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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慈禧全传-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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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同的看法。

慈禧太后对杜翰深为不满,认为他应该充军,而恭王的看法到底要深远些,情势摆在那里,杜翰不能单独论罪,要单独论罪,他就是附和谋反大逆的从犯,刑罚又不止于充军。那一来要引起轩然大波,翻案的结果,可能连杀肃顺他们这三个人,都会为清议所不容。

因此,恭王又把杜受田搬了出来,而且这话是看着慈安太后说的:“杜翰是杜师傅的儿子。”

只这一句话,两宫都明白了,慈禧太后把嘴角一撇,作了个鄙夷的表情。

为了要把那道明正典刑的谕旨,弄得冠冕堂皇些,在伸张天威之余,还有法外施仁的意味,所以恭王除了主张在军机最久的穆荫,应该比其他四人加重罪名以外,还建议两宫太后召见亲贵王公以及军机大臣和大学士,亲自征询意见,然后宣示,分别减刑。

能让天下臣民知道,恩出自上,自是慈禧太后所最赞成的事,当即准奏。接着又问了些登极大典准备的情形,以及外间的民心士气,和对于载垣等人被捕的反应,到快上灯时,恭王才退了出来。

养心殿召对,虽不准太监在旁,但除非有御前大臣或御前侍卫严格执行关防的措施,否则天语外泄,是无论如何不可免的事,所以这时宫内已纷纷在谈论载垣、端华和肃顺将被凌迟处死这件新闻。许多太监和宫女,不知道什么叫“凌迟”,但一说到“千刀万剐”的“剐”,就没有一个不懂的了。

第九部分慈禧全传(九)(14)

懂虽懂,却没有谁见过。因此,在御茶房里,太监聚集休息之处,便都以此为话题,围着见多识广,形似老妪的六、七十岁的太监去请教。他们也没有见过,只是道听途说,加上自己的想象,说得活龙活现,而遇着另一种不同的说法,便难免发生没有结果的争执。

有一个说,“剐”刑称为“鱼鳞剐”,用一张鱼网,罩在受刑的人身上,裹得紧紧地,让皮肉都从网眼里突了出来,然后用极锋利的刀,一片一片,细细脔割,到死方休。

另一个说不对,剐刑没有那么麻烦,也没有那么残忍,只是“扎八刀”,额上两刀,片下两块皮来,正好垂着盖住了双眼,胸前乳上两刀,如果犯人家里花够了钱,刽子手这时便暗暗在受刑的心窝上刺一刀,结果了性命,以下双臂双股各一刀,就都毫无知觉,不感痛苦了。

看起来是“扎八刀”比较合理可信,但另一个也是言之有理,持之有故,于是展开辩驳,变成吵嘴,正闹得不可开交时,有人喊道:“小安子来了!”

这一喊,嘈杂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安德海现在是宫里的大红人,连敬事房的总管都得让他三分,所以大家等他一到,纷纷站了起来,年长品级高的,叫他“兄弟”,年轻品级低的便尊他为“二爷”,没有谁敢提名道姓称“安德海”,更不用说是当面叫他“小安子”了。

安德海也最喜欢聊闲天,一见大家这情形,便大模大样地问道:“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没有什么,”有一个谨慎的,抢着答道:“稀不相干的闲白儿。”

“不对吧,”安德海瞪着眼说,“我明明听见在吵什么,好大的嗓门儿!怕的慈宁宫里都听见了。”

禁垣深远,御茶房的声音再大,慈宁宫里也不致于听见,这明明是安德海有意唬人,于是有个胆小的便说了实话:“在谈剐刑,一个说是‘鱼鳞剐’,一个说是‘扎八刀’,到底也不知怎么回事儿?”

“剐谁呀?”安德海扬着脸,明知故问。

“不是肃中堂他们三位吗?”

“那一个肃中堂?”安德海厉声诘责,一双金鱼眼越发鼓了出来。

看他这声色俱厉的神态,莫不吃惊,同时也不免奇怪,不知那一句话,在那一个字上触犯了他的忌讳?

面对着满屋子被慑服了的太监,安德海飘飘然满心得意,气焰就更甚了,冷笑一声,环视四周:“已经革职拿问,大逆不道,马上就要砍头的人,还管他叫‘中堂’,你们是什么意思?哼!等着瞧吧!平常巴结肃顺的,可得小心一点儿!”

因为有他这一句话,便有人为了挟嫌、求荣,或者脱卸干系,纷纷跑到他那里去告密。这是给了安德海一个讨好的机会。到了晚上,慈禧太后吃了燕窝粥,正将就寝时,他揣着一张名单,悄悄到了她身边。

“奴才有事跟主子回。”他说,“宫里有奸细。”

“啊?”慈禧太后微吃一惊,“怎么说?”

