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宫女-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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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样的出身,谢春江不如萧庆之接受起来快,因为他身边少一个玉璧这么八卦又豁达的人:“江南,江南,诸家王侯若无要事不得擅自离京出京,王侯里礼佛的少之又少。二十几年前只有陛下和景王、萧老侯爷在江南待的时间久一些。景王只比我大十二岁,不会是他,剩下的陛下和萧老侯爷,萧老侯爷连妾室都没有……”
“难道……难怪……这不可能啊!”谢春江不敢肯定,但是他还记得在杏花楼里见到淳庆帝时,淳庆帝的态度很奇怪,很激动,就像是找回了失去多年的人或回忆。
谢春江拨弄起那串佛珠来,谢家世代做着宫中各种配饰的营生,哪怕这串佛珠不是出自谢家,凭着谢春江对宫中物件的了解,也能找出线索来。谢春江把佛珠上的数字抄下来,找相熟的宫中督监问了问,结果很让他震惊。
只一瞬间。谢春江就觉得天和地都塌了下来。
他跌跌撞撞地到杏花楼里找到玉璧:“陈尚令,咱们是朋友对不对,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看着谢春江手里拿着那串佛珠。都不用再问他问什么,玉璧很迟疑地说:“你是知道的,这种事不管是肯定还是否定。我都不能跟你说答案,因为这不是我能管得起的事。不过你要是真的想知道真相,可以直接去京中问陛下,陛下不是说如果想见他了就去静庐找人能会吗,你可以去试试。”
“不用再说了,看来是我太过一厢情愿,原本担心生身父母际遇不好。现在想来真是玩笑。这般高在云端俯视苍生,又如何能不好,倒是我太天真了。原以为找到了生身父母,以后可以常来常往,两家人可以像一家人那样处。陈尚令啊,我现在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谢春江苦笑一声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干枯空洞得令人不忍心多看一眼。
见他这样,玉璧冲奉茶来的桑儿使个眼色,桑儿走上前来,玉璧凑在她耳边说:“你让人去把侯爷找来。”
“是,夫人。”桑儿赶紧转身下楼去。
等萧庆之到来时,谢春江还是那么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他一眼,又看向玉璧。玉璧则指指谢春江,又指指天空,然后再摸了摸手腕看向谢春江腕间。萧庆之明了,这场面和谢春江的身世有关:“潮生。”
游魂一般飘飘忽忽地看向萧庆之,谢春江的声音如同幽微的叹息:“子云兄。我是不是很可笑。”
“要论可笑,我们都很可笑。潮生,这二十几年,你的人生比任何人都好,京中的王公子弟都不如你。如果你胸中并没有不甘,那么我劝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是一潭浑水,已经够浑了,不要用自己有限的时光去淌这趟掉进去就出不来的黑潭。”萧庆之拍着谢春江的肩轻叹了一声,他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串佛珠,以及那块玉凰。
虽然从萧张氏那里得知的消息能很好地结束这些猜疑,但其实,怀疑就像一颗种子,一旦种下了,就很难被根除。萧庆之到现在仍然对这件事持很不乐观的态度,他一直在实施着退出朝堂的计划,甚至还在跟玉璧谈起以后要怎么样生活,过什么样的日子。
“多大点事,不就暗身世曲折了点吗?潮生,你既然已经接受了这个既定的事实,那为什么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坏。至少你可以很轻易地知道,这二十几年来他过得很好。进进出出有人侍候,里里外外事事顺心,边关多年无大战事,朝堂里外平平安安,这样不是很好吗?甚至以后,你也可以轻易地得到他的消息,不用费太多功夫。如果你想说破,那就去说,如果不想也可以继续沉默,这些并不妨碍你继续现在的生活对不对。”玉璧说完迎着阳光一笑,继续说道:“来来来,尝尝我新做的茶点,人生就是吃吃喝喝,不想这么多。”
