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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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把你养成了猪,怕是立刻得被扫地出门了。”聂云竹拍拍她的脸,“曹冠既有才华,异日高中想是没问题的,到时候不也的确能把锦儿你当猪养么?”
“天下才子多呢,便是别人口中的什么江宁第一才子,要高中便那么容易么?何况家中若没钱打点,只中进士的话,想要补个实缺也要等啊等啊等……”元锦儿躺在那儿说着,随后抿嘴想了想,“云竹姐,你说,要是锦儿也给自己赎了身,与你一同去卖那松花蛋如何?”
聂云竹笑起来:“病傻了吧?”她偶尔过来一次,与元锦儿也有些交谈,因此元锦儿此时也知道她目前弄了个烧饼车,最近又捣鼓了什么松花蛋之类的,只是还没见过样子。
元锦儿想了一会儿,傻笑:“不是啊,只是胡桃也要成亲了,她成亲之后,云竹姐你也会觉得孤单吧,正好锦儿也可以来陪你,云竹姐你把松花蛋说得那样好,想必是稳赚的生意,锦儿也算有依靠了啊。”
“整天想着给人当猪养,这时候却说要去做事,想来是病糊涂了。”聂云竹只是笑,她自然明白元锦儿此时这话做不得数,只是突发奇想而已,“又哪有稳赚的生意,我也是整天摸索,之前天天亏本呢。而且啊,怕是不好嫁人,要成老姑娘的,锦儿还是找个能把你当猪养又能疼你的大才子吧……”
“能当女掌柜也蛮威风啊……”元锦儿如此说说,随后两人聊起曹冠、李频等才子,其实才子年年有,每年都很多,两人也认识不少。元锦儿此时生了病又来了月事,嘴巴稍微恶毒点,聂云竹听得也是开心,期间倒也谈到了宁毅。
“那首水调歌头真好啊,可惜这样的人却是入赘了商人家,而且这词句还是买来的……”
聂云竹轻声道:“你又不认识那宁立恒,怎知那是买的?”
元锦儿抿着嘴笑:“云竹姐若有兴趣,倒可以去前面听听墙角,今日上元,那些才子一准又得说起来,怀疑那词是买的。”
关于宁毅的话题也就这几句,聂云竹没有说自己看法的想法,元锦儿也只是随口点评过去,过得不久说得有些累,聂云竹拿着杯子过来让她喝些水:“休息一下,最好是能睡上一觉。”
元锦儿拥着被子只是不睡,外面隐约传来热闹的宴会声音。聂云竹坐在床边陪她,随后将旁边的古琴抱过来放在腿上,顺手弹拨出几个音符来,过得一阵,开口低唱出声:“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她这嗓音轻盈柔软,只是随口缓缓的唱出,却给了整个空间一份空灵的气韵,似是将外面那嘈杂声掩盖了过去,元锦儿朝这边望来,聂云竹看她笑笑:“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云竹姐这是何种乐曲?”
琴音缓缓的响,聂云竹笑而不答,不久之后又唱到:“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这首送别是宁毅年前交给她的第二首歌曲,聂云竹最近都在推敲,待到一曲唱完,琴音又响了许久方才停下。
元锦儿疑惑着:“倒像是《阮郎归》,只是上阕第一句该是七字才对,下阕有些不同,平韵转仄了,怎能这样呢……只是云竹姐的唱法真是好听……”她想了想,瞪大眼睛,“莫非云竹姐在研究新唱法?只是……这样也有些……呃,该是游戏之作吧……”
元锦儿接触的大多数人都只是唱匠声匠,唯有聂云竹已然登堂入室,或可称师了,要改些唱法,她是有资格的,当然,真要人接受那也很难,不过这反正也不是公开发表。可即便在元锦儿听来,好听固然是好听,但这唱法的确太过出奇,惊讶一阵,只当是游戏之作,随后才回味那歌词中的意境。
“虽然简单,可这句子真是好意境,可惜并非词作,只能称短句了。云竹姐的才华,锦儿真羡慕呢。”
“非我所作……锦儿少动来动去的,好好休息吧。”
“云竹姐遇上意中人了么?”
