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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新宋-十字-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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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野与花园,校园与市井,完美地结合在一起,连贩夫走卒说起话来,都比别处的要文雅几分……他们这些人去了白水潭,简直是自惭形秽。
除了这些之外,特别令他们深刻印象的,便是白水潭的学生们活跃的思想,许多的观点让他们闻所未闻。
比如在《佛经要义》的讲演中,三大学院都是说禅宗与儒学的互印,而白水潭则有一个学生讲的,却是他们闻所未闻的「因明学」和逻辑学、名家的关系。
而对诸子百家、王霸义利之辩,白水潭的学生也表现得相当抢眼。
中间五天,白水潭对自己的宣传,甚至让一些学子有留在白水潭不愿意回去的冲动。
可与此相提并论的,还有《汴京新闻》。
这种叫「报纸」的东西,给了他们巨大的冲击。人们可以藉它议论官府的得失,可以探讨学问,可以了解民情。
最让人炫目的感觉,是那种凡是被报纸报导的人和事,都是被千万人同时注目的感觉……
他们的心都被打动了。
横渠书院的人在返回关中途经西京洛阳之时,更震撼的事情发生了:朝廷的《皇宋新义报》问世了!
这是一个过于明显的信号:我们要办自己的学刊,我们要办自己的报纸,我们要做到和白水潭一样……
这样的想法,充斥着横渠学院学子们的心中,关中人固有的骄傲,以及对先进地区的羡慕,激励着每一个人。
虽然关中因为种种原因而导致的不可抗拒的衰落,让他们在经济实力与技术实力上无法与白水潭相比,但是仅仅一年之后,《横渠学刊》也终于问世了。
虽然当时的大宋,各大书院几乎都有了自己的学刊,但是以横渠学院的经济能力,能做到这一点,已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
而嵩阳书院比起横渠书院来,条件要好得多。
嵩阳书院始建于北魏太和八年,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后唐时就有人在此讲学,便是从后周正式变成书院时算起,在大宋各大学院中,亦称得上历史悠久。
他们书院的名称,是仁宗皇帝御笔亲题,书院的气象规模,较之白水潭更多了几分古朴之气,一代名臣范仲俺也曾在此讲学,便是现在白水潭的程颐,也在此讲过学。
嵩阳书院和西京国子监关系密切,常常互相往来交流,如今亲眼看到白水潭学院的兴盛,除了羡慕与赞叹之外,嵩阳书院士子们,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低下高傲的头的。
回到嵩阳书院的第二个月,继白水潭与国子监之后,嵩阳书院创办了自己的《嵩阳学刊》,并且毫不犹豫地成立了格物院,学校分科完全效仿白水潭,他们数次派人到白水潭学院,希望白水潭学院能选派优秀的学生甚至教授过来讲学,帮助他们建立全面的教育体系。
而仅仅是在《皇宋新义报》发行一个月之后,几乎与《嵩阳学刊》同时,在西京洛阳,退居西京的富弼等辞官退休的元老大臣,依托西京国子监与附近的嵩阳书院,在洛阳创办了大宋的第三份报纸─《西京评论》。
此后数百年,《西京评论》牢牢占据着大宋五大报之一的位置,以立场保守稳健而著称于世。
大宋的保守派,终于在被王安石逐出御史台之后,找到了一个说话的平台。
这是吕惠卿创议办《皇宋新义报》时绝没有想到的─旧党们并不是在每一件事上都守旧不变的。
做为旧党精神领袖的司马光,虽然依然缄默不语,埋头撰写《资治通鉴》,以不谈政治这样的手段来抗议新法。
但对《西京评论》的问世,司马光表达了独特的支持方法,他把《资治通鉴考异》的内容,陆续送给了《西京评论》报,默默地表露他的态度。
刚刚从欧阳修的家乡江西吉州兼程回到京师不久的石越,一边吃饭,一边读着手边的三份报纸,《汴京新闻》与《皇宋新义报》是当天的,《西京评论》则是昨天的─说起来,《西京评论》在汴京卖得很不错,据说每天的销量在东京都有两万份以上,可见旧党的势力依然很强大。
