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女的奋斗史-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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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事已至此啊! 他已经什么也无法出口了。
他极力将她带进这个漩涡;让她与他一同承受这个皇宫里的黑暗倾轧,斩断她可能逃出的一切退路,只为了一己私欲,却罔顾她的意愿她的痛苦。 原来,他根本就没有好好地爱过她,没有将她珍而重之好好地呵护,他不过是以爱为名罢了。
可是放手那样难。
七月骄阳炙烤殿群,皇帝的寝殿中却沁着丝丝凉意,床上两人早已不堪重负沉沉睡去,无人靠近,无人打扰,这是过去许久以来不曾有过,以及未来许久以后都不会再有的温馨静谧。
皇帝中毒三日后醒来,身体虚弱还在休养,但这已然让太后大喜过望,着实重重嘉奖了一番太医院。 前朝后宫的臣子宫人们或许都已发现,原本避居长乐宫不问世事的太后,如今已太过频繁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或谈话中。
七月末,因皇后皇帝相继病倒而被拖延已久的秦贵妃入宫一事终于开始筹办,时间就定在八月初八。 皇后之前重病一直未愈,后又传被圈禁于宫中,是以此次理所当然地由太后主持一切事宜,皇帝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御令传下,众人眼中便是默认了此事。
八月初八,整个京城热闹非凡,秦氏女被从白家迎进宫中,仪仗规格隐隐有不输立后的架势。
是夜,皇宫张灯结彩,宴席一直持续到深夜,太后全程主持大局,而皇帝却因大病初愈,只草草露了个面便回了寝殿休息。 宴席上的白老爷子面上云淡风轻,如常地应对着四面八方涌来贺喜的官员。
宴席散后,太后身边走来一个嬷嬷,凑近了低声耳语一句,太后立时便收了一脸喜色,往朝阳殿方向去了。
夜已深,按理今日皇帝应该宿在秦贵妃的临华殿,但此时朝阳殿寝殿内仍伫立着一道人影,正是夜不能寐的皇帝。
太后免了宫人通报,径直走进寝殿,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素白中衣的寂寥身影,与记忆中某个瞬间融合,她不经有些恍惚。 但也只是一瞬,她便开口道:“哀家只说一句,今日若不是你与秦贵妃的合卺之期,便是南皇后的死期。”
说罢转身,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径直离开。
在朝阳殿还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回到长乐宫的太后瞬间就像老了十几岁,从身体到神态处处透着疲惫,一边的嬷嬷轻声劝她早些休息,被她一句话全打发着离开了。 不想一众人刚刚走开,又有一位退了回来。
太后皱眉,不怒自威。 嬷嬷却紧走着上千两步,神色忐忑,低声道:“娘娘,这是刚刚从永安殿递过来的东西,说是皇后的意思。”
太后意外地看了嬷嬷手中的物事一眼,一块锦帕包裹着小小一样东西,一眼过去看不出所以然。 嬷嬷见太后没有发话,便利索地打开了那张帕子,入眼的是一枚鸳鸯玉佩,确切的说,是半枚。
那玉佩看着不甚出彩,却也不是普通货色,嬷嬷看得愣住,不知其解,只将目光投向眼前的主子。
太后只看过一眼便有些精神恍惚,胸口像是被锤子猛然击中,一阵钝痛,她无意识弯了腰,右手抖索着按住心口,那疼痛却没有丝毫缓解,只随着自己的心跳,一阵痛过一阵。
那一年落花时节,春雨尽时,她第一次见到这枚玉佩,短短不到两年,她的人生随它起,随它落,总归都是随了它。 原本不过是个玩意,因为帝王的爱重才有了意义,可是那爱既凉且薄,年华还未老去,便已凋谢殆尽。
永安殿入夜以后仍留了门,终于在子夜时分等来了该来的人。
南槿手中一方帕子,上面躺着半枚鸳鸯玉佩,正在灯下仔细观摩,听到脚步声,她也并未起身相迎,直到室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她才抬眼看向来人。
屋 内只剩两人,再没了旁的耳目,一袭黑色斗篷的太后终于露出脸来,在几步外的地方细细打量。 南槿被她看了一阵子,勉强笑道:“您不必多费心思琢磨,我没有 任何背景,也不想要你任何东西,只是无意中拾获这一对玉佩,又恰巧听过一些故事,料想跟您有关,便物归原主罢了。”
太后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向南槿的考量眼神里多了一丝嘲讽,仿佛笑她不自量力。 又静默一瞬,她才开口道:“我那痴心的儿子倒真是什么都不瞒你。” 她边说着话,边往前走近几步,眼中有变幻莫测的光:“你可知你自己眼下的处境?”