“别胡思乱想,嫁不了的。”
“喔,想来是哪家的姑娘了……嗯,这类短句游戏,也像……”
这首《送别》其实也是注意押韵的,但不尊词牌,也不是诗作,听来意境虽好,但也只能称是游戏之作。她这样想,聂云竹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着将她塞进被子里。也在这时,外面脚步声响起来,却是扣儿与胡桃。扣儿的神情有些紧张,手上拿着一张诗笺:“小姐小姐,出意外了出意外了,这次曹公子怕是又要输了……”
先前聂云竹还未过来时,扣儿在床边服侍元锦儿,主仆俩就说起过今晚的诸多诗作。以数量来说,丽川那边的佳作自然是最多的。但以个人来说,曹冠在今夜发挥甚好,几首佳作都为人称道,去了濮园那边赴宴的李频则只是表现中庸,因此在扣儿看来,今夜的诸多诗会,怕是曹冠的名气又要被坐实一次了。然而这一下没头没脑地跑进来,显然又出了问题。元锦儿疑惑道:“怎么了啊?”
“濮园那边又有诗作过来了,这次大家都被吓到了,外面气氛好怪呢……”虽然这次不是六船连舫,但濮阳家的诗会在上元夜还是被称为濮园诗会的。
“濮阳家……又怎么了?”虽说将来的目标是想要被人当猪养,但毕竟有过这么久接触,元锦儿终究还是希望曹冠名声高的,这时候疑惑地接过那笺纸。
旁边的聂云竹倒是笑了起来:“看来李频李公子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濮阳家在五个月前杀匹黑马出来已经很令人惊愕了,这次想来是一晚上都平平无奇的李频发了飙,拿出一首佳作来震慑住了众人。这个不出奇,李频这人的风格一向有些剑走偏锋,有时候却是很让人感到惊艳。
听得小姐这样说,胡桃神色有些复杂,似乎有话不知道该不该说。扣儿拼命摇头:“不是啊不是啊,不是李公子,是那宁毅宁立恒,他又作了一首上元词……”
“啊?”
聂云竹愣了愣,连忙也朝那笺纸上看去。旁边扣儿已经绘声绘色地说了起来:“外面说得好有趣呢,听说这宁毅今天本来没有打算去参加诗会的,只是逛街的时候被人看到,就被请上去了,一大群人还刁难他……”
聂云竹此时看着那笺纸上的词作,看到一半时,已经听不到那些杂音了。
她与宁毅来往已经有些时日,他们并非因为才学而来往,但对于宁毅的才气,聂云竹却是一直都听说了的。两人之间从不提才学诗词什么的,只以普通朋友身份来往,但若要说聂云竹心中没有期待、疑惑什么的,自也是不可能。
对于她来说,眼前便是她未曾见到的,宁毅的另一面。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元锦儿小声地念出来,直到最后的那个落款:
苏府。
宁毅。
宁立恒。
第四十一章 一夜鱼龙舞(七)
金风楼后方,元锦儿的房间内,扣儿正绘声绘色地说着不久前发生在旧雨楼中的事情:
“……然后呢,那个宁公子写下这首词的时候,那些人就都傻眼了,原本想要刁难他的那个薛进还问:你不是说那水调歌头是个道士做的嘛。然后宁公子就告诉他……哈哈哈哈……宁公子说,那个道士当日……呼呼呼呼……吟了、吟了两首……哈哈哈哈哈哈……”
她这句话说完,躺在床上听着的元锦儿也是陡然爆发,笑得前仰后合:“云、云竹姐,这人好生风趣……”
云竹拿着那笺纸在看,她是认识宁毅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扣儿描绘的情景来。想起宁毅那人不拘一格的性子,倒果真是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也是忍俊不禁。
扣儿其实一直是有些支持那曹冠曹公子的,这时候说故事倒是说得开心,片刻之后又变得微微有些忐忑:“小姐、聂姐姐,这首词……真的那么好吗?前面曹公子他们的脸色真的很奇怪啊,小姐你以前也说诗词比拼没个定规的,曹公子都是最厉害的了,莫非真的比不过……”
元锦儿笑了笑,又看了看那诗词,与聂云竹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才微微摇了摇头:“照扣儿你说的那情况,今夜过后,江宁第一才子之名,怕是就有人要冠到那宁公子头上去了。可惜……他是商人家的赘婿。”又皱了皱眉,“这等人物到底为何会入赘的,莫非被那苏家逼着的不成……”
以前由于这赘婿的身份怀疑那宁毅词作乃抄袭,到了这次,怕是没什么人再敢怀疑了,那句道士吟了两首的戏言,自然也是没人肯信的。元锦儿疑惑着,旁边犹豫了很久的胡桃拉拉聂云竹的衣袖,小声道:“小姐,这宁公子,莫非真就是那个宁公子?”
