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第5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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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范松了一口气,连忙朝狄阿鸟看去,在找不到什么意外的波动之后,心中一颤:“他怎么知道穆二虎是色厉内荏呢?!”
穆二虎哀求说:“哥,我求你了,你救救咱家的兄弟吧。”
狄阿鸟挽了他一把,说:“起来吧。”刘公明也连忙从台阶上下来帮忙,重新把他拖进酒馆。这次进去,穆二虎不再吭声,听到狄阿鸟说什么,只是点头,或者发出“是”或“恩”的回答。
狄阿鸟也不在有什么保留,说:“别的办法不是没有,你可以让他们说,是为我赶马。”
他又说:“做过官的人都知道,这只是脱罪的手段,脱得了,脱不了,关键还在官,他要是想定罪于你,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把你的路封死,比方说,直接当成证据确凿的要案,谋逆案,就能把状师拒之门外,你不承认自己谋逆,他也可以动大刑,动到你招为止,所以,以前说给你的,只是在碰运气,想平安无事——”他看了老范一眼,说:“看来,只有让王将军。”
老范碰了碰刘公明,刘公明说:“不如,我去跟校尉大人说说情。”
狄阿鸟摇了摇头,因为他不知道这马案有没有背景,是冲着谁去的,因为普通的官兵,谁去追究几匹路过的马有没有烙叠印,谁会一定说烙叠印就一定是军马,就算是军马,又不是在当地丢的,别的地方也没派官差来捕盗,用得着这么较真吗?
再说,天下刚刚经过动乱,谁能保证军马不会沦落到百姓手上?!
狄阿鸟郑重地问穆二虎:“我问你几件事,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是被谁拦下的?!”
穆二虎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姓冷。”
刘公明脱口说:“是他?!”
狄阿鸟问:“谁?”
刘公明说:“冷豹。不大可能,他从来不去干这种事。”
狄阿鸟冷笑说:“他肯定是邓校尉身边一个比较亲近的人吧?!”
刘公明没有吭声,没有吭声,就等于默认了,狄阿鸟又问:“你怎么没被抓起来,是被人放掉的,有人,让你来找我,或者找给你马的?!”
穆二虎:“没有。”
狄阿鸟从他身上捞了什么,说:“你撒谎,你身上沾的有牢里的稻草。”
穆二虎面色一变,说:“是的,是他们让我找你的。”
他痛苦地说:“你让我怎么办?不找你,弟兄们怎么办?!”
狄阿鸟说:“我就知道是这样,你先回去,就说我不承认那是我的马了。”
穆二虎说:“他们会……”
狄阿鸟说:“他们不会杀你的弟兄们的,会让你来杀我,还会许诺说,事成之后,准你办马队。”
第一卷 雪满刀弓 三十四节
老范觉得狄阿鸟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尤不该当着刘公明的面,与两人分别后,立刻就跟狄阿鸟说:“那个刘公明,是校尉相公的心腹,校尉大人对他有恩,你怎么当他的面儿说这些话呢?!”
狄阿鸟笑了笑,淡淡地说:“我也是刚刚知道,不过道不同,不足为谋,亲兄弟也有貌合神离,互相欺瞒的时候,他有自己的心事、自己的道德准绳,一定不是听了什么,就全都学给校尉听的小人,再说了,他想与我交好,又知道邓校尉掌握着我的生死,我对邓校尉没任何威胁,就夹在了中间,俗话说,做孝子的,小杖受大杖走,做媳妇的,两头瞒,他不但不会做不利于我的事情,反而在心里向着我们。”
老范提醒说:“你还是要小心一点好。”
狄阿鸟说:“我不过道破穆二虎将来可能会被人家逼迫而向我下手而已,他要真说给邓校尉,反而是好事,邓校尉知道我有心防备着穆二虎,不走这步棋也不一定,这样一来,邓校尉也就不会再胁迫穆二虎了。”
老范细细想想,觉得也是,但还是忧虑地问:“邓校尉真的会对你下手吗?!”
狄阿鸟吃吃笑笑,说:“他已经在这么做了,还能有假?!我知道,你也被我们夹在中间,陷入两难呀,你要是与我从此不相往来,我也不会怪你。”
老范停了脚步,一脸端重地说:“君以磊落之心待我,负君何堪?!”
狄阿鸟暂且把这话当成真的,但他却是弄不明白,当天给穆二虎马,穆二虎一拨人怎么被邓校尉截上的?!