南槿抬眸凝视眼前这张与穆谨几分相似的脸,岁月并未留下多少痕迹,只不知当初对着君王都敢一见倾心的女子是否有预想到几十年间心绪的转变,是否会愿意一腔单纯痴心空被辜负,沦落到今日只为了权位而汲汲营取。
她静静收回目光,恍如不经意般回答先前的问题:“我知道,九死一生罢了!”
“哦?那九死之外唯一的生路,你可想好了?”太后笑得仿佛和蔼。
南槿双手托起手中锦缎,将那玉佩转移到对方眼前,目光一直停留在它之上,凝视良久,这才又开口道:“您或许不知我是因何机缘得此玉佩的,今日不妨都说清楚,免得您不放心。”
她 将玉佩小心交付到太后手上,继续道:“这是在皇上的寝殿中发现的,我看见它的时候,是我不小心弄坏了床头的隔板,就这样突兀地发现了它。 那时候我已听闻 您与先皇当年的事情,那寝殿也是先皇当初的寝殿,直觉这该是先皇遗物,可以先皇当年对待您与皇上的态度,不免又有些说不通。
先皇 驾崩,一直是皇上心口的一根刺,我拾到玉佩,没想明白之前也不敢随意跟他说起,惹他伤心。 近来我颇为得闲,于是便有了许多时间琢磨,我虽才疏学浅,不巧 也识得些药理,这玉佩大概是长年被人把玩之故,通体碧绿,却不知为何总是透着一股腥气,像是——中毒之人所吐出的毒血那般腥臭之气。
而据皇上无意之中所回忆的先皇殡天之时的种种迹象,难免不让人想偏了......”
南槿的话音随着太后浑身一颤而落了下来,她细细琢磨着太后突然紧绷的脸色,心中荒凉一片,转身倒了一杯茶递给太后,走回榻前,那灯烛跳动的光线在她身旁投下大片阴影,一如她此刻暗沉不见天日的内心。
“但我不想也不敢再深究,如今,我也只是想凭此讨一条活路。”
“我 的男人,您的儿子,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承受不幸的成长历程,又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承担弑父夺位的罪名,未来的每一天还要因为别人的错误而愧疚到他死的那一 刻。”南槿突然语声僵硬,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艰难,“这一切的纠葛,我不会跟他说起,但或许......您可以!”
南槿捏紧了拳头,回身看着太后煞白的脸,仔细清楚一字一顿地说道:“就看在他对您的那份愧疚之心,请您成全我,也放过他!”
临华殿。
一身喜气的秦贵妃面如死灰地跪在地上,她的前方是背对着她向着窗外的帝王。
她 从来没有想过今日的局面,连一丝的猜测都没有过。 她费尽心力争取了这么久的位子,却从未想过问一问最为关键的那个人。 是啊,有哪个想做妃子的会想一想 先去问过皇帝的意思?在她们眼里,只要进了这道宫门,得了这个名分,好像便是尘埃落定一般,这种巨大的喜悦往往让她们忽视了,自己在那唯一的一个人眼里可 能真的只是一颗尘埃。
他刚刚跟她说了什么? “你只是忻茹的妹妹,我的表妹,不会是其他”,“我的妻子只有皇后一人,我的身边再没有其他位置”,“如你和白家所愿,你已有了这贵妃的头衔,但你要记得,这是太后给的,不是我给的”......
她仿佛瞬间从北珉最受人艳羡的女子,跌落成了这寂寂深宫中的囚徒,他不爱她,那么她耍尽手段嫁与他做什么,甚至不如一辈子终老白家,至少落得个富贵自在。 可如今,她好像什么都抓不住了。
那个从来温润如玉的皇帝表哥,以从未有过的狠戾表情交待这一切,那样深重的情绪却不是爱啊,至少不是爱她。 他所言语这一切的理由只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他将他所有的爱,只留给了那一个女人。
老天如此不公平。
可是她又能奈何?
