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第3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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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忽然想起另外的事情来,扯到张奋青说:“你立刻找来谢宝惠。”
张铁头怕他醉倒,说:“你不会走着走着,酒劲上来吧?”
飞鸟自己也不知道灌进去的酒有没有超量。连忙跑到一边,一伸脖子,哗哗啦啦地往外吐。张铁头连忙站到他背后,一边拍打,一边说:“这不已经喝醉啦。”
飞鸟不过是要把胃里的酒吐尽。牛六斤知道,跟张铁头说:“快去弄点奶,给他充充胃。我还有话要跟他说。”他看着张铁头颠颠而走,弯下腰说:“官府想取消水磨山司的名号,明里说你没有下落,暗地用粮食和土地卡我们。现在你虽然平安回来。身上背的却有罪名。心里可得先有数?”
飞鸟吐差不多起身,按按额头说:“你说朝廷论我有罪没罪。要看水磨山司还存在不存在?合着,我还得主动要求撤藩?”
牛六斤心虚地说:“我怕就怕在这里。你不回来,段含章肚子里已经有个小阿鸟。我也能没有顾忌地撑着。这你回来,偷老鼠害怕投瓷器……”飞鸟更正说:“什么偷老鼠害怕投瓷器?投鼠忌器。”他往两边看看,小声说:“弟兄们对裁司怎么看?”
牛六斤怔了一怔,连忙问:“你刚才不还是不满意?”
飞鸟游戈着目光,咬着牙说:“我再不满意,脑袋不还得要?”他看张铁头抱着木桶从远处往跟前跑,用眼睛示意说:“看东西透彻的人少呀。就比如铁头,让他从此以后夹着尾巴做人,他会愿意?我估计着,他知道我现在的想法,敢去杀官,杀了官逼咱们在关中造反。”
张铁头抱着木桶,晃晃悠悠地奔来,已越来越近。
飞鸟不再往深里商量,只是说:“你提,提之后尽量说服他们。我呢,一开始不赞同也不反对,免得有些弟兄惹事。”牛六斤踌躇了一下,说:“我看还是观望、观望……”飞鸟知道牛六斤虽然看出来点端倪,但也不是说舍得就舍得的,当即骂道:“观望个屁。”他耳语说:“当今国王怕是比他阿爸更厉害!”
牛六斤轻蔑地说:“听说他败坏国家最拿手,都曾被贬到咱们那里过!再说啦。狮子、老虎这玩意,它拿不住耗子。咱们小小的土司,就是那猛兽爪缝里的耗子……”
他的话被来到跟前的张铁头打断,张铁头大叫:“你太小看弟兄们啦。耗子?!”
飞鸟淡淡地说:“大虎也许逮不着耗子,也许不逮耗子,可小虎要靠吃耗子来长大。当今天下已在四分五裂的边缘,刚刚登基的国王不正像一只小虎,需要拿多多的耗子来养身体?”他探身打奶子喝,尽了兴方说:“知错能改的人更可怕。我狄阿鸟和你牛六斤小时候犯的错多啦,长大了却比较聪明,反而是马义小时候乖,现在不比咱们。”
说话间,一身青衫的谢宝惠随张奋青来到,拱手说:“主公找我?”
飞鸟知道他是自己山寨上不多的账房,勉强可以替下谢先令。连忙扔掉舀子,说:“你要跟张铁头一起出趟远门,心里先有个底。”说完疾步来到马跟前,捋了就上,带着他们箭一般地往外奔。
张铁头不甘示弱,抡着马鞭出营,撵上飞鸟大嚷:“我还没有准备!”
飞鸟只好扭过头冲他大叫:“你现在就在心里准备着,以最快的速度把商品处理掉,带着咱们的钱回来。记住,老子的命怕是要靠这笔钱买回来。”
他们急赶到商队,商队已大半天得不到他的信。正不知道该不该派人出去找找。
飞鸟并不多说,先拉着张铁头、谢宝惠去认识吴掌柜,施道临,马小宝,而后,带着谢先令、高德福等急急离开。他跟谢先令讲了今天发生的事。谢先令当即说:“此事非靠老高不可。”飞鸟不知道怎么非高德福不可,反对说:“你要我放老高回去?不行。朝廷会杀他地。”
谢先令摇了摇头,说:“不是让他回去。而是让他给你指条路。”他解释说:“这事非得是国王身边的人才能说得上话。老高在王宫呆的时候久,知道咱该去找谁。”
飞鸟觉得有道理,还没问,高德福就着急地说:“陛下身边的人哪会好通融?和咱家有交情的都是奴婢,可老主子和小主子不一样,不许奴婢们乱说话。”过了一会儿,他说:“以咱家看,有两个人可以找。一位是我侍奉的小主子,一位是陛下跟前的大红人李卫。”
谢先令赞同说:“你的案子里牵扯到老高,老高的事关系到他主子。可以借送老高遗物,说服他主子。”
飞鸟和他们商量一会儿,决定派人找找看,但高德福的主子起码也是在长月,找到时人已经被抓起来。尚且不知能否成功,是所谓的远水,口渴还得就近灌一气,而就近喝水仍然得从主动认罪,主动撤藩开始。
飞鸟让谢先令继续埋头琢磨,自己先找吕经打探消息。
他到了吕经住的地方。进门才知道吕宫已经被他父亲送到长月太学。不禁为少一奸诈之辈恼火。吕经早知道他要来,却没想到这么快。先从头到尾地数落一大阵儿,这才说:“就是因为你,我竟有幸得窥天颜。我和你外父碰过头,都觉着事情仍有转机,关键在你!”
