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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四姑娘-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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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时间在袅袅轻烟里流逝,攻城陷地,几经辗转,阿真灵台失守,抓不住最后一丝清明。

她低低地娇吟,宛若被伤了翅的华贵凤蝶,在皇甫渊狂风暴雨的袭击里,跌跌撞撞地想要飞起,却只能无力地随风雨飘摇,宛若一片枯叶……

没有人,来救她……

没有人……

“娘娘,您醒了?”

阿真刚睁开眼睛,便听见有个柔和的嗓音这样说。

随即一张温柔的鹅蛋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打量着她,像是在确定她真的醒了。

阿真闭了闭眼。

安平确定她真的醒了,转头吩咐一旁的宫女:“静琴,去禀告皇上一声,说娘娘醒了,静书,去请太医。”

静琴静书福了福身:“是,安平姑姑。”

立马转身去了。

安平姑姑拧了温热的棉巾过来替她擦了脸和手,又接过小宫女递上的青玉描金碗:“娘娘,先喝点红枣银耳汤润润喉吧。”

早有举止轻柔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垫高了阿真的头。

安平姑姑小半勺小半勺地喂她。

阿真口干的紧,却不知为何,刚咽下便吐了出来,扑在床沿一阵干呕,恶心又难受。

安平赶忙端了温茶给她漱口,轻拍她的后背:“娘娘,娘娘!”

阿真无力地倒在床上,气喘吁吁:“我睡了多久?”

声音虚弱而空洞,再不复以往的平和清透。

安平拿了帕子给她抹脸:“娘娘昏昏沉沉,有时还发高烧,太医说不好用药,都睡了快半个月了。”

没多久,安平姑姑口中的皇帝便过来了。

阿真听着那声“免礼”,心缩成一团,喘不过气。

她睁开眼睛,坐在她床沿的男子先是一怔,然后嘴角便勾起笑来:“果然醒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阿真岔了气,一通咳嗽。

男子一向冰冷的眸子里居然闪现慌乱急切,他拿了丝帕轻柔地抹去阿真嘴边的血丝,连声问:“怎么了?怎么吐血了?哪里难受?”

“太医!太医!!”男子转头大喊。

没一会儿,先前得了吩咐去的静书领着四名太医匆匆赶来。

一番望闻问切后,四名太医跪在铺了富贵牡丹缠枝纹样地毯的地板上发抖:“娘娘,娘娘她怀了龙胎。”

男子喜形于色。

阿真只觉眼前阵阵发黑。

左首一个白须太医抖着声音道:“但,但是娘娘体质虚弱,很是凶险……”

一瞬间,屋里气温降至冰点。

男子的眼神冰冷锐利地犹如实质。

威压狂飙。

床边服侍的宫女太监连声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

阿真忽然想笑,好,很好。

男子转头看她,眼神阴霾。

阿真闭上眼睛。

男子的视线在她身上流连一会儿,嘴边勾起一个嗜血的弧度,转头淡淡道:“凶险?她若有什么意外,你们就提头来见吧。”

他转着拇指上的扳指:“顺便,株连九族。”

这日以后,几乎整个太医院都围绕着阿真转,时不时地请诊号脉。

各色名贵药材不要钱似地被送进阿真所在皇帝寝宫,以求稳固龙胎,调养身子。

寝宫里凡有边边角角的器具全蒙了绵软的丝锦裹棉絮,地上亦铺了厚厚的长毛地毯,安平等人亦步亦趋,就怕她磕着碰着。

阿真醒过来,动了动,一双清灵的眼睛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变得乌沉沉地,毫无生气。

“醒了?”半躺在她身侧的皇甫渊放下手里的奏折,理理她的鬓发,“饿不饿?起来吃点东西吧?”

阿真闭上眼睛。

皇甫渊扶她坐起,下了床,拿过衣架上的罩衣裹住阿真:“安平!”

安平领了宫女穿过一道道的帐幔珠帘,来到床前,服侍阿真洗漱。

皇甫渊喂阿真吃熬得香稠的米粥:“阿真,今天是重阳,你可想出去看看?”