眼前身形一动,随着殿门开合声响起,她这一辈子最为灿烂的时刻仿佛就这样过去了,无声无息,死不瞑目。
☆、第九十九章 最后的离别
穆谨终究还是低估了太后的决心;当他喝退重重阻碍冲进永安殿,迎接他的不再是既怒且怨的女人。 像瞬间跌入万丈深渊般的绝望,他看着满殿飘动的帘幔,捂着胸口弯下了身子。
短短几个时辰,要做到让身为皇后的南槿悄无声息地从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不见;这世上只有一个人。 穆谨踉跄起身;往长乐宫奔去。
黎明前最最暗沉的时刻,长乐宫灯火通明;这一夜注定所有人都无法入睡。
宫人们被摈退,太后安然坐在榻上,手边一碗冷透的茶。 她的目光有些飘忽;凝固在某一个方向;却并没有焦点。
纷纷扰扰,红尘往事,多久不曾再回首,可一旦重新忆起,原来不过一盏茶凉的时间。
殿门被轰然撞开,进来的是她久候的人,她的儿子。
冷风随之而入,在这初秋的暗沉夜里,带着湿凉的水气,打在脸上,竟有如冰雪般刺骨的寒意。
“你把她怎么了?”
没有委婉,没有掩饰,简单直白的一问,夹杂着年轻的帝王最痛苦最恐惧的情绪,在他的母亲面前。
太后将目光汇集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眸光却似又穿透他,映照不明的远方。 她费了些力气抬起手,半空中又停住,有些颓然地将颤抖的手指转而伸向冰凉的茶盏,像是掩饰,可又已无需再掩饰。
她疲态尽显地笑了笑,带着自己都不甚明了的心绪,开口道:“你先听我说完,不要插嘴,耐心听完,我便告诉你。”
这是一场母子间几十年不曾有过的对话,像是追忆往昔,又像是在做某种总结。 穆谨强压下心中怒火与恐慌,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母亲,再一次重温那些于他而言早已不愿回首的过去。
故事与他记忆中的不差分毫,却停在了结局之前,先皇驾崩那一夜。 长久的停顿,让他怀疑太后是不是忘记了,抑或是因为太过艰难而无法开口。
“先帝,不是像你想的那样死去。”长久的停顿之后,终于道出石破天惊的一句:“他是死于一碗毒药。”
骤然睁大的眼,发射出不敢置信的光芒,直刺向太后的脸庞。 穆谨脑中一片空白,像是被人瞬间掏空了意识,四肢僵硬麻木到一点知觉也没有了。
“所以是你,从头至尾看着我自以为是的愧疚,对你让步,不惜因此伤害我深爱的女人......你很满意吗?看我如此听从你的摆布!” 穆谨觉得,哪怕是当初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面前,也没有如此刻一般让他痛苦到无法支撑。
太后像是也已无力继续,却强撑着一口气,她的双手紧紧扣在一起,掌心处包裹的是那对玉佩。
“对! 我是满意的! 我的儿子。”沙哑的嗓音如同百岁老妪,太后垂眸,微微阖上眼帘。 “可我心里也是苦的,如同过往的二十余年一样。”
“他 糟蹋了我的一生,我便夺走他最在意的东西,再亲手送他上路,我以为我们已经两清了,可我没想到啊......”她松开双手,露出掌心的玉佩,凝视着它的眼 中是不敢置信,是怀疑犹豫,也是怨,是恨,是不甘,是喜悦,是悔恨,太多错乱的情绪,她自己也已分辨不清楚了。
“没想到,他死了还不肯放过我!”这一句说完,一抹笑容浮上嘴角。
穆谨生生看着自己的母亲陷入前所未有的狂乱之中,然而此时此刻,他再无法为此而思虑分毫,多年来深宫中如履薄冰小心维系的这仅剩的一缕亲情,眼下已支离破碎。 他奋不顾身走到如今的地步,原来究其根源,不过是自己的父母所进行的一场不死不休的角力罢了。
他心灰意冷,不再指望打听南槿的消息,转身向殿外走去。 最后一步迈出之前,太后的声音远远传来,像隔着虚无飘渺的烟气,不甚真切,却又让他听得那么清楚。
“你 想要留住她,自以为为她做了那么多,爱她那么多,便可以此为要挟将她留住,你真是错得太过离谱了。 我的孩子,虽然不愿意提及,但你跟先帝还是太像了。 想要,便想据为己有,得到后却不知如何好好延续。 强行留住她,是想让她跟我一样吗?所以,让她走吧,一了百了......”
再次见到白欢,南槿着实大吃一惊,这个丫头已经在她眼前消失了太久。 并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变化,白欢俏生生地立在马车前头挡住去路,仿佛她只是来叙旧的。
南槿没有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