老范,自然和邓校尉走得近的。
狄阿鸟还在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负君何堪”,突然想了起来,那天老范不在,肯定不是他。不是他,又会是谁?!自己一回去就上了炕,倒没注意到谁出过门,难道是杨二哥?!邓校尉能动手杀自己,还让自己到铁匠铺继续住下,这不合常理,可自己都差不多是杨二的妹夫了,他会帮着别人向自己的妹夫下手吗?!也不是他,也不是他,会是谁?!难道碰巧了,邓校尉碰巧拦截了穆二虎的马,问出了自己,当即设了个套。
朝廷在自己身边放了人,是谁还在让自己困惑着呢,当然,朝廷的能耐无须质疑,能安插下奸细并不奇怪,可一个小小的地方校尉,也轻易地在自己身边安插了耳目,难道自己身边的人,都那么容易被人收买吗?!
这一刹那间,除了对跟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赵过,狄阿鸟对任何一个人都产生了怀疑,甚至包括了与自己志向相投的大舅哥。
不是他信不过自己人,而是接二连三到来的经历,已经让他肯定,自己身边不止有了朝廷的奸细,也有了别人的奸细。
李家父子身在官场,背负着亲族的命运,自然身不由己,即使可以拒绝被人收买,也未必挺得出的他人的胁迫。
他们有自己的苦衷,出卖了狄阿鸟,狄阿鸟不会意外,更也不会恨他们,报复他们。
可是呢,最有可能出卖他的却不是李家父子,而是身边的人,这里面有李多财,洪大盆,石骰,杨涟亭等等,包括莫藏,躺在那里,奄奄一息,自己是怎么对他们的?!今天,这些人虽然不是什么大福大贵,却起码留住了性命,能吃口饱饭。
而这些人之中,难道真有谁,不要一点良心,出卖他?!
狄阿鸟一想到这些,就是一股想把背叛者焚烧的怒火。他尽量不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出来,哼着小曲,搭着老范的肩膀,踩着喝过酒后才有的曲线,披着一片夕阳回去。
回到老杨家,进了门,狄阿鸟自己都感到乱糟糟的。
孩子们骂架,打架,乱着玩儿,抹了眼泪,坐地下咧咧地哭,而那些破衣烂毡,自己小儿子的尿布片,被单子,满院趴的都是,尤其是墙角堆雪的一小块园圃地,上头是一股、一股发黄的洞洞……他自己虽然是这种环境长大的,不觉得什么,可看着这些场景,却也是理解杨二嫂感受的,知道自己家已经让人忍怕了,好在王志给自己找了房舍,这些人明儿就可以搬走,等着官府近一步安顿。
他不自觉叹了口气,跟院里的人打一声招呼,朝自己那间屋子走去。
到了跟前一推门,里头全是人,从炕沿坐到门背,从门背做到墙角的大缸,他扫一眼,除了杨锦毛,杨二,赵过,
李多财夫妇,还有城外营地来的几个上了年龄,杨涟亭,柳馨荷……连李思广也在。
狄阿鸟喷了口气,苦笑道:“你们,开会呢?!”
李多财给了个眼色,起身说:“官府已经在下分屯户,分到县南去,既富足又不怕游牧人,而分到县北,就要和游牧人拼命。县外的营地里都炸开了锅,家家都想留在县南,四处找门路,这不,咱家人不知道你啥意思,就让几个老人过来,跟大家伙一起商量、商量。”
狄阿鸟不动声色,先让老范进里头,再关上门,往一旁挤挤,问他们:“你们商量出啥结果没有?!”
一个老人说:“大伙都想在县南安居,可是官府上说,分到县北的,还要赛屯户的力气,只要能举起石杠的,不问出身,立刻给他做保长,能举起石杠,又认字的,不管认多少,立刻就给做甲长,将来立了功,还免罪,这也是大人东山再起的一个机会,大人要是肯去,往那一站,起码是个亭长。”
李思广说:“他说的是呀。阿鸟。如果你能做亭长,就有机会戴罪立功!”
狄阿鸟迟疑片刻,伤感地说:“我们家打了太久的仗。一百多口,都是些女人、孩子和老人,要是屯往县北,怎么顾得了……”
又一个老人说:“哎?!主公不要担心我们,他们也说了,家眷平时可以留在县南,再说了,您只要肯摇旗,咱们的老弟兄,也是要偷着跑来的,还害怕没人打仗吗?!”
狄阿鸟朝别的人脸上看看,发觉他们脸上大多都写着两个字“县北”,特别是赵过,嘴合不陇,眼里透着渴望,不禁犯了大愁,心想:我难道真的可以去县北?到了县北,做了亭长,往日的老兄弟,肯定有人来投奔,离开户籍地,那就是亡命,亡命,就要担责任,自己招来的是朝廷的忌讳,而他们,却要担罪责,到时,我捆上他们送给官府?!于心何忍?