“你别胡言乱语误了潮生。”萧庆之对于璧这吃吃喝喝就是人生的观点持保留意见,基本上可以说同意一半,他还有另一半要空出来留给其他存在。
就算有人劝着,谢春江也很久没从这“打击”里恢复过来,以至于在度支局连着出了几桩错漏,幸好被发现得早,否则真不知道谢春江该怎么收场。随着一场秋雨落下来,谢春江也渐渐恢复过来,只不过很少再到杏花楼来,只是抽出更多的时间陪在谢家二老身边。
而萧庆之在初秋的时候接到了宫里一封措辞严厉的来信,批评他这大半年在吴州府的不作为,虽说在吴州府当地有了不小的声名,但是吴州府的事儿做得不地道的比做得好的多。气得淳庆帝一边来了三封信,让他年在十一月把吴州府的差事交接了,直接回京里等着听用。
玉璧也接到了一封信,不过是来自徐贞娘的,一开篇就把玉璧给吓着了:“应之又被罢官了,他是跟罢官俩字有缘份是吧,又被罢官了。这回能耐,成了戴罪之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拉进大狱里去。”
“夫人,您说的是二爷吗?”桑儿问道。
把信放下,叹了口气点头道:“可不是,贞娘说是为百姓出头,没想到却牵进了人命官司里,除了人命官司,这件事只怕还有利益上的牵和朝局上的平衡。他这回能从里边出来就算好运气了,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最后半句话把桑儿惊着了,她睁大双眼不安地说:“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么严重。”
“唉,等庆之回来再说吧,这事还得问问他怎么看,我也不是很明白。”玉璧只知道这事不小,但徐贞娘写得模糊,她也只能知道个大概。而且,她的文言文简直就是渣,能看大概就不错了。
晚上萧庆之从衙门回来,玉璧立马把信递给他,萧庆之一看眉头就深锁着再没舒展开:“子和被陷进这桩祸事里去了。”
玉璧问道:“他怎么被陷进去的,当地的官员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背景,谁这么不开眼把他给搅进去了。”
说到这个,萧庆之摇头苦笑:“倒不是开来别人要把他搅进去,是他自己上赶着掺和进去的。你不了解子和,他眼里揉不得沙子,还是文人清流的思想,看不得一点污垢。福田地方虽小,物产却不贫乏,当地的铁矿很多,采矿的工人也多,这里边的猫腻就更多了。子和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没法置身事外,事情被他查出些眉目来了,他按规矩递折子到道台衙门,却被压了下来,没过多久就出了人命案,现在一切人证物证都指向他。”
玉璧真没看出来,萧应之居然还是个这么敢跟恶势力抗争的,连萧张氏他都不敢有二话,居然敢掺和这事:“那现在怎么办,你要提前回京吗?”
“不用,得押到京城去审,这又是桩要三司会审的案子。先得门下省、刑部和御史衙门派人去查访,再把子和带会京城去审问。现在会审的官员都还没到福田,所以,子和现在只是戴罪之身。看在萧家的面儿上,不会有人用刑为难他,但人证物证都在,就算有萧家的背景他也百口莫辩。”萧庆之说完长长一声叹,他这弟弟向来不转弯的,只怕现在还觉得自己是第一个看到真相,并站出来为民请命的清臣能吏。
这样想的话,萧应之是要吃苦头的,就算萧家面子大,萧应之跟人梗着来,打骂是肯定少不了的。
“那这件事不是很棘手?”玉璧心想,萧应之真是个惹事精。
“自有办法,你别担心。说到书信,你哥也写了信来。你哥倒是个让人省心的,工部派他到定州办差,差事办得很好,调令已经发下来,工部侍中。”萧庆之看看自己,再看看岳家,简直天差地别,岳家的舅子省心省事,看着是个憨人,办起事来一点也不马虎。入职工部以来,陈玉琢频频被嘉奖,主要是这家伙手底下有东西,做人也不含糊。
一听是自家大哥,玉璧就想他了,好哥哥啊!就算这么久没见,每个月往她这里送的东西从来没少过,不是吃的就是穿的用的:“你怎么还有一封信,那是谁的?”
“陛下写来的。”
“看你这脸色就知道是好消息。”结果玉璧一看,什么好消息啊,全是训人的话。看着都能想象到淳庆帝失望成什么样,火大成什么样:“这是好消息?”
“绝对是好消息!”
这笑容,玉璧有种不好的预感,萧庆之这回是要跟淳庆帝比比谁腹黑啊!
