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八风不动-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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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殿内一片讶然。
蓝衣少年,也就是三王世子赵界立时义愤填膺地起身对宗政帝俯首道,“要是真如羽林将军所言,南蛮人竟嚣张至此,犯我国土,欺我百姓,如今更在眼皮子底下杀我官员,皇上,定不能将其轻易饶恕!”
宗政帝眉头一皱,刑部尚书即刻道,“三世子切莫着急,若真是南蛮人所为,我等自不会放过,只是京中防卫森严,南蛮人身形模样同大邺人皆有异,要是真混入我朝,砍杀朝臣,京中护卫怎会毫无所觉?”
赵界一怔,人人都知,现下的禁军副统领便是其父三王赵典的人,尚书这话,他要认了便是打自己的脸,他要不认,刚才的一番说辞都等于打了水漂了。
正犹豫间,此时坐于其右手上位的赵典说话了。
“界儿,你急于追拿真凶是好事,但也该忌妄忌躁,否则反而在灵佛面前闹了笑话。”
赵典和宗政帝赵攸长得有五、六分相似,不过气度却截然不同,赵攸容长脸润白面,更为雍容些,看着也总是笑吟吟的,一副好脾气的模样。而赵典则浓眉鹞目,即便刻意在顾相檀面前放柔了神色,眼瞳流转间仍不时遗落些隐隐厉色。
赵界被父王这一提点似才觉出自己草率了,不由歉然地朝顾相檀看去,然后双手合十对他虚虚行了个礼。
“灵佛见谅,是赵界莽撞了。”
顾相檀并未在意地摇了摇头。
赵界心头一宽,笑着坐下了。
这一番搅合让赵攸难得沉下了脸,冷声敦促刑部务必要尽快将贼人捉拿归案,给灵佛和裕国公府在天之灵有个交代!
又熬过了两盏茶,这所谓的洗尘宴才告了段落。
回了须弥殿内,苏息便忍不住道,“都一更了,往日这时候公子早念完经睡了。”
安隐轻轻给了他脑袋一下,“以后定是管住你这张嘴,这话你我私下或只在公子面前说说便罢了,旁的地方可不能多言。”
苏息却不服气道,“公子也没吃多少东西啊,我还是再去给他煮碗粥喝吧,真不知这素斋宴吃得有什么意思,一堆人说了一堆空话。”
安隐还要教训他,顾相檀倒笑了起来,侧头道,“你莫打他,苏息说得没错。”
安隐住了手,有些忧心地看向顾相檀。
顾相檀径自坐到桌前,拿了竹签将烛火挑亮了些,边轻道,“素斋好吃,但也只是次要,戏好看,就行了呗。”
苏息挠挠头,“谁演的戏啊?”
“所有人啊,红脸的、白脸的,你唱罢来我附和,多精彩啊。”
安隐虽能看出来这筵席上的不少人都心怀叵测,不过却一时也没能把顾相檀的意思全明白过来。
顾相檀却不说破,只道,“过来给我研墨吧,我要抄一卷经。”
安隐和苏息对视一眼,乖乖地拿来了笔墨。
顾相檀这一抄,就抄了一夜。
待到天边泛出了鱼肚白,他才缓缓放下笔,看着伏卧在案侧两旁睡了过去的苏息和安隐,顾相檀揉了揉额角,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观正披着还未褪却的夜色立在那里,顾相檀见了他道,“劳烦禅师陪我走一趟了。”
观正摇摇头,宣了一声法号。
……
裕国公府眼下还被封着,宗政帝亲自批下旨意在刑部旁腾了一间府衙来设灵,哪怕上辈子已经历过一次,可故地再临,那冲击之恸仍是让顾相檀一时头眼昏花,险些站不住脚。
一百零九口棺材,各自安放于大大小小三十间厢房内,正中大厅那密密麻麻的牌位,一眼望去竟仿佛没有尽头。
身后的苏息和安隐见此良久回神,接着便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顾相檀却站着未动,须臾才在蒲团上徐徐跪下,端端正正地朝着灵位磕了三个响头。
其实若是两世都算起来,顾相檀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顾家人了,可此时闭上眼,爹爹的教诲,娘亲的拥抱,太|祖母的音容笑貌,一切一切依旧清晰如昨,还有上一世,他大悲之下,愤恨开棺,亲眼得见爹娘死相和喉口利落狠辣的刀痕时的龈血嚼穿,那刻骨的恨意,随着眼下情景重又慢慢涌入到顾相檀的骨血之中,搅动他的心念,撩动他的神智。