他装出一付仍在考虑的样子征询说:“都是这意思?!”
赵过笑道:“何止我们,老陈刚才还在,都跟大伙说了,只要咱立了功,你一下就可以翻身?!”
狄阿鸟怔怔地看过去,心底一个劲儿哀号:“幼稚,一个比一个幼稚,越是立功,死的越快。”他涌起最后的希望,朝李思广看去,说:“你妹子怕不愿意,还是先给她说一声。”李思广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她,一个女人,愿不愿意,由不得她。”
狄阿鸟深吸了一口气,笑容僵固了,这种情况,看似商量,实际上,哪里是商量……都是等着这个机会翻身,让我翻身,自己也翻身。他闭了闭眼,看向一开始仅有的一个支持者李多财,李多财正在咽吐沫,说:“啊,不是,可你们也得想想,立功那么容易吗?!少爷……”他为了让人同情,干脆哭道:“要是老爷知道少爷一天到晚,拿着命搏,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歇,少爷,少爷。”
杨小玲立刻反驳了他,声音哽咽:“阿鸟的前途不也在此一举么?!老公爷要活着,他能看自己的儿子永远是个罪人,前路没个明黑么?!”
杨锦毛突然打破沉默,慢吞吞地说:“阿鸟呀,你爹就你一个儿,你这边孩子也才满月,为你家血脉想想吧,贪个亭长去了县北,就不怕……搏一搏可以,咋不行呢?!可孩子年龄实在太小。”
狄阿鸟是自己拉过杆子,还是跟着博格阿巴特干土匪,杨小玲也稀里糊涂。
她隐约觉得狄阿鸟就是大名鼎鼎的博格阿巴特,又觉得不像,不可能,问狄阿鸟,问过了,还是觉得狄阿鸟胡吹,自己家的人听了,也会害怕,就跟他们讲:“当年,长月招兵,阿鸟不是当兵走的么?!他在外面当兵,听说他爹死了,就和几个战友一起跑了,后来逃回他老家,见老家的家也败了,又回头去找他爹,看他爹到底是不是不在了。他带着几个人,走到半路,走不下去,干脆占座山,当起了土匪。我想着他老家那儿都是蛮子,都想来中原,他又能说,人家就跟他来了,你们想,他们关外的人来中原当土匪,话都说着别扭,抢劫、绑票的规矩也肯定不懂,阿鸟呢,以前折腾卖鱼,不是跟许小虎的爹拜过把子?懂这些,人家让他当了大哥。他年龄不大,毕竟读过书,多了个心眼,陇西兵败,百姓一路逃难,他就在那坐地收人,起码也收了上千喽罗。后来,博格阿巴特起兵打官府,朝廷一味吃败仗,损兵折将,兵力不够,就招安了他,他也就跟着朝廷打博格阿巴特,有一次吃了败仗,是一口气逃到咱那。我正在家筛麦子,他带个姑娘,带个阿狗,问到咱家门口了,那会儿,身上还扎着人家扔的铜钱镖呢。”
再后来,她说狄阿鸟拦舆见驾,把他爹的事讲给天子知道,天子怜惜他,还让他去京城参加大会,被人家的千金小姐看上了,又是贵公子争风吃醋,又是借钱娶亲,又是岳父黄大掌柜不愿意……
杨锦毛只能通过自己的阅历推测,一个有把力气的少年人没了人管束,在外面肯定干坏事儿,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既然一直做到土匪头子,那就不是一般的心黑手辣,还好,自己女儿能呛得住他,呛不住,自己一家,将来要坏到他手里,心里一半是怕一半是愁,再后来,狄阿鸟越来越老实,家眷也来了,两房小媳妇,大舅哥带了几十把好手护送着上百口子,又把他震住。
震住的同时,他相信女儿以前说的那些话,再看狄阿鸟,越看越觉得他不是杀人如麻、心黑手辣的人物,这又觉得狄阿鸟是评谈和演义中出现的那种运气贼好,全凭利嘴和蛮横相的草包。这不?!早上媳妇扯着狄阿鸟闹架,他也知道不会出啥事儿,根本就当成一家人闹嘴子,不上心去管。
哪知道,今天又来了几个老人家,大伙往一块一坐,说了会儿话,竟然不怕跟凶狠的鞑子打仗,他又觉得味道有点不对,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