欧阳修在八月初逝世,虽然晚景并不见得多么好,但死后却是备极哀荣,太常议论谥号之时,竟比之韩愈,谥一个「文」字。
据石越所知,整个宋代,人臣单谥一个「文」字的,也就王安石一人而已,这是文臣最高的尊荣了─连范仲淹都是「文正」,虽然是双谥中最好的谥号之一,但是比起单谥「文」字来,还是要差那么一点。
不过这件事因为判太常寺〈注八〉常秩和欧阳修不和,从中作梗,明褒实贬,最后还是谥号「文忠」,终于没能享受那么高的待遇。
但不管怎么说,身为文臣,有一个「文」字,就很了不起了,连包拯都没有「文」字的。
朝廷赐钱一万贯,给欧阳修办丧事,家乡与京师同时举祭,远在杭州的苏轼,也亲往吊丧。
天子以下,昌王赵颢、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王安石等,在京师遥祭。
本来,朝廷想派常秩和一个翰林学士,去欧阳修家乡吊拜,因为石越在现代时就很景仰欧阳修提携后进不遗余力的种种事迹,因此他特意请求皇帝,让他去欧阳修家乡参加祭礼。
离京既久,回来第一件事,自然是看报纸了解京师的变化。
「唔……潜光兄,范祖禹不是在帮司马光写《资治通鉴》吗?他怎么跑到《西京评论》上发表文章了?」
石越看到手边《西京评论》头版文章的作者名,吃了一惊,一口饭没有吞下去,差点噎着。
潘照临见他这样子,心里不由暗叹,在自己家里还好,传出去的话,又是一大笑话─石越吃饭没个吃相,多好的轶事趣闻……
潘照临一边想着,一边笑着回答道:「公子去江西给文忠公吊丧,京师这边已经打起来了。」
「啊?」石越瞪大眼睛看着他,「却为何事?」
潘照临指着报纸笑道:「公子请看,这是范祖禹的,这是范纯仁的,这是富弼的,这是刘攽的……他们明里都是悼念欧阳修,暗中对新法和王安石多有攻击……
「他们的文章,都称赞欧阳修是韩愈以后第一人,对于太常定谥文忠颇有不满,提出要继承欧阳修的遗志,坚持古文运动,复兴儒家。
「范纯仁和欧阳修是世交,欧阳修私修《五代史》,他可能先读过,在这里很是夸奖《五代史》立意深远,春秋笔法褒贬得当,重义尚节,又回顾庆历新政等等。」
说着,潘照临又翻出一张《汴京新闻》,指着上面的文章,续道:「公子再看这一篇,这是呼应复兴儒家与古文运动的;但这一篇,却是典型的受公子影响,认为利亦可为义,经权当并重……」
接着,潘照临再抽出一张《皇宋新义报》,翻到一篇文章,笑道:「《皇宋新义报》便没有这般客气了,这篇是暗中讥讽欧阳修私德有亏,谥为文忠已是溢美。用词虽然委婉,但谁都能读出味道来。
「这篇也是回顾庆历新政和欧阳修生平的,不过却是说以史为鉴,现在的新法,正是吸收前人经验得出来的好办法,而有些人看不到新法的成绩,不会为天下百姓着想,只是想着自己的私利因为新法而受损,又故步自封,是腐儒和小人儒。」
石越目瞪口呆地看着潘照临变魔术似的抽了一张又一张的报纸,终于发现这场口水仗打得甚是厉害,若不是顾及欧阳修刚死,只怕双方就要破口对骂了。
他一边浏览那些报纸,一边摇头苦笑道:「这真是一丁点事也能吵得不可开交,三国混战呀。哟,你看这,《西京评论》在讽刺《汴京新闻》呢……」
潘照临也笑道:「这的确是小事,不过却有大事。」
石越愕然道:「什么大事?」
「公子请看这篇,《西京评论》为军器监案做了一个专刊,名义上是向洛阳的百姓介绍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实际上,却是对这件案子拖到现在没有结果大为不满。
「他们提出了几大疑点,指出案情蹊跷,孙固与沉括可能有冤情。文中隐隐约约将矛头直指王安石。
「然后,他们又对开封府陈绎和御史中丞蔡确的办案不力,大加抨击,说火药配方失窃,关系重大,这个配方『生要见人,死当见尸』,不可以不了了之。」潘照临幸灾乐祸地笑道。
显然于军器监一案,有许多人并不甘心,孙固的亲友门生更难免要抱不平,石越甚至怀疑潘照临也参与了这个专题报导的出世。
他狐疑地看了潘照临一眼,潘照临却视而不见,继续幸灾乐祸地说道:「不过这次长卿有麻烦了,《皇宋新义报》立即刊了一个专题。
「表面上是呼应《西京评论》,实际上却是指责《汴京新闻》只想着自己出名,提高销量,一点也不考虑军器监的情况特殊,一方面给大臣的名誉造成极坏的影响,一方面让敌国知道火药配方失窃,肯定蠢蠢欲动,想要据为己有,如果最后火药配方落到敌国手中,《汴京新闻》也要负责任。」
反正时移势变,现在军器监案闹得越大,对石越越有利,《汴京新闻》的麻烦,他潘照临才懒得操心呢,让桑充国碰碰壁,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歹。
