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婿-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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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次让娟儿过去打听的时候,得到的消息,却有了些许不同。
大部分的评价,自然还是如同之前一般,宁毅在那处胡同里存在感并不强,有些人家还是娟儿强调好几遍是住在某家某院的男子之后对方才想起来:“哦,却是有这样的一个人。”或者说:“那个傻书呆嘛,听说是入赘到什么地方去了,院子也卖掉了。”“大概自己也觉得考不了功名吧。”这样的说法,占了绝大多数。
不过,却也有两三家传出了这样的说法:“哦,立恒嘛,我早知道他才学惊人,只是一向低调,性子也稳重啊,不愿与人攀比。哪像是那些什么才子,胸中没有多少墨水,就爱出风头,这就叫满桶水不响,半桶水晃荡……姑娘你也是听说了那水调歌头才来打听的吧……”
“入赘,是入赘了,因为有婚约嘛,立恒那孩子是个实诚人,婚约是必定要守的……”
“隔壁的三婶、还有巷口的牛二伯,他们都是这样说的,婢子给了他们每人五十文……”虽然不过是个小丫鬟,娟儿打探消息的本领却绝对不容小觑,此时想想,又笑起来,说起自己的看法,“不过婢子觉得,他们也都是听了那水调歌头之后,方才这样说的,做不得数。可惜当初教姑爷书的邹夫子去年已经去世了,婢子倒也去打听了一下,姑爷的师娘几乎就不记得有姑爷这个人了,只是清楚婢子来意之后,还是说了些好话。邹夫子的遗孀一家过得似乎不是太好,婢子自作主张送去了两贯钱,也提了些熏肉过去,是以姑爷的名义送的。”
“理该如此……”苏檀儿点点头,随后倒也笑了起来,但伴随而来的,依旧是浓浓的疑惑。打探消息,不见得别人说什么自己就信什么,虽然这次也得了些好话,但基本上的信息,还是与以前无异,不过,待到娟儿调查了另外一个方向之后,某些看来正确的猜测,才渐渐对苏檀儿露出了轮廓。
“姑爷去河边下棋时认识的几个老人家,怕是了不得呢……现在能知道得最清楚的一个,怕就是那天在止水诗会上为姑爷说话的康老爷子……”
“嗯?”宁毅失忆之前的风评能够得到确认,那么如果真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该是在失忆之后,先前宁毅跑去河边下棋,认识了几个棋友的事情她也知道,只是并非做什么调查,这时候得到的消息,才委实将她吓了一跳,自己这夫君,竟能与这等人物认识,也不知到底是运气还是因为其它的一些什么,而随后反馈过来的信息,更是令她愕然。
从止水诗会上传出的消息,只是说了康贤乃理学大家,各方面的造诣如何如何,怎样令人尊敬。但隐藏在其后的一些背景,其实并未经过太多的掩饰,只是不说而已,一调查,便已经调查出来了。
康贤康明允,不光是书法大家,理学泰斗,在此同时,他的另一个身份,乃是成国公主驸马,皇亲国戚。虽说武朝对皇亲国戚一向管束极严,驸马不可能参与国家大事,入朝为官,然而成国公主乃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这康贤说起来,竟是当今圣上的姑父,即便只是一个富贵闲人,但这样的身份,也当真是贵不可言了,根本不是苏家这等商贾家庭可以企及的。
这消息一旦揭开,初时带来的震撼,真是难以言喻,苏檀儿在一时间都有些懵掉,然而片刻的震撼之后,一条相对清晰的线索,也渐渐地摆在了面前。
“姑爷他到底是怎么能跟这种大人物交上朋友的呢,婵儿那边倒是说,他们不过是随意地过去,随意地下棋,就认识了。”娟儿疑惑着,随后变得有些迟疑,“不过说起来,这康老爷子的身份,与姑爷的身份……呀……”
接下来的话,娟儿不敢说出来,但也已经足够了。经商之道,对于各种各样的信息,每时每刻都要加以过滤,有时候某些线索看来很难让人相信,然而当其它的线索都被过滤出去,剩余下来的,或许就是这样的消息。
夫君的身份,与那康老爷子的身份……皆是赘婿吗……
对于苏檀儿来说,虽然这答案在普通人看来会有些离奇,但已然是最接近核心的答案了。