“奴才是说,宫里有好些肃顺安着的奸细。”

“对了!你倒提醒我了。”慈禧太后收起闲豫的神态,把脸沉了下来,“第一个就是王喜庆,非重重办他不可。”

“不止王喜庆一个。”

“我也知道,决不止王喜庆一个。还有谁?你去打听打听。”

“奴才已经替主子打听来了。”安德海从怀里取出名单,一个一个告诉给她听:“总管太监袁添喜,家里有几亩田,不知为什么,跟人打上了官司,找肃顺去说好话,好帮他赢官司。”

“可恶!”

“还有御膳房的太监张保、刘二寿,常往肃顺家送菜。每一次都得了肃顺的赏钱。”

“还有呢?”

“还有就是‘座钟处’的杜双奎了,他替肃顺修的两个表,前儿个自己已经交出来了。”

“就是自己交了出来,也不能饶他!”慈禧太后吩咐:“传我的话,让敬事房把那些人捆起来,送到内务府,替我好好儿的审一审!”

慈禧太后的懿旨一传,敬事房不敢怠慢,第二天一早就把名单上所开的五名太监上了绑,押送到内务府慎刑司去审问。其时恭王正在那里,知道了这件事,怕被捕的那些太监,信口乱咬,把宫中搞得人心惶惶,生出别样是非,所以下令慎刑司,暂且把王喜庆等人收押,等他见了太后回来,亲自处理。

等恭王到了军机处,前一天下午接到通知,准备两宫太后召见的人,除了桂良身体不适告假以外,其余的都到了。

“老五六爷”惠亲王、惇王奕淙、醇郡王奕澴、钟郡王奕诒、孚郡王奕漁E 、睿亲王仁寿,军机大臣文祥、宝洌А⒉茇圭笱考骤濉⒅茏媾唷P滩柯毫缴惺椋徽倭嗣嗌蛭怨庵饔弥氐洌匾獠唤兴矗硎菊飧觥坝盎嵋椤蓖耆俏艘踉卦热说淖锒偌摹

朝廷的亲贵重臣,差不多尽于此了,平日关防严密的军机处,此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尤其是那些顶儿尖儿的贵人,如惠、睿两亲王,贾、周两相国等等,每人都随带了三四个跟班,捧着衣包、烟袋,暖水壶,在景运门外侍卫值班的屋子里伺候,一会儿说,把某王爷的参汤取来,一会儿又说,某中堂冷了,要添一件坎肩,军机处的苏拉奔进奔出传话,几乎不曾停过。

第九部分慈禧全传(九)(15)

这乱糟糟的情形,一时还停不下来,因为昨天内阁会议的结果已经泄漏了,两王一相凌迟处死,是京城里从未听说过的大新闻,而且怡、郑二王,是两朝的顾命之臣,掌权多年,肃顺的气焰,更是如天之高,平时多少人仰望颜色而不得,这时自然都要看一看他们的真面目。而对肃顺,尤其要看一看他的下场,有些人是为柏葰不平,有些人则因为“五宇字”官钱号舞弊一案,办得太严,遭了池鱼之殃,倾家荡产的,把肃顺恨入切骨,打算着等他的囚车经过,要好好凌辱他一番。

恭王一时不能“递牌子”请见两宫太后,就是为了这个缘故。步军统领、顺天府、刑部各衙门都有紧急报告送来,说谣传载垣等人,今日行刑,九城百姓,倾巷而出,正阳门西城根以及宣武门大街一带,人山人海,秩序不易维持。恭王怕惹出麻烦来,正召集文祥、宝洌А⒉茇圭兔嗌谏塘堪旆ā

大家的看法都相同,御前会议结束,随即降旨,立刻行刑,这三个步骤一开始就不能中断,这也就是说,宁愿事先稍缓,等部署好了再晋见两宫太后,比较妥当。

好得是外间谣言虽盛,对事实真相,却不尽明了,都以为载垣、端华和肃顺是监禁在刑部大狱。刑部在西长安街与西江米巷之间的刑部街,与都察院、大理寺密迩,合称为“三法司”,有名的肃杀之地,而以刑部为尤甚,此地原来是明朝的锦衣卫,其中西北、西南两座俗称“天牢”,官称“北所”、“南所”的诏狱,本来是明朝锦衣卫的“镇抚司”,专管抓人、杀人,“驾帖”一出,魂飞魄散,不知道多少忠臣义士,死在里面。