便在此时,观正一声“阿弥陀佛”硬生生将顾相檀从无边心魔中唤了回来。
他茫然望着素白的灵堂,半晌才垮下双肩,低语道,“我想一人待一会儿。”
苏息和安隐擦了擦眼泪,不放心地看过来一眼,慢慢退了出去,而观正则盯着顾相檀的背影,片刻说了一句。
“醒之,记得,漫天劫火炎炎里,皆自怨恨一念来。”
顾相檀一怔,半晌点了点头。
待观正也离开后,顾相檀才伸手轻轻抚了抚身旁顾璟长和顾夫人的棺木。
“爹,娘……”顾相檀颤着声,“怨恨……相檀可以放下,只是有一个人,既已重活一世,相檀却实在放不下。”
说着,他转向不远处的佛像道,“我欠他的,我自是要还,待我将他的债还清,我必到您面前,给个了断。”
说着,顾相檀又重重磕了九个响头后,将抄了一夜的佛经于灵位前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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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厢,孙公公招了小禄子到紫微宫说话。
小禄子事无巨细地禀报了,包括顾相檀那日来时问了哪些小厮的名字,今日又携了佛经去祭拜父母,何时回来的,回来时的神色如何,无一遗漏。
赵攸细细听着,太子赵勉在一旁有些不耐。
“不过就是一个小和尚罢了,能耍出什么花儿来?”他始终觉得父皇过于小题大做了,“自小长在宗庙佛寺,会说的话就是劝人向善,不要杀生,他要真能趋吉避祸,裕国公阖府又是怎么死的?”
赵攸挥退了小禄子,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朕这般是为了谁?你何时能长点心呢?你瞧瞧洗尘宴那日赵界是如何表现的,再看看你!”
赵勉忍不住道,“他私下里荒唐事儿做的可少么,三王府里的家仆每日都能被他活活打死几个,就会在外头装腔作势,有一日定要撕了他那张伪善的脸。”
“行了……”赵攸听不得他那小肚鸡肠的话,“总之,你若要坐稳这太子的位置,你就要让顾相檀和你一条心,京城眼下大半兵力可都落在赵典的手上,灵佛要是再被他们揽去,你自己说说,你还求什么?”
提到这个,赵勉就来火,大邺这么些年,哪个太子有他做的这么窝囊的,处处还要看那赵界的脸色,自己的父皇虽登上大宝,这么些年却一直被三王给牵制着,连个安稳觉都睡不得,总怕一个不察在梦里就掉了脑袋。
但若要说真靠这么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就显了转机,赵勉也实在不信,他更愿意把希望压在别的上头。
“父皇,侯炳臣那儿可是有消息了?”
侯炳臣是大邺的神武将军,近些年驻守边疆,手下一干死士皆训练有素克敌制胜,有他所在的地域,百里内南蛮人不敢来犯。不过赵攸早就有想让他回京的意思,但是侯炳臣却总是推脱边疆防御不可懈怠,这不上个月他又打了一场胜仗,赵攸再次旧事重提,但依旧……
赵勉看着赵攸递给他的书信,狠狠地将它摔在了地上。
“这个侯炳臣,胆子越发大了,他这是要造反吗!”
“朕知道他在想什么,”赵攸眼睛转了转,对孙公公道,“让陈彩进来。”
没片刻,一个身穿侍卫服的颀长少年便进了屋,对赵攸和赵勉行了礼后,赵勉让他跪在地上没起来。
赵攸道,“你再把你那日去鹿澧的见闻都说一遍。”
陈彩倒是不慌不忙,悠悠道,“臣前一步去的相国寺,和瞿光大人一起见了灵佛,而太子则去鹿澧城内找六世子。”
想到那一天,赵勉更是不爽,“父皇,那赵鸢根本不住在城内了,而是径自跑到了相国寺附近,可让我好找。”
“赵鸢怎么说的?”赵攸问陈彩。
陈彩道,“我后来在郊外小院内寻到六世子时,他的侍卫说他们在城内留了口信,此次是因着病得重了,才去相国寺找观蕴大师的。”
“哼,定是赵界又给他下药了,真是越来越有恃无恐,不过这赵鸢命也真够大的,前前后后这么多次都死不了。”
赵攸似有些不满,“他要真死了,你以为是好事儿?侯炳臣就第一个不答应,别说,还有曹钦呢。”
“难道我们还真要看赵鸢脸色了?”说到这个,赵勉也有些急了,他知道父皇心里一直存着别的思量,相比于赵界眼红他这太子之位,赵勉心里其实更介意的是赵鸢,毕竟当年……
想到此,赵勉表情微微扭曲。
赵攸却猛地拍了桌子,指着他呵斥道,“朕往日是怎么教你的,你自己看看你这幅模样,喜怒皆形于色,难当大任!”