阿真咽下米粥,没有作声。

重阳,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日子……

那么久远……

她有些恍惚,难得没有呕吐。

皇甫渊喂了她小半碗,见她不想再吃,也不勉强,端茶让她漱了口,道:“今天天气不错,出去走走对身体有好处。”

阿真懒懒地靠在床头,疲倦地闭上眼睛。

皇甫渊抚过她苍白的脸色,眼里闪过心疼与自责。

一个月都不到,瘦了这么多……

阿真,对不起……

脸色柔情一闪而过,下一秒,又重新冷了神色,俯身,像抱一片羽毛一样抱起她:“阿真,我们去西山禅院走走。”

登高,祈福。

阿真坐在平稳的马车里,任皇甫渊抱着她,细细碎碎地指给她看街上好玩好笑的景物,一贯淡漠着眉目。

天气晴好,阳光普照,金菊摇摆,秋高气爽。

西山禅院里,有文人骚客摆了菊花展。

皇甫渊护着阿真慢慢走过。

有黄、白色蕊的万龄菊,有粉红色的桃花菊,有白而檀心的木香菊,有黄色而圆的金龄菊,还有纯白而大的喜容菊……

种种菊花骨骼清奇,迎风招展,美不胜收。

阿真侧身在湖边小亭的美人靠上坐下,收了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

湖的那边有孩童在放纸鹞。

零零碎碎的笑闹声和着童稚的歌谣传来:“……放纸鹞,线爱长……”

奔跑嬉闹间,天真活泼,很是欢乐。

阿真看着,眉目间的郁色也淡了些。

她的手抚上腹间,心里有些微微的触动。

孩子……

坐在她身侧的皇甫渊看她神情,心下略松,看一眼一旁垂头而立的喜总管,目露赞赏。

喜总管接收到他的眼色,躬了躬身,依然恭敬地低着头。

皇甫渊掰了块金钱花糕喂她:“阿真,吃点。”

阿真被他喂得习惯了,也就就着他的手含下。

皇甫渊手一颤,心里满是她的小舌碰巧触到他指尖的柔腻温润。

当下头皮炸起,腹间激热。

忍了忍,取过一旁的清茶,一口闷下。

第三十六章

这一夜,阿真照例在皇甫渊怀里惊醒,动了动,惹来他不自觉地搂紧。

她发一会儿呆,才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一会儿。

搂着她的皇甫渊却瞬间清醒,绷紧了身子翻身坐起:“谁?!”

眼前一晃,屋里便多了两人。

阿真就着留在墙角的昏黄落地夜灯看去,眼中不由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

终于来了,只是……晚了……

她看着与皇甫渊缠斗在一起的两人,一时思绪万千。

“阿默……”她揪着眼前的衣襟,低低地唤。

闪身过来抱起她的阿默任她揪着自己的衣襟,对她一笑:“是。”

“……”

她埋在他怀里,只余沉默。

阿默紧了紧手,与拖住皇甫渊的苍梧相视一眼,飞身离去。

皇甫渊眼一眯,竟是拼着受伤往阿默扑去。

只可惜还是差了一分。

皇甫渊看人远去,心里不由一痛。

手上招式微顿了顿,便被苍梧抓住一个空隙。

苍梧冷笑一声,手里长剑晃过一个剑花,便如凌厉银蛇般毫不留情地便往皇甫渊胸前窜去,竟是一招毙命的狠毒招式。

皇甫渊面上虽然维持着不动如山的冷静,瞳孔却是急剧收缩,如此生死一线,纵是他一贯稳如泰山,后背也被激出白毛冷汗。

苍梧不知想起什么,朗眉一皱,很不甘愿的样子,剑锋却是硬生生偏过要害,外偏几分,继而利落收剑,毫不恋战地离开。

皇甫渊晃了晃身子,一下跌在地上,双目含赤。

这几下兔起鹘落,瞬间便已尘埃落定。wωw奇Qìsuu書còm网

微风闪过,皇甫渊身边“扑通”“扑通”跪下数十个隐卫。

“属下该死。”

皇甫渊冷笑:“还以为都死光了!”

领头有人回话:“回主上,来人有紫微君的青龙玉配。”

皇甫渊扬手一剑,身边雕花屏哗啦啦倒下,碎成数块。

“滚!!”

屋外有大队侍卫呼喝而至:“刺客!保护皇上!”

阿默苍梧两人护着阿真出了皇宫,脚下不停,直往河上去。

皓羽四人则负责断后。

紫桐和灵儿则在船上接应。

动作迅速出了城,一路顺风顺水往东而去。

号脉之后,琅轩琼芳一脸凝重。

紫桐手里的凝香丸活生生被她捏得粉碎。

阿默瞬间毁掉了一张桌子。

苍梧提着剑便往外冲。

灵儿跟上。

“回来!”阿真皱眉唤他们。

只可惜灵儿和苍梧早没影了。

她心里一急,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吐不出来,还难受得紧。

紫桐连忙倒水喂她。

“叫他们回来,”阿真攥着紫桐的手道,“快去!”