她声音不大,但旁边的元锦儿与扣儿都听得清楚,瞪大了眼睛:“云竹姐……认识那宁毅?”
云竹想了想,顺手拨动了旁边的古琴琴弦,几声音符跳出来,片刻后才说到:“若我说他便是方才那歌曲的作者,锦儿会怎么想?”
“啊……”元锦儿愣了半晌,想着那古怪却好听的曲子,难以将脑海中的想法找到归宿,看看眼前的青玉案,真是纯正大气到了极点,然而那长亭外、古道边,又委实离经叛道,不拘一格,“若真像云竹姐说的这样,那还真是……有些古怪了……”
“聂姐姐,你真认识那个宁公子啊?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给我们说说嘛……”
扣儿朝聂云竹那边靠过去,聂云竹看看手中的词作,略想了想,才微微抬起了头,目光转向一侧的房间角落。
是呵,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现在想想,自己也难以形容得出来,初见时自己掉进河里将他连累下去,将自己救上来又挨了一耳光,也未曾辩解。后来相处时又是那样的随意,他每日早上的跑来跑去,停留下来时的些许交谈。纵然早已听说了他的才名,然而对方一举一动间,却并不以书生自居,每日里在意的,也都是些古古怪怪的地方。
“不过杀只鸡而已,不用谢我了。”
“炭笔……用来写字的……”
“锻炼身体嘛……百无一用是书生。”
“如果能学点武功什么的……就是跑江湖的很厉害的那种……”
“伽蓝雨……登不得大雅之堂的,不过我喜欢听。”
“松花蛋……你要叫富贵蛋翡翠蛋都好……”
如果与旁人说起这些,说不定会让旁人觉得这人狂傲什么的,但接触之中,她只是觉得轻松,与其它所有的温文才子都不一样的轻松感。狂傲这种东西,总是对某样东西非常得意的情况下才有的,她却能感觉到,对方真的没有对那些东西沾沾自喜,或是感到睥睨众人,仅仅是云淡风轻的感觉,别人喜欢的,他称不上讨厌,但也并不以之为喜。不过说起来,几个月下来的接触中,虽然对方未曾真的在她面前表现出文采风流的一面,作为她来说也未曾提及,但不可否认,在心中她还是有些期待的。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能够作出此等词作之人的才气到底能到何种程度呢,聂云竹心头其实也都有着小小的期盼,纵然与宁毅那随意洒脱的一面相处时感到轻松,她也更相信这或许才是对方更真实的一面,但她还是期待有一天能见识到对方那属于文人的另一面的。
直到此时看到这首青玉案,脑海中勾画着对方写这词作时的情景,众人的奚落、阻拦、刁难,而他从容以待时那轻松的笑……要是自己当时能在那里就好了……
听着扣儿的问题,看着那词,心中忽然泛起了这样的强烈的念头。外间上元夜灯火如昼,他在酒楼上说有急事,不知道是什么事,不知道他此时在哪里,这些东西,忽然都很想知道……
片刻后,聂云竹将这情绪压下去。
……
子时钟声敲过之后,宁毅正与小婵在回程的路上走着,小婵口中一遍遍念叨着那青玉案,偶尔问一句:“姑爷姑爷,什么什么黄金缕来着?”宁毅便回答一句。
心情有些无聊,因为词作写过之后,人还是跟丢了。
动笔写词的时候有想过这首词还真是应景,特别是在他一直跟踪着那女刺客的情况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应景了,或许是最后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引起了女刺客的注意,当他随后与小婵跟了下去,在周围转几圈之后才发现,那女刺客竟已完全消失在了他的跟踪范围。
或许反而是因为这首贴切的词反而败了行迹,这倒是真的没有想到了,不知道改成“蓦然回首,那人不在灯火阑珊处”会不会好一点……他当时有些促狭地想。
如果那女刺客真对自己产生了警惕,再执着地找下去,那就是有害无益了。事情既不成,那便干脆放手,他与小婵逛了一会儿之后一同转回来,途中小婵还在为方才的事情而兴奋着,一个劲说薛进那错愕的表情,还双手叉腰,趾高气扬地笑:“哼,这下子以后可没人敢说少爷的坏话了吧。”
宁毅笑笑:“啊,再说坏话也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