石越叹了口气,暗暗叹道:「王元泽也算是才智之士,转移视线这种千年以后的政客常用的手法,他现在就用得如此纯熟。」他却不知道这是御史中丞蔡确的主意。
但是对石越来说,桑家其实并不仅仅是「盟友」那么简单。
在某种意义上,桑家是石越在这个时代的「家」,所以对于潘照临把桑家放到算盘上来算计,他一直很有点反感与抗拒。
这种「家」的感觉,对于石越来说,实在是相当大的诱惑。
因此,对于桑充国,石越虽然感到有点不舒服,但是那种兄弟的感觉,毕竟不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就当是一个任性的弟弟吧。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石越心里并不想桑充国遇上什么麻烦,但不知为何,他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真实感觉,当下故意淡淡地问道:「那长卿他们是什么反应?」
潘照临笑道:「长卿也是聪明的人,虽然欧阳发不在,但是有程颢相助,加上他最近认识了两个人……」
石越心中一宽,笑着问道:「是何方神圣?」
「一个是晏相公的公子晏几道,文章风流,妙笔生花;还有一个是晏几道的朋友,是个城门小吏,叫郑侠,听说为人还不错。晏几道和长卿相交甚欢,长卿还把他请到了白水潭做助教,在明理院专门讲诗词文章。」
晏几道这人,石越当然是知道的,他笑道:「原来是小山呀。」虽然在他心中,郑侠引起的震动,比晏几道要大得多。
任何学历史的人,都不可能不知道郑侠,虽是小吏,却是个能掀起惊天波浪的人,但石越的修养已经很到家,这时他倒能装成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人的样子。
潘照临笑道:「小晏乃相门之后,虽然为人清高,不过也是慷慨风流的,和长卿自然谈得来。王元泽那点本事,小晏怎么会看不出呢?何况还有程颢在。
「《汴京新闻》自然是奋起反击,说自己做的事情上合天理,下合人情,公子的《三代之治》与《论语正义》几乎被引遍了,什么言论、清议、制衡的意义,说得天花乱坠。
「然后,他们又批评《皇宋新义报》是朝廷主办的报纸,军器监的案子查不清楚不去怪有司,反倒将罪责推给他们这些草民,是荒唐可笑。小晏写了几篇妙文冷嘲热讽,估计王元泽的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
石越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却听潘照临又道:「不过公子看看报纸就知道,《西京评论》对于《汴京新闻》报导军器监案也颇为不满,一方面自然是敦促朝廷要让案子水落石出,一方面却在责怪《汴京新闻》行事轻佻。和长卿又打了一回口水仗。」
「朝中没有动静?三家报纸把事情又炒出来,蔡确和陈绎的日子不好过吧?」
「文彦博名义上还能管着军器监呀,他自然与《西京评论》一朝一野互相呼应。
「王安石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西京评论》,自然是不会高兴,但也不好说什么,民间的《汴京新闻》也有了,朝廷的《皇宋新义报》也办了,没理由不让人家办《西京评论》。
「好不容易控制了御史台,现在居然出了一个声音更大的对头,他现在肯定后悔当初没有坚持把《汴京新闻》掐死在萌芽状态。韩琦也上书要求朝廷彻查此案。现在日子最不好过的,自然是陈绎和蔡确。」
注八:判太常寺,古代掌管宗庙祭祀的机构。北齐始以太常寺为太常机构之称,隋、唐以后因之,为卿寺之一。
第三章 风云再起
的确,陈绎堪称大宋有史来最倒楣的开封府知府,身为「首都市长」,身分自然比别的知府要高,可是麻烦也出乎意料的多。
白水潭案他解决得还算利索,本来以为可以不要再扯上太复杂的政治案件,结果又冒出一个军器监案,明显牵涉到新党、旧党、石越三方利益。
陈绎是办案的能手,一眼就知道这中间有猫腻〈注九〉,可是知道归知道,他却不敢查。
陈绎风骨再硬,也顶不住三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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