但是,明正典刑的“弃市”,则是以宣武门外的闹区为刑场。照规矩,犯人绑出狱来,由刑部后门穿过西江米巷,沿正阳门西城根,到宣武门一直往南,出骡马市大街与宣武门大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名为“菜市口”的地方,把乱七八糟的菜贩,临时赶一赶,清出一片空地,就是行刑之地。

因此,这天看热闹的人,多集中在正阳门与宣武门之间的这个区域,不知道载垣等人是关在东城的宗人府,这就比较好办了。

“得绕着路走,”宝洌Ыㄒ椋骸俺龉锩牛陕饴硎写蠼值讲耸锌冢灰惨谎穑俊

旗人把崇文门叫做“哈达门”。出崇文门,由骡马市大街向西到菜市口,殊途同归,而可以避开人群,自是个好办法,但消息不能走漏,否则仍是白费心机。所以恭王指示文祥,通知步军统领衙门和顺天府,在表面上,仍旧弹压西城一带,暗中在骡马市大街,展开戒备,布成声东击西之计。

他们还在从容商议,慈禧太后却已等得不耐烦了,派出内奏事处的首领太监来催问。恭王不便再延,一面命令文祥和宝洌В滞吠ㄖ泄匮妹牛丈潭ǖ陌旆此俨渴穑幻娴酵馕莼崞肓嗽诖耐豕坠螅牡罱焦蟆

未入殿门,恭王站定脚对惠亲王轻声说道:“五叔,回头该你老人家说话的时候,可别忘了!”

“真是!老六,”惠亲王答道,“你真当我七老八十的,老糊涂了?”

“我只提你一声儿。”恭王笑道:“你老领头,请吧!”

等太监揭开门帘,“老五太爷”惠亲王领先进了养心殿东暖阁,他是大行皇帝的胞叔,分属尊亲,常朝免行跪拜礼,所以只朝上请了个安,此外由恭王带头,列班跪下磕头。两宫太后尊礼老臣,已预先嘱咐太监,把年龄最长的贾桢和周祖培扶了起来。然后分成东西两列,静候太后宣示。

这还是两宫太后第一次召见这么多的亲贵重臣,自不免有些紧张,慈安太后原来想好了的几句开场白,一下子忘得无影无踪,无可奈何,只好看着右面轻声说道:“妹妹,你跟大家说一说吧!”

就她不这么说,慈禧太后也预备开口了。她用块大手绢捂着嘴,微微咳嗽了一下,视线从“老五太爷”扫到末尾,那个官儿不认得,拿起银盘里的通称为“膳牌”的“绿头签”看了看,又是不认识的满文,随即看着恭王吩咐:“以后膳牌也得写上汉字才好。”

“是!”恭王知道她的意思,便转脸说道:“绵森,你单给两位皇太后跪安报名。”

“喳!”绵森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弯着腰疾趋数步,在当中跪倒,自己报了三代履历,然后退回原处。

于是慈禧太后拿起奏折说道:“内阁会议的折子,我们姊妹已经看了。载垣、端华、肃顺这三个人,在热河是怎么个专擅跋扈,你们大家都是亲眼看见的。亏得有恭王在京里留守,肃顺他们还有顾忌。要不然,那儿还有今天?”

这是对恭王的表扬,他自然要谦虚一番:“全是列祖列宗和大行皇帝在天之灵的庇佑,臣何敢当圣母皇太后的奖饬?”

“我说的是实话。”慈禧太后又说,“谁是奸臣、谁是忠臣,我们姊妹全知道。肃顺他们的目无法纪,也不是一天了,那时大行皇帝精神不好,凡事力不从心,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们今天都要体谅大行皇帝的心,如果以为大行皇帝是怎么样的宠信肃顺他们,可就错了。”

大家齐声答应一个:“是!”

“现在你们会议定罪,照大清律例处置,自然不错。不过,凌迟处死,到底于心不忍,我现在要问大家一句:载垣、端华、肃顺这三个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儿可以原谅的地方?”

第九部分慈禧全传(九)(16)

于是恭王向惠亲王看了一眼,这位“老五太爷”便代表亲贵发言:“载垣、端华、肃顺,罪大恶极,照国法处置,无可宽宥。至于法外之恩,臣等不敢妄议。”

“嗯,嗯!”慈禧太后点点头,又指着贾桢、周祖培说:“你们俩是三朝的老臣,有话也可以说呀!”

两位大学士相看了一眼,由贾桢陈奏:“臣等并无异辞。”

“议政王呢?”

恭王心想,慈禧太后实在不须多问了,这样问来问去,莫非另有主意?不如自己先作个暗示,于是含蓄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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