紫桐顿了顿,飞身而去。

阿真靠回枕上,看一眼屋里沉默的众人,道:“没事了,大家也累了这么久,各自去休息吧。”

琅轩琼芳相视一眼,和其他几个隐卫一起退下了。

阿默坐在被他弄散架的桌子旁边一动不动。

阿真看他一眼,无力地忍了难受,走到他身边:“阿默。”

阿默一把抱起她,重新送她回床上,让她靠着枕头。

“我没事。”他道。

阿真淡淡一笑,看着他一向光洁的下巴上冒出的青短胡茬,道:“阿默,这些日子,很辛苦吧,对不起,我太没用了,总让你们担心。”

阿默忍了忍,眼眶却还是微微发红,低哑着声音道:“你对不起谁?!我……是我没用!……”

他搂着她的手慢慢收紧,将头埋进她颈边。

阿真抬手轻轻拍抚着他。

她睁着眼睛,双眼却没有焦距。

曾经的日子,现在重温,却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阿真回过神来,却见紫桐和苍梧灵儿回来了。

阿默亦松开她,只执了她的手不放。

阿真瑟缩了下,十指交缠……

“呕……”她又是一阵剧烈的干呕。

“……对不起,”她挣开阿默的手,对他苦笑,“我忍不住……”

阿默收回手,默默握成拳,目露杀意。

紫桐面无表情地递水:“阿真,你真的要生下孩子吗?”

阿真看她一眼,微微勾了勾嘴角。

紫桐重新变得温婉端庄:“很好,如果你因为这孩子死了,我就先杀小的再杀大的。”

苍梧冷哼一声:“我帮你杀大的。”

灵儿嚷嚷:“算我一个。”

阿默看她漱了口,拿湿巾替她擦着嘴角,皱眉道:“五个多月没吃凝香丸,早就抗不住了,他不知道,你总该知道?”

阿真忍不住轻晒:“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总归是这样了。”

她向后靠在靠背上,指甲不自觉地轻扣在手心,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至于孩子的事,还言之过早呢,先洗洗睡吧。”

四人愣神,相互交换个眼神,看见各自眼里的不安。

阿真她……

灵儿哭丧着脸:“阿真,你是不是怨我们了?”

阿真顿了顿,睁开眼睛,对她笑一笑:“怎么会?”

怎么会……

她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又略带着陌生的脸,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觉苦涩难当。

呵。

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像是刚从黑暗的泥地里爬出的蝉罢了,如此丑陋而□……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

因为有子微师父的青龙玉配,一路行来,也没受到太多阻拦,偶有不知好歹的拦路,也很快就被清除。

一个多月后,阿真一行人便离了陆地,进了东海震泽。

听乘了宝船在洞庭接他们的子行师父讲,这次她被进宫,还真是命运弄人。

原来那员外夫妇多年不育,却老来得女,自是疼若珍宝,那女儿自幼聪慧异常,机缘巧合下,得以进入太白学堂。

求学三载,却是对太白修行很是执着,想拜入太白门下,这原也是喜事一件,却不料突生天灾,在那女儿前来接父母双亲去太白震泽一同居住时,遇暴雨袭击,葬身海底。

员外夫妇闻此噩耗,悲痛异常,虽然理智上怪不得任何人,可感情上却是不禁对太白宫有所怀恨。

特别年岁渐长,看别家子孙满堂,其乐融融,尽享天伦之乐,那恨意便生根发芽,无法遏制。

本来太白远在海外,即便恨之入骨,亦无法做些什么,却偏偏阿真等人撞上门去。

还好夫妇俩因为以前求儿时一贯的吃斋念佛,没想杀生,只迷晕了阿真送上油壁车,想着入了宫,即使是太白,也是不能随意抢人,以牙还牙,骨肉分离之痛,自是得偿,若是因为假冒林家女儿的身份混入宫而被当做细作处斩,那便更好了,也不关他们的事。

此后,两位老人想着心里的挂念完成,生无可恋,便双双服毒自杀了,阿默他们也因此全无头绪,完全不知从何下手。

直到找到以前近身服侍两位老人的一个下人,说起这段往事,才稍微能够推测这夫妇俩做事的动机,加上不久后浔阳城那边流传开来的一些曲子,指明方向,才让阿默他们得以找到阿真。

阿真听了这些,淡淡一笑,不再理会。

她看看镜子里越来越瘦的自己,摸摸慢慢大起来的肚子,不紧不慢地喝着补药。

想起子飨师父皱眉看她的样子,阿真低低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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