夫君……或许只是在下棋时与对方有些来往,或许也根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然而两人却的确有着这样的共同点。驸马的身份看来尊贵,娶了公主,实际上也是入赘皇室,以对方那等才华,却是一辈子都不能当官,不能一展胸中抱负,他见了夫君,会起惺惺相惜之念并不难理解,这样一来,也难怪他要在止水诗会上堵截众人口舌,为夫君扬名了……
那水调歌头,夫君说是什么道士经过门前,不光爷爷不信,自己也是绝对不信的,因为小婵肯定不会骗自己,那道士吟了一首词,莫非还是唱出来的么……或真是夫君妙手偶得,又或是那康老爷子所做,难说得紧,她现在倒并不是太过在意,毕竟之前心中疑惑,只觉得处处都有疑虑,现在整理出一条线来,反倒是豁然开朗,对于有些事情,倒也不甚介意了。
夫君这人,性格其实是淡泊的,说话做事,其实也不惹人讨厌,才华高低,她反倒是无所谓,低些好,他入赘过来,自己并不介意,高些也便当是意外欣喜吧。中秋那诗会,倒想不到其中竟有这样的黑幕,若真是那康贤的谋划,说不定也是这老人家一时兴起,开的玩笑。
“看老夫教你,将你那娘子与家人吓上一跳……”
如此想来,并非是没有可能,自己这夫君的性子虽是淡然,但这样的年纪,未必就真会安于赘婿的身份,爷爷虽然不愿苛待他,自己也不希望他受歧视,但赘婿的身份偶尔受些白眼,那也是避免不了的,人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想法,这是他自己要过去的坎,便是因此想要展露一番才华,也是可以理解。
如此说来,夫君……莫非真是想驯服自己这个不安分的小女子么……
有些事情决定了,那是不会改的,这是大前提,她对于招赘或是出嫁,原本是没什么要求的,只是终有一日,她要接受这苏家的家业,这才是重点,而有了这个前提,自己这夫婿,便只能是入赘了。她心中如此想着,对于心中猜测的这些事情,却是并不讨厌,甚至有着一丝喜欢。
没有更多的可能性了,不是么。
于是在回家的路上,她就轻轻的、暖暖的笑了出来……
这是很私人的笑,甚至连同在马车中的娟儿、杏儿,都未有发觉……
第二十一章 秋末冬初(上)
九月寒露过后,天气降温的速度变得愈发明显了,大雨降下的时候,江宁城中仿似雾茫茫的一片片。深秋的雨没有夏日那般喧闹,像是带着冬日将临的寒意,一丝一毫的都要渗进人的衣服里。
走过小小街巷对面的木桥时,宁毅顺手拍了拍长袍上沾到的水渍。在这样的雨天里,长袍穿起来其实有些碍事,相对来说,自后方小跑过来的小婵就要好得多了,雨天里出来,她没有穿裙子,一身带湖绿花边的上衣配上长裤,头上照例是可爱的包包头,足下淡蓝色绣鞋,一身行装轻盈无比,方才大概是落在后方买什么东西,这时候撑着油纸伞,绕过路边的一个个水洼,燕子似的飞过来了。
“姑爷、姑爷,等等我啦。”
“怎么了?”
“买了东西。”跑到宁毅身前,小婵笑着拿出一本小册子来,“刚才路过那边的店,看见这本是新出的,姑爷可能没看过,所以就买来了。”
那是一本市面上新出的白话话本小说,看看名字,叫做《鬼狐奇缘》。这样的话本小说在这时代颇为常见,遣词造句也都比较浅显易懂,有的是历史传奇,有的则是民间传说的爱情故事,尤以各种精怪鬼魅的爱情传说较多,一些受欢迎的在出了之后,说书人便会拿去茶楼酒馆讲述。宁毅这段时间看这些小说看得多,小婵自也是记在心里,有时候见到出了新的,便会买了带回家。
这类小说在娱乐性上比之现代的各种故事自有不如,但也是矮个子里拔高个,无聊时翻翻,毕竟是古文,也能让自己更加融合进这个时代的气息。宁毅此时笑着接过,顺手翻了翻,小婵跟在身后一边走一边说话。
“中午的时候,那个人说的话真可恶呢,小婵真想上去骂他一顿。”
“嗯。”
“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就会瞎猜测,还敢在酒楼里吹嘘自己是什么才子,这样的人,秀才也考不上啦。”
“嗯。”
“姑爷啊,小婵这可是在为你打抱不平呢,那个人在说你的坏话好不好。”
“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这人……哼,好啦好啦,知道姑爷不在意这些庸俗之人的说法啦,可是小婵听了也不舒服啊,毕竟有辱姑爷的名声呢。姑爷当时要是当场写一首诗骂他,小婵就拿过去直接打到他头上!”