飞鸟也没有拐弯抹角,说:“主动投案,主动撤藩?!”
吕经点了点头,说:“你明白就好。能周旋,我尽量周旋,但在周旋之前,我要你亲口答应我,事情过去以后,收心养性,好成国家的栋梁。”
飞鸟勉强答应,问问国王见吕经的细节,得知国王给吕经代奏的权力,连忙说:“阿叔,我写一封认罪书,你能不能代我呈交,让国王过目?”
吕经应声答应,问:“你要怎么写?”
飞鸟“啧”地来了个不耐烦,嚷道:“写了你看嘛。笔墨纸砚伺候。”吕经连忙去取,取到就说:“阿叔今天就伺候你写这个认罪书。你得给我用心,别没大没小地惹麻烦。”
飞鸟记得几分临危不乱的气度,“刷”地摊开纸张,镇纸一放,蘸了少许墨汁,皱眉考虑时不知不觉地去舔笔尖。吕经见他这般模样,只道腹内空空要饮墨汁,一把将笔夺去,大嚷:“我看你不知道自己的罪在哪儿。我来替你写,写完你看。”
飞鸟连忙夺笔入怀,抬一肘挡吕经,不怀好意地说:“阿叔想欺君!”
吕经无奈,只好往下比掌,说:“那你快写呀。”
飞鸟比划两下,冲吕经嘿嘿笑笑,终于下笔,写道:“国王O下……”他慢慢地抬起头,发觉吕经的两只眼已经死死盯着自己,不由得心虚一笑。吕经责问:“陛下的‘陛’你不会写?”飞鸟摊出那面闲着的手掌,大声赖说:“阿叔不许我读书,慢慢忘掉了。”
吕经气不打一处来,再次要笔说:“拿来,我写给你。”
飞鸟却不给,再次不怀好意地说:“阿叔怎么老想欺君呢?!”
吕经无奈,眯着眼睛说:“写吧,写吧。”
飞鸟写:“博格阿巴特牧于原,岁岁春秋,手中羊鞭尽烂,每把之,皆仰首,望南往之雁而长嗟:苏武如吾,岁岁念故乡!雁也。何日捎信见吾皇?!博格阿巴特牧于原矣,岁岁与草同枯荣,岁岁傍日经雪霜……”
吕经连忙用手敲他的脑袋,怒声说:“苏武握秃的不是羊鞭,是皇帝的使节。”
飞鸟赖赖地说:“他放羊时拿着使节,不是当羊鞭用吗?”他推出一只手,说:“先等我写完。”说完,趴下继续动笔:“拓跋尾尾虽尾却非羊,骑而来,扎帐于畔,帐中列金、银、衣裳,赐女曰:何不随我征远方?博格阿巴特曰:然。出其帐舞手驰,白曰:鹰举翅,张以飞,博格阿巴特背弓,师以远。”
吕经问:“你就是这样被骗来?”
飞鸟点头说:“谁说不是?”他再写:“东寻吾兄,西结吾弟,南寻吾友,北列吾奴。整而从征,首战胜绩,官拜千户,遂入凉城,掩望而欣,泣曰:比日可觅祖土,何不往?是以寻隙,得风疾月高之夜,与部曲惶惶不顾而亡,终得入。于曾阳幸逢叔吕公。”
“自此尝听人云:帝在长月,貌如龙,极仁。”
“吾幸甚,恨不立报吾主,是日驰骋,灭贼天二,得其寨而居。他人责曰:何以居?吾曰:吾灭贼得寨,得而居。吾尝思之无过,问于吾主,吾何错之有?”