赵勉缩了缩,立时低下头来。
赵攸喘了两口气,才想到陈彩还在,又问,“六世子所住之地,离顾相檀有多远?”
陈彩一呆,“不远。”
“你可看到他二人往来?”
陈彩顿了下,摇摇头。
“父皇,你是担心……”
赵攸没言语,将陈彩挥退后,对孙公公道,“拟旨,再召神武将军入京。”
孙公公“喏”了声,问,“这……还如前两次那般写?”
赵攸想了想,“就说,让侯将军回京会一会旧人。”
赵勉一听,忙又忘了刚才赵攸的训斥,一下子跳了起来,“父皇,您想让赵鸢……”
赵攸却径自铺开了纸,添了墨写了一封长信,起首便是两个字:鸢儿。
赵攸这封信写了顿,顿了写,前前后后竟用了大半个时辰,赵勉一直在旁不敢再言。
待到赵攸终于放下了笔后,才听得他幽幽叹了一声。
“罢了,这么些年,他也该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攻要回来了~
☆、世子
自那日祭拜了父母后,顾相檀便一直居于须弥殿内暮礼晨参闭门不出,期间赵勉着人相邀了两次请顾相檀过府一叙,讲经礼佛,都被顾相檀婉拒了。
苏息和安隐进屋时,就见他正瞧着窗外彩蝶扑飞,似在发呆。
苏息高兴道,“公子,傅居士的信到了。”
顾相檀回神,忙朝着他伸出手去,“我看看。”
他们到得京中已有二旬,自是要给傅雅濂报个平安的,傅雅濂在信中嘱咐他要规言矩步谨终慎始,待到料理完国公后事,早日回来。
只是裕国公府是枉死,凶手还没个下落,定然无法随意下葬,上一世便拖了足足有半年光景,而顾相檀更是到死都没有再回鹿澧,连师傅的最后一面都未得见。
这一世,顾相檀自然是想回去的,也想见师傅,只是他知道,还未到时候。
待到阅至信尾,顾相檀心头一动,唇角不由带了丝笑意。
苏息瞧着,忙来问,“公子,傅居士说什么?我们可是要回去了?”
傅雅濂最后写的是,相国寺香火依旧鼎盛,几位禅师和自己都长斋绣佛平安康健,连观蕴禅师都不太出诊探病了,希望顾相檀不要挂念,有事多同观正禅师商量。
观蕴禅师本就从不外诊,除了国寺众人外,唯一得他妙手的也就只有赵鸢了,而从五年前赵鸢解了毒后,观蕴便养成了每月给顾相檀诊完脉就会去给赵鸢也诊一诊的惯例,如今,傅雅濂特意提到观蕴已不外出,便是告诉顾相檀,需诊脉之人已启程离开。
师傅之前始终不提赵鸢身份,如今他既动了身,顾相檀又在京城,想必早晚也瞒不住,索性便提前知会,让他也好有个准备。
除却信件快马往来鹿澧的时日,想必还有十余天,赵鸢就可到了。
顾相檀思量到此,近日郁卒的心绪也不由放开了不少。
他对苏息道,“师傅说让你好好听话,不要同乱七八糟的人言语。”
苏息觉得有点冤枉,“公子,我可没有啊,我就……”他想了想,“就和门口的小侍卫唠了会儿嗑。”
顾相檀知道他说得是衍方,笑着问他,“哦?说了点什么?”
“没说旁的,只让他好好看门,太子那边的人,别随便再放进来了。”
顾相檀点点头,转头瞅见安隐怀里抱着东西。
“哪儿来的?”
安隐道,“三王爷府上方才送来的。”
说着搁到了桌上,只见是一卷足有三、四丈长的手抄《金刚经》,笔法龙蛇飞走,丰筋多力,也算是写得一手好字,但难免着墨过多,坏了经文该有的内柔蕴藉。
安隐继续道,“听说是三世子用了三天三夜亲手抄的,为了祭奠国公大人,一早就派人在外头跪着了。”
苏息说,“看来这三世子比那劳什子的太子要懂礼多了,也算用上了几分真心。”
顾相檀只默默看着,忽的门外传来衍方的声音。
“灵佛,有人求见。”
顾相檀问,“是谁?”
衍方回,“是七世子。”
顾相檀一顿,继而拿过面前的蜡烛,将手里的经文缓缓凑了上去,在苏息和安隐略带惊异的目光下,将那卷精瞄细画的东西烧了个干净。
隐隐火光中,顾相檀眉目沉静,面无表情。
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