“呵,他又不认识我。”宁毅将小说翻了一页,“我坐他旁边呢。”
“就是这样才生气嘛……”
中秋节的那场诗会,到得如今算来已近月余,有关那水调歌头引起的舆论,到如今一直在变化着,最初的十余天内,对这首诗词的评价几乎到达巅峰,关于对宁毅的好奇与议论,那段时间里也是最多的,然后……这舆论便飞快地降下来了,开始往更深层,更特定的方向发展。
这等舆论在市井中传播的热度毕竟有其时间性,对于诸多升斗小民来说,中秋过后十天左右的时间里他们或许还会附庸风雅地关注一番诗会中发生的事情,随后,其它的东西就会渐渐的将这热度覆盖,生活本身是忙碌仓促的,当这些人提起那事的频率降下来,平日里能听到的有关这事的议论也就少了。
更多的赞叹、疑问,开始集中于一批批的学人士子身上,水调歌头这首词的影响,还是不断地朝周围传——通过这些学人士子的口耳信件,但对于宁毅的质疑与猜测,却停留在了江宁范围内。譬如一名身在东京的士子听了水调歌头,他的赞叹不会有多少减弱,但对于宁毅具体是谁,宁毅能否写出这首词,他自然不会太过上心,毕竟——太远了。
武朝与宋朝类似,儒学到达了巅峰,文人士子在社会中比重相当大。这个相当大也是针对之前的千年而言的,即便这是有史以来文人最多的一个朝代,比之宁毅所在过的现代,这个比例也真是太少了,因此,仅仅不到一个月,感受到的东西便已经安静下来——当然,如同今天中午这般,在外面吃饭时无意间听到几名文人不太好的质疑之声的机会,自然也是有的。
那日与秦老康老说了自己想法之后,康老或许觉得中秋那日的推波助澜做得有些多余,事后帮忙宁毅活动了一番,随后据说有些想要来找宁毅讨教的学子受到了先生的训斥。这近月的时间,各种聚会邀请自有许多,请柬全都被宁毅无视了,而真找上门来讨教的人便只有三拨,一拨扑了个空,另外两拨过来时,见宁毅在给孩子们讲论语,首先便找话题:“尝说半本论语治天下,今日听宁兄讲解此道,想是造诣颇深,不知XXXXX该当何解?”
这个算是惯性思维了,见对方在说什么便从这上面找话,对于四书之类正书,宁毅过了几遍,还是有准备的,在现代那种知识大爆炸的时代熏陶过,哪怕随口说上一段,掐住重点发人深省不在话下,即便剑走偏锋,对方一时间也难以辩驳。这些人既然过来,自然也准备了其余问题,生僻的也有,只不过以宁毅的风度气场,即便聂云竹这样的女子也得被牵制着随他而走,这帮书生又能如何,一段论语答完,其余的问题根本没机会提出来,宁毅应付一阵离开,旁人也只觉得他渊博或是高深莫测,事后想想,倒是大多数问题都没能问出来。
这样的组团挑衅之外,其实也有私人过来的,有个叫做李频的家伙每天跑过来似乎是对宁毅随口说的那些故事很感兴趣,于是跑来旁听,前几天讲完课后他倒是向宁毅提了些问题,主要是对那些故事的看法,要与宁毅讨教,实际上这些问题也是句句不离论语之义。他没有挑衅的意思,宁毅便也与他说了半个多时辰,此后对方便没有过来了。
在宁毅来说,只要没有人能坐实他的不学无术,外界有关水调歌头的怀疑,就都不可能真的变成污名,等到他需要这名气的那天,要证实可以很简单。随时都能做的事情,现在却是没什么必要,这样的事情,他是不放在心上的。
外界的置疑当中,隐隐约约也流传着有关道士吟诗被宁毅剽窃的传闻,信的人不多,至于是从哪里传出去的,自然是查不到了,不过在宁毅这里,对这事却是早有预期,听过之后,只是淡然一笑置之。
粉笔的事情,自那日说过后不到半月的时间里康贤那边便制出了一批,质量还相当不错,于是由白板进化为黑板的过程,仅仅是用了十余天的时间就已经被完成,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