正文 第一二七章 别死撑了
上天对某些人总是特别厚爱,比如淳庆帝,在谢春江拿不定主意是该恨还是该敬的时候,淳庆帝病倒了。身体强健的人一旦生起病来,总是比时不时小病小痛的人更让人害怕,原来像山岳一样的人也能轻易倒下。
这回倒没让淳庆帝感慨自己的身体不如从前,却让朝廷上下都揪着心,生怕哪里听到宫中陛下归天的消息。一连罢了半个月朝会,把太子从东宫放出来监国,差点连顾弘承都以为这回自己真要硬着头皮一直做下去。
不当家不知道这家当得有多辛苦,顾弘承从前总觉得当皇帝就是听听大臣们斗嘴,看看天下哪里需要关照,再注意一下边关不安的外夷就行了。但是自从全权监国后,顾弘承就发现,皇帝不是个好活计。
唔,怎么说呢,这位在东宫待久了,心里可以说已经如死灰,而且还不可复燃待:“苏公公,平日父皇每天都要忙到这个时辰吗?”
苏德盛在殿下站着,恭敬地回道:“殿下,有时候早一些,有时候晚一些,也没个准时辰。”
“从前,偶觉得父皇有些地方做得不够,真到了要管着这么一大家子的时候才知道,父皇比我,岂止是高出千倍万倍。苏公公,我大概做不到父皇那么好啊!”顾弘承觉得自己最舒坦的时光是在越州的时候,那样闲散舒服的日子才是自己喜欢的。越州端是好山好水好风光,没了京城的勾心斗角,惴惴不安。那样的日子,顾弘承觉得才叫活着。
好不容易批完奏章,顾弘承又想起萧庆之来,眼看时已转初冬。这活得无比滋润的夫妻俩也该回京了。
“子和的案子?子和回京就这几天的事了吧,子云为这一家子真是操心得足够了。”顾弘承说完批了几个字,然后放在一边。
接着拿起一本。竟然是参萧庆之的,参的内容还特别新鲜,大意就是拿着朝廷的俸饷,做着自己的私活儿。写的就是这段时间,萧庆之在休沐日到各学院讲学的事,顾弘承看了直乐:“子云也缺钱了呀,这没缺过银子使的家伙。看来真是成家了有压力。那些清流言官也太无聊了些,子云休沐日去讲学也要来参,他们难道不知道子云在京中,父皇下旨让他每三日去同文馆讲一日学吗?”
“等等……不对,有几本都是参子云、子和的。这是有人在背后做推手!”顾弘承总算看出点眉目来了。
远在吴州的萧庆之在背后半推半就操纵了这一切,除了萧应之那一桩,都是小是小非。萧庆之觉得,借萧应之这次的事,正好让他退出朝堂。不管是他说心灰意冷也好,还是最后被萧应之“牵连”也好,他都打定了主意,这回一定要抽身。
江南连天冬雨,玉璧瑟瑟地不愿出门。实在是南方的天儿一下起雨来湿冷湿冷的,一出门就淋一身湿不说,回家就得犯风寒。站在杏花楼门口,玉璧看了几眼跨上马车,萧庆之最近又忙起来,也不知道在忙什么。连饭都不得工夫来吃,不时还得她送去。
路上的行人大都披着厚厚的蓑衣在雨中行走,偶有几个打伞的,也都差不多被雨给淋湿了。到吴州府衙门外停下时,玉璧要掀开帘子下马车,却发现马车没有停到门口,她正要问原因,视线一扫却看到衙门外跪了不少人:“这……这是要喊冤吗?”
“不是,夫人,这些人从清早跪到现在,咱们不用管,从后门进就是了。”令武说完跳下车去把马牵着掉转头。
萧庆之看到玉璧还是来了就冲她说:“不是说了不要来,等雨停了再说。”
“雨不停你就一直饿着,真是得了便宜还卖好,赶紧吃饭。对了,外边怎么回事,鸣冤告状吗?”玉璧还真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场面,只在电视上看到过好不好,这可是真实的现场版呀!
一边扒着饭,一边扫了玉璧一眼,萧庆之不由得想翻白眼,这丫头热闹劲儿又上来了:“来劝我爱惜羽毛的儒林士子,跪在那儿劝我要么好好做官,要么专心讲学。”
……
“他们没毛病吧!”玉璧一听是这个,满腔热血都被浇熄了。
“确实没毛病,就是吃多了撑得慌而已。不用管他们,等雨停了我再去看看就成,他们跪都跪了,不让他们跪个一天都是瞧不起他们。玉璧呀,这也是他们用以出名的途径之一,像我这样的人,最好被当做过河的石头了。”萧庆之自嘲地笑笑摇头,挟一块红烧肉往嘴里,表情瞬间变成满足无比的笑。
“宫里来信了没有,陛下的病好了吗?”玉璧总觉得这回淳庆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