平事保命的,还有官员双亲的寿诞,自己的生日甚至妻妾的生日等等巧立名目的收分子钱的科目是数不胜数。南北十三省,每年地方官吏就以种种名目来京何止成千上万,那贿赂钻营的银子都能将永定河填了。可是也没见哪个官员广买深宅田亩、买商铺开买卖,他们的银子都到哪去了,难不成都在家里挖坑埋了,等着告老还乡再带回老家?”
钱有禄摇头笑道:“前朝的事有禄不敢说,本朝倒是有官员以种种名目辞官告老,借此将银子一同带往老家,可都是要不没出京要不刚离了京城,就案发了,不仅银子没带走,命也没了。说实话还真不是诚心要查他,京里这些官员谁的屁股都不干净,其实都是心知肚明,可那些辞官告老的官员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数十辆马车,仆人婢女肩挑背扛,大包小包,招摇过市,东家您想想,能不让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怨声载道吗?!虽然官场几乎贪贿成风,可毕竟京里还有数万只靠俸禄穷的叮当响的清水衙门官员,见此情况,能不又妒又恨群起攻之,上本弹劾他们吗?!”陈烨笑着点点头,示意钱有禄接着说。
钱有禄笑道:“至于刚才东家说的,他们堂而皇之拿着贿赂给他们的脏银,在京城置办深宅大院,买小妾,买铺面做买卖。有禄只能说他活腻了,那简直就是等着让镇抚司锁拿诏狱的疯子。”
陈烨眉梢一挑,点点头,脸上玩味的笑意更浓了:“照你这么说,就只能将银子埋在家里了。”
钱有禄点头笑道:“东家所说,有禄不敢反驳,但以有禄在京城为东家效力这些年,对各衙门官员的了解和耳闻,现如今将银子藏在家里的不多,能藏银子的大多是一些胆小怕事行事谨慎的官员。而大多数放屁油裤裆的官员不会这么做,因为有能让他们的银子生银子,又能稳妥平安的好买卖等着他们。”
“哦?还有这种好买卖?说来听听。”
“回东家,其实说来不稀奇,这在京城官场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将贪贿得来的银子存进钱庄。在京城的大小钱庄当首推山西老客孟恩远兄弟开的六和钱庄,六和钱庄在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几乎都有分号,六和钱庄的钱票信誉极佳,见票即兑,从无拖欠赖账一说。年息也高,三百两以下年息四厘,千两以下年息五厘,五千两以上年息六厘,若是万两以上年息能到七厘,有禄听闻六和钱庄曾给盐商、丝绸商等巨富商贾存的大宗银两开到八厘。京里肥水衙门的官员大多将银子都存在六和钱庄内,不仅稳稳当当没惊没险,每年还有利钱银子赚。等到贪的差不多了,这官也做的差不多了,不是告老就是找个由头辞官或者外放,拿着钱票不显山露水离京,到了老家或是外省在六和钱庄的分号将银子提出来,潇洒快活的做富家翁了。”
陈烨目光一闪,心里暗动,异地兑取,这在古代金融史上不是只有清朝中后期的票号才能做到吗?没想到在明朝作为货币流通存储的最初级形式钱庄竟然也有人能做到这一步。六和钱庄果然如孙氏兄弟所言财势惊人这头脑也很超前。微眯着眼问道:“他们将银子存进六和钱庄,既然在京城官场不是什么隐秘,这么多年就没有御史言官上本弹劾吗?”
钱有禄笑道:“东家,没人敢上本弹劾的。因为这道本到了通政司,不等交到司礼监转呈内阁,这道奏本先就淹了不说,上本官员的小命也要没了,因为他算是把司礼监内阁六部九卿的堂官以及各衙门的大小官吏都得罪了,瞬间就成了大明朝所有屁股不干净官员的公敌,随之而来是群起发力,上下一心,那后果可就不光是自己那条小命,恐怕会殃及全族。”
“主子。”
陈烨沉声道:“进来。”
阁门轻启,李准走了进来,躬身陪笑道:“主子,奴才都安排妥当了。”
陈烨点点头:“坐吧。”
李准瞧了一眼钱有禄,钱有禄微笑颔首,李准笑了一下,搬过一把绣龙墩坐在了钱有禄身旁。
陈烨沉吟了片刻,微笑瞧着钱有禄:“我倒想捅捅这个马蜂窝,你有这个胆子接这趟差事吗?”
钱有禄脸色一变,震惊的看着陈烨:“东家,你不是在说笑吧?”
陈烨笑道:“怕了?”
钱有禄苦笑道:“有禄不是担心自己这条小命,而是担心东家您,就算东家在圣上面前捅破这层窗户纸,圣上震怒,下旨彻查,恐怕也不会有多大收获的,因为这牵扯的不止是京里的官员,还有司礼监,也许查来查去,查到最后,会成一件子虚乌有之事。到那时东家您不仅被圣上训斥,也得罪了满朝的大臣,东家这后果意味着什么,您可要慎之又慎啊。有禄窃以为王爷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钱有禄的话将刚进来屁股还没做热的李准吓了一激灵,立时脸就变了色,惊疑的瞧着陈烨:“得罪满朝的大臣?主子,钱总管说得如此吓人,您、你这是要做什么?”
陈烨微笑道:“你们都少安毋躁,不要紧张,我没想上奏弹劾他们,我只是想和他们做笔买卖。”
“买卖?”钱有禄和李准同时惊疑道。
陈烨叹了口气:“国事艰难,你们都心里清楚,福建广东沿海倭寇蠢蠢欲动,谭论要银子加固海防整军备战的折子几日前已到了父皇处,还有辽东和宣大的蒙古俺答,应天十府水患,河南的蝗灾,官员的欠俸,我粗略算了算,谭论那三百万两辽东宣大边镇的军饷,虽说今年和议的十五万匹棉布已备齐,蒙古俺答不会再侵扰边镇,徐阶上奏父皇,说每年能省下百万两银子的军费,他这话在我听来就是屁话,大规模战争也许一二年内不会有,可侵扰边镇一定会随时发生,边镇的军队要常备不懈,军队不仅不能裁减,反而应该利用这有限的喘息时机,练军扩军,时刻备战,因此军饷不仅不能省,还要必须保证足额。”
哼了一声,陈烨冷冷道:“我大明朝如今之所以军事疲弱,屡遭侵袭,京城数次遇险,险釀倾覆之祸,将帅的责任先不说,士不用命,一战即溃,甚至未交战就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