“后吾叔沉冤在狱,县官杀人,民皆避入吾寨。时人皆称吾反。吾曰:吾主之民入吾寨,如是岂反?官不听,举千万众以攻吾,掘吾寨而戮老弱。及胜。知吾主赐山与民以彰吾功,拜而受之。忽一日,吾闻拓跋尾尾来攻吾主,怒而发囚,率敢死而往,知守事不备,上下不和,使士卒择将。卒皆择吾。我率之奋击,数败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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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深以为然,问于左右,众咸不语,再三问之,皆弃吾,曰:汝惜爱吾等,当放归。”
“吾叔于吾后指点成文,呈吾主见阅,望吾主收吾部众,系吾切责,倘留吾性命,日后定当报效。”
第二部 击壤奋歌 第二十九章 墨钜西发齐家门,帝以碧血书国恨(15)
吕经没有再挑剔飞鸟的请罪书,哪怕上面的字儿被撂得横七竖八,他相信国王陛下只要读此书,就会莞尔开怀,只要不存私恨,就会在见字知情的虚构中考虑其如下四个赦免的理由:首先,博格生长在塞外,身上沾染些单纯愚昧、蛮横霸道的胡气,情有可原;其次,博格主动认罪,愿意交出自己的所有,只求留一条小命;再次,博格是从拓跋巍巍阵营里归顺过来的,有着弃暗投明的深远意义;最后,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博格只要在忠心上无可挑剔,就可以得到宽大的处理。
不等吕经收好请罪书,飞鸟已从他现在寄身的农家院子找条绳子,好让书和人一块上路。
吕经只道飞鸟极为害怕,可以感觉到心里那沉甸甸的不舍,沉痛地叹息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飞鸟却不知道当初,立刻倒抽一口气,说:“阿叔。当初大伙把老夏搞下台,那架势,由得我吗?再说啦,我要真甩手不管,几万军民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
吕经眼前响起狂热的欢呼声,好似亲身经历了一番。显然,他所熟悉的博格更喜欢。他自鼻子里冷哼,直言不讳地指责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即使骗得了国王也骗不过我,你就是想拥兵自重。”
飞鸟又怎敢承认?连忙东拉西扯地证明。吕经却也只是轻声地哼哼,好像是说:“少来。”飞鸟没了办法,只是小心翼翼地递去胳膊。吕经再次感到难过。他拿过绳子,往飞鸟双手上缠绕,好像在缠绕一件捆紧可以出气的麻袋口,使劲地扎了扎,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痒痒的。飞鸟还以为他会留给自己一天时间。连忙提醒说:“呆会儿你代我安排家事,免生动乱。”
吕经猛地惊醒,才意识到自己绑的不是子侄,还是决定上万人命运的藩司长官,连忙给他松开,说:“我给你一天时间。”说完又想起什么,问:“需要调兵来吗?”
飞鸟笑着说:“调兵。会有吗?朝廷的兵说调就调?”
吕经不假思索地说:“朝廷……”说到这里,他连忙住嘴,黑着脸问:“你打听这些干嘛?”他确信飞鸟已经具备比自己还奸诈的头脑,只是含糊说:“是。是。朝廷的兵不是说调就调的。”
飞鸟听出来点什么。出言诈道:“我就知道阿叔会瞒着我。我那些弟兄们早就打探过,知道朝廷在周围监视着。已经打好应急的准备。”
吕经没有意识到被飞鸟诈到,不作否认,只是肃穆地告诫说:“真要有什么情况,最好你自己下手应变,不然事情就更糟啦。”说完这就送飞鸟回去,也好把短暂的时间挤出来。
他送出农屋。等飞鸟走远,走上村庄的土坝拍脑门。
飞鸟在荒野中找到一条小径,有意无意地回头,只见吕经还在那片坝上,身影茕茕,脚下几道形状古怪老屋斜脊。当中几只振翅飞走的老鸠哗啦啦地飞,使那个地方更凄凉更为深沉。他忍不住地想:阿叔真的老啦,小宫和叔母不在身边,心里总有点眷恋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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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一路狂飙,回到营地。观察使他们究竟还是东倒西歪地躺下了!他做好聚议的准备,回到自家的包包前,仍奔来许多需要拥抱的人。卓玛依自咳嗽不断的扈洛儿身边迎到跟前,两条腿好似装了弹簧,而一大群孩子围着刚回来的阿狗和阿瓜。逗那只长途跋涉的小狗。四面都是闪烁着愉快的眼泪的、爱抚的眼睛,飞鸟在段含章身边找到依旧牵着小女孩儿的谢小桃,觉得一个也不曾少。
他不关心大伙怎么逃出来地,松了好几口气。
段含章似乎极其脆弱,把他送到包里,坐到身边帮他拽掉邋遢的烂靴。趴到怀里好像一定要知道他的心脏还在不在跳动。掉着眼泪说:“你还记得咱院子前盖大殿的泥丁吗?他们为了救我们,死了十多个。”
飞鸟激动地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把下巴放到缭绕的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